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是我的错觉！”小老板走开了。
随后他拿来了两大杯洋酒，“喏，喝吧，悠着点，不是小二，比小二更有劲。”
那种洋酒闪着琥珀色光泽，入口绵软，可是后劲很大，周小苗和科研女喝了两口，酒力就在两个人的沉默中开始发酵了。
“我讨厌化学！”周小苗说。
“我也是。”科研女说。
“怎么会，你年年得奖学金。”
“我只喜欢奖学金和得奖的感觉。”
“你不能讨厌化学，你还要再读五年。”
科研女哭了，很伤心。
“还要五年吗？如果和他在一起会开心，一个人和广寒宫有什么区别！”
周小苗开始同情科研女，她最不喜欢实验室，清冷孤寂，她以为只有自己这样的再怎么努力也拿不到高分的才会觉得那像冷宫。
“他为什么？怕你纠缠他？”周小苗忍不住问。
科研女：“他老婆，其实是得了乳腺癌，在杭州一直休养。他最牵挂的人其实是她。”
周小苗：“喔！可他平时对你，对我、对我们就像知心哥哥。”
科研女：“那或许不过是把我们当学生。”
科研女眼神迷惘地喝了一口酒。
周小苗不屑：“那他太自律了，极度自律让人觉得一点机会都没有的男人，有什么趣味。”
科研女：“我现在明白了，成功的男人不仅仅要靠天分，do you know？而是成功的欲望要胜过一切。”
周小苗问：“你让他有畏惧感？你内心太狂热了，会妨碍他的发展，是么？”周小苗觉得当一个女人能从160多斤矢志不移的减肥到104斤，还有什么事做不成。
科研女狐疑地看着她，潜台词是“你怎么断定我狂热”？
周小苗觉得好笑，一个人最掩饰不住的就是体重和情感。全班人都能看出来，难道她周小苗每天读小说就该愚钝么？
周小苗：“还是不要想他了。你还要和他相处大四这半年呢。”
科研女被酒呛了一下。她失恋了，还要每天对着那个人！这不是一件残忍的事，也是一件极为尴尬的事。
不过一杯而已，她们腿脚已“致残”，那个酒吧小老板一定在酒里加了五毒散！周小苗想。
看到她们再不回去就要睡在这里了，耗不起的酒吧小老板搜出她们的手机，把蝴蝶女叫来了。周小苗事后非常惊奇，他综合判断了哪些因素？如何在林林总总的电话簿里叫来了同学，而不是爸爸妈妈甚至老师？她确信他一定偷窥了自己手机里的微信。哼，五毒散人！
蝴蝶女连拉带拽地把她们拖回了宿舍。她们在酒吧耗了很久，好在天黑了。那种胃部难受、脚底绵软、发梢都是落寞、胸腔寻求释放的感觉，统统掩盖在了暗夜里。那种四肢不听中枢神经支配，但意识无比清醒的复杂感觉在科研女死后很久都始终铭刻在周小苗的记忆中。
“硕博连读也不需要这么庆祝吧！喝这么多！”蝴蝶女佯装不知情。她又甩又揉着酸痛的胳膊，再起身默默地去给周小苗和科研女倒水，周小苗屈死一般俯卧在下铺又一跃而起率先抢到了洗手间，把五脏六腑几乎都吐了出来。稍后，科研女踉跄着忙不迭地也赶来了。
实验都是可控的，黑色的都是事故。
快毕业了，本没有多少人乐意待在实验室。所以那次实验只有周小苗和科研女，周小苗是数次实验都没有成功，再次来重复失败。科研女是想做一份更好看的实验报告，前来检验成功的成果。
走到第三实验室的时候周小苗就看见了第四实验室那个空调外机兀自卖力地转着，能想象屋子里正对抗着炎热。
进了第四实验室，周小苗发现自己经常用的台子被别人先行霸占了，是那个曾经弄炸了试管的四眼学弟不知深浅的在摆弄器具。本就黯然的周小苗觉得有些不爽。她嘟着嘴，紧挨着四眼学弟的台子驻扎下来，并把器皿弄的声音很大。
四眼学弟并不愚钝，而且更加会察言观色。
“师姐，你来弄好了。我主要是来观摩的。”学弟赶忙束手侧立。
哼，周小苗微微侧脸，斜了他一眼，“观摩什么？想学习自己就得动手，知道不？”
“嗯，知道，知道！”学弟表现得相当恭敬。他站在那，整出一副随时都要端茶倒水的姿态。
“你去那边帮忙吧，我这不需要。”周小苗指指科研女那。
四眼学弟马上特赦一般跑过去，周小苗听到他由衷地对科研女说：“师姐，我们宿舍的兄弟可崇拜你了。多难的实验都不在话下。以后你有时间指导指导我们好不？”
