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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1958年,三轮车管理处。

1979年,三轮车服务公司。

1983年,“三轮”旅游服务公司。

1988年,“三伦”实业公司。

“三伦”实业公司的发展轨迹看起来好像是一段更改名字的路程,当然,谁都知道,改名只是一个表面现象,从改名这一表面现象中,不难看出整个时代的发展和进步。

不用怀疑,五十年代成立的三轮车管理处,只是一个合作社性质的部门,形式上和过去的车行大同小异,三轮车工人向管理处租车,除了交一笔押金之外,每月上交一定的租金,还有利润按比率上交,这些都和从前的车行差不多,但是又和从前的车行有着本质的区别,过去的三轮车夫,人力车夫生老病死是无人过问的,现在则不同了,管理处是集体所有制性质的,所以所有归属管理处的工人都有了依靠,再不用为生老病死担忧。

所有的三轮车是在公私合营时归属于公家的,按理说管理处及后来的公司的规模要比从前的车行大得多,但是因为几十年来,其他各种交通工具的发展进步,三轮车的总数连年锐减,现在归属“三伦”实业公司的,总共大约在两百辆左右,另外还有一部分车是归属于几个街道办事处的,两数相加,不超过三百辆。

这个数字,和人力车比较兴旺的1951年前后相比,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了。那时候苏州的三轮车最高数近六千辆,那种阵势,也是一去不复返了。

在五十年代初期,由于当时的公共交通事业还没有开始发展等原因,人力车、三轮车的数量达到了顶峰。以后随着公共交通事业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三轮车、人力车的数量逐渐减少。到1958年,最后一辆人力车,即黄包车也进了博物馆,三轮车的总数从近六千辆减到两千辆左右,这应该说是正常的。但是到了1966年,却出现了一个极不正常的大变化,几乎在一夜之间,所有的三轮车统统被砸光、烧光,被斥之为资产阶级压迫剥削劳动人民的工具的三轮车从此不许在世面上出现。三轮车工人纷纷转行,各奔前程。一直到七十年代以后,又渐渐地恢复起来,但是回头看五十年代,那些数字也就像天文数字一样,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了。三轮车的锐减当然和出租车的发展等都有关系,但是1966年的那场大火是一个直接的也是相当关键的原因,这是不用怀疑的。

进入了九十年代,三轮车似乎又出现了回升的兆头,现在除了有归属的近三百辆车以后,又有了一批没有归属的被称之为“野鸡车”的无证车,这些车的数量上升是比较快的。

但是,尽管如此,苏州的三轮车要恢复到从前的状况,那是永远也不可能了。

纵向的比较,是今不如昔,但是如果作一个横向的比较,则苏州的三轮车又可以说是生命力比较强的,在偌大的上海,如今只剩下三四十辆三轮车在做最后的努力。

这种顽强的生命力,是和苏州的地方特色分不开的。

其实,在“三伦”实业公司的业务中,这两百来辆三轮车只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大家心中都明白,不管地方特色有多么大的力量,也不管三轮车有多么顽强的生命力,三轮车的锐减,是不可阻挡的,有朝一日,终会少到难以维持一个公司的经营,所以,“三伦”实业公司早已经另辟蹊径,另图发展了。

短短几年,“三伦”实业公司迅速地发展起来,成为全市一家有相当实力相当名气的公司,现在的“三伦”公司,已经拥有豪华商场、星级宾馆,出租汽车公司以及一系列配套服务系统,开辟国内旅游长线和市内旅游项目,并可为外宾、外地游客提供食、宿、玩、购等一条龙服务,公司现有职工一千一百多人,大型客车二十多辆,中型面包车十多辆,小轿车二十多辆,还有两百来辆三轮车,其中机动三轮车十多辆。

以这样的规模和阵势,已经有人有意向,把“三伦”公司改为“三伦”集团,这个集团,也就是交通旅游业的托拉斯了。虽然三轮车出租这一项业务,在“三伦”实业公司来说,已经不是主要的经营项目,但“三伦”公司目前不会停止这一项业务,这不仅仅因为三轮车是他们打天下的根基,还有许多原因,决定了“三伦”公司不可能丢掉三轮车的队伍。

