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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百万买金,千万买邻。

远亲不如近邻。

这些老话,对巴豆家,尤其是对毕先生来说,确实是深有体会的,多少年来,毕家和同院的几家邻居相处,总算是和和睦睦,太太平平的。后来搬进来的李家和丁家,都是属于安分守己的人家,所以许多年来,虽然不能给巴豆家多大的帮助,但也极少讨气,极少惹是生非,和这样的人相处,是比较合毕先生的胃口的。

另外就是毛家,已经说过毛家和巴豆家是多少年的老关系了,在巴豆出事后的几年,毛家老老少少给毕家的帮助是无法说清楚的。

奇怪的是,毕先生骨子里却是不大喜欢毛家的风格,这和毕先生的为人,和毕先生的性格等等无疑都是有关系的。

巴豆则不同,巴豆从小就对毛家有一种特殊的亲切的感觉,现在巴豆经历了许多人间沧桑,更是觉得有毛家这样的邻居是一种幸运。

巴豆下晚回来,不进大门,老远就能听见毛小白癞子唱戏。

一轮明月照窗前,

愁入心中似箭穿,

实指望到吴国借兵回转,

谁知道昭关有阻拦……

这是京戏《文昭关》中的唱段。

毛小白癞子开唱的时候,大家知道他已经有了三分酒意。

毛小白癞子十五岁开始拉车,就从十五岁开始喝酒,拉了五十年车,喝了五十年酒,从前三两酒量,现在还是三两酒量,没有进步,也没有退步。

毛小白癞子现在每天下晚回来,照例二两烧酒,好像是小学生的功课,不能不做的。老太婆倘是情绪好,帮他炒两只鸡蛋,毛小白癞子就很高兴,老太婆倘是不炒鸡蛋,毛小白癞子也没有意见,中午的或者隔夜的菜都行,再没有菜,酱黄瓜也能下酒,谁要是说他没有菜下酒,他就告诉谁,真正喝酒的人是不在乎菜的,从前他吮大拇指还下了三两酒呢。

走廊上有一张很旧很矮的小方桌,毛小白癞子就伏在这张小桌子上,一边抿酒,一边说话。天井里有谁,他就跟谁说话,如果没有人,他自己和自己说话,因为有一点酒气,自己和自己说话竟也有十分的意趣。待到二两酒下肚,毛小白癞子就开唱。

毛小白癞子,喜欢唱的有京戏和淮剧两种,但他能唱全的段落却是很少的,大都只是含含糊糊地哼哼而已。

老太婆哪一日要是心中有气,就会说:“吃吃喝喝,你倒像个浪荡公子了。”

毛小白癞子从来不和老太婆斗嘴,毛小白癞子是相信好男不和女斗的道理的。而且毛小白癞子认为,吃吃喝喝,吃的是自己的,喝的是自己的,理直气壮。

其实到了毛小白癞子这样的年纪,做做歇歇,吃吃喝喝,完全是应该的了。

巴豆回家时,毛小白癞子正唱在兴头上,巴豆站在一边等他唱尽兴了。

毛小白癞子见巴豆在一边听他唱,问道:“怎么样,中气还足吧?”

巴豆笑笑,说:“像毛头小伙子呢。”

毛小白癞子哈哈笑,立起身拿了酒杯往屋里去,很快屋里老太婆就骂出声来了。

毛小白癞子端了空杯子出来,见巴豆还站在那里,就朝他笑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巴豆点点头,但是没有说出口。

毛小白癞子看看他,说:“说呀。”

巴豆说了:“我想做三轮车。”

毛小白癞子先是一愣,他又仔细地看看巴豆的脸,然后毛小白癞子一拍巴掌,说:“哈哈,四十年前你就说过这句话的。”

毛小白癞子的话,是否引起了巴豆关于童年往事的回忆和联想?

