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您与我提起此症，只觉怪异非常，却从未想过，贵国的百姓竟会变成这般！”卞夷眉头紧锁，眼底尽生悲悯，“我行医多年，此般症状却是平生仅见，比之夕雅女皇的眼疾，更为惊惧！”
卞夷以“惊惧”一词来形容百姓们的病症，却是再贴合不过。
任凭暮云朝行走世间两遭，更是从未见过这般庞大的骨骼萎缩病症群体。
即便是侏儒，也伴有正常的骨骼生长，可眼下……
“朕周游列国，于今日回归，诸位百姓无须行此大礼，速速请起吧。”东方无心大掌一挥，又道，“大昌前来的贵客，兴许有办法医治大家的病症，这位安沁王，乃冠绝天下的神医卞夷！而大昌的皇后，更曾治好了夕岚国女皇的眼疾。朕此番将几位请来，便是为了永盛国的兴亡……还望诸位暂且放下对大昌的成见，敬之，重之。”
东方无心的言语回荡在所有人耳中，百姓们将信将疑地望着南宫未昌，眼底仍含着几分痛恨。
南宫未昌的身躯几不可见地颤了颤，眼底含着悲悯，含着悲戚。
察觉到南宫未昌的震撼与悲悯，暮云朝覆手，握着他的大掌，无声地安慰着。
见到此番景象，怕是人人都会唏嘘惊撼、悲从中来，何况南宫未昌心系天下、怜悯众生。
这便是地壳运动的结果，倘若永盛国此症无法根治，那这个远在海外的国度，终将走向灭亡。
灭得悄无声息，不会对其他国家造成任何影响。
几人行行走走，途径大大小小城镇无数，患病的百姓却未曾减少。
三日后，终是到得永盛国都城，青源城。
青源城地处永盛国中部，病症不比外围临海城镇那般严重，却也不能姑息。
永盛国的皇宫伟岸壮丽，金碧辉煌，甚是庄严。
一路行来，除却棘手的病症，永盛国运作得当，经济发展较为均衡，国事力量强盛，可谓是太平盛世。
看来，这年纪轻轻的东方无心，委实是个明君。
只不过，灾祸无情，病症难挡，永盛国的百姓们，却是身患怪症，令人悲悯。
到得无极殿，东方无心屏退了一干宫人，拱手道，“我乃永盛国皇帝东方珏，无心只是化名。先前多有隐瞒，还望诸位莫要放在心上。”
“东方珏……”百里丘轻笑着摇头，“永盛皇帝深藏不露，令在下佩服！”
早便听闻永盛国少年出英雄，东方珏乃是数一数二的武学奇才，然其对幻术的造诣，却远远胜过武学。
难怪百里丘会窥不破他的心思，原来竟是个高人。
东方无心轻笑，眼底的悲伤不禁流露，“朕撇开国事行走四方，只是为了寻求救治之法，不知各位可有了眉目？”
东方无心的目光自卞夷身上扫过，随之再望向暮云朝，眼底的希冀是那般强烈。
卞夷轻轻摇头，无声叹道，“皇上为了百姓肯奔走四方，令人敬佩！然贵国的病症，却委实棘手。”
卞夷言语委婉，可他话中之意却令所有人都听了个明白。
“卞大夫不必伤神，朕都明白。”东方无心强自扯出一抹笑意，却是那般寂寥与无助。
而后，他又望向暮云朝，等着她的答案。
瞧见他眼底微弱的光亮，暮云朝心头一抽，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田。
“我……我说过，从未曾研习过医理……”
此言一出，东方无心眼底那最后的一丝希冀，随之消弭。
暮云朝不忍见他这般失落，连忙又道，“倘若能知晓病因，兴许有法子根治！”
然此言，与不说无异。
若是知晓病因，永盛国中的大夫便可对症下药，百姓们的病症又怎会发展到如今的田地？
“呵……”东方无心苦笑出声，“无论如何，感谢几位肯随朕一同归往。此份恩情，朕将永记于心。烦请诸位在宫中小住几日，再过三日便是我国的归寺节大典，到时朕会设宴，举国同庆。”
南宫未昌没有片刻迟疑，一口应下。
在使馆住了两日，暮云朝却觉愈发地不适。
自进入永盛国地界起，她便时常觉得口渴，偶尔还会头晕目眩，提不起半点精神。
本以为仅她一人如此，却没料南宫未昌、卞夷、百里丘亦然。
此等情形绝非偶然，可东方无心却应当不会加害他们，莫非是海岸的渔民趁他们不备时暗中下了毒？
可若是下毒，为何卞夷探查不出？更何况，她本就不惧毒。
百思不得其解，暮云朝只得在心下无声长叹。
