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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在一次次执拗的占卜中,我只看到我设想的幻影,并让自己相信,那是未来。而命运亦无望地顺从了我,一切都繁花似锦,美妙绝伦。于是我在祝福中倒下,在完美中我看到了最最真切的悲凉。此时,西西在哭泣。我说:“这是结局,因为它和开始的景象一样。”西西问:“现在孤独就永远孤独?”我不回答,只微笑。西西哭泣。

倒数第三次的战争之所以能够过去,占了“人和”与“物顺”。

人和,就是小可和景文;物顺,就是元旦那天,西西偷偷去定的香芋色的布艺直角沙发。

后来我才知道,元旦那天景文张罗着请客吃饭,还非得让我带上西西,原来是小可跟景文定的帮我们俩和好的计谋。唉,他们俩加起来也七十多岁的人了,还干这种幼稚的事。而景文跟小可的理论是,对于你们这两个90后,不用幼稚的手段行吗?

当然,他们这么做的前提是,西西苦苦哀求景文,足足说了三个小时景文才答应。

景文说,实在是拗不过西西,也见不得她这样为我魂不守舍。西西向景文倾诉了许多,认为她的确过分了,但又无法弄清楚我对她到底有没有真爱,却又害怕失去我。西西痛苦的哭声,让景文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迫不得已,为我们安排了这样一场“调停宴”。

没错,西西把爱情当信仰,爱情是她的全部,是绚丽的生命之花。

不知道景文是因为西西把爱情当信仰而感动,还是因为小可的求助。总之,景文,一位四十四岁的名律师,干起了二十岁的年轻人的勾当,为了能让我跟西西和好,假装不知情,请客吃饭,给我们创造和好的良机。

原来,小可在邀请我们去她家过圣诞被我拒绝后,也跟景文通了话。小可说:“每个女孩,都想有一份安稳的感情,西西就算这次做得极端了点,但也是穆子撒谎在前。景文哥,我知道我可能有点偏袒西西,如果我是西西,我早就离开穆子了,一个四十好几的人怎么玩心那么重呢?只可惜,西西不听我们的,她宁肯头破血流也要死跟着穆子。所以,景文哥,你帮帮西西,咱不能看着西西每天跟小可怜似的呀。”

“好。”景文痛快地答应了。这个老家伙,别看嘴上说没有整男女关系的闲心,可桃花运旺得很。木棉一见他,就把他当偶像,每次都花痴般目光追随,就连安稳懂事的小可,也跟他有点不清不楚的。

当然,每次我这么说,小可都会白我一眼,反驳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你看到的就是什么。你心里阴暗,你看到的全是阴暗。”

我气小可,说:“我看到你现在脸红了,有思春的征兆。”

小可不经意就冒出一个冷幽默,说:“思春不要紧,只要不思你。思你不可以,只因西爱你。”

我被她噎得只好收兵。

小可是西西最好的朋友,对西西好,对我也很好。尽管小可一再强调:“穆子,别自作多情。就算我是西西的陪嫁丫鬟,我可不通房,只护航,盯着你,看你对我家西西好不好。要是不好,我就施展魔法,让你一头乌黑的头发全白了,变成白发魔女她哥。”

我一听这话,那个乐呀,把头伸过去,说:“你这个鱼眼不冒泡的,冒到水面好好看看,看看我头发根儿的斑斑白发,我还用你使魔法,我早就全白了。”

小可下意识地摸了下我的头发,惊讶地说:“呀,还真是的,穆子哥,你敢情真的老了,这么黑的头发,原来是染的,那要是不染呢,什么景象?”

我骄傲地昂昂头,说:“不染的话,一头浓密白发,特别有文化的样子。”

“那你别染呀,”小可偷笑,“好冒充文化人呀。”

“不。”我坚定地回道,“不,流氓就怕有文化。我要当流氓,我不能有文化,所以我连都白了的眉毛也染黑了,省得不协调。”

“什么?什么?”小可真惊呆了,问,“你的眉毛也都白了?”

我点头,说:“对呀。”

小可张大了嘴。

我忙笑眯眯地说:“骗人成功的滋味真美。”

小可恍然大悟,而后笑说:“穆子哥,怪不得西西那么喜欢你,你正常的时候,是有点可爱呢。”

我搔搔头,说:“别夸我,不是可爱就是帅的。我很低调,特怕被景文那样的人嫉妒。”

小可莞尔一笑,“穆子哥,我不夸你了,有西西一个人夸你就够了。”

小可什么都好,大方懂事,温和真诚,就是一沾西西,她就对我含沙射影几句。当然,比起木棉的全无友好,小可的提醒实在不算什么,甚至有点感人。

尽管如此,我开始愣是没想到景文的元旦请客是他跟小可商量好的,为的是把西西从我的冷暴力中解救出来。

当然,西西是知道的。

我在半路上接到跑出去大半天的西西时,已经快六点了。

正是塞车的时候,我心里愈加烦躁,看都不看西西一眼。直到西西低声问她的化妆包。

“呦,”我一拍脑门,说,“忘了,出门时候想着呢,但还是忘了。”

“哦。”西西没说什么,拿过我的手机用手机盖当镜子照。西西照了照,问我:“你看我是不是脸灰灰的,特难看?”

