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没有看错，这房间笼罩着一片昏暗，与其说它像一间屋子，不如说像一个坟墓。
而她很快地就看到了躺在那床榻之上不断咳嗽的绿绮。
“谁，是谁在那里？”
绿绮的声音里面带着憔悴的神色，她的头发蓬松地垂在了胸前，尽管已经潦倒到了这个地步，但是绿绮还是爱着自己这一头青丝的，她的脸色如此白皙，肌肤胜雪。
纵然是牧褚因为喜新厌旧的原因，已经完全想不起她的这一号人物了，但是她还是在这么精心地挑选着束在头发上的钗环。
“是我，蒋语瑶。”
蒋语瑶站在逆光的地方，绿绮远远地看过去，竟然也看不出来面前这个珠圆玉润的女人竟然是当初那个与她假惺惺的女子，便只是笑着说：“你来啦。”
蒋语瑶轻轻地摘去了护甲，想要再往前多走一步，却已经被曲和拉住，蒋语瑶笑着笑着将曲和的手按住，说道：“没有关系，她不会对我如何的。”
曲和仍然不放心，便于蒋语瑶说道：“夫人，让奴婢代替您去吧。”
床上的那个影子已经听到了主仆两人的对话，便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说道：“任凭你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也能够代替你的主人到我的面前来吗？”
绿绮虽然看起来很是虚弱，可是骂人的本事可是从来都没有少过，这个时候更是缓缓地撑起了身子，看着蒋语瑶说道：“姐姐，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难道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害人了吗？这个时候你还来，要么就是你真的想要与我说话，要么就是你要从我的口中知道什么疑惑吧。”
绿绮的声音里面带着嘶哑的味道，蒋语瑶微微颔首，说道：“原来从前妹妹那样飞扬跋扈的样子都是伪装的，我就觉得奇怪，你这么多年能在五皇子的身边，不但可以与皇后巧妙地互通有无，还能够成全自己与五皇子的情爱，当真是不容易啊。”
蒋语瑶的声音分外的平和，但是她那双眼珠子已经慢慢地穿过这满屋子的灰尘，似乎是要看到绿绮的内心里头去了。
“怎么，来这里就是和我说这些话？”
绿绮似乎很是不屑，面前的蒋语瑶何等的风光，沈佳音虽然是正牌的夫人，但是终究刚进宫来不久，怎么有她这样的本事？若是她再给皇子生下小孩，恐怕地位是更要力压沈佳音了吧？
“是，我就是要来和你说说话的。”蒋语瑶毫无畏惧地说。
“既然是来和我说说话的，那便要与我靠近了说，站在那里可不是要累着自己了吗？”
绿绮说着拍了拍她身前的床铺，瞬间有许多的粉尘慢慢地飞了起来，蒋语瑶皱了皱眉头。
“夫人，您千万不要过去，可一定要珍重自己的身体啊。”曲和说道。
“曲和，你忘记了？如今的绿绮也是个心中有恨的人，可是纵然她怎么恨我，也要忌惮背景在皇子心目中的地位，所以，若是我在她这里出了事，她的亲人也就是要受到株连的，你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绿绮会做这样的事情吗？”
蒋语瑶的声音冷冷的，却分明是完全击中了绿绮的心脏，她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过了很久才勉强地笑了一下，说道：“姐姐既然这么冰雪聪明，肯定知道我不可能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的，便也可以放心地坐过来了吧。”
蒋语瑶轻轻地颔首，撑起了她纤细的腰肢，在绿绮的身边缓缓地坐了下来。
“果然是花容月貌，从与你见面的第一次开始，我便知道，你是那个可以走到最后的人。”
绿绮的眼神原本极亮的，那双眸子即便是在黑夜中也能焕发出不一样的光芒，可是如今却要眯着眼睛才能将面前的这个蒋语瑶看得透彻，她的身子香气四溢，但是却不是让人作呕的脂粉气味，分明是外头的花香。
“你从前是最不喜欢用香料的，如今竟然也能用上了，看来女为悦己者容啊。”绿绮笑着说。
“不过是刚才在花草园中走了走，便沾染了花香，绿绮，你从前最是神经大条的人，怎么的就能够知道了我是最不喜欢用香料的呢。”
在绿绮面前用我这两个字的时候，蒋语瑶便是觉得自己和姐姐从前所有的耻辱也算是得到回报了。
听到蒋语瑶说了我两个字的时候，绿绮的脸上有了一丝愁绪，可是很快地她就慢慢镇定了下来，说道：“你第一次与五皇子到乐府中来听曲的时候，我虽然离你不近，但我能辨别得出来每个人身上的气味，就好像沈太妃喜欢的是紫薇花，云姬夫人喜欢的是茉莉，沈佳音喜欢的是瓜果香味，在你的身上我却是什么气味都没有闻到的，所以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知道你该是一个不会违背自己本性的人。”
绿绮一字一句地说着，蒋语瑶静静地笑着，并没有说话。
“你这样聪明，却还是在装疯作傻，即便是到现在还在装疯作傻，究竟有什么好处？”蒋语瑶问道。
“我怎么会装疯作傻呢，我如今做的这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心甘情愿做的，若说真的有什么后悔的事情，那大概就是当初没有听了皇后的话，早一点让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
