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主唐震天正在招待万花谷的人,就被杏儿托人喊了回来。年近半百的老爷子怒气冲冲得走进屋,看见身着嫁衣端坐在婚床上的女儿气不打一处来:“吉时马上就到,你这是玩的哪一出?”
“我不是琉涟,我究竟是谁?”琉涟没有多余的话。
唐震天的怒气忽然间消失殆尽,看着琉涟试探着问:“你想起了什么?”
“回答我!”眼见对方没有直接回答的意思,琉涟从裙子下面摸出一把剪刀,抵在脖子上,眼里透出有些疯狂的狠厉,“我到底是谁?”
“你的确不是琉涟!”情急之下,唐震天脱口而出,“你是唐琉璃!”
果然有秘密!琉涟心中一喜,稍不留神,唐震天便闪身过来从她手中夺去了剪刀,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爹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不明白!当初你去苗疆成功刺杀了五毒教新任玉蟾使,现在五毒教已对你进行了全教通缉。爹迫不得已只好放出琉璃已死的消息,将你调包成了琉涟。”
“我杀了……玉蟾使?”琉涟的大脑冷静下来,将唐震天的话在大脑里过了一遍之后又问,“既然如此,爹爹为何要请五毒教人来参加婚礼?”
“你见到了五毒教人?”唐震天大惊失色。
“也……不是……”琉涟脑海中突然出现小姑娘那张纯净无害的脸,避开话题,“我坐在房内听门口经过的婢女说的。”
“他们是不请自来的,只为求证你究竟是不是琉璃。”唐震天脸色不由有些难看,“喜事当头不宜刀刃见血,拦不住便只好当做宾客请入堡内。不过你放心,爹爹已经做好了安排,今天一定让你安全得与叶公子完成仪式。”
吉时一到,媒婆进屋给琉涟戴上了鲜红的盖头,俯身将她颤巍巍得背到了花轿前。门口早有八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枕戈待命,看到媒婆出现,就着曲乐班的调子高声唱了起来。那调子很奇怪,琉涟从未听过,曲音时而高亢时而婉转,吴侬软语咿咿呀呀得唱着琉涟听不懂的故事。抬轿人是叶家派来的,这曲子可能也是江南的风俗吧。琉涟如此想着,在轿内坐稳了身形。红盖头按规矩在进洞房前是万万摘不得的,琉涟坐在并不算特别宽敞的花轿内,视野内便仅剩下涂了丹蔻的手和脚上绣了鸳鸯的一双绣花鞋。
“起轿!”媒婆捏着嗓子憋出的尖厉声音响起,轿尾突然一矮,尚未来得及恢复平衡,花轿顶端夹层处滴溜溜滚出一个不知名的物件,直直得砸在琉涟头顶,让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唐小姐,有事么?”媒婆在窗外听到了动静,隔着红帘漫不经心得问。
“没什么,只是被吓着了。”琉涟随口答道,伸手去摸卡在头顶发髻中的东西。摸着摸着,指尖突然一凉,再拿到眼前仔细一看,心里便凉了大半。
手中安安静静躺着一枚小巧玲珑的同心锁。正面刻了琉璃二字,而反面,清清楚楚得写着两个字:梧桐。
同心锁,锁姻缘,奈何桥边心相连。
一般的同心锁都会锁在桥栏上,将钥匙丢入水中,寓意二人永不分离,即使到了奈何桥边也不会被孟婆汤洗去记忆。现在突然出现在轿中的这枚同心锁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是,若这上面的琉璃真的是她,那背面这个梧桐又是谁?放锁的人又想通过这枚锁给她传递些什么说不出口的秘密呢?
花轿在唐家堡内迅速穿梭着,轿外吵杂的人声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此刻都无法搅乱琉涟的思绪。她只顾着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银锁,一直到那枚小锁带上了些许她的体温时,脑海里忽然闪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和一句带笑的话:“琉璃,我知道自己锁不了你一辈子,这锁我就留着当个念想吧~”
“轰”得一声,鲜血涌上大脑,搅出些哀伤的情绪,眼角不由自主得莹出一滴泪。这一霎,琉涟知道,自己确实有事,而且事态相当严重。
叶澜沧已经在大厅等候多时了。今日的他一身红袍,胸前戴一朵寓意吉祥的红绸花,头顶的黑发用金冠束起,额间勒一条嵌有猫眼石的抹额,衬着浓眉大眼玉面红唇说不出的英姿飒爽。叶家世代习武,常年佩戴一轻一重两柄象征着身份的武器,即使是今日良辰,叶澜沧为了方便取下了背后的重剑,却依然保留了腰间那枚薄如柳叶的轻剑,像是要给谁警告,又像不是。叶唐两家联姻是武林大事,唐家堡今日聚集了众多门派首脑。先前关系不错的盟友不用多说,就连早已反目成仇的敌人,此刻都一副化干戈为玉帛的态度,假惺惺得前来道贺。叶澜沧自幼跟随家父见多了大世面,应酬场面不在话下,只是硬挤出来的笑容多了,还是会有些心累。再想到一个月后回到藏剑山庄还要再办一场应付朝廷命官,他的头就有些隐隐作痛。
然而,这一切疲惫与不耐,在看到被媒婆背进门的琉涟时,通通烟消云散,只剩下一颗扑通乱跳的心和那久违的本应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紧张和兴奋。
今日的琉涟美得不可方物。大红水袖上金丝银线绣出的凤凰栩栩如生,随着她款款行来的步伐在衣褶间不断闪现,似是要振翅而飞;盖头挡住了她大部分面容,徒余一对湿润饱满的红唇在流苏间若隐若现,透出些诱惑味道;一双柔夷紧紧握住手中的红绸,可能是有些紧张,指尖都因用力而有些发白。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现在,这个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眼前,即将成为他的妻。
他觉得有些梦幻。
唐琉璃不爱他,他知道。只是天公作美让她失忆,叶澜沧不相信,第二次机会他依旧没办法虏获美人芳心。
如是想着,媒婆已走到近前,将手里的红绸递到他手中,又笑盈盈得退下。在满座宾朋的瞩目下,司仪的声音响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三拜礼成,她便会成为他的妻。琉涟转身对着叶澜沧,总感觉手心那枚同心锁宛如鱼刺梗在喉咙里,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生生憋出满眼的泪光依旧无所适从。
就在二人正欲行礼之际,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大厅,蓝染布衣服的小女孩蓦地从人群里蹦出,冲着琉涟便喊:“唐琉璃!你爱的人是梧桐!你怎么可以嫁给他!”
琉涟一愣,刚想回头,便感觉到后脑被人用力按了下去,尖叫卡在嗓子里,被迫着鞠躬行礼,随后便被唐家堡随从簇拥着推向后堂。在司仪掷地有声的“礼成!送入洞房!”的喊声中,她挣扎着回头,只看到人堆里执笛而立的小姑娘眼里竟是带着恨意。
她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