已经说过,巴豆关于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有许多回忆是和毛小白癞子以及他的三轮车联系在一起的。

在巴豆小的时候,苏州地方的庙会节会还是很多的,过去留传下来的一些节会仪式,到了巴豆懂事时候,虽然已不如从前那么重视那么讲究,但还是有一些活动的,比如正月十五的上元节,清明时节的清明节,七月十五的中元节,八月十五的中秋节等等,还都有不同程度的纪念形式和活动。这些活动,大都十分热闹,小孩子们是最喜欢热闹的,但是家里大人并不一定有时间有兴趣带他们去,那时巴豆他们一群孩子就盯住毛小白癞子,毛小白癞子好说话,也喜欢和小孩子一起玩闹,但是他是踏三轮车的,凡是热闹的节日,他是要去做生意的,他靠这个生活,靠踏三轮车养活一家老小。所以常常是无可奈何的,小孩子们无可奈何,毛小白癞子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有一年的虎丘山塘庙会,毛小白癞子终于下了决心,把巴豆他们几个人带了去。

从前山塘庙会的主要目的,当然不外乎是祈求安康、祥和,这和老百姓的心愿是相符合的,加之庙会上还有许多有趣的娱乐活动,很受大家的欢迎。

现在巴豆回想起来,毛小白癞子带着他们走在山塘街上,自己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现在是不可能再回忆起来了,巴豆也不再可能想起那些逗人的娱乐活动的细节,巴豆记得是他们玩过庙会就到了虎丘。

他们最感兴趣的是剑池。

剑池是一个很小的水池,两边山石很陡峭,几乎是笔直的,把小小的剑池夹在中间,给小孩子们一种十分威严的感觉和印象。

巴豆想起来当时毛小白癞子站在千人石上,指着剑池说:“这下面,有三千把金剑,三千把银剑。”

巴豆说:“你怎么知道?”

毛小白癞子没有回答巴豆的问题,他说:“是很久以前干将炼的剑。”

老姜那时是四年级的小学生,老姜说:“书上写的。”

毛小白癞子说:“我不是书上看来的,我也不认识几个字,我是听江大咬子说的。”

巴豆问:“谁是江大咬子?”

毛小白癞子说:“江大咬子就是江大咬子,和我们一起做的。”

巴豆现在还能从记忆中搜索出一些当时他对江大咬子的景仰,当然这种情绪经过近四十年的时光的消磨,已经依稀得不能再依稀了,当时巴豆说:“江大咬子是不是都知道?”

巴豆当时不会意识到自己语法上用词上的失当,他要问江大咬子都知道什么,是关于剑池的,还是关于宝剑的,是关于虎丘的,还是关于其他什么,事实上巴豆到底要问什么,恐怕连巴豆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后来毛小白癞子带小孩子们到山塘街上的一家小饭店去吃阳春面,在门口他们看见另一辆三轮车停着。

走进店堂,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三轮车工人一个人在喝酒,他看见毛小白癞子,就说:“毛小,拉几个小活狲啊。”

他管毛小白癞子叫毛小,又把巴豆他们叫作小活狲,这就显示出他的气势。

毛小白癞子说:“不是客人,是隔壁相邻人家的小孩子,我拉他们出来见见世面。”

这个人不再说话,自顾喝酒。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江大咬子,这种可能性很小,因为如果他是,毛小白癞子就会说:“看,这就是江大咬子。”可是毛小白癞子没有说,这说明这个人基本上不是江大咬子。

但是在巴豆心里却认为这个人就是江大咬子。

因为这个人后来对他们说:“虎丘有什么好玩的,虎丘是一个坟堆么。”

巴豆当然不相信虎丘会是一个坟堆,巴豆当时有点气愤,他说:“你瞎说。”

这个人大笑起来,说:“这是事实,虎丘是吴王的墓,一个大坟堆。”他看了看巴豆他们一批小孩子,又说:“其实这个世界也可以说是一个大坟堆。”

巴豆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就认定这个人就是江大咬子。

巴豆说:“你就是江大咬子吧。”。

这个人朝巴豆看看,拍拍巴豆的头,说:“你管我什么江大咬子还是王大咬子,我是一个三轮车夫。”

这时候巴豆说了一句话,巴豆是不是说长大了我也要做三轮车夫,现在对这样的话已经很难重新确认,但巴豆的意思总在里面。

然后巴豆问老姜:“你呢?”

老姜想了想,说:“我也是。”

毛小白癞子和江大咬子(巴豆自己认定的)哈哈大笑。

这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

现在毛小白癞子拍着巴掌说巴豆你在四十年前就说过这样的话,毛小白癞子回忆的是不是山塘庙会这一件事,抑或是别的一次,也许巴豆小的时候说过无数次这样的话,这都无关紧要。

因为那都是从前的事情。

而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巴豆似乎要实现他小时候说过的或者并没有说过但肯定是想过的事情。

毛小白癞子大概看出巴豆不是在开玩笑,他认真起来,说:“你真的想好了?”

