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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内务忙(1)

其实对徐善然而言,需要解决的问题又何止是一个钱要怎么来?

不过任何事情都是一步一步做成的,太远的那些不必去说,对于现在的她而言,目的非常明确。

她要做事,就需要更多的自由,需要更多的银子。

而有了更多的自由之后,银子并不真正难以到手,毕竟不管她父亲她母亲,乃至湛国公府,都并不缺银子花。

就如同老夫人与朱嬷嬷私下分析的那样,一连好几天,徐善然都在晚间去老夫人的佛堂里,一边听着老夫人诵经,一边捡着佛豆;老夫人有同她说话,她就接上两句,和祖母快快乐乐地聊天;老夫人没有和她说话,她也不主动开口,只琢磨着石子中的豆子,好像捡着捡着就能从中捡出一块金子来。

时间就在这两个人互相抻着中慢慢流逝,一旁的朱嬷嬷看着又有些好笑又有些担忧,眼瞅着自家老主人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有些怒气,不由想要去提醒徐善然。只没有想到,在她还没张口之前,徐善然已经在第十日上头自个开了口:

“祖母,孙女想求您一件事。”

这开门见山的一句话在前十天的铺垫之后简直显得说不出的爽利,朱嬷嬷眼看着自家主人的嘴角得意的翘了一下,又威严地平复下去。

老夫人不急不躁,依旧念完了今天的经,自觉磨够了孙女,才说:“什么事情?”

“我想和大伯母一起管家。”徐善然并不转弯,说得简单直白,“不需要太多,叫我管一些小地方就足够了。”

老夫人淡淡说:“这就是你这几天想要跟我说的话?”

“是,就是这个。”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说?”老夫人问。

“因为孙女觉得一开始就直接求这个的话,祖母多半不会同意。”徐善然说。

“那你觉得我现在就会同意了?”

“因为这一种方法要做的准备已经做尽了,祖母再不同意,孙女也就只能换个别的法子了。”徐善然说。

这可是自己之前没有料中的一句话。

老夫人打量了一下徐善然:“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准备?”

徐善然沉默了一会,看着坐在佛像下的祖母,她想了想:“比如……撒娇?耍无赖?再不行的话就一哭二闹?”

老夫人:“……”

朱嬷嬷:“……”她觉得自家主子又想笑了。

但最后,老夫人也没有笑,只是沉冷着脸,赶徐善然走:“行了,你回去吧,没事别天天晚上来打扰我!”

徐善然“嗯”了一声,从杌子上站起来,从从容容说:“孙女谢祖母同意。”

老夫人的眉头就皱起来了,眉间深深的纹路能夹死只苍蝇。

徐善然猜祖母大概是想说句“我哪里答应你了”,不过一直等到她转身离开佛堂的时候,这句话都没有传到徐善然耳朵里。

……这就是家人啊,要做些什么,简直出乎意料的简单。徐善然想。

等真到了外头,哪个能这样宠着你?

徐善然走后,朱嬷嬷笑道:“老夫人,这下您肯定知道五姑娘是怎么哄四太太的吧。”

老夫人沉默片刻,无奈说了句“这促狭鬼”,到底露出了微笑。

作为国公府中辈分最高的女性长辈,老夫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不过两天时间,徐善然还在屋子里和何氏挑着外头布庄新送来的时兴花样,窦氏就遣人过来说是找姑娘去议事。

因徐善然从没有跟何氏说过这些事,何氏一时间吃惊极了:“大嫂怎么会突然找善姐儿过去做事情。”

由窦氏派过来的也是窦氏的心腹妈妈,多少知道些事情,心里也颇有些笑话何氏是个拎不清的,连自己女儿做了什么事都不知道,现下便笑着不言语,只拿眼神看徐善然。

徐善然不理会这眼神间的小官司,只和自己母亲说话:“许是因为我前两天一直去祖母那里说话,祖母起了心思要磨练我一番吧。”

何氏是有点怕自己的婆母的。

这倒并非她进来的这些年老夫人给了她什么脸色,只是一来她进门许多年无所出,哪怕到了现在也没有亲生儿子,底气多少有些不足;二来老夫人就是对待自己儿子女儿自己孙子孙女都经常冷脸,就更加不可能对媳妇和颜悦色。

现下一听见女儿要做的事情是婆母吩咐的,何氏反射性地就要点头,但又是爱女之心占了上风,她没有点下头,而是略微担忧的和桂妈妈商量:“也不知道母亲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祖母会有什么别的意思?”徐善然神情自若地笑道,“祖母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难道自家祖母还会和孙女打什么官司?”

桂妈妈这时候思量过了,也赞同徐善然的说法:“太太,我看正如姑娘所说的,老夫人怎么吩咐怎么做,就是对长辈的孝心了。”

何氏听到这里,总算罢了,但又问:“要不就让桂妈妈和你一起过去?”

