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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回忆

除了可安是卓予韬最爱的人,其他的,全部和柏翊潼猜的相反。

不是阮可安的家人嫌弃卓予韬,而是卓予韬的家人嫌弃阮可安。

卓予韬执意来到战场不要命地向前冲不是为了建功立业,而是因为情场失意的他已经不想活下去,不能和可安在一起日子该怎么过,所以卓予韬一天天活得浑浑噩噩毫无意思。后来某一天站在自家窗台上无意识向外看时,卓予韬看到了步伐整齐的军队,反正家中的人都是希望他可以做出成绩让卓家光耀门楣,所以,他便决定将自己的生命送到最容易建立功勋并且最容易丧命的战场。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自己三番五次冲到最前线也不过是受了几次伤,而好不容易这一次距离死亡那么近,却又被救了回来。

娶阮可安,根本不可能,因为,在卓予韬离开家参军的第二天,便是阮可安和她家人为她选的夫婿陈槐大喜的日子。而他,正是为了逃避,才刻意选了这个离开的日子。

卓予韬是在偶然的机会下认识阮可安的。

那个时候他在读高中,好兄弟朱庆志不知怎的就相中了与他们学校相隔好几条街道女中的一个学生黄静珊,成天拉他一块儿跑到人家学校门口说是随便走走,实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同那女学生搭话。从现代时事一直到天文星象,朱庆志发现了黄静珊对古典诗词最为感兴趣,于是便花钱买了许多书借与她读,平心而论,朱庆志确实是可靠之人,那姑娘也是不错,卓予韬自然也乐意撮合,所以有的时候朱庆志有事儿走不开便叫了卓予韬帮忙把书捎给黄静珊。那日,卓予韬带书到了女中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黄静珊出来,卓予韬等得无聊,便打算去不远处的报贩处买份报纸打发时间,然而掉头刚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一声连愤带怒的女声斥责:“我说过,我此生,非仲卿不嫁!”

紧接着立马有另一个女生指导她:“嗯,这儿悲愤的感觉稍过,可安,你看这里为刘母逼你改嫁,一方面你需要表达出对于仲卿的忠贞,另外一方面还有对于自身坎坷命运的悲叹,你要表现得再哀怨一些……”

卓予韬好奇回头,就看到两个女子手中拿着剧本一边比比划划说着,一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其实我觉得她刚才的感情就很好,至于你说的缺少的哀怨我倒觉得可有可无,”看到那名为可安的女子,卓予韬的眼神顿时再也离不开,于是报纸也不买了,直接就跑到他们面前挡住,唐突说了自己的想法,“在况且,刘兰芝她既然不愿意再嫁就没有必要同意她母亲提议的亲事,可她偏偏答应,然后又自杀,她这样,不但是对自己生命的严重不负责任,更是对亲人的不负责任……”

突然冒出一个人就对自己的意见指手画脚,那本来指导可安的同学自然是不乐意,推推眼镜就没有好脸色:“你谁呀,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我是附近高中的学生,在这儿等人,我也对话剧非常感兴趣,”其实喜欢话剧谈不上,只是好哥们儿朱庆志的女朋友黄静珊喜欢,所以时常也能从朱庆志的口中听到,没想到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眼看他们看自己的眼神还是警惕,生怕她们误会,卓予韬赶紧用喜欢话剧做挡箭牌,顺便急忙将手中没送到的诗词集同她们看,“话剧诗词我都很喜欢,话剧里面我最喜欢《梁祝》和《孔雀东南飞》。”

话音刚落,黄静珊就从远处跑了过来,见得是卓予韬立马不高兴抱怨:“朱庆志又没时间来,真讨厌。”

“学校真的有点儿事儿需要他处理,你知道的他能力强,许多事儿没了他真的解决不了的。”

黄静珊本想继续抱怨,但看到卓予韬给自己的解释时眼睛不眨地望着阮可安,立马明白,于是笑嘻嘻插入两女学生当中,将她们一手揽一个,俏皮同卓予韬说:“怎么,看上我们家可安了?”

阮可安本被卓予韬灼热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低头正别头发,没想到黄静珊将话说得如此直白,瞬间羞红了脸,佯装生气立刻跑开了。

眼见两人有缘,一个是关系不错的同学,一个是男朋友的好哥们儿,黄静珊自然乐意撮合。因此,卓予韬才知道,原来那名女子全名为阮可安,是黄静珊同班的同学,十分喜欢话剧,所以才会有了开头就是在路上也要抓紧时间让同学帮忙指导说台词的事。

此时他们还有两个月毕业。黄静珊说阮可安曾经讲过,说是她的家人打算在她毕业后就全家一同搬回长春,而卓予韬,卓家的老爷子打算让他读完高中后便去英国留学。将来各自有路,他们必定天各一方,两个月的时间,他们的恋情许是才开始就面临分别,辗转反侧想了一个晚上,卓予韬痛苦作出决定,决心将这份刚萌芽的感情遏制住。