巴豆点点头。

毛小白癞子朝毕先生屋里看看,问道:“你跟你们老爷子说过?”

巴豆说:“暂时还没有说。”

毛小白癞子摇了摇头,说:“毕先生不会赞成你的。”

巴豆说:“现在不是从前了,有许多事情,他也是没有办法的。不过我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要挤进这个行当,也是很不容易的。”

毛小白癞子想了想说:“你已经去过三伦公司了,是不是?”

巴豆说:“是的。”

毛小白癞子说:“你是下了决心的。”

巴豆笑笑,不置可否。

毛小白癞子说:“你这样去三伦公司,肯定不行的。”

巴豆说:“我是去打听打听的。”

毛小白癞子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要是真的下了决心,我来帮你想办法,我在这行里混了这许多年了,这点面子总会给的。”

巴豆说:“所以我来求你了。”

毛小白癞子正要再说什么,门口进来了一个人,毛小白癞子一见,“哈”地叫了起来。

巴豆回头一看,是张大帅。

张大帅进院子就嗅嗅鼻子,说:“好香,是好酒。”

毛小白癞子笑了,回头朝屋里喊:“老太婆,来客人了。”

毛师母大概以为毛小白癞子要喝酒说谎,在屋里喊出来:“日你的大头昏,这时候来鬼啊。”

张大帅一听,大笑,朝里屋喊:“老妹子哎,是我这个老鬼来了。”

毛师母在里面听见了,这才出来,笑着说:“你来了,我还以为死老头子瞎说呢。”

毛小白癞子说:“好了,这一来可以去拿酒做菜了吧。”

毛师母没有再啰唆,进去准备酒菜。

张大帅就在一张小矮凳上坐下,毛小白癞子说:“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我还以为你早忘记了呢。”

张大帅说:“忘记是不会忘记的,只是这一阵家里的事情弄得气人,也没有心思出来串门了。”

毛小白癞子问:“什么事情能把你张大帅弄皱起眉头来,真是不容易的。”

张大帅说:“正要来找你们帮忙呢。”

这时毛师母已经端出酒菜来,张大帅不客气地就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把事情告诉他们。

张大帅祖上有一位先人,曾经做明朝的内阁大学士,在历史和文学史上都有相当的地位。一年前,张大帅家乡的地方政府筹建这位大学士的纪念馆,花了很大的精力,搜集到一部分张家祖传之宝,这事情被张大帅的几个子女知道了,瞒着张大帅,以张家继承人的身份去交涉,居然也给他们弄到了一些稀世之宝。可是纪念馆很需要这些东西,于是专门派了人来请求张大帅做一点贡献。张大帅至此才知道东西已落入几个子女手中,跟他们怎么商量也没有用,最后只好法庭上见了。张大帅说的气人的事情就是指的这件事。

官司是张大帅打赢了,几件稀世之宝由张大帅交家乡政府代管,放在纪念馆中,可是张大帅的几个子女却和张大帅翻了脸。

张大帅说到这里,毛小白癞子忍不住说:“你的儿子跟你翻脸,只能怪你自己。”

张大帅承认:“是怪我自己,可是人家上门来,真是一片真心要给我们的祖宗办纪念馆,这些东西我怎么能不给人家。”

毛小白癞子说:“这倒也是的,不过你要叫我帮什么忙呢,照你说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么。”

张大帅说:“那件事情算是解决了,又生出来一件事情了。”

地方政府可能是为张大帅的行动所感动,来了一封信,邀请张大帅回去到纪念馆担任职务,并且保证把张大帅转办成国家干部编制。

毛小白癞子听了,说:“啊哈,张大帅临到老了,出头了。”

张大帅说:“出什么头呀,他们要我去帮他们做事情的。”

毛小白癞子说:“做什么事情呀,说不定叫你做什么纪念馆的馆长呢。”

巴豆和毛师母都说很可能的。

张大帅摇摇头,说:“什么馆长不馆长的,我是不要做的,老话说,叫花三年懒做官,我是自在惯了,受不了拘束的。”

毛小白癞子说:“这么好的事情,天上掉下来的呀,放弃了多么可惜啊。”

巴豆也问:“你真的打算去了?”