对一个地方来说,建设新城市,投资新项目,开辟新业务,无疑是最重要、最关键的,而在新建设的同时,保持和充分发挥自己的传统和特色,也是同样重要的,这个道理众所周知。

那三轮车算不算这个城市的特色呢,回答是肯定的。

这并不等于说三轮车是苏州独有的,事实上三轮车在中国是相当普遍相当普及的,但是苏州的三轮车,也确实有它的与众不同之处。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排斥人力车,坚持以轿为主的理由,现在恰恰成为三轮车继续存在的有利因素。

其一,街道狭小,此为小城特色。许多小街小巷汽车进出困难,而三轮车则要方便灵活得多。

其二,城市小,路程短,即使是人力踩踏的三轮车,从南到北,也用不了很长时间,所以苏州的三轮车绝大部分还是人力踩踏,有许多大中城市,纷纷在人力三轮车上加上一只发动机,使之成为机动三轮车,目的当然是要加快速度。

其三,三轮车尽管车轮滚滚,却是无声无息,好像唱着一首无声的歌,和小城平和安祥的气氛、淅淅沥沥的小雨是十分协调的,一旦装上发动机,“突突突突”的噪音加入城市噪音合唱团,不知又要增加几多分贝,所以苏州的三轮车,至今还没有变人动为机动。

其四,作为旅游特色的交通工具,三轮车虽然对本土同胞没有什么大的诱惑力,但对于一些外国旅客,一些台胞和港澳同胞以及其他海外侨胞,也许还是在四五十年前坐过三轮车,如今久别重逢,自是有格外的兴趣。

其五,虽然数量不大,但多少也能解决一部分人的就业问题。

其六,三轮车的业务虽然不大,但毕竟还有一部分经济收入,“三伦”公司现在养着相当数量的退了休的三轮车工人,他们的费用,就是从公司这两百辆车的管理费中开支的。

其七……

以此说来,三轮车还真是大有继续存在的必要,甚至不妨再加以发展。

其实不然,三轮车毕竟是一种旧时的落伍的形象,尤其是人力踩踏的三轮车,给人的感觉确实是有些陈旧了。所以现在有关部门是有明文规定的,现有三轮车的总数,不能再增加,在调整方面,只能以旧换新。

一方面是严格控制,另一方面,大量的农民涌入城市,无数的盲流东奔西窜,山上下来的人要找饭碗,不愿意拿死工资的人要出来寻活钱,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把眼睛盯在为数已经不多的三轮车上,这样就形成了僧多粥少的局面。

巴豆正是在这种僧多粥少的局面中,做出决定的。

巴豆没有跟任何人说起他的打算,包括毛小白癞子和毛宗伟。巴豆为什么偏要走这一条路,难道仅仅是南洲宾馆门前的那一点启示和诱惑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或者不仅仅是,一切现在还很难说。

巴豆到“三伦”公司去,找到公司的三轮车队办公室,巴豆走进去,看到里边有三个人,一男两女年纪都在四十岁出头一点。

看到巴豆进去,男的问:“你找谁?”

巴豆说:“我找三轮车队的负责人。”

那男的说:“你有什么事情?”

巴豆说:“你就是负责人吧,怎么称呼?”

旁边一位女同志说:“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巴豆正在犹豫,外面走进几个人来,巴豆看他们像是三轮车工人,只见他们走到旁边的一位女同志那儿,那女同志拿出一些三轮车的发票给他们,他们拿了,粗粗地数了一下,回头和这边一男一女说话,他们称男的为丁主任,称女的为赵书记,巴豆都一一听在耳朵里。

几个三轮车工人走了后,办公室的三个人见巴豆还站着,就说:“你有什么事情,说好了。”

巴豆拿出烟来,两个女的都不抽,丁主任接了,说:“你是哪个单位的,没有见过你。”

他们对巴豆的身份猜测了一会,猜不出巴豆是做什么的。

巴豆说:“我想打听打听,做三轮车的事。”

丁主任和赵书记交换了一下眼光,赵书记说:“你要做三轮车?”