我看都没看,说:“不难看。”

“哦——”西西有些沮丧。

我看了她一眼,果然,她脸色很差,暗淡无光。我不由得说:“你跑哪去了?怎么搞得很狼狈不堪的样子?”

西西张张嘴巴,想说。我突然又不想听了,便说:“没事,到了餐厅,洗把脸就精神了。再说都不是外人,你就是化妆成天仙,方振、景文他们也不惦记。”

“哦。”西西的声音更加沮丧。

这让我很不开心,沫儿和兰兰,永远是朗声大笑的,西西怎么那么容易就沮丧了呢?总跟林黛玉似的。

我不喜欢《红楼梦》。别看我妈妈是南京人,我是半个南京人,可我对章子怡的兴趣远远超过金陵十二钗。那十二钗里非让我挑一个,我宁愿要大舌头的史湘云,也不要什么“质本洁来还洁去”的林黛玉。可西西总让我把她跟林黛玉挂上钩。也不能那样说,林黛玉敢强奸情郎吗?但,西西在某一瞬间的敏感多疑是会让我觉得她跟林黛玉有一拼的。我他妈的多男人呀,能跟贾宝玉一档次吗?

景文在一家满蒙菜馆请客。据说餐馆的老板是八旗子弟,整个餐厅布置得很有清朝宫廷的味道。包间的墙壁上几幅字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木棉殷勤地跟着景文一幅幅欣赏,跟真事似的啧啧赞叹,满眼冒着色心。

我低声问小可:“怎么木棉也来了?我烦死她了,知道她来,我就在家上网了。”

小可说:“穆子哥,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吧?木棉怎么就招惹你了呢?”

我直言不讳地说:“她是我的丧门星。”

小可乐了,说:“木棉心直口快,她没恶意。”

我对小可也很失望,说:“小可,你可不是俗气的女孩,什么叫没有恶意?不是想杀人的就是杀人犯,不想杀人,却失手杀了人的,一定算是杀人犯。木棉就经常做这样的事情。”

我跟小可一起望向木棉和景文。我靠,只见木棉眉飞色舞,吐沫星子乱飞。景文平和温顺,频频点头。

我站起来走过去,对木棉说:“人家王晴常年在国外,但也是景文的老婆,你单身好几年了,倒是该找个男人了。不过你想照着景文这样的找,难度是很大的,降低下标准,随便先找一个吧,省得每夜孤枕难眠。”

木棉高昂着头,无视我的嘲讽,说:“要找就找景文哥这样的,否则就不找。更不能像西西那样,找个无心无情的,不仅自己受罪,朋友都跟着心疼。不少胳膊缺腿的,干吗糟蹋自己?”

火药味浓烈,景文忙打圆场,“都落座都落座,咱们都当一回紫禁城里的人,体会下满人的热情。”穿着格格服的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她们脚底下踩着高跷般,我生怕一个不稳,连菜带人都倒在餐桌上,便好意说,“你们能把鞋换成普通的高跟鞋吗?”

女服务员笑笑,说:“不行的,我们餐厅要各个方面都做得到位的。”

我说:“那你们老板得给你们上一份脚脖子的保险。”

木棉白了我一眼,她本来白眼珠就多,这一白,都快成白灯泡了。她嘟囔着:“有些人怎么总把无聊贫嘴当幽默呢?自己也不知道难堪。”

我大度地笑了笑,心想,这个女人跟我没什么关系,继续斗嘴,倒显得我很没风度。

我跟木棉都悻悻然地各找座位。我特意没跟西西坐在一起,而是坐到陈贝贝身边。陈贝贝另一边则是她老公方振。

陈贝贝瞪着大眼珠子,说:“老头,我警告你,今天不许喝大酒。”

方振皱了下眉,给自己和景文都满满斟上一杯。

陈贝贝一看,二话没说,气呼呼地给自己也满满斟上一杯。

哎,我真是不屑于看他们俩。一个四十好几的大男人,就这样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将近二十岁的女人呵斥,而被呵斥的原因就因为喝酒。

我不看好陈贝贝和方振的婚姻。他俩,散伙是迟早的。

那么我跟西西呢?

我侧了下头,看见西西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坐在我的对面,柔和的灯光下,脸上都没有一点光泽。

景文说:“穆子,你别跟人家两口子瞎凑合,让人家掐架都得防着你偷听,你快老老实实地坐到西西边上去吧。”

小可附和道:“就是就是,我要跟景文哥挨着,我也不想挨着你。”

我只好坐在西西边上,无意中看到她一双眼睛又水汪汪了。我有一丝怜惜,又有一丝厌烦。我对景文说:“你让王晴在美国帮着打听打听,看看老美里有没有三十出头就更年期的,要是有,吃什么药管用,不管花多少钱,也给我带点来。”

方振不合时宜地插嘴,问:“谁三十出头就更年期了?”

景文没理会方振,冲我说:“穆子,你少话里有话呀,人家西西多好一孩子,什么更年期?我看你是青春期无限延长。”

木棉帮腔,说:“没错,跟我儿子一个症状。”

我懒得答理她,自顾自地拿出钱包,给景文和小可看,说:“你们看看,我这大闺女。”

那照片是西西给我放进去的一张她头倚着我肩膀的合影。四十几年来,我从没把照片放过钱包里,但西西就自作主张放了进去。而我竟然忍了。他大爷的,为了这个西西,我的改变还少吗?