张大帅说:“去我还是要去一去的。”

毛小白癞子说:“你看,你看,想去就说想去,还不肯承认呢。”

张大帅说:“我去只是帮他们整理一些从前的资料,他们那边,没有人肯弄,也没有人会弄,我去相帮弄弄,弄好了我还是要回来踏三轮车的。”

毛师母“去”了他一声,说:“和我们家老头子,一样的货色,什么都放得下,就是三轮车放不下,贱骨头啊。”

几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张大帅说:“所以今天要寻你们帮忙,我的三轮车你帮我留心有没有人要转租,价钱好商量的。”

毛小白癞子和巴豆对看了一眼。

毛小白癞子说:“你怎么,好像事先诸葛亮,这里正好巴豆想要车呢。”

张大帅看看巴豆,说:“你终于想通啦,好的,我们这道里,又多了一条好汉。”

巴豆说:“我算什么好汉。”

张大帅说:“我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

巴豆笑笑。

张大帅说:“你要车,我转租费也不要了,你只要交公司租费就可以了。”巴豆说:“照规矩收,我要付的。”

张大帅说:“你不要跟我客气。”他回头对毛小白癞子说:“你说是不是?”

毛小白癞子说:“巴豆,算你的运气好,一般的转租月金至少要三五百元,看什么生意的,现在已经有叫到上千的了。”

这是巴豆没有预料到的,他原先只是想到“三伦”公司去租车,后来知道“三伦”公司是不可能租到车了,他也想到向人转租,但是却不知道转租费有这么高,他想象不到一辆三轮车一个月能够挣这么多钱,如果一个人能够付出一千元的转租费,那么他一个月的毛收入该是多少呢?

巴豆现在还只是一个门外客,一旦他跨进了这扇门,他慢慢就会明白,胃口也会越来越大,这一点不用怀疑。

张大帅又说:“我出去不过几个月的事情,最多不超过半年,巴豆你在这段时间,自己要好好做,想办法再弄一辆车,我回来,还是要踏车的。”

巴豆点头。

毛师母开始大概以为巴豆在说笑话,没有放在心上,听了一会儿,看事情像真的了,毛师母说:“巴豆,你做什么,真的要去踏三轮车啊?”

巴豆说:“是真的。”

毛师母“嘿”一声,说:“你听了谁的主意,是不是这两个人教你的?”

巴豆说:“我自己想做的。”

毛师母说:“你怎么想得出,这么多事情,什么不好做,偏要学老头子,踏三轮车。”

毛小白癞子说:“踏三轮车有什么不好,听你口气,好像踏三轮车不是人做的,你自己男人、儿子都是踏三轮车的,你还看不起踏三轮车。”

毛师母说:“正是因为你们都踏三轮车,我是怨透怨透了,所以要劝劝巴豆的,你说我看不起踏三轮车,到底是我看不起,还是大家都看不起,你们自己看得起自己?”

张大帅说:“我是看得起我自己的,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情,我只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就可以了,巴豆,你说对不对?”

巴豆说:“是的。”

毛师母说:“巴豆啊,你要好好想想的,你自己愿意,你们毕先生呢,他要气的。”

张大帅说:“气什么?”

毛师母说:“毕先生是有学问的人呀。”

张大帅说:“有学问的人就更不应该有这种看法,巴豆,从前的陶行知陶先生你知道吧。”

巴豆说:“我知道的。”

张大帅说:“有一次陶先生在街上走,看到一个外国水手,坐黄包车,应该付两毛车钱,他只肯给一毛,黄包车夫跟他评理,那外国水手不仅不补足车钱,还动手打黄包车夫,旁边的路人愤愤不平,一起喊打,大家拥上去要打那个外国水手。黄包车夫说,许多人打一个人不算好汉,我一个人对付他就够了,一边说一边挥起拳头,只两下子,就把那个不可一世的洋水手打翻在地,乖乖地补足了车钱,溜走了。陶先生在一边看得清楚,他请问了车夫的姓,知他姓王,陶先生说:‘您不愧为车夫大王。’你看人家陶先生,算是有学问的人吧。”

不等巴豆说什么,毛师母抢着说:“我不知道什么陶先生李先生,我只知道——”她一边说一边回头盯住毛小白癞子:“你不要搅到里面去,不管你什么事啊,到时候毕先生又要怪你的。”