巴豆说:“我打听打听。”

丁主任问:“你原来是哪个单位的?”

巴豆顿了一下,没有马上说。

丁主任和赵书记又对视了一眼,他们已经明白巴豆的身份了。

巴豆说:“其实我不说你们也知道的,对不对,像我这样的人,好像只有来找你们帮忙了。”

丁主任说:“现在要想做三轮车的人很多,可是车子却只有那一些,不能扩展,没有办法的。”

赵书记也说:“现在外面的野鸡车多起来,没有人管理,出了事情就找到‘三伦’头上,有许多根本不是我们‘三伦’的车。”

丁主任说:“我上次开会时提出来的,其实这些车子都可以归到我们这里,这样便于管理,乱子也会少一点,其实那些做野鸡生意的人,他们倒也希望有个单位落实下来,省得一天到晚提心吊胆,随时可能被抓被罚的。”

赵书记说:“你开会时提出来,他们怎么说?”

丁主任说:“不要提了,现在你也知道,几家抢呢,市里也决定不下到底给哪家。”

搞票务的女同志插嘴说:“三轮车归我们管,理所当然么,有什么为难的。现在的领导,别的不会,搞平衡倒是有本事的。”

巴豆站在一边听他们谈到自己的事情上去了,但一时又不好打断他们,只好又给丁主任发了一根烟,丁主任接了烟,才想起巴豆还在等下文,丁主任说:“你这位同志,只好抱歉了,不瞒你说,我们现在,多少人等着车子呢,有的人是派出所介绍来的,也有托了人情的,要来租一辆车,可是实在没有车子了,两百辆车子全部放出去了。”

巴豆说:“没有其他办法了?”

丁主任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没有了。”

巴豆问:“既然需要车子,为什么不增加一些呢?”

丁主任说:“有规定的,在现有基础上,不能再发展了,最多只能以旧换新。”

赵书记看看巴豆,说:“你再去找找其他门路吧,做三轮车,恐怕比较困难的。”

女票务说:“除非你去做野鸡车。”

赵书记看了女票务一眼,说:“你也是的,给人家出这种馊主意。”

女票务笑起来,说:“你当真啊,他们这种人,根本用不着我来帮他出什么主意的,喂,你说是不是?”

巴豆笑笑,说:“我是需要帮忙的,只是没有人肯帮我,我运气不好。”

女票务说:“我们肯帮你的,可惜我们没有能力。”

丁主任说:“不要多说了,多说也没有用的,现状就是这样,我们没有力量改变的。”

赵书记看巴豆的样子,说:“或者你把名字地址留下,如果有了车,我们通知你。”

丁主任说:“哎呀,你不要多此一举了,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还要叫人家白等,还是说穿得好,省得人家吊心境。”

巴豆虽然知道没有希望,但对这几位车队领导倒是有了一点好感,他们虽然没有帮他解决问题,他们的为人巴豆觉得很正直,一点没有因为知道巴豆是山上下来的而歧视他,他们是平等待人的。

巴豆说:“你们几个人,看上去年纪都差不多。”

女票务说:“我们都是建设兵团的,老插青了。”

巴豆也已经猜想到他们一定插过队。

女票务又说:“你呢,看上去也和我们差不多年纪,是不是也插过队?”

巴豆点点头,没有详细说。

女票务高兴起来,说:“你们看,现在,再往后,都是我们老插青的天下了。”

丁主任和赵书记都笑起来,丁主任说:“你想得美。”

女票务说:“怎么不是,你算算,我们公司现在有多少老三届的,比率很大的。”

丁主任说:“这倒是的,我们公司四个头头,有两个是老三届的,不少了。”

巴豆插嘴说:“你们公司现在外面名气很大了,恐怕三轮车只能算是小小的一部分了。”

丁主任说:“是的,不过你不要小看这一部分业务,还少不了呢,我们车队每年的管理费,大部分用来开支退休工人的费用。”

女票务说:“我们这一个大包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甩掉呢,去年一年的医药费就用了十几万,今年下放户旧居动迁,又是三十几万,只好贷了款付钱。”

巴豆说:“退休的三轮车工人数量不小吧?”

