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来，也正是想告诉御女，就在青梅过来不久前，妾身的笛子不小心碰坏了。”
杜吟雪也是一怔，微皱着眉头道：“怎就这般巧！”
沈婉儿也微皱着眉头：“一支竹笛，原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偏生在这当头坏了，仓促之中妾身也不知还能去哪里找一支来。所以也正想见御女，未知……”
还不曾说完，杜吟雪已是一口应下：“沈姑娘莫慌。此事就交与我，还来得及。”
沈婉儿一扫愁容，喜道：“御女打算如何？”
杜吟雪笑着安抚道：“我一向喜欢练舞，承蒙陛下错爱，时常让内教坊打发两三名乐伎来伴乐。我这就着人去问她们借一支竹笛来，又算得什么难事？”内教坊专掌宫廷舞乐，有女乐伎，男乐工之分。乐伎又分四等，或能歌善舞，或熟悉各色乐器。
不等她吩咐，青梅已是笑盈盈地应下，转身就去了。
沈婉儿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不一时，青梅就捧着一支笛子回来。沈婉儿略试了一段小曲，煞是称手。心中焦虑，顿时一扫而空。
杜吟雪笑问：“沈姑娘夜宴之上，可是还要吹奏那支《春江花月夜》？”
沈婉儿微微一怔，便笑着点了点头。
她原是想吹奏《望月》的。但一想起《望月》，便也会想起和她相和的另一道笛音。而一想起那道笛音，这心里竟又是细细地慌着。
如此……还是那支《春江花月夜》吧。
待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就见一轮明亮得银盘也似的圆月挂在空中。四周边一颗星星都瞧不见，只有淡淡的几朵薄云，像灰白的棉絮一样飘浮着。清风一阵一阵地拂过，时而将那些棉絮吹得半掩住圆月，时而又将棉絮吹得散开，丝丝缕缕地绕着银白的月华。
独孤元嘉背着双手，站在大殿门前，仰望着那一轮明亮无比的圆月。
高有忠静静侍立在他的身后，也不敢打扰。皇帝似这般静静地赏月，已有好一会儿了。其实，每年的中秋节都会如此。
“有忠。”独孤元嘉忽然轻柔地出声。
高有忠忙应了一声：“老奴在。”
独孤元嘉转回头，朝他浅浅一笑：“今年不同往年，你也是有家的人了。一会儿的夜宴就不用你侍候了，朕准你回家三日，好好陪陪你的小孙儿。”
高有忠吃惊地一抬头：“陛下……”
独孤元嘉笑着：“去吧。宫里这么多的人，你就少操这点儿心也不妨事。”
高有忠心中一阵动摇。想起小孙儿高天赐的小脸蛋儿，哪里会不想回去？自从他五十大寿那日，皇帝命马福找了这么一个清秀乖巧的孙儿来，虽是只在他身边待了一天一夜，高有忠也早把小家伙的模样儿印在心里了。
这一个多月来，他就没有一日不想他的。
然而高有忠又看了看皇帝，终是从心底里又钻着另外一股不舍来。他轻轻地咬了咬牙道：“老奴谢陛下恩典。但老奴斗胆，敢请明日出宫。今日，”看着皇帝道，“老奴要留下，服侍陛下。”
独孤元嘉望着头发花白、眼角布满皱纹的高有忠，心中也不由得一阵酸涩。而那酸涩底下，却也蕴含着一股暖意。
“好，”他点了点头，“你明日再出宫。”想想，又加一句，“以后，每月月望，都准你出宫两日。”
高有忠笑着再次拜道：“老奴谢陛下恩典。”
马福在后头瞧着，颇不是滋味。
眼见着时辰也不早了，高有忠便侍候着皇帝赴中秋夜宴，仍留马福守在甘露殿。
惠妃苏冷月同往年一般，将中秋夜宴摆在淬月台上。台前是清清池水，恰可见空中一个月亮，水中一个月亮，交相辉映。尤见水中月亮，仿佛经过池水冷淬一样，泛着明镜也似的、格外清亮的银白光芒。淬月台也正由此得名。
各宫各殿的嫔御们早已来了，一见皇帝悠悠走来，便都连忙起身，随在三妃身后一同拜见。
一时间，见的是美人如云，听的是环佩铿锵。一众姹紫嫣红里，分不清的莺声燕语。
独孤元嘉自也有一片怜香惜玉的心，何况见着这么多可怜可惜的香玉？俊美的容颜上浮起一抹温柔的浅笑：“都平身吧。”
一眼瞧见杜吟雪，正被青梅和沈婉儿一起扶着，慢慢起来。便微笑着走过去，拉过她一只手。
“你也来了。”独孤元嘉笑道，“朕原想你不方便来，就不必勉强。可又怕你太闷，也可出来透透气。”
皇帝想得这样仔细，杜吟雪听得也是心中一动，笑道：“谢陛下挂怀。”回头望一眼沈婉儿，“幸有沈姑娘相伴，请陛下放心。”
独孤元嘉望一眼沈婉儿。但见她今日淡扫娥眉，轻点胭脂。唇上是薄薄的茜红色，映着柔白的肌肤，倒从一身素净中跳脱出一抹明丽。
“那就好。”独孤元嘉嘴角弯起一抹微弱的弧度，“杜御女往后身子越来越重了，你尽可多去陪陪她。”
沈婉儿微低着头轻声回道：“妾身遵旨。”
随侍在皇帝身后的高有忠微微一笑。往后，皇帝自也会多去看望杜吟雪的。这也意味着，沈婉儿能见到皇帝的机会变多了。
诸位嫔御、良家子也都听得明白，也有笑的，也有不笑的。
这时，忽然响起一道软嫩童音：“父皇。”
独孤元嘉一头，不觉笑起来。原来是大皇女站在婕妤刘惠娘身边，正睁大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带着点儿委屈地看着他。独孤元嘉蹲下身子，双手朝她一张：“来，父皇抱抱。”
大皇女便又一下子咧着一口细白小牙笑起来，一路跑着扑进皇帝怀里。跑得又急又猛，扑得皇帝的身子都跟着轻轻一晃。
刘惠娘微惊地张了张嘴，却又同众人一起掩口而笑。
独孤元嘉揉了揉小女孩滚圆的身子，笑道：“嗯，好像又胖了。”
大皇女娇得要命，一双又胖又短的小胳膊只顾圈着皇帝的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