小可说:“这照片中的闺女够俊,可里面的大爷够笨,不知道能让这么好的一闺女依靠是福气。”

我赶紧收起钱包,喝酒吃菜,不让这话题继续。

西西没怎么喝酒,也没怎么吃菜,沉默而乖顺,前几日和我拼命的样子荡然无存。

小可悄声跟我说:“西西的气色太差了,穆子,作为朋友我很担心她,求求你了,对她好一点。”

“哼,”我冷笑,并不压低声音,“你要是看见她对我施展淫威,就只想请王晴带药回来,而不会担心她了。”

“穆子,”小可的声音更低了,“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让她难堪?”

还没等我回答,就听陈贝贝嗷嗷地说:“方振我告诉你,你现在都四十几岁了,已经血压高了,你要是再这样喝酒,身体根本受不了。你要是‘噶呗’了,我怎么办?你这样也叫不负责任,你要是这么不负责任,咱俩就离婚。”

方振是真喝多了,红着眼睛笑眯眯地说:“离婚?那有啥?我又不是没离过。”

我是不喜欢陈贝贝,但看着方振一副醉鬼的样子,也腻歪得很。我凑上去说:“陈贝贝,跟他离,给暗恋你许久的我一个机会。”

陈贝贝被我逗乐了,说:“你呀,还不如他呢。他就是爱喝大酒,可你爱……”她望了一眼西西,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西西脸上非常平静,没有丝毫的波澜,好像没听到我们的谈话。

后来我才知道,前些天在我家打牌,我忘记关闭QQ了,西西跟陈贝贝一起看了我跟一个女人的聊天记录,就是清炖排骨那一出。当然,那女人并没有来,而我也仅仅是把西西给我做的清炖排骨都吃光了,没再做新的。

西西看完那些聊天记录,跑了好几趟厕所,拉稀了。她反反复复地跟陈贝贝说:“你好好珍惜方振哥吧,尽管他个子不高,样子不帅,没钱,还老,的确有很多缺点,可至少他不会在吃着你给他做的清炖排骨的时候,却想着给别的女人做清炖排骨。”

陈贝贝也没客气,对我的评价竟然毫不留情,“他呀,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我们家老头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懂得为人付出,也懂得珍惜。穆子?他既不喜欢付出更不懂得珍惜,最自私了。”

这个陈贝贝,就是这样看我的。不过我真不在乎,我从来就不看好她跟方振。别说她是方振的老婆,就算是我老婆,我也不在乎,因为她们都不是我的衣食父母。

经历了那么多,已经没有谁能影响我的心情了。所以那顿饭吃得既不开心也不憋闷,至少我随心所欲了,没顾忌西西的感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而西西的表现让我有了一丝愧疚。

转天,那份愧疚便更深了些。

第二天,也就是2009年的1月2日,我十点多钟醒来,就准备去看我爸妈。西西的父亲已经去世,母亲去了上海,跟西西的兄嫂生活。在这里,西西没有亲人。

我并没有把西西带回过家。第一,我不想我妈妈参与到我的情感中来,她一向是有那样的嗜好的,并且她参与的结果一定不会好。第二,我不想把我跟西西的感情过于正式化,我承受不了普通人的恋爱模式,换句话说,是不愿意。

在这点上,西西很能跟我产生共鸣,她并不介意,也不喜欢过于正式化的恋爱模式。不过,我最终明白,这并不是西西的本意,没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恋情正式而正常,尽管正式而正常等于世俗。

临出门的时候,西西把给我沏好了菊花茶的保温杯递给我。

我没接,淡淡地说:“今天不想喝。”

每次我要出门,西西都会给我用保温杯泡好菊花茶。她说我容易上火,要多喝菊花茶。

西西默默地把保温杯放在鞋柜子上,想了想,还是开了口,说:“你在你爸妈家吃完中饭,能早点回来吗?”

我的火立刻就上来了,心想,我成天跟你混在一起,就去看趟我爸妈,还催我早点回来。于是,我没好气地说:“够戗,我两周没回去了。”

“哦。”西西把外套递给我,“你别误会,是这样的,我昨天去买了沙发,今天下午两点人家就给送来,我怕我一个人在家,又要接货,又要把旧沙发扔掉,忙不过来。呵呵。”她忽然又有点嬉皮笑脸地说,“最关键的是,我是一美女,万一人家看见家里就一这么漂亮的女的,起了歹意怎么办?”

“你昨天买沙发去了?”我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没理会她的贫嘴。

“嗯。”西西笑笑,说,“咱的沙发真应该换了,你总说到春节再说,可是能先舒服几天就别委屈自己呀。我刚拿了一笔稿费,就买了。那沙发可舒服了,你保准喜欢。呵呵,就是昨天好惊险,我稀里糊涂地把卡弄丢了,好在包里有足够的现金。不过也把我吓得够戗,卡里有五万多呢。”

“挂失了吗?”我真的紧张了,西西欠缺生活经验,万一没去挂失,这沙发就太贵了。

“嗯,”西西点点头,“你没看我昨天灰头土脑的吗?得去开户行挂失,很远,我买完沙发就去了,来回两个多小时。”

“嗨。”我那个气呀,“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我开车跟你去呀。”

西西瞪大眼睛盯着我,忽然扑进我怀里,抱住我,吧嗒着眼泪说:“我不敢,你最近这么烦我,我不敢,我怕你说我笨,怕你不乐意我自作主张去买沙发。”