周小苗不屑的瞄了四眼学弟一眼，一个大男人，说话方式却得了李莲英的真传。
“其实也没啥。用心就行。”科研女轻描淡写。
学弟不知科研女最近本就话很少，他觉得偶像就是要故作姿态要有距离感，太近了神圣的光环就不复存在了。
这次周小苗和科研女的实验是CO（一氧化碳）的催化氧化。周小苗憧憬，要是她们能在实验室就把工业废气和汽车尾气中大量的CO解决掉，哇，那无异于水变油一般创世纪的伟大发明。可是汽车工业革命都这么多年了，还没能坐享其成前辈科学家的成果。废气中的CO完全转化仍然停留在实验室阶段！非要等我周小苗来解决。
周小苗摆弄着一个“柱子”，填充在里面的都是贵金属催化剂。实验需要把CO气体和空气的混合气体通入这个柱子。这项研究就是探寻一些贵金属催化剂在低温下如何把CO氧化成CO2（二氧化碳），从而降低有毒污染。
还没开始做，周小苗就开始心不在焉了。
她看见学弟还无所适从、若即若离的站在科研女附近，说他：“站在那干吗，一会去里边通一氧化碳，看好管子，知道不？”
“好的，好的！”
“算了，还是我来好了！”周小苗是真的不放心，学弟以为脾气不好的周小苗是故意试探他，急忙说：“没事没事，我来弄好了！”
“一会没其他事你就忙去吧。这也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周小苗口气缓和了些。
“行，我马上就走，学生会还要我去开会！”
“行啊！混进组织啦！”周小苗调侃他。
“为同学服务的。”他嘿嘿笑着。走到实验室那扇紧闭的小门边，手用力拧了几下把手都没打开门，有点狼狈。
这时，周小苗的手机响起来了，她掏出来一看是周小斐，她看了科研女一眼，虽然她并没有注意周小苗，周小苗还是打算出去接电话，她对自己的家世还是讳莫如深的。
“你是不是快毕业了？”周小斐问她。
“还有半年呢。找我什么事啊？”
她从窗子看到科研女的身影，影影绰绰。
“你能不能去爸爸的公司实习？”
“我去能干什么？学的专业也不对口。我没想好干啥，估计毕业只能去写小说了。”
“呵呵，等你丰衣足食的时候再去写吧。那个养不活人的。”周小斐笑了。
“你怎么和老爸一个口径，‘要想靠写作成为百万富翁先得成为千万富翁。’”
周小斐哄她：“你去爸爸公司吧，那儿需要你，你可以一边实习，一边写小说。OK？”
“咦，你今天找我就这事么？我去不去什么要紧，你在不就行了么？你是长子，接班人。”
周小斐沉默下，“我和老爸吵了一架。事实上，吵了好多次了。我想创业，你的明白？自己干！”
“干什么？”
“卖名表，卖名包！你觉得咋样？酷吧！我只对人的包装有兴趣，对饮品的包材没兴趣。”
“我支持你啊！亲爱的哥哥，你也得支持我写小说喔，OK？”
“要不有时间我去找你谈吧？”周小斐问。
“再说吧，我得回实验室了，我正在做实验呢！”她挂掉电话，从窗外已看不到科研女的人影了。
通话时间应该不长吧，五分钟？她不确定。返回的时候，她发现四眼学弟已经不在实验室了，科研女竟然也不在了。
“这么快都做完了？”她站在那呆了一下，也想撤退，思想瞬间斗争下又向台子走去。头有些晕！突然间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科研女。没有动静，似乎也没有呼吸。
她那长期处于潜意识的紧张神经被一瞬间刺痛了，她向门奔去，打开。转身又奔向科研女，她非常沉，非常非常沉！她试图唤醒她又竭力想把她拖到室外，忙乱中周小苗徒劳无功的哭起来，慢慢地倒下！
在ICU中转了两天的科研女还是死了！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这是化学系有史以来最恶劣的一次事故，也是一次蹊跷的事故。死了一个优等生，从死神手里抢回了另一个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