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墨为人不争……”杨夫人想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为人不争,又岂能为你所用?”
左慧娘忽然笑出了声:“她既不争,我便更没有必要害她了。须知我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左息泱,犯不着对付一个不争的妾侍,徒让自己背上一个骂名。”
“你妒忌她生下了儿子。”杨夫人着慌,立即想出了一个理由,道,“你自从嫁进来之后,万事皆足,便只有子嗣是你所期盼而又没有的。偏偏这个时候,郑氏生下了一个儿子,而桑墨也怀上了。你担心她生下的也是一个儿子,从而让自己的威严尽丧,便狠下心肠,下了毒手。桑墨是你身边出去的,又是世子一手提拔的,她的儿子自然只有你能够养育,到时候你没了一个对手,又得了一个孩子,岂不是十分方便?”
左慧娘没有想到杨夫人居然能够猜想到左息泱的布局,顿时脸色一变,然而这一变却让杨夫人看了个正着:“左慧娘,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左慧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深深呼出,随后道:“杨夫人这话说的,让我也不得不相信是我害死的桑墨了。”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杨夫人当即道。
左慧娘却是笑出了声,道:“杨夫人,我敬你是长辈,不敢在您面前大小声。也不知道杨夫人是听了谁的挑拨,居然这般疑心您的侄子媳妇。诚如杨夫人所说,若是桑墨死了,最大的得益人必然会是我。但是杨夫人,你说出这些话来,可有什么证据佐证的吗?”
杨夫人顿时一怔:“这……”
“没有吧?”左慧娘深叹了一口气,道,“我入门之前,杨夫人您便是看不上我的,觉得我这个人啊,不够温柔娴熟,配不上世子。我入门之后呢,您又处处刁难我,又是让世子纳妾,又是明里暗里指责我生不出孩子的;如今呢,世子子嗣渐丰,您又说我还了世子的妾侍……呵,须知桑墨只是妾侍,又不是滕妾,她生下的孩子一时是庶子,一辈子都会是庶子,我何必和她过不去?便是我死了,我的位子也是只有息泱才能够坐上去的。我和她都是左家的女儿,我的孩子和她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杨夫人张了张口,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左慧娘冷哼一声,又道:“其实说白了点儿,桑墨是我的丫鬟出生,这一辈子都是背着这样的身份的,抹不掉。我既然有这样的把柄,以后想要将她的孩子抱过来养,甚至记在我的名下,她也只有高兴的份儿。毕竟那也算是半个嫡子了。哪里有拒绝的道理?我何必害她?”
杨夫人眉头皱紧了,良久方才问道:“这件事情当真不是你做的?”
左慧娘唇边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道:“我左家的女儿做事情,从来都不会否认。桑墨之死不是我动的手!”
杨夫人睁着眼睛,看了左慧娘良久,见她没有半点儿心虚,方才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情便当是我冤枉了你吧。”
左慧娘心下不由一松,但是脸上的神色依旧不变:“人说‘家和万事兴’,如今因为桑墨的事情,居然引得二叔的房里人都过来插手了,可见人心。杨夫人,媳妇知道您是为了这个家着想,但是也请您万事多多思索一番,不要听风就是雨,让人寒了心。”
杨夫人顿时一噎,自然是听出了这是左慧娘在指桑骂槐,说自己偏听偏信,但是毕竟她理亏在前,只能够将苦水吞了下去:“自然该如此。息泱进府时间也不少了,怎么还没有消息?”
左慧娘心下不由一嘲,道:“世子对息泱喜欢得紧,也纵容得紧,哪里愿意亏待她一分一毫?如今见了桑墨因为生产没了性命,心里必然是存了疙瘩,然后只怕不愿意让息泱怀上孩子了呢。”
杨夫人听到这里,顿时一凛:“没有想到湛儿居然会这么喜欢你家的妹子。看起来你们左家的女儿倒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啊。”
左慧娘自然听出了杨夫人话语里面的不满,也没有想过要替左息泱辩解,便笑道:“息泱得了世子的眼缘,那是息泱自己的福分。她素来是知礼的,自然知道该如何报答世子的。”
杨夫人一拳打倒了海绵上头,不但没有半分作用,反而将自己气得不轻,只能够道:“毕竟是你的妹妹,你平日里也多提点着些。”
“只怕说多了,世子要心疼了呢。”左慧娘显然是发现了杨夫人的不满,当即笑道,“世子如今心里头都是息泱这个人了,媳妇不过是一个生不出孩子的世子妃,哪里敢和世子叫板?”
