周澜听了也像月兰似的脸一红，然后才喃喃地道：“祖母过世，还没满月。”
“那就等到老夫人满月之后。”秦嫂子一锤定音，还感慨地道：“老夫人若有遗憾，就是没见着大爷和大奶奶有了喜信。”
这下周澜和月兰两人的脸都红了，周澜不由握一下月兰的手，月兰把手从周澜手中抽出，脸红红地对秦嫂子说了一句：“您老人家，越发倚老卖老了。”
说完月兰就飞快地走进里屋去，秦嫂子不由手一拍，对周澜道：“这是什么倚老卖老，这是人生大事。大爷，可别怪我多嘴，老夫人生前，就……”
周澜急忙摆手：“是，是，秦妈妈，您的话我记住了，等到祖母满月之后，再说这件事。”
秦嫂子点头：“要不是正好遇到了过年，按说这丧事，不该办的如此仓促。”
“祖母不在乎的。”周澜的话让秦嫂子忍不住鼻子一酸，险些掉泪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是啊，老夫人不在乎的。大爷，我先家去了。”
周澜见秦嫂子走的时候，肩头还在耸动，不由长叹一声，不在乎，在乎，祖母要的，自己也只有竭力去实现，如此才是不辜负。
樊栋和周勤重逢以来，两人经常在一起会文，谈天说地。过的十分和睦，虽说周夫人既为不满，时刻寻找机会叫走周勤，可耐不住周勤寻得到时候去见樊栋。于是周夫人也只有在那干着急。
好在正月十五一过，周勤要往刘家去，樊栋要往书院走，两人这一分开，又是很久不能见面。
周夫人在给周勤收拾行装时候，就对赖大家的念叨：“你说，那樊家的小子，有什么好呢，勤儿就爱和他说话，还说他学问很好。那书院里的夫子，学问怎比得上叔叔？”赖大家的正要安慰周夫人，周勤就叫着娘往屋里走。
周夫人急忙停下收拾，刚要出声招呼儿子，周勤就高高兴兴地跑进屋内，手里还拿着一个纸卷，对周夫人道：“娘，娘，您快来瞧，这是儿子做的诗。”
周夫人从里屋走出来，周勤往里面跑，两母子险些撞个对面，周夫人伸手点一下儿子的脸：“你啊，怎么也不瞧着些。”
周勤把手里的纸卷塞到周夫人手中：“娘，娘，您瞧，这是我做的诗。叔祖还夸我做的好。”
听到儿子作诗做的好，周夫人也很欢喜，接过纸卷就看起来。周勤已经在周夫人身边走着，语带欢喜地说：“叔祖还说，我还有些比不上樊兄呢，说我才情虽有，却不如樊兄那样……”
周夫人手中的纸卷已经掉在地上，伸手拉住自己儿子的胳膊有些惊慌地问：“什么樊兄？你叔祖怎么见到他了？”
周夫人的惊慌失措让周勤十分疑惑，他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樊兄就是嫂嫂的弟弟啊。叔祖怎么会见不到他呢？叔祖听儿子说了，说樊兄的学问不错，叔祖是个爱才之人，自然会让儿子带上樊兄去。今儿正好有几个人也去拜访叔祖，叔祖一高兴，就写了一首诗，让大家依韵合了一首。樊兄所做最佳，儿子做的，也还不错。”
周勤说的得意洋洋，周夫人却觉得自己从脚底板到指尖，都一片冰冷，她慢慢地松开握住周勤胳膊的手，看着周勤一语不发。
这举动吓坏了周勤，周勤急忙高声叫母亲，周夫人摆了摆手：“你别说话，我只，只……”
周勤急忙伸手扶周夫人坐下：“母亲，您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周夫人怎能告诉儿子自己是心里不舒服，而这心里不舒服，是因为儿子和樊栋交往过密所致。你所想要给二叔的，二叔未必想要。月兰那天说的话，又在周夫人耳边响起。周夫人猛地把儿子抱在怀里。
自从周勤过了十岁之后，周夫人就少对儿子做这样亲密举动，这让周勤百思不得其解，抬头看着周夫人一脸疑惑。
周夫人捧着儿子的脸，很想和儿子说清楚，但看着儿子眼神清澈，周夫人又觉得，自己这样对儿子说话，会不会打击到儿子？毕竟对周夫人说，只有这个儿子才是珍宝，别的任何人都不是。
“娘，娘……”周勤有些嗫嚅地喊着周夫人，周夫人深吸一口气，对周勤道：“娘没事，没事。勤儿啊，娘问你，要是娘不许你跟樊家那人来往，你该如何？”
“娘？”这一回周勤是真的惊讶了，他圆睁大眼看着周夫人，周夫人努力微笑：“娘只是说这么一句，并没有别的意思。勤儿啊，你长大了，会交许多别的朋友，娘是担心，担心你不理娘了。”
“娘怎么会有这样想法？”周勤奇怪地问周夫人，周夫人伸手拍拍周勤的脸：“娘是担心你交上什么不好的朋友。”