我的心疼了下,沉了沉,我紧紧地抱住西西。

西西,我真的对她也很不公平。

匆匆从爸妈家赶回来,还不到两点半,但客厅里已经旧貌换新颜了。那套掉末儿的沙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香芋色的直角沙发。

西西正仰面朝天地躺在沙发上,看见我,一下子窜过来,乐呵呵地说:“大宝,你说我聪明吗?我给了搬运工十元钱,他们就把旧沙发给搬走了。”

我点头,说:“聪明,你很聪明。”

西西更高兴了,拉着我的手说:“你快来试试,这沙发坐着可舒服了。”

我换好睡衣,也仰面朝天地躺在沙发上。沙发宽大而柔软,真的很舒服。

西西爬到我身边,靠在我怀里,问:“舒服吗?”

此时的西西是我初识时候的西西,乖巧柔弱。我不禁翻身,把西西压在下面,说:“这沙发舒不舒服,得试试。”

西西咯咯坏笑,说:“怎么试?”

我说:“等会你就知道了。”

西西的笑声犹如冬季腊梅初绽时的斑斓,一丝清脆,一抹生动。

其实,西西是很容易满足的,只要我爱她,只要她能感受到我爱她。

但,爱对我来说太难了。

景文和小可说得没错,我跟西西就像是两个大顽童,演绎的某些片段也如同少男少女般的纯真。

我一直想给西西换台新的手提电脑,因为战争,因为她痛骂我六个小时,还强奸了我,之后还自残,我一气之下,就搁浅了这个想法,但新沙发让我觉得自己很不男人,给西西买电脑跟吵架有什么关系?

再转天,景文约我去打牌。这次,西西主动提出不跟着我了,她在家写小说。

我的心落实了,说:“这多好,别成天跟着我,你得好好写点东西了。你自从跟我在一起,尽管增加了写出《金瓶梅》的素材,可却没有了写出《金瓶梅》的时间。我要是能当一部小说的话,那还成,问题是我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钱花,一打牌还就输钱,再把你时间都占了,咱不就亏了吗?”

西西嘟着嘴巴,使劲点头,说:“嗯嗯,你说的话都是真理,就算不是真理,我也当真理对待。你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兄长,我的爱人,我的儿子,我的圣意。”

我摇摇头,说:“不要搞个人崇拜,是真理就是真理,不是就不是。当然,我的话的确都是绝对真理。”

西西忽闪着眼睛,吧嗒亲了我一口。

我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没有回亲她,走了。

我没赶着给景文他们送钱去,我先去了“塞斯”数码城。我心里想着,打牌前我先花钱,打牌时就不会输了吧?

我给西西精心挑选了acer品牌的手提电脑。西西喜欢紫色,我犹豫了下,还是选了黑色的。西西邋遢得要命,买了紫色的,一旦脏了,一旦她对那脏熟视无睹,便就剩下我生气了。还是买黑色的,眼不见心不烦。

这期间,景文打了好几个电话来,我都没听见。景文便给西西打电话。然而这次通话,让景文有些错愕了,仿佛一场灾难又要来临。

景文说:“西西,你家穆子出来了吗?”

西西推开电脑,紧张地从沙发上起身,说:“景文哥,他早就走了,走了至少一个小时了。”

之后,西西放声痛哭。

景文不知所措了,“西西,你哭什么?”

西西说:“从家到你们那里,最多半个小时的路程,他走了一个小时了,可还没到。他一定是跟哪个女人见面去了,他抓住一切机会去见别的女人。”

“嗨。”景文连声说,“西西呀西西,这可就是你不对了,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再说要真是这样,你跟他在一起还有意义吗?西西,别爱得太过力呀,那样,你们俩都累呀。”

西西擦干了眼泪说:“景文哥,你别生气呀,我也知道自己快神经了。其实就算他真的利用这个时间去找别的女人,我能怎样?我离不开他,我只能忍受。景文哥,我不会再让他知道我难过,我会假装很开心。”

景文继续循循善诱地说:“西西,你是个写小说的呀,你应该比一般人看得更高呀,谁会真离不开谁呀?你不能太敏感多疑了。穆子是自由散漫,但是不至于是你想象的那么不要脸呀。”

“唉。”西西叹气,“景文哥,我没法跟你说,我这样自然有这样的原因,我原本也是开朗阳光的女孩子。”西西的话被自己的哭声淹没。

我见到景文的时候,景文并没告诉我这些。这些都是后来西西自己说的,她力图表达的是,因为我的前科,让她活得多么不踏实;还要表达的是,她在爱我的过程中,已经彻底地失去了自信和自我。

可怜的西西,如果她像小可那么实际一点,像木棉那样自私一点,甚至像沫儿或兰兰那样物质一点,她就不会这么可怜,但性格决定命运。

不管怎么说,新沙发和新电脑让我跟西西的心情都好了一些。

当西西瞪着大近视眼走进棋牌室的时候,我们已经休战,跟以往一样,我又输钱了。但,我骗西西说:“快看,我今天赢了他们好几千,一高兴给你买了电脑。”