好在宫中人多半正常，否则暮云朝定会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永盛国百姓们遭此恶疾，却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
倘若人祸，又是何人自三十年前起，便布了这样一盘局？他的目的究竟何在？要知道毁灭一个国家，并非十年百年便可成事。
那么……是天灾？
若真是天灾，这世间便无人可解……
看着暮云朝一天天憔悴，南宫未昌心底尽是怜惜，“待回到大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永盛国的百姓……又该如何？”暮云朝蹙眉，嗓音低沉，“南宫未昌，从未有哪一刻，我会觉得自己这般没用……”
将脸埋在南宫未昌的胸膛，暮云朝喃喃低语，“倘若上一世我是个医者，该有多好……21世纪医术发达，这里的许多不治之症在那里只需一个针头、一包液体，便能迅速痊愈……若是病情严重者，那么用几把刀，将身体剖开，几个时辰便能挽救人的性命……为何我偏偏，就只是个挖土的？”
暮云朝的嗓音之中带了一丝哭腔，听得南宫未昌心底一痛。
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南宫未昌柔声安抚着，“这天下的许多事情，并非人力所能及。永盛国的命运，更非你我所能左右。云朝，你无须自责，这一切都与你无关。明夜归寺节盛典，此乃永盛国一年一度最为盛大的节日，你如今这憔悴的模样若是被外人瞧见了，极为不妥。若是累了，便歇息片刻……”
“归寺节，有何习俗？”
“听闻百姓需以圣水洗面，意为洗去旧年不顺，来年便可称心如意……”
旧年……新年……
倒与辞旧迎新有几分相似。
又过了一日，暮云朝的面色愈发难堪。
今夜便是永盛国的归寺节大典，南宫未昌已决意明日便启程离开。倘若再这般下去，他们四人的身子都会撑不住。
午时。
有宫人送来了晚间归寺节大典的衣物，龙袍凤袍皆乃量身定做。就连百里丘与卞夷，也有王爵的服饰。
四人换了新衣，围坐在一桌共进午膳。
暮云朝唇色惨白，默默地吃着，却又觉味同嚼蜡。
渴，她真的很渴。
分明没少喝水，可身体却出现了缺水的特征。
且这永盛国的水，总会令她觉得怪异，可究竟是何处怪异，一时间她又说不上来。
兴许是她想多了，毕竟这永盛国常年炎热，他们初来乍到多有不适，缺水也是正常。
正用膳间，突有宫人敲响殿门，“奴才们奉皇命，将归寺节的圣水送来。”
“圣水？”暮云朝挑眉，却见宫人捧着四个木盆，其内盛满了水。
“回娘娘，在大典开始前，圣水万万不能动用。”一人开口，解释着，“归寺节的圣水，皆要在吉时用以洗面，否则神不眷顾，来年便会厄运连连……”
暮云朝起身走向那宫人，垂眸望着盆中的“圣水”。
隐有腥咸之气扑鼻，心生惊奇，暮云朝便问，“所谓‘圣水’，便是海水？”
宫人笑着点头，“是经由祭司施过法的海水。”
未曾将“祭司施法”放在心上，暮云朝却是对那海水格外疑惑。
既是一年一度最为盛大的节日，那这大典理该庄重严谨。“圣水”这般重要之物，怎能用以海水？
倘若冰川泉水、亦或是晨间雨露倒也便罢，却为何偏生是最不稀有的海水？
待宫人离去后，暮云朝仍是不解，遂向三人道出心中疑惑。
却哪料百里丘听后蓦然挑眉，摆手道，“冰川？雨露？你也要看看这永盛国，哪里会有冰川？在这燥热之带，雨水都太过难求！”
百里丘之言，倒是提醒了暮云朝。
自青襄镇一路行来，倒真的从未见过冰川雪山，即便偶有河流，也是由海岸引来的水。
猛然间，暮云朝瞪大了双眸。
她立即奔出大殿，扬声唤道，“来人，快来人！”
见她这般激动，南宫未昌等人纷纷放下碗筷，向殿外走去。
“娘娘，您有何吩咐？”守在殿外的小宫女匆忙赶了来，却见她双腿如常，可一双手臂却显短小。
眼底闪过几分悲悯，暮云朝连忙问道，“敢问宫中食用的水源，自何处来？”
“回娘娘，是护城河的水。”小宫女不假思索地答道。
“护城河？可是竺海的支流？”暮云朝又问。
小宫女连连点头，半点不敢怠慢，“奴婢曾听嬷嬷们提起过，因国中未有山川，无雪山之水可饮。却又靠近海岸，故此百姓们皆以海水为生，就连皇宫也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