虽做了如此决定,但之后每一次朱庆志要去找黄静珊的时候卓予韬都是要跟着,黄静珊自然知道他意在阮可安,便经常用各种借口将她骗来然后和朱庆志闪人。

那个年代,感情这种事儿,男生若不主动,女生更难主动,尤其是对阮可安这种自小被教育应知礼义廉耻的小家碧玉的姑娘,因此几次平平淡淡的相处后,虽然阮可安对谈吐儒雅学识渊博的卓予韬生了好感,但也同样将这份感情压在心中,并且在几次卓予韬并无任何的表示后便不再上黄静珊的当了。

见得两人数次单独接触都没有任何反应,黄静珊和朱庆志也识趣,不再刻意撮合他们。

之后便是毕业,卓予韬收到了朱庆志和黄静珊的结婚请柬,看着他们终于修成正果沉浸在幸福之中十分欣慰,但是心中,则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未生先死的爱情,然而也只是在心中想想,之后,便是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了考学。

然而,半年后,两人却在同一间教室中相见。

毕业后一个月卓家忽然受了同行的排挤,生意一落千丈,还好之前有一定的积累,也不至于因这次就一蹶不振,但就是卓予韬出国成了泡影,因此,卓予韬便寻了当地一所有名的高校报考。而阮家家人本来东西都收拾好了,结果第二天,就得了吉林省沦陷的消息,因此,阮可安才有机会继续留下来并且报考大学。

如此近距离的相遇,压抑的情感全部如洪水一般汹涌奔来,卓予韬整节课都是高度的亢奋,好不容易扛到下课便急忙向阮可安表达了自己的爱意和这段时间以来的相思之苦,开学第一天便收到如此大礼,阮可安虽然受宠若惊,但心中对他的好感一直都在,便顺其自然害羞应下了。

然而世间之事向来难料,就好比,命运让本不该再相见的他们再次相遇,就比如,让本以为可以携手走过下半生的他们在一起后很快分离。

两人在一起后很快就陷入热恋,一同看电影一同去图书馆,一同学习一同表演,他们爱得如胶似漆甜甜蜜蜜,羡煞旁人。

几个月后,不知怎的,他们自由恋爱的消息就传到了双方家长的耳中。

阮可安家中并不富裕,甚至是在供她们姐弟读书之后,家中就只能维持温饱,而卓家是生意人,虽比不得从前富有,但是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上海,还算是能够叫得出名字的。

婚姻大事自古讲究门当户对珠联璧合,卓家并不满意阮家,纵使卓予韬说尽阮可安的优点以及自己此生非她不娶的决心都无济于事,而阮家,亦从来没有过让女儿攀附富家子弟的想法,在他们认知中,认同的是和卓家人一样的婚姻观,况且他们认为,就算卓家同意这门亲事,自家的女儿嫁去比自家条件好太多的家庭中,必然会受到歧视与欺负。

关于彻底斩断这段感情,卓家人和阮家人的意见达到了高度统一,为了以防万一,卓家人甚至同学校请了假将卓予韬关在家中,而阮家人,则是迅速找了与自家情况相差不多的陈家人结亲,并且迅速操办着,决定让阮可安和陈槐成亲。

卓予韬重获自由时,阮可安和陈槐已经将结婚证领了,四目相对,唯有眼泪。

卓予韬甚至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自己批判刘兰芝没有勇气抵抗,可是事到如今,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卓予韬才真切感受到无力。

他们紧紧相拥哭了许久,甚至还说了“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的话,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卓予韬下不了决心离开家同她私奔,阮可安亦怕自己一走了之给家庭带来负担,所以,他们只能言语安慰自己的心永远是属于对方的,而其他,再无能为力。

一天一天,一夜一夜,卓予韬眼里心里全部都是阮可安,全部都是他们曾经在一起时的时光,做什么都是魂不守舍,卓家人知道凡事需要时间,也不逼着他,然后,卓予韬就知道了前线征兵的消息。

想来与其继续留在这里亲眼看到自己爱的人进别人家门成为别人的妻子,倒不如,自己先离开。

卓家人知道卓予韬希望上前线的想法后虽不赞成但也不反对,于是卓予韬让二弟卓林轩帮了忙,在离开那天见了阮可安最后一面。

走到如此地步,阮可安已经认命,再见卓予韬只有客气:“卓公子约我来此是有什么事?”

“可安——”两个字,凝聚了自己多少思念不舍还有不甘,见得阮可安一副强撑出来的淡然,卓予韬只好也把眼泪强压下去,“你记得,今后不管什么时候,我们再见,只要你愿意,我娶你!”

眼泪瞬间落下并且不停,阮可安低头捂了脸哽咽跑开。

而这一幕压抑的悲伤,便成了之后多年卓予韬挥之不去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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