绿绮狠狠地笑了一下，曲和厌恶地说道：“绿绮，你死到临头了怎么还是这样地嘴硬，难道说皇子对您的惩罚还不够吗？”
绿绮却像是没有听到曲和说话一般，说道：“蒋语瑶，你知道吗，我与你原本是没有仇怨的，可谁让你是五皇子的死忠呢？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要么就是我死，要么就是你死，所以我只能这铤而走险，想不到，愣是这样，反而是被你抓到了把柄。”
绿绮说这话的时候还故意看了一眼曲和，好像是想要影射什么一样，曲和心中觉得生气，却又不能发作，便只是冷冷地看着。
蒋语瑶笑了一下，说道，“所以我还要谢谢皇后的心机呢，正好我也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算在你的身上，只是可怜了你那被皇后按在手心里头的情郎了。”
蒋语瑶轻轻地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那里原本是有一颗木兰树的，如今已经完全枯萎，似乎是毫无生机。
“哦？你又知道？”
绿绮的眼光中闪现了一丝饶有兴趣的样子，心里明显是不能镇定了，她静静地想了一下，说道：“我都忘记了，你应该是太后身边的人，知道的事情说不定是要比五皇子更胜一筹的。”
绿绮的眼神之中隐匿着难以看透的星辰，可是蒋语瑶却轻轻地摇了摇手，说道：“彼此彼此，只是不知道，五皇子若是知道我们背着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事，他会怎么想。”
绿绮心头一紧，分明是这样一件坦白了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蒋语瑶的口中竟然好像有了千万种的可能一样，绿绮便是静静地不说话，想要看面前的这个人怎么继续说下去。
“你这么聪明，这么多年懂得在皇后的手上讨生活，最重要的事情就在于你知道什么时候说话才能不对别人产生威胁，所以你总是在该毒舌的时候毒舌，在该狡诈的时候狡诈，这样子才能让五皇子对你完全地放弃了戒心，可是相反地，你的对手，那个叫云姬的家伙，却惨了，第一次怀孕的时候孩子不但差点没有保下来，甚至母体也会死去，这样看来，你可是要比她聪明许多啊。”
蒋语瑶笑着看了一眼绿绮，只看到绿绮的神色似乎有了一些凄凉。
“你搞错了，如今比我风光的人可是你口中的那个愚蠢的云姬，只要她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便有可能赢过你去，这样的荣宠又岂是我这个答应可以比肩的，真可惜，你原本想铲除一个敌人，却发现自己杀错了人。”
虽然绿绮这么说，可是眼神中分明是闪过了生之眷恋，是啊，那个时候当真是牧褚最相信的那个人呢，只是后来因为太后与皇后之间的斗争更加激烈，而皇后出手逼她，才让自己成了死不足惜的蝼蚁。
“那是因为皇后是棵靠不住的大树，要不然以你当时的能力，完全可让云姬成为你的下线，到时候便是你充当军师，云姬做打手，成为你们铲除王府中其它势力的工具了，对不对？”
蒋语瑶的声音仍然是这样轻柔可人，落在绿绮的耳朵里却难免是一个笑话。
“你怎么就这么明白我们之间的纠缠？我与云姬本就不同，我是工具，她是母亲，并没有什么打手和军师的区别，你在这里揣度我与她的相处方式，可不是自己阴暗得有些过头了吗？”
绿绮轻轻地将自己指甲缝中的一小块尘土给慢慢地弹到地上，笑了起来。
蒋语瑶微微地怔了一下，原来在这王府中，还有人能在意别人母亲的位分？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当初杀死你情郎的叔父，不让他暴露了你身份，便是投名状吧，杀死对自己有恩的人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可是你还是做了。”
蒋语瑶仍然冷静地说着话，绿绮的眼神却突然变得有些惊慌失措了。
“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便放心了，看来我的猜测都没有错。”
蒋语瑶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绿绮却冷冷地说道：“你以为你能猜到所有的真相吗？我便是什么都不与你肯定，你又能怎么样呢？”
蒋语瑶慢慢地站了起来，曲和看到连忙去扶，却被蒋语瑶一把给推开了——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得到你的肯定的，而是来看看你今天的下场，给自己服一剂定心丸的，你知道吗，我刚进王府的时候，终日活在恐惧之中，你们一个个的，都要和我抢牧褚，后来，我慢慢地知道了你们之间的矛盾，也知道了你们真正的分歧点在哪里，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你和云姬有着最大的一点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