这些天来徐善然一直去老夫人的院子里,为着的就是自己单独能做些事情,怎么可能再带一个人过去,当下温言软语的撒娇一番,便打消了何氏的想法,自己带着绿鹦,和由窦氏派来的妈妈一起,往窦氏所在的院子走去。

国公府老夫人张氏所出的几个儿子中,现任的湛国公徐佩凤已经年四十有一,二儿子再过两三个月就要迎新妇进门,比四老爷徐佩东足足大了九岁,而马上要当婆婆的窦氏也比何氏大上差不多的年岁。

因着平日里和妯娌何氏相处得十分好,窦氏往常看着徐善然甚至比看着自己的两个庶女还高兴些。

今日也是,徐善然来到了窦氏这里,先被窦氏执着手问了一番身体如何回家有什么不适应之后,窦氏才笑着指了身旁一个衣衫干净,头发梳得利索的妇人:“这位张妈妈也算是我身旁做事做老了的人,你看她怎么样?”

徐善然一下就知道了窦氏帮衬的意思。但她连母亲那里的桂妈妈都拒绝了,怎么会再要一个张妈妈?当下只做不知,微微笑道:“伯母身旁的妈妈自然是好的,等日后我还得向妈妈们请教一二。”

说的是日后,可见眼下是不肯要了。窦氏一听这话,就明白的一清二楚,当下不再提这话头,将该交接的东西一一交给徐善然后,便不再多留对方,放小姑娘去见那些已接到消息的仆妇下人。

不曾想刚送走徐善然,自家老爷就从外头回来了。

窦氏连忙下地迎上,刚刚迎上去说声“老爷那案子审完了?可算回家了!”,就听自家老爷回头疑道:

“我今日回来,怎么见有些人走的方向不对?”

自家老爷是左都御史,既能纠劾百司又能风闻奏事,再加上他本就是个精细的性子,当久了这官现在真个看到什么不对劲的小事情也要稍作思量一番。

窦氏笑着将婆母的吩咐和自家老爷说了,又说:“本来我想着今年府里的春日宴也快到了,善姐儿年前生了那么一场大病,虽说早就大好了,但外头的人毕竟不知道,不管怎么说,都要将人多多的请来,让她们好好看看善姐儿……在这个关口,我本想着母亲既然想让善姐儿管些事情,不若就趁着这个机会,干脆将府里的几个丫头都叫过来,一个人分管一些也好。没想母亲倒说这些依旧例就是,若还有人想先学管家,就让她们去她那儿说。”

徐佩凤已经在小厮的服侍下换下官服,另穿了套半新不旧的家居服,不由道:“哦,善姐儿是自己去找母亲说的?”

“想来是的。”窦氏点点头,一边给徐佩凤递了杯茶,一边又说,“其他倒还好,善姐儿选着要做的事情却真个古怪,要说看着显眼,她不去管厨房管门房;要说锻炼能力,她也不去做库房采办的事情,偏偏选了既不显眼也不算复杂的马车、抄录礼单、收拾书阁这样的事情去做……”

徐佩凤正靠在椅子上休息,小厮在背后为他捶捏肩背。他听了窦氏的话,也没多想,就笑道:“这你就不懂了,管马车的出入比采办都方便,抄录礼单直接就掌握了府里与各家的关系,还有那书阁——”

“书阁怎么了?”窦氏接话。徐佩凤说她不懂她也并不生气,只微微有点好笑:自家老爷这职业毛病真个不轻,就是回家看家里的人,也非要把事情往深处想,也不想想他的侄女今年只得七岁呢!

“书阁……也许就是去看看书吧?”徐佩凤这回想了一会,才说,说完之后就看见自家妻子望着自己笑,不由也笑了起来,“想太多了!兴许是母亲给直接给选的。”

窦氏觉得这倒很有可能,附和着点了头后,又说起前些天徐善然与赵云瑰的事情。

徐佩凤不以为然,微微哼笑一声,为这次的事情做个注语:“家事不掌,谈何国事?”

徐善然坐在不及居中靠边的八角小凉亭里。

这本是建来供她闲暇时赏花弄月用的,现在因着轩敞,被临时收拾出来作为她见下仆的地方。

常年被萧萧竹木掩映,又环着假山池塘的清幽之地似乎在一夕之间就热闹起来了。

徐善然看着庭外束手站立,多多少少有些神色浮动的媳妇妈妈,静了片刻,开声说:

“你们也听清楚了大伯母的话,往后马车、礼单、书阁便由我来管,马轿车辇的管理,礼单的抄录,书阁的收拾,都没有什么碍难的地方,你们依着旧例,妥妥当当的做好就是;我的规矩也很简单……”

每个高位者御下都有自己的习惯。

如果说林世宣的偏好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又时时表现自己的智珠在握,借深不可测之感掌握人心的话,徐善然的喜好就直白了许多。

许多时间里,她都会将话说透,做对了赏,做错了罚,分分明明。

怀恩伯府的后院里有一株很大的榆树。枝干遒劲,蜿蜒伸展,椭圆的叶片层层叠叠,密密地遮住天空也遮住坐在上边的人。

邵劲现在就坐在这株树的枝干上望着树下的人。

姜氏唯一的儿子仿佛去哪儿都要带上一大群的跟班,在大慈寺的时候是,在这个时候也是。

该不会是怕自己一个人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人敲闷棍了吧!他不无恶意地想,就听底下那群人的笑声远远地冲上枝头:

“快下来!快下来!玩骑竹马打仗!”

