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一边在台上讲解,一边让学员们动手,叶汐颖不是个笨手笨脚的人,今天却连连失误,一个不小心就剪到手指,流出汩汩鲜血,连忙抽了一张纸巾包扎伤口,老师见状让她到一旁休息,并端来了一杯开水给她。
这会儿,手机适时地响起,来电显示是万黎芝,迅速放下杯子,快步走到回廊,压抑住涌动的情绪,用平缓的语气开口。万黎芝仿若之前的嘘寒问暖,一点也不生疏,她忽然觉得女人的友情,也的确是跟天气一样难以预测。
俩人约在福记粤菜馆,她们认识十几年,那时候刚好这家馆子刚开业,因而这里承载着俩人美好的回忆,因为口味近似,所以频频造访。
可自从发现了那件事后,没有任何的戳破言语,却自顾自地不再联系,两个人之间无形中横着一道隔膜,要说女人是种敏感动物,由此可见,不需要任何表现,只是凭感觉而已。
万黎芝一身简单大方的白裙,梳了一个长辫子,叶汐颖觉得扎眼。之前两个人是好闺蜜,所以都偏好穿得一样,万黎芝原本是走可爱风的,随着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跟着叶汐颖走小清新,可现在,总归是有点不舒服。
叶汐颖不动声色地点了几道小菜,都是俩人爱吃的,将菜单递给万黎芝:“你还想吃什么?”
万黎芝挥了挥手,双手不断地交叉、放开,叶汐颖也不作声,心底却在暗暗揣摩,她究竟是想说什么。
这个时间不是饭点,所以上菜还算是迅速的,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放满了盘子,有粤式肠粉、猪肉虾饺、蜜汁叉烧、萝卜糕、半只烧鹅、腊味煲仔饭等等,叶汐颖喝了一口西米露,并没有动筷子,万黎芝心不在焉地搅动碗里的菜。
“汐颖……”万黎芝出声了,神情带着犹豫。
叶汐颖应了一声,万黎芝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我怀孕了。”
“噢……恭喜。”叶汐颖拿着筷子的手,抖动了一下,不留痕迹地放回到桌子上,脸色不是很好看。
万黎芝咬唇瞅着她,“是东耀的。”
叶汐颖不小心将盘子弄到了地上,哗啦一声,整个人为之一震,久久不能回神,服务员连忙上前整理碎片,万黎芝小声地说:“汐颖,对不起,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你就成全我们吧。”
真心相爱,现在这个词用处广泛,任何一种违背常理的感情,都要用真爱做幌子,听来实在是讽刺。
曾几何时,她也信誓旦旦地捧着真爱的帽子,投入婚姻的漩涡,现在连爱的渣子都不见了,真爱是什么东西?
还有什么能比它贬值得更快吗?
“你走吧。”叶汐颖沉默半晌,淡淡抛出这样一句话,万黎芝还想说点什么。
她瞬间站了起来,眼神中充满杀气,两只手狠狠地拍到桌子上,失去了平常的冷静,“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真爱?你算是什么东西?要谈让赵东耀滚过来!”
旁边几桌客人纷纷侧目,万黎芝被骂的眼眶红了,抖着声音,“对不起汐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叶汐颖怒不可遏地盯着她看,一声不吭地提起包离去,愚笨的人总会可怜其他人,而聪明人则是让别人可怜他。这个世界如此广阔,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眼不见为净。
叶汐颖一个人游走在街上,脑子极为昏沉,四周异常热闹,时代广场上人满为患,LED显示屏上打上了七夕的标题语,她这才想到今天是个节日,仔细瞅了瞅旁边都是情侣档,独自一个人顺着电梯上去,看到一家理发店。
她一走进去,理发师就笑脸盈盈地走过来,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子,紧身牛仔裤搭配一件短T恤衫,满头金发,她漠然地坐下,“剪短。”
理发师没反应过来,重复了一次:“剪短?多可惜啊,这么漂亮的长发,现在女生不都喜欢长发及腰吗?那句话怎么说的,待我长发及腰,你娶我可好?”
“哪儿那么多话,让你剪短就剪短。”叶汐颖自然是知道这句话的,一度以自己的长发为傲,可打从刚刚看见万黎芝的长发,哪怕再怎么舍不得,也想剪个干净。
理发师点点头,十分熟练地咔嚓咔嚓几下,叶汐颖看见长发一戳戳掉到地上,心中的阴郁淡去不少,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的头发算是剪好了,理发师在头上撒了点定型水,连连称赞:“长得漂亮,果然剪什么都好看。”
叶汐颖的头发只到耳垂边,由于本就是瓜子脸,所以看起来显得更加年轻。理发师说像是温柔版的郭采洁,她难得笑了一下,觉得实在太虚伪了,却很受用。
街上不像平常那么热闹,这时,有个男孩背着他女朋友走,他女友脚磨破了,手里提着一双高跟鞋,头靠在他背上,委屈的嘀嘀咕咕,男孩摇摇头说:“让你臭美,这下知道痛了吧?”