丁主任说:“说多么也不能算太多,反正现在一个在职的三轮车工人要养两个退休的,其实工资开支倒是有限的,主要是生病,这些老工人,年纪轻的时候做过了头,一旦歇下来,要么不生病,要生起病来多半是大病,一住院就是几千几千的。”

巴豆说:“这倒确实是个包袱。”

丁主任说:“包袱再大再重我们不怕,我们只要上面放得开一点。”

赵书记说:“现在做点事情真是不容易,比如我们想把野鸡车归到我们公司,这样我们车队的经济效益就更好了,包袱对我们来说也就轻得多了。”

他们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好像根本不知道巴豆是来求职的,巴豆好像成了上级来的领导了,最后女票务笑了起来,说:“我们是不是找错了对象,说给他听,有什么用?”

丁主任说:“我又不是说给谁听的,我是自己说说的,谁来都可以听听,我又不指望谁能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巴豆看看时间不早,就告辞了,临走时,丁主任说:“你要是愿意,可以留下你的名字和地址。”

赵书记笑他:“你这个人,刚才我说要留,你又说我不切实际,现在你怎么又要人家留下呢。”

丁主任说:“都是插兄,能帮的总要帮帮的,对不对?”

巴豆心里很感动,他说:“今天碰到你们,虽然办不成,还是很感谢你们的,既然车子这么紧张,我就不留名字了,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女票务说:“你这个人,那你不是白来一趟么。”

巴豆说:“没有白来,我今天收获很大的。”

巴豆说的是真心话。

巴豆从“三伦”公司碰壁而归,他并没有很失望,这也是他预料之中的,这一次去,他只是去摸一摸底。

巴豆不动声色仍然在家乐旅馆做事,自从开了财神的玩笑,这几天根芳看巴豆好像点有意回避的样子,巴豆不明白根芳发的什么虚,巴豆只作不知。

沈美珍现在又跟巴豆一起出车了,巴豆不知道是不是根芳关照的,他问过沈美珍,可是沈美珍不好好回答,只是说:“为什么要她关照,我不见得什么都要听她的。”

巴豆就没有再提。

一日巴豆回家,毕先生问他沈美珍的情况,巴豆说了,毕先生说:“你要注意一点,我听外面有人说闲话。”

巴豆说:“注意什么?”

毕先生也不说注意什么,只是说:“她家里的公公婆婆,是出名的剪刀嘴,你不要去惹了他们。”

巴豆觉得好笑,说:“我连他们是胖是瘦是高是矮都不知道,我怎么去惹他们?”

毕先生说:“你跟沈美珍天天一同进一同出,他们看了心里有气,沈美珍这个人,你也要当心,烂污兮兮的。”

巴豆不想听父亲说这些,但又不好阻止他叫他不要说,幸好后来毕业回来了,才把毕先生一话题打断了。

毕业到家就说:“爸,明天放元旦假了,你带我到哪里去?”

巴豆说:“你要到哪里去你自己说。”

毕业说:“我不知道,你说。”

巴豆想了想,说:“我们到石湖风景区去,好不好?”

毕业说:“好。”

第二天巴豆就带着毕业到石湖去了。

石湖,已经和前几年大不相同了,自从列为风景开发区以后,这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第三产业旅游业的发展,使石湖这一块古静的地方,平添了许多现代色彩,原来的石湖周围,是很冷清的,只是在农历的八月十七、八月十八前后热闹一些。八月十七,是上方山财神生日,上方山紧靠石湖,到上方山烧香拜佛的人,顺带总要游一游石湖。八月十八,则有游石湖看串月的习惯,此夜月光初现时,映入行春桥环洞中,水月相映,光影相接,望如串珠,所以一直有“石湖串月”的说法。也就是在每年的八月半前后,石湖这一带,就有些小生意人,临时过来摆摊设点,做一点临时的生意,过了这几天,石湖又归于冷清。