原来如此。周勤对周夫人露出一抹微笑：“娘，这您多虑了，樊兄是人品很好的人。今儿叔祖还称赞樊兄为人稳重，我听着……”
周勤眼睛突然一亮：“叔祖是想把最小的表妹许配给樊兄呢。娘，您说，这又是做了一重亲戚，岂不更好？”
这句话如同雷霆一样在周夫人耳边闪过，如果樊栋真的娶了刘尚书的孙女，那樊家姐弟俩的助力就更多了。不行，绝对不行。周夫人心里想着，面上努力镇定地对周勤道：“这是大人的事，你怎么能胡乱猜测。再说这要万一没成，岂不不好来往。”
周勤浑然不觉地点头：“是，娘说的对。娘，叔祖还说，樊兄青年美质，以后成就不可限量，所以真有意，要早定。”
“你这孩子，怎么净说些你不能说的话？”周夫人佯怒，周勤吐一下舌，笑的一脸灿烂。周夫人又和儿子说了几句闲话，重新拿起纸卷看了看儿子写的诗，勉励几句，也就让儿子离开。
等到周勤走了，赖大家的才从屋里走出，对周夫人忧心忡忡地道：“老太爷素来爱才，夫人，若他真动了念头，我们就……”
“照原先想的法子做。”周夫人冷冷地吩咐，爱才？一个吃喝嫖赌样样皆通的人，还怎么来爱？周夫人唇边笑容越来越冰冷，樊家的人，不能有一个出头的。
周勤和樊栋自然对周夫人的想法一无所知，樊栋前来和月兰辞行的时候，也高高兴兴地把自己得到刘尚书赞扬的事儿告诉月兰了。
樊栋说完还把自己和周勤的诗都抄给月兰看，抄完还说：“刘尚书说了，我的诗虽说稳重，却稍欠才情。当初夫子也是这样说我所做的文。还说，若是考试时候，遇到考官喜欢才华横溢的，我难免就要吃点亏了。不过刘尚书和夫子都说，我取中是没有问题的。”
月兰欣喜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等他说完才笑着道：“如此才好，你既晓得自己缺陷在哪里。这才情是天生的，无奈何我们也只有勤能补拙这一条路。”
“姐姐说的，我自然记得。”樊栋恭敬地说了一句才又对月兰道：“姐姐，我又要去书院了，姐姐在这家中，可要事事小心。”
“这些事，怎么变成你叮嘱我了？”月兰瞧着弟弟的脸，故意把脸往下一拉。樊栋的眉头皱紧：“姐姐，不是这话，原先我还小，在这府里住着也懵懵懂懂的，这会儿我已经长大了，回来时候，自然也能瞧出些蛛丝马迹。再说这些都是世事，姐姐难道希望我不通世事，只晓得读书不成？”
“我的阿弟，真的长大了。”月兰十分欣慰地说了一句，才又叮嘱道：“我听的奶妈说，你们那边，也少不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阿弟，你既然已经通了世事，就该晓得，有些人，不是光听好话就以为他是好人的。”
樊栋急忙站起，对月兰打了一拱：“姐姐的话，我句句记得。”
“时候也差不多。娘子，你和阿弟的话别要到什么时候？”周澜从外面走进来，装作催促，眼里却有笑意。
月兰把给樊栋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他，这才站起身，和周澜一起送樊栋来到外面。奶妈夫妻和一个小厮已经等在那里，见月兰夫妻和樊栋走出，又对月兰夫妻行礼后，这才带着樊栋往外走。
月兰站在那里看着樊栋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这才对周澜十分感慨地说：“阿弟也真是大人了，会体谅我在这家里的不得已。其实在这个家里，只要你不给我不得已，我还有什么不得已呢？”
“娘子是在赞赏为夫吗？”周澜转头看着月兰，月兰不由白周澜一眼：“得，你还这样说呢，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既娶了你，自然就要待你，如珠似宝。”这一回周澜没有说玩笑话，而是认真地说着。月兰看着周澜面上笑容，也露出笑，周澜握住月兰的手，对月兰状似不经意地道：“祖母去世，也快一个月了。”
月兰猛地想起秦嫂子说过的话，不由啐周澜一口：“呸，不正经，还没有孝心。”
“秦嫂子说，最大的孝，就是生个儿子。”周澜一本正经地说着，眼睛亮晶晶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