毛小白癞子说:“你也是的,你当巴豆还是小孩子呀。”

毛师母看看巴豆,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回进屋里去了。

毛师母进去后,毛小白癞子和张大帅又干了几杯酒,毛小白癞子对巴豆说:“你现在是要进这一行了,有好多规矩,叫张大帅跟你好好说说。”

张大帅说:“有什么好说的,进了这个门槛,混一段时间,什么都明白了。”

毛小白癞子说:“话是这么说,但是人总是希望少吃点冤枉苦的,多关照点总比自己瞎闯瞎摸好一点吧。”

张大帅笑,说:“你叫我跟他讲什么,讲我们的行业神文王拉车啊。”

毛小白癞子说:“去你的文王拉车。”

张大帅却正色说:“为什么不好说说文王拉车,你不要以为文王拉车是老古话,其实文王拉车是有道理的。”

文王拉车,也就是传说中的周文王渭水访贤时给姜子牙拉车的故事,京戏《击鼓骂曹》中就有这样的唱段,是祢衡斥骂曹操的:昔日里文王访姜尚,亲到渭水得栋梁,臣坐车,君拉缰,为国访贤理应当。又有传说,姜尚对文王说:你拉了我八百零八步,我保你八百零八年。周朝的八百零八年就是这么来的。

张大帅将这些传说告诉巴豆,说完了,他问巴豆:“你听懂了吧?”

巴豆说:“听懂了。”

毛小白癞子“哈”一声,说:“你也当他小孩子,听懂听不懂,这有什么不懂的。”

张大帅说:“听懂听不懂,关系很大呢。”

巴豆说:“是的。”

毛小白癞子说:“废话少说吧,你那辆车,破成那种样子,你自己踏踏还差不多,给巴豆踏,太丢脸了,你说怎么办吧。”

张大帅说:“这要靠你啦,你跟公司头头不是很熟的么,你去帮他换一辆新车,我也嫌这辆车老了。”

毛小白癞子说:“你现在才想到我跟公司头头说得上话,告诉你,公司几个头头,看见我都要叫一声毛师傅的,他们出道时,哪个不是我带过的。”

张大帅笑,说:“所以么,所以要叫你去换一辆新车。”

毛小白癞子说:“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张大帅又朝巴豆看看,问:“你打算定点定在哪里?”

巴豆说:“我还没有决定,正要请教你们呢。”

毛小白癞子说:“我看还是到火车站好,再说张大帅的车是定在火车站的,你顶了他,就在火车站做,人家晓得是张大帅的车,也会客气一点的。”

张大帅想了想说:“我想这样也好,先在火车站做做,熟悉熟悉情况再说,不过——”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看巴豆不见得想到火车站做,是不是?”

巴豆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没有考虑好,再想想吧。”

张大帅说:“做什么都有行规的,这个你也应该有数的,你要是想到别的什么地方定点,一定要跟我或者跟毛小白癞子先说过,我们会帮你去打招呼的,千万不能自说自话去。”

巴豆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笑说:“我晓得。”

他们又说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张大帅就走了。

第二天毛小白癞子果真踏回来一辆崭新的三轮车,车子一拐进三摆渡,大家就觉得弹眼落睛,十分引人注目。

一路上就有街坊问,是不是毛小白癞子换了新车。

毛小白癞子比自己换了新车还高兴,一路上告诉大家,是巴豆的车子,所以他人还没有到家,这边毕先生已经知道了。

毛小白癞子到了门口,正要把车子推进院子,毕先生就站在院子当中问:“这辆车,是你帮巴豆弄的?”

毛小白癞子兴奋地说:“是呀是呀,毕先生你看漂亮不漂亮?”

毕先生说:“是你叫巴豆踏三轮车的?”

毛师母从屋里出来,接上去说:“怎么是他叫巴豆踏三轮车呢,是巴豆自己要踏三轮车的。”

毕先生说:“巴豆怎么会想起来做这一行呢?”

毛师母说:“这我怎么晓得呀,巴豆又不是小人,他总有他自己的想法。”

毕先生说:“我不跟你说话,我跟毛小白癞子说话,巴豆呢,他人到哪里去了?”

毛小白癞子说:“我也不晓得,我只管帮他弄一辆漂亮的车子。”

这时毛师母手一指:“喏,不是回来啦。”

巴豆和女儿毕业一起进了门,巴豆一看大家这样子,心里有数,他笑着问毕业:“毕业,你爸爸做一个三轮车夫,你有没有意见?”