现在却不同了,石湖周围已经搭建起一大排的商店、小餐馆、小茶室等,给游人带来方便。但与此同时,过去的那种清静悠然的情调也减色不少,当然这只是发展中的一个小矛盾。

石湖是太湖的一个相当大的内湖,相传,春秋晚期越伐吴,越军水师就是从石湖进入姑苏的,越来溪和越城遗迹至今犹存。隋末唐初,苏州城曾一度迁到石湖以东,如今也是遗址犹存。石湖之西山峦起伏,上方山濒临湖滨,其间有许多名胜古迹,关于石湖以及上方山的传说是很多的,一路上,巴豆给毕业讲这些传说,毕业听得津津有味。

到了石湖,巴豆带着毕业将这些传说中的内容一一看过,最后他们看到有一块石碑,石碑上的字是繁体字,毕业多半不认识,她问父亲碑上写的什么,巴豆告诉她,上面写的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说是有一年干旱,石湖水退得很浅,西去大约一里地的地方,湖底露出了一座大石桥,还有古时候的田岸。后来水又大了,古桥和田岸就没有了。

毕业听了笑起来,说:“骗人,骗人,河底下怎么会有桥?”

巴豆就给她解释,毕业听半天,她相信了,又问:“那座大桥现在还在石湖底下吧?”

巴豆说:“早就不在了。”

毕业好像有点失望,问:“为什么?”

巴豆告诉她,许多年的变化,是非常非常大的。

毕业想了一会,摇摇头,说:“也可能还在呢,你怎么知道没有了呢,说不定有一天又露出来了,爸爸,你说会不会?”

巴豆点点头。

巴豆走到那一排小店门口,停下来,朝里边看看,立即有人招呼,巴豆说:“不买什么,看看。”

店主人说:“看看也可以的。”

巴豆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店的,有几年了?”

店主人说:“早的有三四年了,迟的也有一两年了。”

巴豆说:“你们来之前,这里是有人家住的,是吧?”

店主人说:“有倒是有几家的,不过很少的,从前这里很冷清的。”

巴豆问:“你们来开了店,那些人家呢,搬走了?”

店主人说:“是的。”

巴豆又问:“你知道他们搬到什么地方吗?”

店主人朝巴豆看看,好像有点不耐烦了,但还是回答了,说是好像搬在湖光新村。

巴豆还想问下去,店主人见有人来买东西,就不再和巴豆多说了。

巴豆走出来,毕业问他:“爸爸,你为什么要问他这些问题?”

巴豆说:“没有什么,我随便问问的。”

毕业看了看父亲,显然是不相信父亲的话,不过她也没有追问。

从石湖回来,已经是半下午了,巴豆说:“毕业,你有没有兴趣,今天我们索性玩个称心,在外面吃晚饭,再看一场夜市电影。”

毕业开始有点不相信父亲的话,她一再地看父亲的脸色,最后大概知道父亲说的是真的,高兴得拍起手来。

这一天,父女俩一直到很晚才回去,夜市电影是两部片子,电影结束时已将近十二点了。

散场以后,他们走了一段路,巴豆指指路边一家咖啡店说:“进去喝一杯。”

毕业看着店门口的店招,说:“夜来咖啡馆,进去喝咖啡吗,我要喝的。”

他们走进去,店里没有一个客人,毕业显得有点兴奋,巴豆要了两杯咖啡和两份蛋糕,很快就端上来了,毕业先抿了一口,说:“苦。”

巴豆看她把方糖放进去,搅一搅,又抿了一口。

巴豆问:“还苦不苦?”

毕业说:“苦。”

巴豆说:“你嫌苦,换别的饮料吧。”

毕业说:“不换,我喜欢的,有点苦,也有点甜,我要喝的。”

他们喝了咖啡出来,时间已经很晚了,街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巴豆看毕业很疲劳的样子,说:“你走不动了,我来背你。”

毕业笑起来,说:“难为情死了,这么大了,还要背呀。”

巴豆也笑了,这时他们看到马路对面有一辆三轮车过来,巴豆说:“毕业,我们坐三轮车,这不难为情吧。”

巴豆对那三轮车工人招手,那人好像没有看见,巴豆又喊了一声。

三轮车工人听见了,在对面问过来:“什么事?”

