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水面上不由得一滞,瞧这福泉的眼神,分明是在埋怨她心太狠。
她气得只咬牙,望着谢楠生病中那双亮得发光的眼,没好气道,“你先松手!”
谢楠生喘着粗气,上半身还趴在地上,近乎执拗的一动不动。
“我不走!”白清水皱着眉厉声道,“你给我到床上好好躺着!”
“当真不走?”谢楠生的眼睛眯了眯,仿似下一刻便要昏迷过去一般,无力问道。
“嗯。”白清水语气又软了下来,“我不走。”
谢楠生这才又喘了一口气,抓着她衣袖的手松了松,由得福泉抬回了床上躺着,见白清水一动,他的手便松开了她的衣袖,反猛的将她的手腕给抓住了,低声道,“水儿不要走……”
一边说,一边眼皮竟是又打起架来,只抓着她的手却是不肯松动,即便合上了眼皮,陷入昏迷之中,也还在呓语喃喃,“水儿不要再离开我了……”
白清水只觉眼中酸涩难挡,想将手抽回来却又抽不动,咬了咬下唇,听得福泉在一旁道,“夫人……”
白清水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福泉在她眼睛的逼视之下垂下了眸,挠了挠头,低声道,“我错了还不行嘛……”
话未完,噗通就在她跟前跪了下来,“此事全是奴才的错,少爷根本不知情。当日少爷中箭昏迷,上报京城时,的确是还没有醒过来的,谁知递夫启程两日后,军医便在当地的民众中寻得了一位解毒高手。才知射中少爷的那只箭头上所啐乃是海中一种毒物体内的巨毒,随军来的军医没有在海边呆过,因而才束手无策……”
福泉一边说,一边抬眼来打量白清水脸上的神色,见她深拧着眉,似陷入了沉思中,顿了一顿,又道,“后来还是请当地的民众寻了一位善解此毒当地的大夫来,那大夫又去寻了一位常年出海打鱼的渔夫,那渔夫只给了一味药,说来也是奇了,少爷只吃了两次,便转醒过来……”
“你!”白清水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福泉道,“你们为何要骗我!”
“这……”福泉忙不迭又朝白清水跪了一个头,“这都是皇上的旨意,奴才,奴才也是没有法子呀……”
“你说什么?”白清水不可置信道。
“少爷一醒,朱小姐便派了人去京城送信的,哪料,哪料后来又接到旨意,说是,说是皇上遣了夫人一同过来,叫奴才与太医们务必配合,要在夫人面前演一出大戏,也好,也好……”
“也好什么?!”白清水厉色道。
“也好叫夫人回心转意,还是与咱们少爷重归……”福泉飞快的偷瞄一眼白清水,又忙垂下头,低声道,“与咱们少爷重归于好……”
“你!”白清水气得浑身都发起抖来,咬牙指着他道,“好啊!你们竟敢合起伙来骗我!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夫人……”福泉都快要哭出来了,“那皇上的旨意,奴才也,不敢不遵呀,若是不遵,那奴才这颗脑袋,岂不是留不住了嘛……”
“你以为此刻你的脑袋还能留得住?!”白清水厉色道。
“我……”福泉哭丧着脸委顿在地上,竟然说,“若是夫人能与我家少爷重归于好,那,那夫人要取奴才的人头,那便拿去好了,总好过奴才日日看着少爷除了公事,便日日萎靡不振,吃不好睡不好,好不着容易睡着了,便在梦中喊着夫人人名字……奴才,奴才心疼……”
“你!”
福泉此言一出,顿时便令白清水脸上一红,下意识里瞟了一直立在一旁的朱佩佩一眼,朱佩佩低头垂眸,咬着下唇,令白清水看不清她眼中神色。
“你即如此舍不得他,那你跟他去过好了!”白清水恼羞成怒之下,已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夫人说什么呢。”福泉低声喃喃道,“我和少爷都是男子,怎能过到一块儿去。再说了,少爷对夫人一往情深,我怎可夺夫人所好……”
“你!”白清水叫他此言又气了个够呛,红着脸又就来扳谢楠生的手。
哪料他即便是陷入昏迷中,手上的力气竟能那般大,那五根手指如是铁箍一般,令白清水根本扳不动,只气得她拿手去捶他的臂,一边捶,一边喝道,“松开,你给我松开!谢楠生我叫你松开我,你听到没有……”
谢楠生的眉头痛苦的拧了起来,随着白清水捶着她的手臂,竟然身子一挺,“噗”的一声,突然从跟中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少爷!”福泉惊呼一声,如何还顾得了旁的,猛冲上前来,扶着他躺好,一边高声大喊,“太医,太医,太医快来,少爷他吐血啦……”
白清水原不过是恼羞成怒之举,哪料不过捶了他手臂两下,竟令他吐出鲜血来了,顿时吓了一跳,一旁的朱佩佩亦急急跨了过来,拿过一条手巾帮谢楠生擦拭嘴角的血,一边急声道,“就算姐姐再不喜欢谢将军,但将军都已经这样了,姐姐怎可如此,姐姐怎么忍心!”