毕先生说:“毕业,劝劝爸爸,他做这个不合适的。”

毕业看看那辆新车,看看一院子的大人,她只是笑,什么话也不说。

毛小白癞子笑骂:“小丫头,一点点大的人,倒蛮狡猾的,不表态啊。”

毕业笑得更厉害,说:“你才狡猾呢,你才狡猾呢。”

毕先生在一边长叹一声,他说:“巴豆啊,你这是做什么呀,为什么要这样,你真的不再想重操旧业了?”

巴豆不作声。

毕先生又说:“你在里边,还是没有放弃你的学问,你怎么出来了,反而——”

巴豆没有回答父亲的话,他不好回答。他只有跟毕业说:“毕业,以后我们出去玩,不怕走路了。”

毕业爬上车子,说:“好啊好啊,我们可以坐车出去玩了,爸爸,我们小人,可以多坐几个是不是,下次你带我们几个同学一起去,好不好?”

毛小白癞子说:“当然好,你爸爸有的是力气,你尽管叫你们同学一起来就是,七个八个也可以,只要你们不怕挤。”

毕先生站了一会儿,慢慢地朝自己屋里走去。

巴豆推了毕业一下,毕业连忙上前去搀住爷爷。毕先生说:“你不要搀我了。”

毕业说:“我要搀你的,老师说要照顾老人的,我以后一直要照顾你的。”

毕先生摇了摇头,说:“以后,谁知道以后怎么样。”

毕业说:“我知道的,以后怎么样我知道的,以后么,以后么就是——”她一时不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以后,自己笑了起来。

巴豆过去跟父亲说:“我到旅馆去一下。”

毕先生看了一眼巴豆,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他点点头,让巴豆去了。

巴豆一出门街坊里就有人说:“巴豆,也弄了一辆车啊。”

巴豆点点头,笑笑。

大家就说,好了,这下子三摆渡又多了一辆车了。也有人问巴豆怎么想起来做三轮车的,是不是毛小白癞子或者毛估出的主意。

巴豆一路走过去,也不跟他们细说。这里的人,对什么都感兴趣,但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不回答也无所谓。

在三摆渡一带,拉三轮车的人并不多,毛家父子俩几十年来算是三摆渡一带独家经营的了,在三摆渡,每天都有两辆车进出,这从老一辈的人看起,到小一辈的人仍然是这样,现在再小一辈看到的也还是两辆车的车轮滚滚,不同的是,从前是毛白癞子和毛小白癞子父子俩,后来就是毛小白癞子和毛宗伟父子俩。

平时三摆渡一带的人家,有个什么急事,求到毛家,不管是三更半夜,还是风雨冰雪,毛家父子是有求必应的,或者哪一家隔日办什么事,事先来商量,毛家也都会应承的,即使要放弃一两天的生意,邻居的忙是要帮的,这种规矩,从毛白癞子开始,到毛小白癞子,再到毛宗伟,都是一脉相承的,并且大有青出于蓝的意思,所以现在毛小白癞子和毛宗伟父子平时在三摆渡进出,总有人跟他们打招呼,这也说明毛家的人缘不错。

现在又多一辆三轮车加入了这个行列,巴豆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现在还很难说。

巴豆到了家乐旅社,进去见到根芳,他还没有开口,根芳就说:“你要走了。”巴豆说:“是的。”

根芳说:“是不是你在我们这里不顺心?”

巴豆说:“没有的事,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根芳说:“你大概嫌钱少一点,是不是?”

巴豆说:“这倒是一个原因,我一个人,还要养一个女儿,在你这里赚这点钱是不够用的。”

根芳看了看巴豆,说:“就是为了钱?”

巴豆笑笑,说:“那你说我是为什么呢。”

根芳想了想说:“你是不会在我们这里做长的,一开始我就知道。”

巴豆说:“你会看相还是算命?”

根芳说:“我什么也不会,我只是有这种预感。”

巴豆说:“你的预感很准么。”

根芳问:“你有没有跟陈主任说过?”

巴豆说:“还没有呢,正想去找她汇报,本来是要先跟陈主任说的,因为八字没见一撇,一直没有跟她说,谁知后来一下子就解决了车子。”

根芳说:“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帮你去叫陈主任来,好吧?”