叶汐颖傻傻地看着他们走过,眼泪哗哗流下,她也是个爱臭美的姑娘,有一年大伙去爬山,她愣是穿了一双坡跟鞋,没想到山路并不好走,走到一半就把她的脚磨破了。
赵东耀二话不说,将她背了起来,一路走过。那时候,她好安心,嘴里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话:“东耀,你会背着我走多久?”
“能走多久就走多久。”赵东耀吃力地说,却仍旧留给她一个笑容。
为什么情话到最后是如此的伤人,人生才走了三分之一,就准备分道扬镳,她不甘心,可就这么缠着他,有意思吗?
每次回忆起来,总是感到一阵绞痛,可不回忆,都快忘记了是彼此相爱的。
叶汐颖睡到下午才醒来,上半夜神经紧绷,胡思乱想昨日种种,越是大脑抑制,越是想东想西,也不知想到哪一个桥段,终于不堪疲惫,睡着了,一旦进入梦境,睡眠质量出奇得好,醒来才发现,已经是一点钟了,有种身处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这会儿意识清醒了,一些想不开的事,忽然间就想通了,挣扎了这么些年,不就是不敢面对现实吗?
私心里仍旧希望他会回来,甚至有过幻想,两个人可以回到从前,好好地过日子,只是,哪有那么简单。起身去厕所,洗了一把脸,看到镜子里失魂落魄的自己,是该做些决定了,给赵东耀打了个电话,相约一起吃晚饭。
他起初觉得不可思议,心中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叶汐颖出门之前,画了一个淡妆,一桌子的名牌化妆品,她都鲜少摆弄,主要是因为心已死,容貌这等事,似乎也就不大重要了。索性老天给了她一张美丽的脸蛋,才可以如此挥霍,而今却像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总该让自个儿有点颜面。
赵东耀早早就来到锦钰坊,喝了两杯茶水,叶汐颖才姗姗来迟。他注意到她有所不同,剪了一头短发,原本清丽的脸庞上化点妆,更为精神,五官突出许多,果然锦上添花。待她坐下来之后,他吩咐服务员开始上菜。
叶汐颖难得露出一个笑容,跟赵东耀谈论了一些新闻报道,以及关于阮翠莲的事,再来就是无聊的八卦消息,两人意见异常一致,毕竟是相爱了这么多年的人。
等到吃完饭后,她才缓缓从包里拿出一份离婚协议书递给他,赵东耀不明白地接过,看到上面的标题,整个人都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了,愣在那里不回神。
“东耀,我们离婚吧。”叶汐颖在心底演练了无数次,可实际开口的时候,依旧是带着颤音。
赵东耀沉着一张脸,紧紧地捏着纸,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两个人会离婚,打从结婚开始,他就以为叶汐颖会跟他走一辈子。如今她怎么会想这一出,怎么会想要离婚?“我们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汐颖,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事不是开玩笑!”
“那是你好好的,不是我。东耀,我想得很清楚,与其这样不死不活,倒不如放过我,我想重新开始。”叶汐颖讽刺地笑了。
赵东耀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作为一个丈夫,他的确不尽职,只是现在的男人不都这样吗,只要钱赚得多,那就行了,他心底一直是有她的,不忍心她就这么走了。“让我考虑一下。”
叶汐颖点点头,站起身拿起包,“后天给我答复,希望我们都能够心平气和地结束。”
赵东耀考虑再三同意了离婚,叶汐颖知道这个消息后,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憋了一口气,反正这事怎么做都不舒坦,他能够答应,自然是最好。
他旗下资产遍布全国,所以整起来也相当麻烦,律师忙得焦头烂额,而叶汐颖对这方面是豁达的。嫁给他本身就是利益最大化了,不管怎么分都得利,又何必斤斤计较财产问题,情都没了,要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他俩约了一个时间,到民政局把手续办了,当各执一本的时候,赵东耀的心抽了一下,感到一股生疼。相比之下,叶汐颖倒没太大的情绪波动,她一直恐惧离婚,直到真的离婚了却发现,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
两个人一起走出来,赵东耀整个人都不太舒服,一想到叶汐颖已经不是他老婆了,心情差到极点,可这事不是已经发生了吗?怎么感觉不那么真切?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汐颖,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坐车。”叶汐颖淡然拒绝,独自一人到路口打车。直到她上车了,他才慢慢发动汽车,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驶去。