巴豆说:“要三轮车。”

三轮车工人说:“不拉。”

巴豆还想说什么,三轮车已经过去了,那人都没有正眼看巴豆他们一下。

毕业问:“爸爸,他为什么不肯拉我们?”

巴豆说:“也可能时间太晚了,他也要回家睡觉了。”

毕业说:“噢。”

可是巴豆心里却想这个人很可能也是拉夜生活的,是要赚大钱的,巴豆父女要车,这样的小生意,人家也许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巴豆一边想,心有所动,他侧过脸来看了女儿一眼,问道:“毕业,踏三轮车能赚许多钱。”

毕业也朝爸爸看看,说:“是吗?”

巴豆说:“毕业,如果爸爸也去踏三轮车,你同意吗?”

毕业想了一想,说:“我随便。”

巴豆想不到毕业会这样回答,他笑了笑,没有再说这个话题。

巴豆拉着毕业的手,毕业说:“我们太晚了,是不是,爷爷要不高兴了。”

巴豆说:“我们进门时轻一点,爷爷大概已经睡了,听不见的。”

他们走进了三摆渡。

这里的路灯比大街上要少,灯光也暗得多,夜深人静,毕业有点害怕,巴豆感觉到她的手拉得很紧。

他们走到三摆渡和另一条小巷交界的地方,这个拐口正对着家乐旅社,巴豆和毕业在拐口上就看到家乐旅社的灯也都熄了。

就在这时巴豆和毕业同时愣了一下,他们同时看见有一个人开了家乐旅社的大门,进去了,此时家乐旅社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声息。

巴豆和毕业确实是看到一个人,并且看见他用钥匙开了门走进去的。当然,更确切地说,巴豆也只是看到一条黑影,不过开始巴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巴豆只是想到这个人大概不会是家乐旅社的房客,因为客人是不会有旅馆大门的钥匙的,可能是旅馆的一个服务员,出去有事,回来晚了,巴豆后来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他脱口而出:“会不会是小偷?”

毕业笑起来,说:“哪里呀,爸爸瞎说,是毛估呀。”

巴豆说:“你怎么知道是毛宗伟的?”

毕业说:“我看见的呀。”

巴豆仍是有点不相信,说:“这么暗,这么黑,你怎么看得清是毛宗伟?”

毕业说:“我看毛估的背,我就知道是毛估,毛估一只肩胛高,一只肩胛低,一高一低的,嘻嘻……”

巴豆承认毕业说出了毛宗伟的特征,可是巴豆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毕业一眼就能看清是谁,而他却只看到一条黑影。是不是因为巴豆事先没有想到会是毛宗伟,但是毕业肯定也和他一样,事先是不会想到毛估半夜会跑到家乐旅社去的,那么是不是说,同样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之下,小孩子的认识事物的能力要比大人强一些,因为孩子更单纯一些。

如果真是毛宗伟,毛宗伟半夜三更跑到家乐旅社去做什么呢,关于这样的问题,巴豆当然是不会用心去想的。

巴豆和女儿回家,院子里也是一片漆黑,巴豆小声说:“我们今天,真的很晚了。”

毕业偷偷地一笑。

第二天还有一天假,大家起得都不早,巴豆出来刷牙时,毛宗伟正要出车,这时候毕业从楼上下来,见了毛宗伟,说:“喂,昨天夜里我们看见你的,你到家乐旅社去的,对不对?”

毛宗伟笑笑说:“小丫头乱说。”

毕业说:“我没有乱说,我真的看见你的,老半夜了,你拿钥匙开的门,是不是,你还想赖呀。”

巴豆在毕业说话的时候,就注意看毛宗伟的脸,这里他看到毛宗伟的脸红了,而且越来越红,看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巴豆好像想到了什么,不由笑了。

毕业看毛估的脸红了,快活地拍手说:“你脸红了,你脸红了。”

毛宗伟咧嘴一笑。

毛小白癞子走过来,说:“小丫头,笑什么?”