我打开盒子,把电脑拿出来,给西西看。

西西是惊喜的,西西是不会掩饰惊喜的。她又满眼的晶莹。

我不是大款,我没钱,所以不随便乱花钱,但是我舍得给西西花钱,尤其是给她买有用的东西。

自从上次我们在景文家打牌,她在一旁写小说,旧电脑卡壳了,写不了,她只好无所事事地闲着,我就急得一头汗。当时,我就想给她买台新电脑。

他妈的,要说,我也挺疼她的。

反正,我之前的女人,我从没想过给她们买什么她们需要的东西。她们可以找我要,我也可以给她们钱去买,但是让我动脑子去琢磨,我是不会的。我觉得那很不爷们,那样做了,就跟方振那多情鬼一般啦。只有西西,我会为她去做一些事情。我不承认我是爱她至深,大约只是想回报她对我的好。家里要是只剩下一个鸡腿,西西会毫不犹豫地让给我吃。或者说得更深刻些,如果到了穷途末路,只剩下半个救命的馒头,西西会笑着面对死亡,让我咽下白馒头。我也是人,我也有良心。

跟西西分手后,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她,还是会有一点难过。我跟西西的感情没有我之前的感情那么快乐而轻松,但也的确是有些深沉的。而深沉,某种角度就是沉重。这一点,就是我无法再承受这段感情的原因,我不要沉重。所以,有良心的我,也必须对西西狠心。

我对西西是非常狠心的。

当2月15日凌晨四五点,送走了陪同我们回家的四名警察后,我们俩各自和衣睡在沙发的两边。我忽然明白,这种直角沙发的用处大约就是为了让即将分开的男女可以各守一边吧。

两天三夜没吃也没睡了,我困得不行了,但是却睡不着。我偷偷侧身望一眼西西,她闭着眼,但脸上全是泪水。我不知道她是在睡梦中哭泣,还是在哭泣中静默。

我感到度时如年。好在,天很快亮了。

我跟西西几乎同时坐起来。我抱着头,她托着下巴。不再谩骂不再指责,屋子里静得能感受到阳光透过窗帘时候的沙沙声。

我们就那么静坐了一个多小时,还是西西先开的腔。她说:“大宝,我该收拾东西走了。”之后她哽咽,“可我心脏特疼,你帮我收拾好吗?”

“嗯,”我沉了沉直往上涌的血液,说,“你歇着,我帮你收拾。”

西西的东西很多,我收拾得很仔细。这个过程令我百感交集。

这个爱我的女人,这个全身心爱我的女人,我就要亲自把她送走了。

我把刚入冬时给西西买的热宝放好,并嘱咐西西说:“这个充电的时候,一定不能超过七分钟,要小心,别电着。”

西西捧着脸哭了。

我可以对天发誓,这个热宝是我这辈子四十几年来,第一次因为想关心一个女孩而特意去给她买的东西。

西西身体弱,火力差,没入冬,手就冰凉的,我一边揶揄她是冷血动物,一边想给她买个热宝,天天抱着暖手。

西西也说,这个热宝虽然不值钱,但是却是她最在乎的,因为它是我的心。

我扶住哭得不成样儿的西西的肩膀,说:“西西,别哭了,我们但凡可以在一起,就不会走到现在这种地步。”

西西忍泪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放手。我知道你心软,我死不放手,我们还得纠缠,但是那样我们都不快乐;我放手了,至少你重获自由,你会快乐。”

我给西西擦了擦眼泪,说:“你也会快乐的,我的确不是一个好的爱人,你离开我,就像陈贝贝说的,就是最大的幸运。”

西西扑进我怀里,再次放声大哭,说:“可是我真的爱你,我舍不得——”

我们就那么抱着,很久很久。

西西哭累了,停下来了,倒在我肩头。

我拥着西西,拉开窗帘,让阳光洒进来,希望阳光能给我更多的勇气。在那一刻,我忘记了我们几天来的奋战,忘记了我们对彼此的痛恨,只有无奈和心疼。阳光有些刺眼,我说:“累了,我们先睡一会吧。”

我们像以往一样,精光地窜进被子。西西的双臂抱住我的大肚子,眼泪浸湿了我的胸膛。我抚摸西西,我很久没有这样抚摸她了。床对面的五斗橱上,摊着我给西西打好的大大小小的包裹。

五斗橱的镜子里是我跟西西重叠的裸体。

是的,我跟西西重叠了,最后一次吧!这辈子我们俩最后一次重叠吧!

西西的哭泣代替了呻吟,而我,我不是禽兽,我只想好好再疼疼她。这个用生命爱着我也让我快要失去生命的、就要跟我永远分离的女孩子。

还是西西打破了僵局,她问:“几点了?”

我说三点多了。

西西说:“你该送我走了。”

我说:“洗个澡,我带你去吃顿好的。”

“嗯。”西西乖乖地答应,亲了亲我干裂的嘴唇。

我给西西洗澡,像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给她全身打上肥皂泡,用我的一双大手去擦抹。西西伸开双臂,接受我最后的怜惜。她悠悠地说:“你这样给我洗澡的时候,像妈妈,很慈爱。”我没有应,只是很认真地给她洗。

洗完澡,西西化妆,我刮胡子,很快,两个人又成为俊男靓女。我们不像要散伙的情人,倒像以往去参加聚会一般。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吩咐她给景文他们打个电话,叫他们一起去吃饭。

“嗯。”西西应着,开始逐个打电话。

景文、方振、敏如,大家好像商量好了,都一口回绝,说着各式的理由,拒绝跟我们吃这顿分手餐。

西西求小可:“你就跟我们去吧。”