巴豆说:“这怎么敢当。”

根芳一笑,说:“这有什么,你跟我客气什么。”

说着就走了出去。

巴豆回味根芳那一笑,觉得根芳的笑竟是很有魅力的,根芳属于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女人,初一看去,没有什么突出动人的地方,但是比较耐看,细细地品味,根芳还是很好看的。

根芳出去后,巴豆站在旅馆的后院,看着大家忙,一会儿,沈美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在巴豆后肩上一拍,大声嚷嚷:“啊哈,巴豆,你要走啦,攀高枝去啦。”

巴豆说:“攀什么高枝,有什么高枝可以给我攀的。”

沈美珍说:“你算了吧,才几天时间,就练得这么狡猾了,口是心非的。”

巴豆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去做苦力,踏三轮车呀,又不是去做老板、开公司。”

沈美珍“格格”地笑,说:“我早知道你在这里做不长的。”

巴豆笑了,说:“你们,你和根芳,都是先知先觉啊,你也这样说,她也这样说。”

沈美珍说:“我怎么可以跟她比,我比她一个小指头都不如的。”

巴豆说:“你怎么变得谦虚起来了,我看你也是很来事的么。”沈美珍说:“你少拿我寻开心了,我——”

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看着巴豆。

巴豆打岔说:“你去忙你的吧,我不要人陪的。”

沈美珍说:“我又不是来陪你的,我是有话跟你说,我——”

她又没有说下去。

这时旅馆里另几个小丫头过来,盯住巴豆问长问短,沈美珍推开她们,说:“去去去,去做事情,少在这里发嗲。”

小丫头们叽叽喳喳,说:“哎哟,巴豆又不是你的。”

又说:“你叫我们做事,你自己呢,你自己可以跟人家吊膀子。”

沈美珍大骂:“我撕豁你们的×嘴。”

小丫头们大笑起来。

沈美珍说:“你们恶,我告诉根芳,叫根芳收作你们。”

小丫头们仍然大笑,说:“根芳到底要收作谁呀,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不要面孔的事情,根芳为什么要收作我们呀。”

沈美珍又破口骂起来,小丫头不买她的账,嘻嘻哈哈,闹了好一会儿才走开,沈美珍对巴豆说:“全是这货色。”

巴豆说:“所以张大帅说这里是婊子窝么。”

沈美珍“呸”了他一口,停了一会儿,她说:“根芳去叫陈老太婆了,是不是?”

巴豆说:“你是不是一天到晚听壁脚的。”

沈美珍白了巴豆一眼,说:“怎么到现在还不来,又跟陈老太婆商量什么鬼主意了,怎么对付别人。”

巴豆说:“她们怎么会这样,再说我也要走了,有什么可以商量对付的。”

沈美珍说:“你当然是不知道她的厉害,你再在这里做一段时间试试,你就尝到滋味了。”

巴豆说:“看你说的,你自己跟根芳过不去,就到处说坏她,是不是?”

沈美珍听巴豆这样说,也不生气,只是摇摇头,说:“你也这么说,人家都这么说。”

巴豆站得腿酸了,想坐一下,沈美珍看看他,突然笑了一下,一说:“走,到那边屋里坐坐。”

巴豆过去,看沈美珍把根芳的房门打开了,巴豆说:“算了,哪里不好坐,要坐到根芳屋里,根芳的房间,是不喜欢别人进去的。”

沈美珍把巴豆往根芳房间里一推,说:“她不喜欢别人进去,她喜欢你进去的。”

巴豆就在根芳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沈美珍走开了。巴豆看看根芳的房间,很洁净,东西不多,但是布置得很得当,看上去也有文化色彩,巴豆看着这些,不由回忆起他的大学时代,大学里的女生宿舍。

后来巴豆在根芳桌上发现有一只照片框子合着,巴豆把它扶起来,一看正面,是根芳和一个男人的合影,巴豆初一看,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这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片,巴豆只看了一眼就把它放开了,可是就在他把照片放开的时候,巴豆心里突然一跳,照片上的男人,巴豆突然觉得见过这个人,巴豆的感觉是见过这个男人,但不是最近的事,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巴豆的心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好像做了贼一样,他站起来,正要走出去,就听根芳在外面说:“咦,巴豆呢?”

