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肖喻川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谢晚还以为他只是觉得气氛尴尬所以开一个玩笑而已。
这番求婚的话语如同六月惊雷，谢晚明白它准备已久，迎头盖过来时，却仍然觉得猝不及防。
之后谢晚眼角抽搐，心想一再迟疑实在也不是办法。
只得推说：“肖大哥你不必为了我如此仓促，现下阑珊的病还没好，你心里的大石头也终究放不下，还是等治好了阑珊的病再说吧！”
谢晚也不明白，为何事到如今她对肖喻川还有迟疑。
从前她暗暗发过誓，绝不负了肖喻川的一片痴深。
即便如今她对沈韶轩存有眷恋依赖，可是感情从来都分先来后到，沈韶轩伤心她会自责。
可是肖喻川苦苦等她多年，若是费尽千辛万苦才有的重逢却再次换来一场背叛，那她欠肖喻川的真真是还也还不清了。
谢晚和肖喻川的感情越是描绘得清晰，谢晚便越是感到莫可名状的惊慌，究竟为什么？她想或许是她与肖喻川尚未得到考验。
时机不到，火候不到，一份感情自然也不会到位。
肖喻川眸中泛起涟漪，他的目光痴深，颇为受伤的语气更是让谢晚心里一抽，他说：“小晚，你信不过我吗？”
“我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你，并非是师妹阑珊。”肖喻川敛着眸子低低重申一遍。
谢晚早已颔首望着脚尖，不敢直面肖喻川的目光，只是语气歉疚：“对不起肖大哥，我们的婚事还是暂且放一放吧！”
肖喻川闭了闭眼睛，面上流露萧然落叶的落寞之意。
好在这时，重楼宫外远远传来一阵高低起伏的叫喊，正是唐楚妍扶着脚受伤的欧阳若愚前来求救。
谢晚登时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两人来得真是时候。
于是谢晚连忙跑到门外，帮着唐楚妍将欧阳若愚扶进屋里，欧阳若愚路过之处皆留下点点殷红，脸上因为失血过多已是一片惨白。
路过外院时，谢晚才发现方才挺立在这里的白色身影消失不见，心里空荡片刻，又赶紧吩咐水仙去太医院拿些金创药来。
欧阳若愚尚且吊着一口气，咬紧牙关抓住自己的衣摆。
谢晚望着满脸惊惶的唐楚妍，皱了皱眉：“唐小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欧阳公子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吗？”
唐楚妍额头上渗出的细汗比欧阳若愚额角的还要多，她惭愧的低下头，低言道：“是我舞剑时不小心把剑扎到了欧阳若愚脚上……”
谢晚极度震惊，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实在不知如何作答。
一片混乱之中，谢晚和唐楚妍都在想办法为欧阳若愚止血。
照理说谢晚要为欧阳若愚治好这点伤不难，只可惜欧阳若愚这个读书人忌讳得多，总觉得让谢晚和唐楚妍替他脱鞋有失体统。
所以搬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云云老掉牙的话来搪塞谢晚。
唐楚妍哪有心思顾忌那么多，索性抓住欧阳若愚的脚把血淋淋的靴子脱下来，接着便又听见欧阳若愚杀猪似的惨叫声。
谢晚这才得以为欧阳若愚治了脚伤，接好了那根差点断成两截的大拇指，也没留下什么伤疤。
只可惜欧阳若愚失血过多，尚在神志模糊之中，还需静养一段时日，多吃些大补的药材方能恢复常态。
因而谢晚找了几个小太监将欧阳若愚抬回寝宫，唐楚妍默默守在他身边整整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其间欧阳若愚还在昏迷时握过唐楚妍的手，他呼唤的名字依旧不是唐楚妍，跳跃的烛光里，他喃喃低语：“玉儿，是你吗？”
几经周折之后，唐楚妍亦无心为此失望伤心，她只是把手掌轻轻覆盖在欧阳若愚冰凉的骨节上，抿了抿嘴唇。
她耐心的告诉他：“我不是玉儿，我是楚妍。”
昏迷中的欧阳若愚似是比平时还要活得清醒，他的眼缝略微张开，微启的眼里映出一张朦胧的面孔。
他仿佛有些欣慰：“是你啊，楚妍。”
那个短暂的瞬间于唐楚妍而言就像永生，余生里她细细咀嚼着那一句温柔话语，回想一遍就春回大地一次。
欧阳若愚恢复神志之后，他与唐楚妍之间似乎又近了一步，他会主动告诉唐楚妍：“当时是我不曾躲闪，不怪你的。”
唐楚妍笨拙的喂他喝汤，每次不是汤太烫便是不小心把汤洒在丝被上，欧阳若愚只得笑笑的接过汤碗，身残志坚的自己照料自己。
当日夜里，欧阳若愚踌躇了良久，终于打算问及唐楚妍：“你说我走到哪里你便跟到哪里，是不是真的？”
唐楚妍困意正浓，打着呵欠道：“当然是真的了，话说多了浪费唇舌，我干嘛要编谎话骗你？”
欧阳若愚内心挣扎了一番，又下定决心似的问道：“我去江左界是件十分危险的事，你也跟着吗？”
“肯定是要跟着咯，你那么笨，我不在你身边怎么行？顺便跟你说一下，其实你这次受伤本来就跟我没有关系，但凡你别那么笨，稍稍后退一步都不会被剑弄伤。”
唐楚妍托腮守在欧阳若愚床边，一天一夜没合眼的她已然困到了极致，说话的语调正如饮酒醉了一般。
屋里烛光影影绰绰，门缝里泻进明月银辉，映在地上的淡淡墨影动了一动，是唐楚妍托腮的手松了一下，下巴落在欧阳若愚腿上。
欧阳若愚瞬间身子僵硬，虽然想笑却不敢乱动一下。
过了一会儿，欧阳若愚的声音穿过淡淡烛光，他的话语很轻：“倘若我这一生都不肯放弃寻找玉儿，你也要跟着我吗？”
“废话，谁让我瞎了眼喜欢上你这个迂腐的书生了呢？”
唐楚妍言语粗糙，却有一股细腻暖流流经欧阳若愚的心房，那一夜他的内心难得平静，靠在腿上的姑娘睡得很熟。
唐楚妍一直认为，如若欧阳若愚没有在三日之后看见重楼宫里的阑珊，她的苦苦倒追之路一定将提前告一段落。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天知道欧阳若愚苦苦寻找了许久的玉儿，会是肖喻川带进宫的阑珊师妹。
欧阳若愚进宫如此长一段时间，其间便与阑珊错过了无数回，偏偏在欧阳若愚改变心意时，终于同阑珊迎面相视。
很多时候命运就是如此，喜欢在晴天拉扯出一道惊雷，让人震恐得很，又无处可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