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呢?”朱莉娅好奇地问。莫里茨说一口非常标准的德语,没有任何奥地利口音,但从他的嗓音里还是能听出一点暗示。
“哦,我爸爸是英国人,我是在伦敦长大的。十岁的时候搬到科隆待了一段时间,现在住在这里。”
“伦敦?”塔玛拉说“太有趣了——我们下个月就要去伦敦旅行。也许你可以给我们一些建议。”
佛罗莱恩和阿克塞尔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前者平端着一个托盘,放着两瓶啤酒和一杯苏打水。朱莉娅冲阿克塞尔挑了挑眉,问:“他是不是把其他排队的人都打出去了?怎么可能这么快。”
“原来佛罗莱恩插队这么厉害。”
此时,莫里茨正和其他人愉快地讨论伦敦中心最好的青年旅社。直到莫里茨不得不回舞台上时,佛罗莱恩决定要展示一下他自己。
“我真不敢现象这发生在了我身上,”他激动地说,幽幽的望着莫里茨健壮的背部,目送他消失在观众中。“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们锁定了彼此的眼睛,就这样发生了!”
“你为什么不轻松一点呢?”朱莉娅想让她冷静下来。“你还完全不了解他呢。”
“只是暂时还没,但我一定会的。没什么能阻止我为接下来的一百年准备好话费。明天一早就去做这件事。”
出乎意料地,朱莉娅竟觉得有一丝嫉妒。为什么这一切对佛罗莱恩来说这么轻易就得到了?为什么他如此幸运能遇见一个迷人可爱的人,并且看起来也喜欢他?
演唱会剩下的部分就像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了。音乐结束后,观众们成群结队的涌到外面,朱莉娅走向莫里茨,佛罗莱恩和戈比都在外面抽烟。“我要回家了,”她说,“我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
“好吧。”戈比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今晚开心吗?”
“是的,我很喜欢这个音乐!我并不是指因为莫里茨站在我身边。”她朝佛罗莱恩的新恋人微笑,他也回复了一个微笑。
“你为什么不带着我的MP3播放器?”戈比从她的百宝袋中拿出这个东西。“这样你就可以在回家的路上听这些歌了。但是作为交换,我也要拿走你的MP3.”
“你确定跟你的邪恶哥特和摇滚音乐分开,不会害的你哭鼻子吗?”阿克塞尔调皮的笑着问。
戈比摇头说:“不会的,我喜欢恩雅。而且,我也不想再毁了我的眼线,看起来像砣屎。”
“好吧,只要你闻起来不像屎就行。”
“闭嘴!”戈比猛推阿克塞尔。
朱莉娅向每个人都道了别,然后搭上了下一班经过酒吧的巴士。她刚一上车,闷热夏季风暴来临的第一滴雨,开始敲打巴士的车顶。
这场雨并没有在周二或周三减小。很长一段时间,夏季阵雨冲刷着萨尔斯堡市区,但对缓解高温却无济于事。这场雨停了之后,气温似乎更让人难以忍受。一缕云朵挂在山峰之间,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迷雾。
朱莉娅站在院子里,嗅着空气里的气息。她想去森林里跑步,但现在实在太热了。事实上,她更希望能在雨里跑步。也许她应该等等。
“你是在盯着云吗?”安妮问,突然出现在朱莉娅身边,胳膊下夹着那本故事书。
“不,我在向它们召唤。我想在雨中跑步。”
安妮在雨棚下的凳子上坐下来。“我和萨宾一起在造树屋。看,我们想让它成为这个样子。”她指着童话书中一张图片上的树屋说。
“哇,你们太有抱负啦。你确定你能搞定吗?”
“走着瞧吧,大姐。会有惊喜的。索斯滕说他也会来帮我们。就是萨宾的哥哥.”
“哦,看起来你很喜欢这家伙。”
安妮哼了一声,说“我才不喜欢他呢,我只是觉得他也许是你的菜。”
就在这时,阿克塞尔进了屋子。他骑着他的旧摩托车顺路来和她们一起吃午饭,顺便借一些书。“我走啦,朱莉,你在H?llrigl面试了没?”
