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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桐央,我们成亲吧

我讨厌这样伤情的故事,凄艳的美丽,亦是荣幸,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要。

因为,我的爱情本便是一个伤心绝望的故事,我便想看看别人的或是繁华遍野惹人怜,也或是繁花千盏,明媚热烈。

那是早春,下着春雨,杏花巷子里。她提着半篮子,将开未开的杏花。左手是花篮子,右手是一只青盲杖穿着一身青色的粗劣的青衣裙,乌黑的头发用一支杏花枝挽住,枝上两朵杏花一朵含苞待绽,一朵害羞娇睡。

她的衣裳被春雨打更添上了一点厚重的颜色,桐央仰起脸,接住了春雨。

心中叹气,下雨了,这篮子杏花,是要可惜了。

她小心的尽量靠着边走,仔细的听着人声,生怕撞着了人。

忽的,她走着走着,觉得这雨是停了?她怎么没有淋雨了?可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告诉她,雨还在下。

她觉着奇怪,挎这篮子的那只手。抬起来,手向旁边移了不过两寸她碰到一只手。

温热,滑嫩。

似一团火焰,她指尖刚刚一触碰,便手掌都灼热了起来。热起来的不只是她的手掌,还有她的脸。

这是她和他的初相见。

早春,春雨,杏花初开。

雨色里在同一把油纸伞下,走出了杏花巷子,走过了曲水长街。两个人除了最开始的手上肌肤相碰之后,便是很有默契的不说话,一起默默的走了一路。

最后,停在了桐央家门前。

桐央一路上心中早已不复素日的平静,她有明锐的感觉,她知道她身旁定是一位公子。

一位年轻的公子,他的身上巧巧的有她最爱的澜水香。

一路上,澜水香似一丝丝极细的勾魂摄魄的灵丝,轻轻柔柔,毫无阻碍的进入了桐央的心底。

把她向来似静月不语花一般宁淡的心海勾起了涟漪,恰如蝴蝶触蕊,轻轻地,适时地便一下子,缓缓的绽放许久的美丽。那酝酿已久的醉人的花萼浓香,便迷了她的心魂。

那人把她送到木门前,青瓦矮墙,墙头生出几枝似铺花霞一般的杏花枝,墙角都生了碧色的青苔。

门前立着一对男女,女子挎着一篮子杏花,素衣淡雅。偏偏一双眼生的极美,只可惜眼神黯淡无光,否则一眨眼,便会要生生醉了这满城春光。

男子白衣珍佩,修长好看的手执着青竹伞。细看他的容貌便是一眼惊人,是极好看的人,不是单单的好看,更是加了十二分的灵动。

一眨眼,一抿唇,仿佛就能让人生生沉醉。

端的好风华。

可惜,眼前的女子却是看不见的。

远远的看去,当真是一副让人感到极舒服的画面。

桐央微微稳住心神,缓缓道:“谢谢公子援手,雨中相送之恩,不知公子名讳……”

他微微抿唇,看着她栀子花一般清雅的面容,缓缓的带着酝酿许久的微笑,一双黝黑的眸子注视着她,缓缓道:“在下,慕卿安。”

初相见总是这般的美好,仿若世上最好的琉璃,观之心醉,观之心喜。

之后很多年,他都在想,是否真的,卿安。

桐央在心上默默的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勾唇弯眉,便是一个似清风明月一般动人的微笑。她把篮子递给他,道:“桐央无以为报,唯此大泽新春色,愿博公子一笑。”

“佳人相赠,喜不自胜。”

四眼相对,眉眼盈盈。

但只可惜,一双灼灼过头,一双暗淡无华。

自那天之后,慕卿安便日日来找桐央。

桐央每日一开门,默数记下,便是慕卿安的说话声。他陪着她,走过了很多个巷子,很多条街道。陪着她,从春花卖到秋葵。

慕卿安长得极好看,一是他陪着桐央,桐央的花便会卖的特别快。她总是能听到少女们叽叽喳喳的询问慕卿安价格,哪一枝花好看啊……等等问题。

少女那饱满的明媚,快乐,那一双双眼或是打量,或是轻蔑等,不怀好意的目光。桐央即使是一个盲女,她也能清楚的感觉到。

每当这时候,她就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才好,离这里远远的。

她忽的觉得,自己似低到了尘埃。

这时候,她便能听见慕卿安笑着道:“这枝开得最好的花,是要为我娘子留着的。”然后,他便把花塞到她手里。她忙握住,又听他拖长了语调,“唔……”

她紧张的握得更紧了,下一刻便是慕卿安几乎是带着骄傲的道:“果然是最美的花,配最美的人。只有我娘子,才配的上,这枝花啊。”

