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对严誉点了点头，墨白就道：“您说吧严大人。”
“嗯”了一声，严誉一个沉吟：“那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刚升任大理寺卿不久，正是书生气十足的时候，对很多事情也都不懂得变通……所以那时候得罪了不少人。”
“那时刚刚推行文政不久，所以刑案还是比较多的。而我注意到赵文漪，就是在一起刑案中。”严誉道。
“她犯了罪？”墨白一愣。
“不是她，是她的父亲。”严誉道。
“他父亲？”墨白眉头一皱。
“嗯。”严誉点点头：“那时礼部尚书为了取悦新皇，也就是当今皇上……为了让文政以最快的速度在金陵城中推行，他便想了个辅政之策，而这个新策，可以说就算是害死赵文漪父亲的缘由了。”
礼部尚书？
“蒋兴怀？”墨白心里稍稍想了想，就对严誉说了出来。
“公子认识礼部尚书？”严誉一愣。
摇摇头，墨白就道：“我自认不认识那位尚书大人……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听过他的名字。而我在这金陵城中认识的人并不多，所以便对这名字还有些印象。”
“原来是这样。”严誉点点头：“就是这位蒋大人，他想出的新策，便是让这金陵城中，上到朝堂百官，下至黎民百姓，家中都必须要有一本我朝的纲纪，并熟读之。”
吸了口凉气，墨白自言自语道：“红皮书吗……”
“公子说的什么红皮书？”严誉一愣，问道。
“哦，没什么……严大人继续说吧。”稍稍在心里震惊了一番，他就又对严誉说道。
‘嗯’了一声，严誉便继续道：“先不说这金陵城中人口繁多，要顺利推行这新策有多困难。只要想想这城内不同的职业，这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你很难让一个渔农去熟读我朝纲纪，公子能理解吧？”
轻轻点点头，墨白稍稍闭上眼睛在心里想了一下，心道这所谓的文政几乎可以算是前世的那某项革命了……而那时候人民群众的生活……
睁开眼，他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待心中稍稍安定了几分，他才又对严誉道：“那从严大人的意思来看，赵文漪的父亲，必然不是文人吧？”
“文人？”严誉笑着摇了摇头：“她父亲是一名皮货商。”
“商人？”墨白眼神一垂……正所谓仁不带兵，义不行贾，赵文漪的父亲是商人，必然对书本是不感兴趣的。而这一点，在古代也是极为常见的。
“可是，严大人。”墨白一个沉吟，道：“金陵城中人口众多，各行当的商贾也不在少数，想必那时候不愿遵从新策的人也不少吧？为什么偏偏赵文漪的父亲就……”
“我明白你的意思。”严誉点点头，道：“可那位赵姑娘的父亲偏偏生性执拗，不仅自己家中没有书本纲纪，还发动周围大批的商贾公然抵制新策，而他就是那些商贾的代表。”
“那后来呢？”墨白忙道。
“后来……”严誉闭了闭眼睛，睁开眼轻轻一叹才道：“那位赵姓的皮货商，被礼部的御史参了一本，说抵制新策，就是抵制文政。而抵制文政……”
说到这，他看着墨白，道：“就是抵制皇上。”
听着严誉的语气，墨白呆住了……前世他也看过一些权谋的书和电视剧，虽说里面也是谈笑间阴谋尽显，但……
他低下头，又在心里想了一遍刚才严誉说的那轻描淡写的几个抵制。
片刻，他才重重的出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严誉道：“严大人，这罪名……实在是重了些吧。”
脸上无奈一笑，严誉就道：“公子，难道我不知道吗？”顿了顿，他又看了一眼墨白搓着的手指，又道：“难道朝堂的众人不知道吗？”
“就没有人站出来辩驳吗？”墨白心里有些赌，片刻才说出这句话。
“公子，你虽身负大才，但在这方面……却还是心软了。”严誉摇摇头。
墨白无言以对……他始终都觉得，争名夺利可以理解，尔虞我诈也是人性使然，可……这几乎算是草菅人命了！难道，为了权利，这也必须做吗？
胸口有些闷，他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见他脸色沉重，严誉才又叹了口气，沉声道：“公子，我也曾和你一样，感到不公。可……我只是个小小大理寺卿，虽有上奏的权利，但……我总要想想我这一家……公子可能懂得？”
抬起手用力的揉了揉太阳穴，墨白才轻轻点点头道：“我能理解……严大人也是……出于无奈。”
见他语气多少有些牵强，严誉也没生气，又继续往下道：“新皇执政，文政推行。一时间礼部在朝堂上气势高涨，就连吏部……都难能压他几分。”顿了顿，他又是一个迟疑，道：“吏部也的确有人不满，可礼部御史的那句‘抵制新策就是抵制皇上’说出来……谁还敢再出言阻拦？”
“若是因为这句话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公子……那是白死啊！皇上那般推行文政，就已是视其为国政了，而之后，公子也能明白了吧……”
吸了口气，墨白也冷静了几分……严誉说的不错，以如此决心来推行文政，还采纳了所谓的新策，的确说明皇上已经是铁了心要以其为国政了，而反对国政……
想到严誉刚说的那句身首异处，墨白心中淡淡一笑……反对国政的人，最后能落得身首异处，而其家人亲室不手株连的，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在前世里的那些历史书中，有无数和国家叫板的人，最后他们的尸骨都葬在了乱坟岗，身边就躺着他们的妻子家室，宗族亲室。
看着桌上空空的茶杯，墨白脸上出现了几分迷茫：
那些曾公然反对昏君的人，在头颅被砍下的前一刻，他们是否后悔过，连累了妻子孩子？
而若换作了自己，是否又有勇气，带着一家人慷慨赴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