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来至徽州府境内,行了两个时辰,算来离黄山胡府仅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天色已是不早,怡妃吩咐就此歇息一宿,明早进府。刚安置下来,便有胡阁老遣人来请安,捎来胡阁老的一封书信,并询问为何到了门口还不入府。怡妃请了父亲的安,回明原委。阅罢来信,对家人道:“老爷多虑了,只是随常的回家省亲,万不可铺张浪费。”说罢,便赏了来人,家人一一谨记在心,拜别怡妃,便归府去了。
家人骑马来至胡府,早有胡伯久侯于门口,连忙接了进去。还未至胡阁老书房,胡伯便焦急地问:“大小姐气色可好?”家人边急急地向书房走,边笑道:“胡伯您莫非糊涂了不成?现如今要叫娘娘千岁了。”胡伯拍着额头笑着一连地称是,笑声未歇,便疾迈步进入书房。胡阁老正披着一件半旧的衣衫,坐在烛光下书案边看书,闻听外面脚步声与笑声同时靠近,便起身向外张望。
胡伯立于胡阁老身侧,道:“不着急,慢慢说。”家人立于地下深吸了两口气,道:“小人到了贵妃下榻之处,请了安,递上老爷的手书又禀明来意。娘娘千岁向老爷您请了安,看了老爷的信函,笑着说老爷多虑了,只是平常回家省亲,还千叮咛万嘱咐不可铺张浪费。”
胡阁老笑吟吟地听完,道:“娘娘千岁近来凤体安好?”家人眉飞色舞地道:“好着呢!娘娘千岁红光满面,越发地一脸福相了。”胡阁老笑着坐下,手捻花白胡须悦然道:“那就好,那就好。”又吩咐胡伯赏,家人忙打恭道:“不瞒老爷,娘娘千岁方才赏过了。”胡伯也笑道:“那是娘娘千岁赏的,这是老爷赏的,能一样吗?”说着,领着家人走出去。
胡阁老捋着三缕花白的胡子,悠然地品着一盏名茶,入口香醇,回味悠远。不一会儿,胡伯再度回来,胡阁老郑重地道:“吾皇万岁、娘娘千岁崇尚节俭,不愿铺张,咱们也不能太寒酸了。吩咐家人,连夜挂上彩灯红绸,从娘娘下榻之处至府门口,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围起幔帐,不许闲杂人等扰了娘娘的兴致。”胡伯躬身道:“不必老爷操心,我早已吩咐下去了。老爷还是早点歇息,明日一早还要去恭迎凤驾千岁。”
次晨未及四更,胡府佣人便早早起身张灯结彩,悬挂匾额,扫地洒水,擦椅抹凳。五更刚过,胡阁老身着官服,坐一顶灰色小轿,胡伯挑着一盏引路灯,向怡贵妃下榻之处行去。
至官驿门外,胡阁老吩咐驻轿,请胡伯前去通报。未几,胡伯出来,于轿前附身轻声道:“娘娘千岁刚起身,正梳洗。娘娘千岁说道,阔别故土已久,睽别家尊多时,夜里辗转难眠,刚入梦便想起少时绕膝之乐,不禁泪湿枕边。原该先请父安,父今亲来,如此实令女儿惶恐。”胡阁老闻听女儿一席话,不禁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胡阁老忽又想及此番前来,父女团聚,脸上展开了笑容。
忙正了正衣襟,忽听门口侍者遥唱了一声喏,便高声喊道:“有请胡阁老。”胡阁老忙出了小轿,紧走两步,迈进房来,迎着贵妃端坐的方向倒身便拜,口呼:“恭请娘娘安。”怡妃忙转过身,走上两步伸手相扶,轻声道:“父亲不可多礼。”胡阁老恭敬地跪在地上,道:“国法不可乱,老臣身为臣子,理应先国后家。”