白清水望着朱佩佩帮谢楠生擦拭时的自然与熟悉,又听得她话中的喝斥之意,顿时心中便觉又气又恼。
一时太医急急而来时,便正见朱佩佩正冷冷瞪视着白清水,说道,“姐姐请让一让罢,难道姐姐竟当真想将军死了才甘心?”
白清水在见了几个太医的了然之色后,气得脸又红了,没好气道,“朱小姐是想将他的手臂砍下来,还是想将我的手臂砍下来?”
“我……”朱佩佩叫白清水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望了一眼谢楠生与白清水紧紧抓在一起的手后,便移开了目光。
几个太医这才见谢楠生的手正紧紧抓着白清水,眼见得白清水的手腕上隐隐泛起了一股红色。
这几位太医早在宫中时便得了圣上的嘱咐,如何不知谢将军对这位清和郡主的用情之深,一时见是如此,便不多言,只请白清水在床边坐下,一边伸手来替谢楠生号脉看诊。
良久,方诧异问道,“谢将军的病情怎突又反复了?”
“姐姐一来便气他,如此还有好么?”朱佩佩在一旁道。
白清水诧异的望向朱佩佩,她这位义妹当年对谢楠生的心思,她如何不知?只是她向来心思深沉,这些年跟在谢楠生身旁充做女军师,沉腑更胜当年,这等小女儿的醋言,当着这许多人说出来,自然是令白清水吃惊不已的。
“朱小姐您就别说了罢。”不待白清水开口,福泉竟突然呛起声来,“我家少爷都已经这样了,朱小姐也该知道,我家少爷可是为了救你才伤成这样的!”
朱佩佩面上刹时一滞,如何还说得出话来,嘴唇嚅了嚅,见太医已经号脉完毕,行至桌前写起脉诊来了,索性便不再说话,只拧着眉听了吩咐后,一回头,便见还被谢楠生抓着手的白清水正侧身坐在床边,微俯着头,眉心愁意颇浓,正定定将谢楠生望着。
她只觉心中一揪,这画面太过刺眼,几乎令她将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跟在几个太医身后,急急出了谢楠生的寝房。
白清水怔怔坐在那里,望着盖在谢楠生的被子上血迹渐干,叹息一声,吩咐福泉道,“被褥脏了,你命人换一床干净的来。”
福泉领命而去,一时又换了一床干净的被子,眼见得谢楠生抓着白清水的手都不曾松动过,一时眼角便有了一股笑意,瞬间便隐了去,帮谢楠生掖好被子,又将两人的手一齐盖着,说道,“夫人也盖一盖,冬日里天冷,仔细着了凉。”
白清水有些恼怒的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他还有多久醒?”
“这……”福泉为难道,“奴才也不知。只怕还得劳烦郡主在此坐一坐,上回郡主受伤,咱们少爷可是守了郡主整整三天三夜未曾合过眼的呢。”
白清水到此时方发觉这福泉的一张嘴的确是令人讨厌,又重重瞪了她一眼,冷声道,“你倒是忠心。”
福泉脸微微一红,竟笑着道,“多谢郡主夸奖。”
白清水心想若非是看在他对谢楠生忠心的份上,她定然这就叫门外的隐卫把他丢到外头的海里去!
福泉望着她那要杀人一般的眼神,如何还敢多言,忙朝她行了一礼便急急行了出去,边走边道,“夫人想必还没有用早膳罢?奴才这便去传膳来……”
一时言必,转身走得比兔子还快,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不刻紫鸢便端着早膳过来,见白清水坐在床边,便招呼道,“郡主饿了罢?”一边说一边便开始布菜。
白清水朝她招了招手道,“不必了。他抓我的手,挣不脱,你端到床边来,我随意吃些便是了。”
紫鸢微微有些吃惊,眼见着白清水埋在被中的手,便抿唇笑了,语气里含了一股促狭,说道,“谢将军就是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