毕业说:“笑你们毛估,难为情。”

毛宗伟又难为情地朝巴豆一笑,说:“我走了。”

毛宗伟出车以后,毕业也走开了,毛小白癞子在天井里吃早饭,巴豆也端了早饭出来吃。巴豆说:“毛宗伟一大早又出去了。”

毛小白癞子说:“他是不怕做的,不过话说回来,这点年纪,怕做还了得,我像他这点年纪,做得还要凶呢。”

巴豆想毛宗伟真是一个死做的角色,苦了许多年,也苦了许多钱,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半夜里跑到旅馆去,巴豆猜想毛宗伟是和旅馆里哪个女人有点关系,其实像毛宗伟这样,早应该找老婆成家了,毛宗伟虽然做的工作不是很理想,但是收入很好,这也是一个有利的条件,在现在外面的行情中,毛宗伟还是有一定优势的,决不会找不到老婆,但是如果毛宗伟人太老实,容易受骗,他会不会把辛苦钱都用在一些不值得的女人身上。因为像毛宗伟这样的男人,是很容易被人引诱的。

巴豆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毛宗伟的事情,巴豆还是愿意问一问的。

所以巴豆问毛小白癞子:“你们毛估,到底怎么说,有了朋友怎么老不提结婚的事?”

毛小白癞子说:“我跟你说的,你听他什么朋友不朋友,哪里有啊。”

巴豆停了一下,他在想要不要把昨天夜里的事情告诉毛小白癞子,毛小白癞子见巴豆这样,倒先说了,他说:“是不是昨天夜里你们看到他到旅馆去了?”

巴豆奇怪,说:“你怎么知道?”

毛小白癞子说:“一大早毕业小丫头不是在说么,看你有话要说又不好说的样子,肯定是的。”

巴豆说:“你也知道毛估到那边去的,半夜三更的,他跑到那边去做什么?”

毛小白癞子叹了一口气,说:“他有人,说不听呀。”

巴豆问:“旅馆里的,是谁?”

毛小白癞子说:“你大概想不到的,是根芳。”

是根芳,巴豆确实是没有想到的。

毛小白癞子见巴豆不作声,说:“根芳么,你也说不出她有什么不好,看上去是蛮稳重蛮得体的,可是我总是有一种想法,觉得这个女人不大可靠,你要叫我说出什么事情不可靠,我又说不出来。”

巴豆问:“毛宗伟和根芳不是长远之计吧。”

毛小白癞子说:“谁知道他呀,这小子,一句着实的话也没有的,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巴豆说:“毛估太老实了,不要吃人家的亏呵。”

毛小白癞子说:“他跟根芳,他老娘还没有数呢,他老娘要是知道了,要跳脚的,说起来,大姑娘不要,找个二婚头,总归不大好听的。”

巴豆说:“根芳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毛小白癞子说:“也不大清楚,起先只是听说没有身份证的,后来又说她的男人从前也是踏三轮车的。”

巴豆“哦”了一声。

毛小白癞子说:“死了。”

巴豆问怎么死的,毛小白癞子不晓得。

后来他们又扯了一会别的话,毛小白癞子就出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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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胡乔木传(套装共2册)

    胡乔木传(套装共2册)

    胡乔木是中共党史和新中国国史上的一位起过独特作用的重要人物。他曾长期担任毛泽东的秘书,“文化大革命”后,又协助邓小平做了许多重要工作,享有“中共中央第一支笔”的美誉。本书按照胡乔木的生平经历,分为六个单元:一、青少年时代;二、从延安到北京;三、五六十年代;四、“文革”中;五、十一届三中全会到十二大;六、十二大以后到逝世。较为客观、详实地记述了胡乔木的一生经历和贡献。
  • 特种部队之中国篇

