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停下来,眸里落满凄凉望着我,雨还在下,顺着他坚毅轮廓滑落,他的墨发贴着他的额,冰冷银色面具闪着光,妖娆红唇微微翘起。
此时,他如此惊艳,银色的面具挡不住他的风华绝代。
“好,我不碰你。”他的吻又轻轻落在我的颈间,一边为我穿好衣裙。
看他终于恢复冷静,我心也松松落下,忽地,肩处传来一阵刺痛,我倒吸一口气,侧头看过去。
肩处分明的牙印还渗着血,开得妖娆。
司马落舌尖舔了舔嘴角,看向我,红唇有点带着邪气,半晌,他缓缓的道。
“鸯儿,你是我的。”
我没敢再反驳他,生怕他再做出什么事,他倒也没再做出什么,我们在大雨中策马往回走。
雨雾让整座皇宫朦胧,安静凄清。板石路上袅袅站着一道人影,玫红色的影隐隐绰绰。
她撑着油纸伞,雨水顺着伞一颗颗落下如雨帘子,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温婉笑意,只是略显惨淡,深沉的杏眼清透带哀伤,朦胧的雾让整个人看起来迷离。
见到她,司马落似乎有些诧异,声音带着僵硬,“你怎么会在这里?”
“臣妾见过皇上。”梅如福了福身,眸子转向我。
环在我腰间的手忽然紧了紧,司马落缓缓启齿,声音清冷,“天凉了,别坏了身子,快过去吧。”
她一动不动,只是看我。
“还不来扶你家主子回去!”司马落终于有了丝怒气,冲梅如身后的小宫女喝道。
一声喝下,小宫女哆哆嗦嗦赶忙来扶梅如,梅如也不反抗,随她扶着,只是忽然笑出了声来。悠远清透。
“槿妃娘娘,天凉了,别坏了身子,快回去吧。”
满满讽刺的话让司马落僵住,我悄悄抬头看他,见他望着那玫红的身影神色复杂。
算起来,她也真是可怜人儿。
待我回到未槿宫,净路和蜜绿看到我忽然扑上来紧紧抱住我,我听到她们一起在哭,“小姐,你没事吧!奴婢看到司马落把你带出宫去,奴婢和蜜绿在身后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奴婢真没用!”
我心一酸,想起自己现在还狼狈着,红着眼眶道,“没事的,没事的,司马落不敢给我怎么样!”
净路率先镇静下来,她利落吩咐道,“快去烧热水,准备干净衣裳,煮姜茶。”
尔后,她拉起我进了里屋,“天冷,小姐快点换衣裳。”
我又是一阵感动。
屏风遮挡,浴桶里花瓣袅袅清香,雾气蒙蒙,我将自己浸在里面,缓缓安定下来。
“小姐……”
屏风后忽然传来净路的声音,她顿了顿,继续说,“奴婢实在没用,在小姐最害怕的时候却不在身边……”
我一怔,想起不久前的那一幕,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不怪你的……”
“不!”净路异常坚决,“主子有难,而我作为奴婢却不在身边,真该死……小姐一定吓坏了吧……”
我吸了吸鼻子,将花瓣洒在脸上,芳香弥漫。
“净路,真的不怪你,不能怪你。那时我确实很怕,我甚至想着去死,可是,我还想见到煦,还想见他……怎么办?怎么办?我那么想他……”我忍着眼泪,努力的说完,“净路,只有你和蜜绿在身边,我才感觉有力量,有支撑,你们不要在自责了,如果你们都心灰意冷,我又该怎么办……”
“小姐!”
“鸯儿!”
我听到屏风后净路和蜜绿忽地重重跪下,“一定,一定,不会再有下次了,小姐……誓死,我们都会护你!”
下次?我不敢想象,司马落这次可以克制,下次呢?下下次呢?
半晌,我听到自己声音低沉,“行动吧。”
夜里,沉沉冷风,梅如忽然来临。
她穿着宽大的袍子,冒着风来,那时,我正自己在下棋,她的到来确实让我有些诧异。
她是闯进来的,尾随的是蜜绿,蜜绿想拦着,却拦不住,也许是同情,也许是可怜,我看着她的眼睛,感觉她有话说,便让净路蜜绿都退出去。
净路蜜绿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来,担心望着我,我淡淡一笑,“不碍,出去吧。”
她们出去在门口候着,殿内就只剩下我们两个,烛火微微亮着,窗外风吹得树枝发出凄烈的声音。
“莫诺鸯,我曾那么恨你,讨厌你。”她坐在我对面,静静的说。
“你来不是要和我说这些吧。”我下了一子,不看她。
不看她,却能感到她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怨恨,许久,她似乎叹了口气,终于平息下来。
“我,不过一个月了。”
执棋子的手顿了一下,我回味着这句话,不过一个月了……”
她凄凄一笑,“我正当芳华,却只有一个月的性命了,人真的不能生病,一病,就要你的命。”
我终于抬头看她,她带着袍子上的帽子,进了屋也不脱掉,见我一直盯着她的帽子,她缓缓一笑,慢慢拿掉帽子。
青丝中,已经有许许多多的白丝招摇,映着她蜡黄憔悴好像老了几十岁的脸我愣了愣。
“御医说,这一个月内,我的头发会越来越白,容貌会越来越老,然后死掉。”她嘴角是带着笑的,“我居然要用这么残酷的死法。”
我沉默了一阵,“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她重新戴上帽子,垂着眼睑道,“在我未彻底老去时,我想再见他一面。”
他,指的是司马落。
“你可以轻而易举见到他。”
“你不知道吗?”梅如淡淡的笑,透着深刻的悲凉,“他下令我不得见他,见你!来你这里,我是偷跑来的,他那边,我却近不了。”
司马落,真无情啊。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拈着棋子,半垂眼睑,“你可是我仇人。”
“在这个皇宫里,只有你能帮我。”
她声音极轻,忽然跪了下来,我吃了一惊,她是多么坚毅的一个女子,现在,她却跪在我面前,即使那么讨厌我、恨我,但她为了司马落,为了她的爱,可以放下一切。
“好。”我静静凝望她,下定决心,“我帮你。”
天越来越冷,这日,司马落居然过来了,自从那天后,我们是未在见面的。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吩咐做了许多好菜,还要了酒。
“别喝。”我可怕他喝酒做出什么事来,急忙让净路将酒拿下去。
他轻轻一笑,“听你的。”
我一窒,埋头吃饭,想起答应梅如的事,不由问道,“你,曾经喜欢梅如吧!为什么如今却对她……”
我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神情,他久久不开口,屋里一片寂静,只有门口风刮得响彻。
“你吃醋?”