“你!”杨夫人自然是听出了这不过是左慧娘在拿自己以前说过的话堵自己,顿时气得无可无不可,“行了,你回去吧。”
左慧娘好不容易从杨夫人这儿找回场子,但是也知道进退,自然不敢多言,转身离开。
杨夫人看着左慧娘离开,咳了几声,拿了边上摆着的茶水,一饮而尽,方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左慧娘虽然对杨夫人如今不甚尊敬了,但是她说的话却还是有几分是真的。赵湛确实十分喜欢左息泱。
“世子近来夜夜都宿在这里,想来对夫人是真心的。”棋珠看着赵湛走进了房间,在空闲的时候,拉着秀语出了门,开口道,“听说便是之前宠桑墨姨娘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子的夜夜留宿呢!”
秀语看了棋珠一眼,冷笑道:“男人自然都是这样子的,有了正品,哪个会愿意看一个赝品在面前搔首弄姿?”
“咦?”棋珠顿时一怔,不由问道,“秀语姐姐何出此言?什么叫做正品,什么又是赝品?”
秀语看了棋珠一眼,道:“真是离了刺史府你便是连脑子都没有了!夫人这样子确实荣宠,但是这不过是因为世子妃没有插手的缘故罢了。夫人如今被世子妃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若是以后有半点儿不好,那便是恃宠而骄了。到时候若是世子妃尚且顾念着姐妹情谊倒是还好,若是她过河拆桥,只怕夫人……”
棋珠听到这里,脸色顿时便白了,忙捂住了秀语的嘴,道:“呸呸呸,哪里的话!是世子妃亲自到了娘家让夫人进门的,难道这还有假?都是左家的女儿,难道还要分个高下不成?”
“怎么不用分个高下?”秀语冷笑道,“当年仇贵妃和陈婕妤也是好姐妹,同甘共苦,十分要好,但是之后呢?仇贵妃成了贵妃,陈婕妤成了淑媛,二人不也是分道扬镳了?”
棋珠忙道:“这我知道,夫人说过,这只不过是疑兵之计,不能作数的!”
秀语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那刘惠妃和王淑媛的事情你应当是知道吧?这两个人在巢王府的时候多少要好,一致对外,但是到了后来,还不是闹了开去,老死不相往来?”
棋珠怔了一会儿,方才道:“但是她们两个一个姓刘,一个姓王,原本就不是什么实打实的姐妹。即使闹开了,也和如今的情况不同。”
秀语顿时语塞。
棋珠反而道:“秀语姐姐,我知道秀语姐姐是见过世面的,与平常的丫鬟不同,但是究竟要怎么做,都是看着夫人的决定的,我们不过是两个丫鬟罢了。如今主子开心,我们哪里还能够多话呢?”
秀语叹了一口气,道:“就你会说话,反倒显得我里外不是人了。”
棋珠憨憨地笑了一笑,然后自去外头不提。
她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是也不算小。
赵湛将这些话都收入了耳中,看向左息泱:“你这是在向我告状了?”
左息泱脸上还是带着笑容,仿佛并不在意自己的小手段被赵湛看了出来:“我若是说是呢?世子会怎么做?”
赵湛眼光微垂,叹道:“你不会让我为难。”
左息泱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感动,也有伤心:“是啊,我不会让世子为难,所以世子不必顾虑我,尽可以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赵湛脸色一变:“你知道了什么?”
“以世子的本事,必然是不会满足于赵国公世子这个位子的。”左息泱回头看向赵湛,笑道,“这一次去京师,可以说是世子的一个机会。”
“机会?”赵湛不由挑眉,“什么机会?”
左息泱叹了一口气道:“如今皇上死,太子走,闲王隐;而赵国公却被召进京师监国,若要取而代之,十分容易。”
赵湛微微皱了皱眉头,道:“父亲不会愿意这么做的。”
“那就逼他这么做。”左息泱开口道,“有些时候,不是他想要怎么样,就能够怎么样的。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这样的事情,古已有之。”
赵湛顿时沉默了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叹道:“息泱,你知道吗,现在的你,让我觉得可怕。”
“我可怕也好,可爱也好,都是为了世子。”左息泱看向赵湛,眼里头是不容错认的感情,“世子心里头,不是很清楚的吗?”
“近来天气不错,大约是要转暖了吧。”聂云裳在院中看着盛放的梅花,抬头看了看天,忽然感叹道。
白琳帮着整理书本,听得聂云裳这般说,不由也附和道:“当是如此。这天儿要转暖了,事情也会慢慢变好的。”
聂云裳听得此言,不由回头,问道:“事情会变好吗?”
“会啊。”白琳笑道,“如今赵国公即将回京师监国,可见前途无量。公主嫁了二公子,也算是有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