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六年】
光阴易逝,三个月转瞬即过。冬长日短,朔风北吹,直至年后才飘飘扬扬地下了一场大雪,一连下了数日,天地万物白茫茫一片。
雪停四五日,忽然又“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这场雪只下了一夜,卯时末便停了,东方朝阳乍现,耀得人睁不开眼。好在茅屋旁一株腊梅开得格外喜人,皑皑白雪世界里几点红梅,寒风吹来,清香阵阵扑鼻,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朱墨羽多穿了一件半旧的黑狼皮裘,扫了半天的雪。突然心血来潮,取出紫血剑,在那株腊梅旁舞了半天,紫血剑舞起一团红光,与点点红梅遥相呼应。剑气纵横,红梅随风而摇,于广袤天地间更增几分诗情画意。
朱墨羽拭了拭额角的汗,收起剑正望着腊梅微笑出神,左谦之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跌足叹道:“不是弟子不敬,师父也忒不听话了。如果让道长知道了,又絮叨个没完没了。”朱墨羽笑道:“不妨事,躺在床上这么久了,竟然生疏了不少,活动一下筋骨又何妨?”话未说完,便听到崖下传来一声墨泼马的嘶鸣声,左谦之道:“弟子说什么来着?他们回来了吧。”说着,连忙把朱墨羽扶进茅屋之中。
过不多久,胡啉承推门而入,笑道:“精神看起来好多了。”朱墨羽点了点头,笑道:“府上一切都还安好?”胡啉承叹了口气,坐在竹榻上,道:“自从小妹失踪,家里便乱了几个月,如今连个年也没过好。家父业已年迈,经此变故更是精神萎靡,心慵身懒,整日里一个人独坐出神。”朱墨羽想起胡府二小姐,整颗心如坠落在冰窖里一般,愣愣地出了半天神,说不出一句话来。
午后时分,清玄道长才归来,搭了半天的脉,含笑道:“到底是年轻人,真没想到三个月便恢复了二三成功力。”朱墨羽笑道:“这要感谢道长的及时相救,还有杨兄弟的灵丹妙药。”清玄道长点头道:“若说配制这些灵丹妙药,当世之中,无人可及药王杨兄,这‘药王’美誉当之无愧。”
正说着,左谦之进来,朱墨羽道:“谦之离家已久,明日你便下山回家吧。”左谦之摇晃着大脑袋道:“弟子不走,师父为何要赶我下山?”朱墨羽笑道:“不是赶你走,我如今已经恢复,你也应该回到父母叔父身边尽几天孝心。我二月初要到杭州杨府一趟,你可禀明父母,咱们杭州再见。”胡啉承道:“就听你师父的吧,你师父不会骗你的,到时候我也会去。”
左谦之道:“我不会离开师父的,师父到哪里,我便到哪里。”朱墨羽苦笑道:“我要回扬州一趟,又要去苏州,才能南下杭州,你何必跟着我如此风餐露宿颠沛流离呢?”清玄道长道:“既然你归心似箭,贫道便不再留你们。不过如此也好,路上有个照应,你们师徒明日便可下山。只是切记路上万事小心,不可与人动手,逞一时之快。”
朱墨羽见清玄道长如此说,大喜道:“一切谨遵前辈之命。”清玄道长起身笑道:“贫道这里有一封书信,事关重大,烦请带去药王杨兄亲启,切记。”说着,从道袍衣袖里拿出一封书信,朱墨羽小心地放在贴身衣兜里。
次日一早,朱墨羽与左谦之告辞清玄道长与胡啉承,还未及山下,遇到秦亚燊单骑而来,二人略述别后思念之情,相约他日重会之期,便离开白云山,骑马东归。一路之上,因朱墨羽伤后初愈,左谦之不忍其长时间在马背上颠簸,每日里行不到四个时辰,便寻客栈住下,如此走走停停,路上走了七八天才进入沂州地界。
这一日吃过早饭,刚走了一个多时辰,便见前面飞马奔来十几个人,后面跟着一辆宽大的马车,片刻便来至二人面前,一行人纷纷翻身下马,前来拜见。原来,左谦之早就把归来的消息传回五虎寨,这一行人正是前来迎接他们二人的。为首的一个黄脸大汉抱拳道:“朱大侠请见谅,我们大当家的让小的带话说,本该亲迎的,因为忙于扫榻以待,所以让小的们来迎大侠和少当家的。”朱墨羽微微一笑,心道:这肯定是左守礼的话,被这人传得不伦不类。抱拳道:“多谢大当家的与众位兄弟。”
左谦之道:“请师父上车吧。”朱墨羽本想推辞,见众人一再相让,便弃马上车。车行了两个多时辰,便来至五虎寨,左氏兄弟等人亲迎入厅,各自见礼一番,随后美酒佳肴盛情款待。说起张一鸣,左守仁道:“张兄弟离去已久,年后几日还有口信捎来,如今却不知身在何处。”
在山寨逗留三日,左氏兄弟亲送出几十里,左谦之告别叔父,随朱墨羽而行。一路南下,左谦之因未曾离开父母独自远行过,所见之物皆新鲜无比。又因二人年纪相仿,虽有师徒名分,敬畏之心固然有,却不会像在父母叔父面前那般拘谨,一如出了笼的小鸟,每日里有说不完的话,二人一路南下,倒也不觉得如何寂寞。
这一日终于到了扬州,且不说杨柳逢春之美,百花含苞之艳,便是那白墙青瓦,曲栏拱桥,碧波倒影,雕梁画栋,都已经足够令这个山寨里长大的年轻人眼花缭乱的了。在扬州停了五日,朱墨羽见左谦之一副流连忘返的样子,笑道:“江南风景不比北方风光,此去苏杭二州,风景各有其美妙之处。”左谦之听如此说,才百般不舍地骑上马,一步三回头地驰出扬州城。
这一日正是来到苏州的第三天,朱墨羽对左谦之笑言道:“把你的刀放在家里,咱们今日以纨绔子弟的样子街上转转。”左谦之不知何为纨绔子弟,见朱墨羽不让他带刀,虽不知为何,只能卸下来挂在窗边。
正寻思着找个什么顺手的家伙,万一有什么事的时候,也可以使得上,便见歙砚抱着几件华丽的衣服进来,笑吟吟地放在他的床上。左谦之不知如何是好时,只见朱墨羽推门进来,头戴秀才巾,手中拿着一把画着山水骏马的折扇,与平日里手仗紫血剑的朱墨羽全然不同。左谦之看着朱墨羽愣了半晌,朱墨羽笑道:“快换上衣服吧。”说着,退身出来。
过了许久,左谦之才换好了衣服出来,朱墨羽与歙砚见之大笑,因为左谦之身材魁梧,歙砚的衣服他穿在身上皆不合身,歙砚返身回去又找了半天,才勉强找了几件衣服,虽然有些不伦不类,却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