巴豆走出去。

根芳见巴豆从她屋里出来,好像有点吃惊,说:“你怎么在这里,还以为你走了呢。”

陈主任跟在根芳后面,说:“巴豆,你的事情根芳跟我说了,你要出去,我们也不好挡你,只是你自己要注意,你是出过错的人……”

根芳接住陈主任的话头,说:“陈主任是真心待人。”

巴豆说:“是的。”

陈主任说:“其实在这里做做,我看是蛮好的,唉,你们到底年纪轻,坐不定的,胃口又大,也只好随你去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的,三轮车这一行里,很混乱的,你进去,要学好样。”

巴豆说:“是的。”

根芳说:“大家立在这里做什么,进我屋里坐坐。”

陈主任说:“我不了,我那边还有事情,我要关照巴豆,话是说不完的,以后有时间再跟你说说吧。”

根芳送了陈主任走,回过来,叫巴豆到她房间坐。

巴豆说:“我也要走了。”

根芳说:“你等一等,你的工资我跟你结一结账。”

巴豆坐下来,根芳看看桌上的照片,说:“这是我男人。”

巴豆说:“噢。”

根芳说:“死了。”

巴豆说:“是生病?”

根芳点头:“肝癌。”

巴豆说:“可惜。”

根芳又看看照片,说:“死的时候才三十一岁。”

巴豆想了想,说:“死了好多年了?”

根芳说:“九年了,正好九年,也是在阳历的新年头上,唉——”

巴豆看根芳眼泪汪汪。

根芳停了一会儿,把巴豆的工钱算出来,交给巴豆,巴豆看了一下,说:“多给了,是不是对我特殊优惠?”

根芳说:“没有,本来从这个月开始,就要加一点工资了,大家都一样,前两个月做得不错的。”

巴豆谢过根芳,根芳说:“不要谢的,这是你自己做出来了,往后要是三轮车做得不顺,你还可以再回来。”

巴豆听根芳这样说,心里有点触动,本来有一句话他要问根芳的,现在他犹豫了一下,最后根芳送他出来,巴豆经过再三考虑,还是问了她,巴豆问:“你们从前是不是住在石湖边上的?”

巴豆注意看根芳的神色,根芳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根芳摇摇头,说:“没有啊,我们从来没有在那边住过,你怎么想到问这个?”

巴豆说:“也没有什么,我想起一件从前的事情。”

根芳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巴豆回家,一路上心里老是在想根芳男人的那张脸。

巴豆回家,毛宗伟也回来了,巴豆见了他,说:“今天早啊,老是见不到你的人影子,你真是个做胚。”

毛宗伟正在看巴豆的新车,听巴豆这么说,毛宗伟笑笑,他抚摸着车把子,看上去实在是喜欢这辆车,巴豆能够感觉出来毛宗伟对于车子的感情。

毛师母在一边告诉毛宗伟,说毕先生对毛小白癞子有意见,怪毛小白癞子撺掇巴豆去做三轮车的。

毛宗伟看看巴豆,说:“你真的要做,你恐怕吃不消的。”

巴豆说:“为什么,你们能做,我为什么不能做?”

毛宗伟说:“你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毛师母说:“是呀,我也是这样说的,可是你老子偏说巴豆来事的。”

毛小白癞子对巴豆说:“你不要听他们的。”

后来毕先生出来了,他见了毛宗伟,好像看到了一点希望,他对毛宗伟说:“毛估,你劝劝巴豆,你虽然年纪不大,我看你倒比你爸爸周到,你做三轮车也不少年数了,多少辛苦,多少劳累,你跟巴豆讲讲。”

毛宗伟朝巴豆看看,说:“叫我劝巴豆我恐怕是没有本事的,不过,你们要是也觉得巴豆不适合做三轮车,车子我可以帮你们再转租出去。”

毕先生脸上有了点笑意。

毛师母也说:“也好的,再转租,还可以拿一笔转租费呢。”

毛小白癞子说:“你说得出口,张大帅给巴豆用车,一分钱也不收,你倒会出这种丢脸面的主意。”

毛宗伟说:“转租的钱再交给张大帅就是了。”

毛师母说:“就是。”

毛小白癞子看看大家,他清清嗓子,以一种获得全胜的口吻说:“这件事,你们谁说了也没有用,要巴豆自己说的。”

巴豆自己怎么说呢,巴豆当然不会把张大帅交给他的车子再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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