小可难以理解我们,说:“你们俩是不是太自私了,你们考虑到别人的感受了吗?景文哥刚跟我沟通了,我们谁都不去。你们闹成那样,我们都跟着痛苦,现在又叫我们一起去吃分手饭。假如你们经历这些终于明白了,一个懂得珍惜了,一个知道拿捏了,从此好好生活在一起了,我们都可以请你们俩吃大餐。但是现在不是,你们想通了,你们决定放手了,你们要吃顿好的纪念下你们的放手,我们要为你们的放手去庆祝吗?你们俩真是太自私了。”

西西叹气,说:“你说得都对,但是我希望你能陪陪我们,就算我们最后再自私一次吧,我们太难受了。”西西哭。

小可心软了,只得答应。

小可没经历我跟西西去派出所那一段,但2月14日那天小可和木棉是来了的。而那天来的,还有我的父母。那天没有转天惊心动魄,却已经让小可感到天旋地转了。

其实,也就是在我决定叫我父母来的时候,才真的想要跟西西彻底了结。

情人节,我真的并不在意什么情人节,但是2009年的情人节,想起来,就让我心寒而心惊。

无论我怎么厌烦西西,但是我从没有怀疑过她的人品,并且我很肯定地说,西西是这个社会中几乎绝种的好女孩,她纯真善良、朴实热情,还才华横溢。但,西西在情人节的阳光下,冲我怒喊:“为什么兰兰给你戴过那么多顶绿帽子,你在离婚的时候还给了她15万?你说过,因为她寡居的妈妈很厉害,你怕她妈妈折腾你爸妈。而我呢?你这么欺负我,就是因为我的家人都不在这里,因为我孤苦无依?我不是好欺负的,我要找你爸妈,我要跟他们说说,你是怎么伤害我的。”

我顿时震惊,没有听错吧,这是西西说的话吗?我能接受她骂我打我,就不能接受这些恶俗的话语出自她的嘴。恶俗怎么能跟西西沾边?更何况,西西竟然要找我爸妈,要去折腾年过七旬的老人。

我的心死了,我说:“不用你去找,我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我请他们二老过来,我向他们坦诚我的不孝,因为我,他们要跟着承受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的纠缠,是我的不孝。”

我真的拨通了电话,我想我已经疯了,但我很平和地对爸妈说:“今天天气很好,你们来我这里吧,晚上一起吃饭,我也有事情跟你们说。”

我爸妈不知真相,高兴得很,立刻就动身赶来了。

我爸妈来之前,小可和木棉到了。

我跟木棉很难得地客气。到了这种地步,我们俩没必要再闹了。

小可劝我们说:“你们都这么大人了,为这事惊动父母对吗?”

我冷笑,说:“那怎么办?她要这样做的。”

小可皱了眉,说:“她不就是说说吗?她是那种人吗?”

我恨恨地说:“不是那种人,就说不出那种话。”

说完这话,我沉默地开始收拾屋子。我特别生气或者特别难过的时候就喜欢干活,这是我在美国生活的时候留下的习惯,是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张沫儿离开我的时候留下的习惯。

我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我收拾的干净程度是跟我心情的糟糕程度成正比的。这一点,大约除了西西,谁也不知道。就连我父母都不知道。

果然,他们来后非常高兴,看着窗明几净的家,看着文静清秀的西西,看着笑容可掬的小可和木棉,这二老只剩下高兴了。

我妈就不用说了,一个劲地跟西西探讨起了文学。就连我爸,那个军人出身、不苟言笑的老人,都展露了慈爱的笑容,跟西西说:“早知道穆子身边有你这么个孩子,我们就不用总替他发愁了。”

西西勉强含笑应对,偷偷发短信给小可,让小可跟我谈谈,别跟我父母说这些事情了,就一起吃个饭,等回头我们俩自己解决。

我坚决地摇头,说:“她不想说了,那也不成了,我下定决心了。也算是让自己狠心吧,跟爸妈说了,脸彻底不要了,就算了。”

饭桌上,我一边给我爸夹着他最爱吃的虾仁,一边说:“今天除了请你们二老来吃顿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跟你们宣布一件事情,我从此抱定独身主义。我跟西西的亲密关系维持了将近一年了,西西是个好女孩,但是我考虑再三,决定独身,不想再耽误她了。或许等几年之后,我想稳定了,那时候,西西也好,东东也好,如果有哪个女孩子还愿意跟我,再说。”

我爸刚放进嘴巴里的虾仁,倏地掉了出来。老人家手都抖了,说:“你叫我们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我妈立刻握住西西的手,问:“西西,我们刚见到你,你们就要散伙了?西西,你别听他的,他是让兰兰闹的,心态不好,你别听他的。”

西西含着眼泪冲我爸妈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还好,当着我父母,她一直克制。

我把父母送走后,望着二老伤心的背影,对西西的恨又多了一层。

进了门,我就收拾东西。我说:“我要回父母家住几天,我不想看见你。”

西西不让我走,我们撕扯谩骂,木棉和小可挡在中间。最后,小可大喊一声,说:“我给你们俩跪下行吗?你们还小吗?怎么都这么不理智。”

我说:“是这个女人不理智,就为了那么点屁事打成这样。”