“明天下午去。我昨天给他们打电话了,经理要明天才会来。”
“好吧,记得告诉我他们的员工福利,好吗?我会在你站收银台的时候来享受这些福利的。书虫总是很饥渴的。”
“绦虫也是这样,”安妮心不在焉的补充到,脑袋仍然在故事书里。
阿克塞尔压制住笑声“你真是个小百科全书”他骄傲地朝安妮笑着说。“过来小虫子,想听我给你念个故事吗?”他在安妮身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就在安妮又一次听“树之王子”的时候,朱莉娅回到屋里换上她的运动装备,还拿上了戈比的iPod。当她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如她所愿下起雨了。灰暗的乌云聚集在天空。
阿克塞尔一边带上头盔启动他的摩托车,一边做鬼脸,“要抱最好的希望,”他说,抬头看着天空。
“这就是最好的!”朱莉娅在冲出去前向他挥了挥手,在到街道尽头减速之前,这句话突然出现在她的耳机里。她以一种悠闲的步调慢跑向森林。
萧瑟的树摇曳着,雨滴拍打在朱莉娅头上。雨还不是很大,但是这雨水敲击树顶的声音让她的身体感到愉快的颤动。她到了自己的专属橡树下,靠着它坐了一会儿,拉伸了一下小腿肌肉,抬头看着蜿蜒到天空的树枝逃离了无处不在的地球引力。树冠保护着她不被淋湿。
朱莉娅关掉了借来的MP3上播放着的妮娜·哈根,闭上了眼睛,头轻倚在橡树上。她不时地听到远处隆隆的雷声。那么的温柔,那么的遥远。
当大雨开始快速落下时,朱莉娅站起来,沿着林荫小径跑向艾克特。她想给外婆一个惊喜,去和她一起喝茶。二十分钟后,她到了森林的边缘,然后用稳定的步伐在沥青路面上慢跑着。此时,雨水已经打湿了她的衣服,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心情。外面的温度依旧令人愉快。
朱莉娅跑到外婆家门口,用湿漉漉的光滑手指按响了门铃。莫扎特的小夜曲在屋子里响了起来。朱莉娅挪到雨棚底下避雨,一边拧着她湿透了的头发。
“有人在吗?”她透过厨房窗户喊着,她看到这扇窗户微开着。“外婆?你在家吗?”
什么都没有。她透过前门的肋形玻璃张望,看到走廊上放着空的伞廓。很明显,外婆也在雨中漫游。也许要错过她了。
朱莉娅失望地转身走出前院。在街道尽头,她突然看见萨宾在向她走来,边上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高个儿男孩撑着一把红伞。朱莉娅朝他们两人挥了挥手,然后等着他们走过来。
“你好,朱莉娅,”萨宾开心的说。“你带伞了吗?”
朱莉娅笑着说。“哦,跑步的时候?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她的目光转移到萨宾身边的男孩身上,男孩也带着微笑在看着她。他感觉到了朱莉娅的目光,伸出了手。
“索思腾·艾伯纳。”他自我介绍到。“我是萨宾的哥哥。”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朱莉娅·甘道夫。安妮的姐姐。”她对他回以微笑。这个男孩有一双友好的蓝眼睛和吸引目光的笑容。他的黑色头发在雨衣的帽子下卷曲着。
“哇,你在这样的倾盆大雨里跑步,可真是个爱运动的女孩儿,”他评论道。
“哦,这其实没那么糟,”朱莉娅回答道,这时一道蓝色闪电把天空劈成了两半,雷声在他们头顶隆隆作响。下一刻,云层似乎突然爆开了,大雨像断了线的帘子倾倒在她已经湿透的头上。
“什么……”她盯着乌云。索思腾大笑起来,朱莉娅假装责备地说:“知道吗,这都是你的错。你不应该说‘倾盆大雨’这个词的,你一说就有问题了。”
“哦,是吗?你是在怪我?这可不是个交朋友的好方法。你知道吗,我还是会用我喜欢的方式而不用‘阳光’这个词。”他咧开嘴淘气的笑着。
“索,我们可以去巴士车站吗?”萨宾哀怨地问,她那抓着她哥哥袖子的拳头攥的指节发白。“我怕这雷雨。”
“当然,我们这就去,”索斯滕说着,他的笑容让人心安。他朝朱莉娅回眸一笑,“我不觉得第二个词能起什么作用。你要到我们的伞下来吗?”
朱莉娅摇头说:“我跑步回去。在森林里的大树下没问题的。回头见!”