曾经的爱恨纠缠、痴缠不休,到最后只化成一纸离婚证,各执一份。叶汐颖坐在车上,看着景物渐渐消失、出现,周而复始地循环,忽然想起一句话:“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都淡了,两个人厌了,心里怨了,海枯石烂了,地球不转了,主角都换了,情话听惯了。”
你我,有缘有分,终究无法长久。
赵东耀和叶汐颖离婚的这件事,是隐秘进行的,不想太多媒体关注,可他毕竟是圈子里的翘楚,哪怕再怎么隐藏,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消息也不知是哪个有心人士走漏的。
一时间,网上形成了两派人马,一派是挺叶汐颖,严厉斥责他不断找小三行为,并且将自打他结婚后的小三都搜索出来,网友们进行人肉;一派是挺赵东耀,说叶汐颖得到了巨额赡养费,嫁给这样的男人,离婚也是值得的。
网上的风言风语并没有影响到叶汐颖,一直以来,她不爱关注是是非非,哪怕到了她自个儿身上,她也想伪装成不知道,大不了就不上网而已。
叶汐颖找了孟韦茹一起去房屋中介,一路上,孟韦茹叽叽歪歪个没完没了,一手握着方向盘,为她不值,“网上那些人知道个屁,你为赵东耀那畜生断绝与家里的关系,陪着他受苦受累,才得到今天的成就。现在他好了,拍拍屁股走人,给你一笔赡养费,要我说就不够!你要待在叶家,靠他们给你找一个男人,现在指不定过着多么舒服的日子呢。”
“所以说,人各有命。”叶汐颖坐在副驾驶座上,若有所思。
叶汐颖在盛达房产中介,填写了两个卖房申请,并出租两套房,孟韦茹在一旁啧啧道,“你把所有的房子都卖了、租了,你住哪儿?”
“自然是重新买。”叶汐颖不大想留下关于赵东耀的任何东西,想起来就是一阵心酸,倒不如一狠心直接全折腾完,再弄新的,这样等同人生有个新的开始。
叶汐颖和孟韦茹办完事,出门的时候,她恰巧看见美人詹进来。美人詹是万宗胥的死党之一,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各自离去。美人詹一进去,办事人员恭恭敬敬地说:“詹总,没想到您会大驾光临。”
美人詹微笑点头,一双桃花眼眯成缝,惹得一干女同胞纷纷犯花痴,小声地说:“叶汐颖刚刚是不是来过?她来是办什么事?”
办事人员将单子交给美人詹,他瞄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万宗胥这是要熬出头了吗?
叶汐颖和孟韦茹在外面吃了点东西,孟韦茹就送她回家了。她沉默得让孟韦茹觉得有些可怕,忍不住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有什么想不开。不然你住我家,反正老张也不回来。”
“不用,我还是想一个人静静。”
叶汐颖从孟韦茹的车里下来,打开门一看,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才想起今天张嫂和司机都走了,因为要变卖这所房子,再加上一个人开销不必这么大,于是忍痛遣走了他们,张嫂独自一个人回老家了,而司机则是继续跟着赵东耀。
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思绪混乱,她仿佛看见了大学时代,两个人初次见面的画面,她和他穿着一身迷彩服,在大夏天里站军姿,她不胜炎热倒下。醒来之后,看见他正在床边照顾她。他的轮廓尤为吸引人,不禁让她羞红了脸,情窦初开。他为了送她去医务室,毅然地对教官顶了几句话,教官气得让他围着操场跑三十圈,他跑完之后,整个人累得像是要脱水,她感动万分,也就不知不觉卷进了这个漩涡。
赵东耀在离婚之后,精神状态不佳,经常在上班时间训斥下属,惹得众怒,却不敢出声,毕竟他是老板。陈秘书紧张地推开他办公室的大门,硬着头皮说:“赵总,这份合约请您签一下。”
他看了一眼,熟练地在上面签下名字,然后瞧见日历上的日期,呆了一下,锐利的眼眸盯着陈秘书看,“今天是星期六?”
“对……对啊。”陈秘书全身冒汗。
“行,知道了,下去吧。”赵东耀挥了挥手,陈秘书急忙离去,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赵东耀在皮椅上转了一圈,拿起手机、公文包,打了一个内线电话给司机,匆忙地从办公大楼走下来,司机缓缓将车子开出来,他坐到后座。
阮翠莲正在家里整理衣服,门铃响起,她打开门一看,“东耀,你怎么来了。”
赵东耀一进门就坐到沙发上,略带疲惫地说:“妈,这不是周六了吗?汐颖都会在这天过来的,现在她不来了,就换我了。”
“唉,好好的夫妻怎么说离就离了?东耀你也真是的,难道就不能多关心点她吗?毕竟她这些年,跟着你也没享福,被你那些个狐狸精一折腾,再难过,也装得若无其事。”
阮翠莲给赵东耀泡了一杯热茶,她一点都不希望他们夫妻离婚,没想到会搞成这样。可哪怕再不想,她也就是念叨念叨,不会责怪自家儿子,毕竟母亲永远都是向着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