    特种部队之中国篇

    能佩戴黑色贝雷帽是中国特种兵的最高荣誉。济南军区雄鹰特种部队之所以有“黑色贝雷帽”称号,原因有两个。原因之一是雄鹰特种部队建立之初向往黑色贝雷帽,鼓励队员们以此为训练动力。原因之二是雄鹰特种部队具有其独特的价值与意义,就如同黑色贝雷帽对于中国特种兵来说一样。
  • 异界武林神话

    异界武林神话

    卧似一张弓,睡眼迷惺忪,不动不摇坐如钟走路一阵风,南拳和北腿少林武当功太极八卦连环掌,这我曾经都学过的,有啥了不起,当然了我现在都是一点都不会了。东方一条龙,学校一条虫,棍扫——洛阳一大片枪挑——苏州一条线。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刚柔并济不低头我们心中有天地--猥琐的宅男学生也有他的武侠梦,在一个个异界历险中成长,一个从弱小到强大的主角,一条精彩纷呈刺激万分的武学历险之路。只要你能想的武学到这里就会有!!!!!!
  • 最强传承

    最强传承

    得到医圣传承,本该追逐财富、豪宅、豪车,但他却选择以狂自居,游戏人间?
  • 怀孕分娩育儿一点通

    怀孕分娩育儿一点通

    本书是为新手父母准备的孕产婴护理实用百科全书,为即将成为父母的读者提供关于宝宝孕育方面的各种问题及解决方案,包含:优生优育方案、孕期保健护理、养胎保胎与胎教、分娩期保健护理、新妈妈和婴儿护理等,为新手父母提供全面有效的指导。本书全面详实地分析了妊娠前、妊娠期、产后生活中可能出现的种种问题,并提出了这些问题的具体解决方案,为孕育优秀的新生命提供了有力的保障。本书科学易懂,可操作性强,是众多年轻夫妻学习孕产婴护理经验的绝佳选择。
  • 枪炮大唐

    枪炮大唐

    穿越,带着土豆玉米,直接封个什么什么么侯?抱皇帝大腿??可惜主角没这个命!!不过,这也是不一样的穿越,,家家一个套路那还有什么意思……
  • 空间重生之医等狂妃

    空间重生之医等狂妃

    (架空、古言、农女、爽文、强宠)掌权公主——乡下农女!位高权重英姿飒爽的掌权公主沦落为小小农村的庄稼汉子之女。她重生归来,携带空间、天眼异能,斗权臣、杀恶贼、闯商界、入官场。叶慕灼步步为营,借刀杀人、瞒天过海、苦肉计、美人计。三十六计,计计谋取人心。“顾凉音,你以为你赢了天下吗?不,你输的一败涂地!”温和端庄的邻家妹妹般的女子一脸顺巧说出如利剑刺入胸腔的话语。原来,识人不清的下场就是——不得善终!精彩剧情:“近日有何消息?”“上个月朝廷在邵阳州的金明池新造供皇帝游玩的龙舟,耗资巨大,费用万贯,极为奢侈,穷极工巧。”“请的是名匠杨炎设计打造的吧?”“公子猜的不错,正是杨炎。那船盖楼阁殿既高巨,舰得重物乃始可运,雄伟豪华。”“老皇帝昏庸本就不得民心,如此铺张浪费怨声载道,也难怪上官墨修把持朝政了,他倒是下的一番好棋。”“工部那里传来消息,说是皇帝打算年末在永和州设置安岳司,离绍帝的意思是创造百舟,应使者之需,以遵往年旧制。先在永和州改之,赐金紫。”“用来接待安岳使者,每艘造价六百两。户部那里还未批银,需不需要我们抬抬价格,大赚一笔?”……
  • The Dark Flower

    The Dark Flower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神佑之盾

    神佑之盾

    一场神之战,诸神黄昏。十八颗熄灭的太阳,高墙外寒冷的永夜,沉睡千年在冰雪中苏醒的巨龙,从冰川中苏醒的远古死灵……还有被已经陨落的老天使王银·莱恩用最后神力拐卖来的——一个渴望成为法师的的神阶神殿圣骑……敌人究竟是谁,是信仰的神明,还是冰封的亡者?这背后的真相,却始终隐藏与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