木棉知道事态严重,一直没敢吱声,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说:“穆子哥,你们不是为了那点屁事呀,你们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呀,那点屁事不过是导火索。”

那点屁事发生的时候,小可、木棉也都在现场。

就是2月13日晚上,我带西西跟小可参加我们的群聚会,木棉也是群里的人,也去了。

2月13日,我隐隐地就觉得不开心,因为去年的2月13日是我和兰兰婚姻结束的日子。因为整个春节我几乎没带西西出去过,小可又一个劲地撺掇,想跟我们去参加群聚会,我便答应了她们。

快五点的时候,西西来公司找我,她一脸兴奋,春意盎然。

我没深究,就跟西西去接小可了。

在车上,小可暗示我,说:“穆子哥,咱们今天吃喝玩乐后,可就是情人节了,你没给西西准备什么惊喜吗?”

我不屑地撇撇嘴,说:“外国人都不在意这些节日了,咱们却都拾起来了。我四十几年就没跟谁过过情人节,多他大爷的俗不可耐呀。”

小可也冲我撇撇嘴,“你别总说你大爷俗不可耐,不管怎么说,大爷也是长辈。”

西西在一旁抿嘴笑,笑里却有一丝遗憾。

我知道,在这些节日,其实不需要花多少钱,就能讨得一个女孩子的欢心,可是不想勉强自己。不过曾经,我也确实那样俗不可耐过。我刚和西西在一起的时候,西西曾经以我们相识一百天为借口,要我跟她庆祝,我欣然答应,满脸笑容,把她的要求当做是一个孩子的撒娇。我记得当时是调皮地说请她吃臭豆腐庆祝相识一百天的。

没错,我是一个没常性的人。2009年的情人节,不是我跟西西相识一百天的时候了,我懒于去通过那些形式让西西开心了。

但我不知道,为了给我一个惊喜,西西想了很久,忙了一天,废了大劲儿。

我喜欢植物花草,不管是哪种都喜欢。那些花草象征着生命,让我感受到明媚和朝气。

刚搬家时,我买过两盆,可惜,在我最后回明镇的半个月的时间里,我特意将它们搬到西西的住处,为的是能让它们得到照顾,没想到被西西养死了。她以为是花就需要浇水,可那两盆花不喜水。后来,我想买几盆更好养活、更茂盛的盆栽,可就是找不好品种,一时就搁置了。

西西知道我喜欢花草,喜欢带着勃勃生机的东西。

西西一个劲儿让小可撺掇我带她们去参加聚会,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些时间。下午,她一个人去了花草市场,精心挑选了六盆盆栽,她把最喜欢的兰花放在客厅的柜式空调上。还有两盆一米多高的盆栽,我搬着都费劲。她在每盆花卉上放了一张红色心形卡片,写上浇水的时间和想对我说的话。那盆兰花上写的是:“大宝,我最喜欢兰花,它很美很娇气,每天都得浇水,你就当它是我吧,好好对它呀,不要让它枯死。”

西西之所以满脸兴奋,是因为她买这么多盆栽只花了三百元,并且她没有雇车,而是请出租车司机帮忙把花搬上地铁,又请同路的乘客帮忙搬下地铁,之后请地铁站外的三轮车夫帮忙搬上了楼。她这样费劲,是怕我知道得花八十元雇车送货,会数落她,数落她为了制造惊喜,放着自己家的车不用而浪费钱,所以她就一个人把六盆花运了回来。从花草市场到我家,至少有二十公里,连运动健将出身的木棉都佩服死她了。

只是我知道这些的时候,是在跟西西发生冲突之后了。

我们每次出去玩,不到凌晨是不会回来的。西西本想着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就是情人节了,这些盆栽,就是她给我的情人节的惊喜,而她已经做好我不给她惊喜的准备,但是她万万没想到,我不仅没给她惊喜,还给了她伤害,至少是她认为的伤害。

事情很简单,我带着西西和小可来到那家自助烤肉店的时候,我的一些群友已经到了。我春节期间几乎没出来玩,便也有段时间没跟大家见面了,几个女群友使劲地跟我招手。我高兴地走过去。有个叫“咖喱”的女人冲着我热情地耸耸肩,我跟她很熟,她是个非常开朗的女人,比我小点,于是,我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小‘咖喱’,你好呀!”

小“咖喱”咯咯笑着晃晃头,斜眼看了看西西,揶揄我说:“胆子够大的。”

“哈。”我更放开了,干脆跟“咖喱”来了个拥抱。

我没在意西西,我认为写小说的西西心胸不会如市井妇人一般的狭隘,产生妒忌和不满。这些举动能这样大敞四开的,必定是毫无邪念的。

但我隐隐感觉到了西西表情中掠过了一丝不快。

我皱了下眉,就去了洗手间。心想,她怎么就没个痛快的时候呢?

等我回来的时候,西西殷勤地把一盘子蛋糕推到我面前,说:“‘咖喱’说这个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我摇头,说:“哪有上来就吃蛋糕的。再说了,你别光顾着我呀,这么多人了,照顾下大家。”

西西低声说:“我给大家都拿了。”

我没再理她,我不喜欢在外人尤其是不熟悉的人面前表现两口子般的无间。我端起了餐具,望着对面的一个叫“悠悠”的女群友说:“你那口子没来?”