说完,那围着的少女变很快的散去。偶有几个骄纵的,走的时候故意使坏,想要扯一下桐央的胳膊,或是踩一下桐央脚的,便都会被敏锐的慕卿安巧妙的避开。

那时候,她的身侧是一个男子永远贴心细致的保护。

因为桐央盲眼,所以寻常公子可以带喜欢姑娘做的浪漫美好的事情。慕卿安都没有办法做,于是慕卿安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带着她一起走走。

慕卿安为桐央编过一个胭脂扣。挂在她的腰间,清脆的铃铛声随着少女的步子便晃荡而开,弥散而开的,是一场华梦。

他也曾在虞山河边停下,把她圈在怀中,握着他的手,点燃了一盏祈福的风灯。

那上面,他写上了他和她的名字,他看着那暖黄的灯火映着那浓墨的一双名字,怀中拥着桐央,这般的真实的触感。他这一刻,忽然觉得,这心里啊,一下子就似被填的满满的,满满的。慢慢的就凝结成一个人的模样。

桐央……

他手上用力,更紧了几分。

再后来,某一天,他亲手为她披上一件披风。

然后手放在她的肩上,在她耳边道:“桐央,我们成亲吧。”

桐央一怔,她心上一暖,而后又是微微的慌乱。

她欢喜,她担忧。

自己喜欢的人,也是恰恰的喜欢自己。说好的成亲,说好的要在一起。便可以一起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然而,她是一个盲女。

身份卑微的,寻常百姓。

她在相处的时日里,慢慢的就便感觉得了出来。慕卿安并不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公子,她或许身份尊贵。身份尊贵,便意味着家门严正,双亲对亲事要求便更高。

她,能做好吗?

慕卿安握紧了她的手,对她道:“莫怕,一切,有我。”

他们在霜降那日成亲,正是脉脉轻寒的时节。

大红的喜服,桐央想,她所穿的喜服。

该是绣着精致的十二种吉祥的花,裙摆之上是展翅的凤凰,鞋子上绣着的是鸳鸯。侍女,不,是宫女告诉她,她是美丽而尊贵的女子,是极好的东宫太子妃。

慕卿安,他是大泽东宫太子--泽云安。

桐央是直到花轿进了东宫才知道,新嫁的这一天,她的掌心满是冷汗。

她坐在喜床上,这一夜下起了绵绵秋雨,她侧耳听得淅淅沥沥的雨声。无端的就觉得,心上渺渺,好似秋日一片孤叶,冬日一朵雪花。这江山浩浩,她却觉得这般孤单。

她的夫君,是一国尊贵的太子,她是一个寻常盲女。一颗心被惶恐翻煮,她似乎预见了她终会失去泽云安的那一天。

一双手蓦地握上她的手,她看不见的眼前,是泽云安浅笑的脸,如唐墨一般的眸子风流已去,剩下的满满的,全是欣喜和怜爱。

他说:“小桐,我终究是等到你了。”

只这一句,桐央的心,就一时之间的暖了起来。

这一夜的红绡帐暖,交缠的黑发,紧握的双手,仿佛都是无声的等待和誓言。映着那雕刻得精美的龙凤烛,仿佛便是永恒。

很久之后,桐央才明白,这世上,只要是美好的东西便不会有所谓的永恒。那些永恒都是留给那永远潮湿疼痛,人生里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刻。

日日夜夜,夜夜日日。

缠绵在你的身体和记忆的细枝末节里,不能来世,不得救赎。

而这个时候,她在他的怀中,感觉这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安全,更温暖的地方了。

泽云安待桐央极好,整个东宫没有人敢对桐央不敬。

只是有一件事,大泽帝后,并不见待见桐央。

桐央是以为是要去见帝后的,可是泽云安一直没有带她去拜见。

聪明敏锐如桐央,她自然是知道的。她不说,也不问。

天家的媳妇,岂是这般好做。

他们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幸福生活。

三个月后在太医请平安脉的时候发现桐央已有身孕,桐央欢喜的抚上小腹,她嘴角噙着温软的笑意。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圆满了。

泽云安披星而回的时候,她坐在灯下摸索着为他编同心结。

他抱她入怀的时候,桐央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头顶她爱的男子,用那样欢喜的声音说:“小桐,我们有孩子了。”

她伸手抱住他,“对,我们有孩子了。”

有孩子了,对于桐央来说,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的前十八年里,满是凄风苦雨寒灯冷语,她无数次的想,家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

该是有一对父母,一个孩子。

她这一生没有机会再体会双亲的幸福,可如今她有了孩子,她很快就会有一个完整,美满的家。

她在九月深秋桂枝跌落的深夜里,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她生产的时候,泽云安不顾阻拦的固执的守在她的窗前,如新婚的那天夜里一般,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等待着他们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的那一刻。

她筋疲力尽,听得窗前泽云安爽朗的笑声,也不由的跟着笑了起来。

泽云安把她的手放在儿子的小脸上,对她道:“小桐,这是我们的孩子,他生的很像你。她将是我的继承人,是我最疼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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