这一群人说完这句话后,邵方又单独冲邵劲喊道:“邵劲你下来,给我当马骑一次我带来的东西就都给你吃!”

话音落下,底下邵方带来的那群人又是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通。

这院子里的婢女小厮还站在一边,都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只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见。

邵劲也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他蹲在一枝枝桠比较细瘦的枝干上,借着身体的遮挡,不住用手中的石片去割枝条与树干相连处。

任何嘲笑、调戏、辱骂,就和游戏一样,总要有来有往才有意思,现在不管邵方一行人说出什么样的话语,跑到树上去的邵劲就是不搭腔没反应,那一群人也就渐渐没有了意思,最后还是邵方先撇撇嘴,当先向外走去:“算了,特意带东西来给他他也不吃,真是不识好人心,果然如母亲所说是个天生的贱种。”

“少爷说得没错,少爷说得没错!”旁边的跟班凑趣地附和着,又有最机灵精明的那个为了奉承邵方,左右看看,跑到院子的角落拣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对自家主人说:“少爷您看!”说着旋起手臂,卯足力气照着邵劲蹲坐的那根枝桠砸去。

本来要走的邵方等人纷纷朝着那飞起的石头看去,邵劲当然也听见看见了。

不过只抬眼一瞅,他就在心里暗骂一声傻逼!

就这准头还跑出来献丑,大活人站着让丢都不定能丢中,还敢砸树枝,简直马不知脸长!

但这样想归这样想,这飞来的石头倒正好帮了邵劲一个忙,邵劲将手里那片割着树枝的石头在树干凹陷处放好,自己则放开勾着树木主干的一只手臂,又由坐变蹲,不错眼盯着那飞来的石块,在心里暗暗计算着,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右脚重重一剁枝干,本来就被割到一半的树枝顿时断裂,连着站在上面的邵劲还有更下边的石头一起,刹那往地上摔去!

这一下不过电光石火,在周围的人看来就仿佛是石头砸中了树枝,于是站在上面的人吓了一大跳,自己掰断树枝又摔下来。

事情发展到这样,邵方那边的人固然喜笑颜开,高高低低的口哨就跟群鸟一样飞起,那些站在角落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见的下仆却也立刻有了反应。

他们都是被姜氏特意拨到这个院子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看住邵劲,这个看住的范围很大,包括让邵劲找不到吃的,出不去,也包括让邵劲身上没有他人或者自己留下的伤痕等。

只见那一群人中最健硕的几个一起走到院子口,口里说着软话,手下却不放松,稍微推拒着就将邵方等人推出了院子,而剩下的婢女本来想去扶摔倒在地的邵劲,没想到看上去摔得挺惨的人倒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从地上爬起来,跑进房间里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这下好了,怀恩伯府的小主人走了,邵劲也自己跑进屋子里了,守着院子的下仆又没有事情可做,重新回到自己刚才呆的角落,坐在石桌旁照旧喝酒吃肉闲侃大山。

而闭合的门板之后,跑进来的邵劲站在门后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听那些人已经再次开始聊天,不可能会跟着进来之后,才抖一抖手,将藏在袖子中的几根榆树枝桠抖到了掌心之中。

这大概三五根的枝桠有长有短,最长的比小臂还长上一些,上面还有分叉与叶片,本身则带着轻微的弧度;而最短的不过巴掌长,但中段有分叉,是“丫”字型的模样。

邵劲拿着这些东西坐到桌子前,将上头的树叶和细小树枝全部都拔掉拗断,又在拿着它们相互对比一下,选中了最小的“丫”字和一根稍短些,但弧度颇为明显的留下,其他则与那些弄下来的树叶放做一堆。

跟着他反身踩上床铺,轻轻跳起的同时伸手往床梁一摸,就摸出自己缠好的八股纳鞋底的线和一块从鞋子上拆下来的鹿皮。

再将鹿皮穿在线中央,线两头分别缠上“丫”字树叉的两端锁紧,用手指扯扯试了一下力道,觉得差不多之后,先将桌上的茶杯拿起三个,分散摆在屋子的东面角落,自己则翻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石子,退后到屋子里最远的地方,看也不看,抬手就弹!

“嘭嘭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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