许久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我差点被饭噎到。
“没有!”我瞪他。
他笑了笑,神色忽然有些黯然。
我停下筷子,抬头看他,他盯着远处,许久,才缓缓道,“召国,有一个秘密。我的母妃是我父皇最爱的妃子,但是,我两岁时我母妃便撒手人寰了,我父皇悲痛欲绝,生怕我和我哥哥,他就是司马季受到伤害,因此,他一道圣旨准备将皇位给我哥哥,在此之前,他要我哥哥诈死,以躲过夺位之争。”
司马季。我记得的,听说他是洛国先皇最宠爱的儿子,却总受陷害,为人温柔善良。
司马落继续说,“可是,五面前,他……病故。”
传言司马季五岁病故,可原来司马季直到五年前才过世。
我诧异挑挑眉,听下去,司马落声音极轻,“我不在乎这个皇位,所以,对于父皇对哥哥的宠爱和给予的皇位我并不伤心嫉妒,我和哥哥感情很好,好到……我们总是被认错。”
我浑身一震,难道……难道……
“我知道哥哥有喜欢的女子,我听他说过,他说那个女子笑时如梅花冷艳,骨子里坚毅倔强,眼睛却带着温柔,他说那个女子从小便是奸细,他不在乎她会成为别的男人的妃子,他信她,他信她爱他,他相信她会成为他的皇后。”司马落声音一直很轻,他讲述的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也许让他伤心,他却那么平静,“五年前,哥哥临死时让我照顾好她。”
我放下筷子,心里有些黯然,对梅如的恨不再,她只是为爱不择手段而已,然而,五年来,她爱错了人,她爱的是司马季,却以为是司马落。
门忽然被撞开,我吃了一惊急忙看过去。
梅如倒在地上,她垂着头,忽然淡淡的,淡淡的在笑。
她怎么会在这里?刚刚的话显然被她听到了。
“太好了!太好了……”她喜极而泣,伏在地上,笑得眼泪都出来,在地上开出一朵朵水花。
“我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对我。”
我心猛地一阵空落,呆呆看着她。
风从门外贯了进来,一阵冰冷,她突然站了起来,往外跑。
我急忙跟了上去,她跑得很快,帽子被风吹掉,她的发已经全白了,在风中乱舞,我心猛地一沉。明明,明明还没有一个月啊!
她跑着,跑着,忽然摔在地上,我急忙过去扶她,她不动,痴痴的笑,“我就直到他不会那样……他害怕爱我的……”
我心疼,她的脸皱皱巴巴的仿若花甲之年的老太太,唯独不变的恐怕只有她的眸。
迷恋,而充满爱恨。
“莫诺鸯,现在,我是不是很丑?”
我哽咽了一下,强忍着泪轻声道,“在他眼里你都是最美的。”
她忽然勾起唇角,“你听,是箫声。是他在吹箫声。”
怎么可能,我刚想反驳她,可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箫声,清清泠泠,悠悠扬扬。
我一怔,半晌一笑。
她慢慢地,合上眼睛,“我想起那年我们第一次相见,在雪地中,梅树旁,他吹着箫,唇边的笑那么温柔。”
我抱着她,空落落的一阵。
“你说,他还会记得当时的誓言吗?”
“当然。”
她闭上眼,陷入黑暗,嘴角还残留着的笑,冷艳,却温柔。
寒风萧萧,梅花园里梅花开得冷艳,红白相间,冷香幽幽。
梅花园的中央有一座殿堂,用来听歌赏舞摆宴的,殿内可以开起所有大窗,所以可以看到围绕在殿堂的各色梅花。
天飘着絮絮飞雪,我披着粉色的狐裘,在殿外折了两枝一红一白的梅花,嗅了嗅香气。
“小姐……各妃嫔虽然不屑,却不敢拂你的面子。”净路走来悄声道。
我淡淡一笑,走进殿内,将两枝梅花插进花瓶里。
“这梅开得真艳,真香。”
今日,我宴请后宫所有妃嫔,司马落虽有些疑惑,却也没多问,反而让我用这个梅花园。
雪停了一阵,各妃嫔也陆续到来,我坐在主位上,含笑看着她们明明不甘却装作欢喜的样子。
人到齐后,丝竹声响起,我举起酒杯,娇笑道,“众姐妹以后应当团结一致,共同服侍好皇上。”
“是。”众人站了起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槿妃得皇上宠爱,众妃之首,想来皇后之位也莫属,往后槿妃可得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我的笑容依旧,还不等我开口,淑美人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淑美人曾经就不讨人喜欢,如今失势,众妃嫔一齐落井下石。
“淑美人可是妒嫉?”
“淑美人早嫉恨槿妃,也许她娘没教导她吧!也不懂得妒嫉为妻子的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