“你确定吗?”索斯滕很疑惑。
“对啊,非常确定!别担心。”她迅速地转身跑向森林的方向,短袜在跑鞋里发出湿乎乎的声响。在经过车站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跑了起来。她更愿意步行。当然,因为她没带交通卡,而且她也不愿意跟一个刚认识一分钟的人借钱——更别提要这样浑身湿透地坐在他边上。当她重新跑进森林的时候,一丝微笑爬上了她的嘴角。这一次,安妮是对的:索斯滕确实是个可爱的家伙。她希望自己留给对方一个好印象。有这样一个邻居让她很开心。
朱莉娅站在树下,天气很热,有些灰暗并且潮湿。叶子在风雨中发出嗖嗖声,森林不时被闪电照亮。朱莉娅的鞋子在泥泞的土壤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也因此曾两次让她差点失去平衡而滑倒。
朱莉娅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她靠在一棵很大的栗子树上,一边揉着脚踝,一边诅咒着——该死的,因为这湿滑的泥地她都要扭伤了。在这么糟糕的天气里跑步,是多么愚蠢的想法啊。她刚刚如果去坐了巴士该多好,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到了家,并且已经换上干净衣服靠在沙发上,捧着她最爱的杯子品尝热可可了。而现在,她却只能在这儿,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还有点害怕这雷雨。在这黑暗压抑的暴风雨中,周围的树木看起来都变成了与她敌对的军队,它们的影子覆盖了她。实际上,森林此刻看起来就像随时会吐出一个克拉普斯魔鬼一样。这是个好时机让她遇见一个挥舞着魔杖的神秘生物可以把她送回家,但是同理——这也是不可能发生的。
朱莉娅摸了摸裤子的口袋,找出戈比的。音乐也许能驱散她这些黑暗的念头。她打开播放器,一边听着治愈乐队‘森林’的前奏在她耳朵中蔓延,一边继续慢跑。这并不是非常欢快的一首歌,事实上,这是随机播放模式时出现的第一首歌,如此的巧合让她没有跳过到下一首。
朱莉娅擦掉脸颊上的雨珠,顽强的继续向前跑去。歌曲的旋律激励着她,让她跑的更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着,驱散了不确定的恐惧。
这个歌手在她耳中低声唱着,“我迷失在森林中,孤独地……我跑向的终点空无一物,一次又一次又一次。”她的双手握成拳头,眯起双眼看着从空中落下的雨滴。只要几分钟,她就能到家了。
而这时,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僵住了。一道明亮的闪电似乎给森林点了一把冰冷的火,她看到有个人躺在地上。小路的尽头有一个黑色的人影。边上还有一辆摩托车,倒在这条林间小径中间。
朱莉娅呆住了,呼吸都变得不规则起来。她用湿嗒嗒颤抖的手指关掉了音乐播放器。停在她最爱的橡树下,这个地方突然看起来变得很狰狞。她感到自己的喉咙发干,盯着在小径上躺着的那个昏迷的人。一步一步地挪步过去。目光跟随着泥泞土壤上的轮胎痕迹。在更靠近之后,朱莉娅感觉心脏停止了跳动,因为她认出来了这辆本田摩托车。
不——这不可能。在离地上这男孩还有几里距离的时候,她飞奔上去。朱莉娅在他几乎没有生命体征的身体旁跪了下来。她的胃部都被恐惧填满了,因为发现男孩儿左边的脸被血覆盖了。他的头部撞上了一块边缘锋利的岩石,头上的伤看起来真的非常,非常严重。
“迈克尔?”她温柔的小声唤道,把颤抖的手放在他的前额,“你能听见我吗?”
他就这么安静地躺着,在这不时劈下的可怕闪光中,他的嘴唇几乎变成了蓝色。如果她能看到他仍然在呼吸该多好!森林中风雨的咆哮让她根本听不见呼吸。
朱莉娅双手颤抖着从外套口袋中拿出她的手机,打开摄像头的闪光灯。明亮的灯光照亮了迈克尔的脸,泪水用上了朱莉娅的眼眶。他看起来毫无生气……是这么的脆弱。就这一刹那,她忘记了所有他带来的伤害。她可能会希望许多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但绝对不是这个。
“迈克尔,”她啜泣着,声音也在颤抖,“求求你,醒过来。”
当迈克尔突然大口吸气时,朱莉娅感到心跳漏了一拍。她抓住他的手。迈克尔缓慢地睁开了双眼。惨绿的就像他身下的树叶,他的瞳孔扩张,黑的就像这让他滑倒在这恶劣天气中的黑暗。
“朱莉娅,”他温柔的耳语道,声音却很清晰。
她惊讶地吞了一口唾液。
为什么他听起来这么不同?他如此感情丰富地唤出她的名字,以至于她几乎以为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朱莉娅疑惑地眨了眨眼。
“我去找人帮忙,”她努力在他双眼再次合上之前努力说了一句,这让他有了微笑。
二十分钟之后,一辆闪着蓝色灯光的救护车穿过森林中崎岖的路呼啸着出现了。朱莉娅恍惚中看到急救员把迈克尔放上担架。
“能告诉我们哪里能找到他的家人吗?”一位急救员问她。
“呃……是的,”朱莉娅结结巴巴地说,又一次抽出手机,查找着科尔比家的电话号码。“为什么?他还在昏迷吗?”
急救员摇头说,“不,他已经可以说话了。”他担忧地看着救护车,“但他好像失去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