怡妃听了此言,怔了半晌,方重新落座,端坐好后轻声道:“父亲大人请起。”门口侍者早扶起了胡阁老,胡阁老方抬起头打量怡妃的气色,看她气色甚好,不禁喜上心头。怡妃看老父鬓发又白了许多,皱纹又多了些许,胸中气流翻滚,凤目中饱含着晶莹泪水。起身行了礼,胡阁老连忙扶起,父女彼此无言,执手坐下。
过了许久,怡妃才问道:“兄、弟、妹们可都好?”胡阁老半欠着身回道:“老臣几个犬子还是各忙各的,只是小女近闻千岁凤驾将至,无时不念叨在心。”怡妃笑道:“父亲,这里又没有外人,我们父女像往日一样,不必拘谨。”胡阁老忙垂首道:“老臣不敢。”怡妃又问了些父亲回家后的营生,胡阁老一一作答。胡阁老道:“老臣先行告退,请娘娘在此用过早膳,老臣再来恭迎。”怡妃忙道:“父亲年事已高,不必往返折腾了罢。”胡阁老低首恭身道:“遵旨。”说完,慢慢地退出。
待胡阁老的小轿走远后,朱墨羽来至怡妃房中问候。朱墨羽手执一把画着水墨山水的折扇,道:“恭请娘娘安。”说着,作了一辑。
怡妃忙伸手遥遥地扶了一下,笑道:“公子并非官场之人,如何这般客套起来了?”朱墨羽轻摇折扇,缓缓坐下,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小生岂敢造次?”怡妃吩咐用膳,侍者鱼贯进入,摆了一座的菜肴。朱墨羽正要告辞避开,怡妃道:“公子切勿如此说。公子既是家父的故交之人,又于我有救命之大恩,虽与公子相识日短,但公子举止斯文,谈吐文雅,彼此甚为投缘,千万别因俗礼而生疏了才好。”朱墨羽忙道:“如此甚好,在下也不喜欢太过拘束,只是在大庭广众下,还是顾及一些大礼为上。”怡妃莞尔道:“就以公子之意罢。”
朱墨羽看怡妃只是捡可口的随意吃了少许,便止了筷,道:“适才遥见胡伯父坐轿离去,未及上前拜望,真是失礼。”怡妃疑惑道:“难道朱公子不一同进府吗?”朱墨羽笑道:“在下既至此地,原应先去拜望胡伯父。只是你们父女团圆,在下有诸多不便;明日在下必定亲自登门拜见,还请胡老先生恕在下失礼。”怡妃微笑道:“公子所虑甚为周全,就以公子之意。不知今日公子意欲何往?”朱墨羽道:“既来至黄山,岂能不游览一番?就此别过,明日再会。”怡妃微笑地点了点头,道:“公子请便。”
且说朱墨羽离去后,早有胡阁老派来的人,会同徽州府派来的仪仗队,大摆阵势恭迎于外。过了一会儿,侍者立于门侧高声喝道:“娘娘起驾,闲人暂避。”早有四个女子抬着凤撵恭候于前,怡妃着盛装迈步出门,轻轻地端坐于凤撵之上。四人抬起,缓步走至装饰豪华的马车之前,女侍者道:“恭请娘娘上车。”前方铜锣开道,拉开阵势,一对对官兵挎着腰刀走过,马车于后缓缓而行。
此时胡府之前早就一切准备就绪,胡阁老身着官服率众而立,身后有几位府内的老管家老仆人,府门之外红幔高挂喜气洋洋。一骑快马由远而来,离胡阁老尚有一射之地时提缰停马,翻身下来快跑两步弯腰拜倒,道:“娘娘尚有半个时辰才能到达,老爷还是回府稍歇吧。”胡阁老摇了摇头,伸手示意,胡伯吩咐仆人抬过一张太师椅来,放于府门后背荫处。胡阁老坐下,问道:“三位公子可有消息回来?”胡伯忙道:“三公子马上就到,只是大公子和二公子有家室同行,可能要迟一天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