“悠悠”说:“嗯,他加班。”

我径自走到她边上,坐下,说:“那今天咱俩凑一对。”

“悠悠”愣了下,接着用眼睛死死盯着西西。

西西的脸已经涨红了,眼神开始局促不安。

“悠悠”没好气地说:“穆子,你这么大人了,少贫呀!人家西西在这呢,你闹什么呀!”

我听她这么说,更来劲了,“这不是趁你对象不在,打算跟你暗度陈仓嘛。”

“悠悠”乐了,说:“你就贫吧,其实就是为了坐在西西的对面,好方便看她,对不?”

我撇撇嘴,低头吃肉。

一声响,杂乱的自助餐厅里仍旧能听到的响,让我抬起头来。西西已经站起来了,但是屁股底下的椅子倒下了。她瞪着眼睛,没让眼泪喷流,还假装笑,说:“我去趟洗手间。”

西西的笑也骗不了别人,全都知道西西生气了,全都知道西西为什么生气了。只有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我甚至还低声问对面的小可:“她又怎么了?”

小可无可奈何到了极点,说:“老大呀,你不知道为什么?你没觉得自己过分吗?”

我更加无可奈何,摊开手。我强压了怒火,压低了声音,问:“我哪过分了?”

没等小可回答我,木棉就像个女巫一般来到我身边,她带着笑却恶狠狠地在我耳边说:“你是人吗?你把西西当什么?当着西西的面,跟你的群友打情骂俏,你伤害西西就那么美吗?她现在在洗手间哭得喘不上气来,你最好快去哄哄她。”

我闪开木棉,冷冷地说:“我没怎么着,那不过是很纯真的念头,只有你们这些肮脏的人,才会有肮脏的想法。”

木棉不依不饶,“你真是不可救药了,你知道西西今天为了给你一个惊喜,都做了什么吗?”

木棉把西西买花的事说出来,只可惜,我没有丝毫的感动,相反,我烦,难道因为西西对我好,我就得扼杀自己的天性吗?我天生喜欢自由自在,不拘小节。

西西回来了,带着笑,眼睛却像桃子一般。

我不想再看她,她让我不快乐,我的心情跌入谷底。

我决定吃完饭后去找景文他们打牌。走出餐厅,我对大家说:“你们去酒吧玩吧,我就不去了,跟朋友约了打牌。”

西西愕然地望着我,追上来问:“你去哪里?”

我说:“你刚听见了,找景文他们去。”

西西问:“那我呢?”

我说:“你跟她们去玩吧。”

西西又追问:“那之后呢?”

我说:“之后你给我打电话,是我来接你,还是你打车去找我,再商量。”

西西已经哭出声,问:“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情人节。”

我笑了,说:“就是不想在情人节跟你闹不痛快。”

西西擦了把眼泪,说:“不想不痛快,你还这样?”

我冷冷地说:“怎么样?我怎样了?”我突然提高了声音,“我就是很纯真的、像孩子一样的简单的想法,是你歪曲了,是你自己的问题。我很难过,你一个才华出众的女孩怎么这样俗不可耐?”

“哈,”西西也冷笑,“你真有意思,永远可以给自己的无耻找借口。”

我停下脚步,问:“西西,你想干吗?我们可好不容易整个春节期间相敬如宾,没打架。”

“没打架?”西西反问我,手杵着胸口说,“那是我在忍耐。”

“是我在忍耐!”我大声喊,一时间也不怕被人听见,被人笑话。

西西委屈的眼泪立刻喷流,说:“你今天就是存心来羞辱我的,你是不是想激怒我,好让我主动离开你?”

我气坏了,西西真能想象。我顺着她的话说:“对,没错,我就是这样的目的,我早不喜欢你了。”

“你不喜欢我了?”西西整个身子在初春的寒夜里颤抖。

我无视,点点头,说:“对,我不喜欢你了,从你骂了我六个小时开始,就不喜欢你了。”我来回踱着步子,寒气从我口中呼出,那是激动得。我说:“为什么你变成了这样?你知道吗?我都想过找个女的回家过夜,让你捉奸在床,好对我失望伤心,然后离开我,让我重获自由呢。”

西西就在我这样的话语中倒下,我在她尚未倒地的刹那抱住她。把她抱上车后,我给景文打电话,说:“有点事,不去了。”

景文说:“又掐架了?”

我没回答,挂了电话,我觉得真是颜面扫地。看着默默饮泣的西西,我要疯了,踩了油门往家奔。

一路上,她哭,我沉默。但是我在心里反复说,不要再说狠话,我都四十三岁的人了,不能跟西西一般见识,不能再说伤人的狠话,回去就睡觉,等明儿都消了气,就好了。

西西真的很傻,她一点都不了解男人,她实在不懂得收放。她没让这场战争停下来。回家后,她死拉着我看那些盆栽,一张张给我读卡片,伴着她凄惨的哭声。

西西真是傻,她怎么就不明白,这个时候,男人需要的是安静,而不是撕心裂肺。

撕心裂肺的西西让我也撕心裂肺了,才有了之后炼狱般的三天。

我跟西西分手了,终于分手了。

分手第一天的夜里,我没有失眠,我困死了,很早就睡了,但是一直在做梦,梦中全是哭泣的西西和客厅里苍翠茂盛的盆栽。

在梦里,西西问我:“现在孤独就永远孤独?”

我不回答,只微笑,西西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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