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妈妈带走你是想报仇的，她想报仇，是她带走了你，是她拐骗了你，是她！”
我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不想看到他在雨中失控地对我说出那些话，说出那些我一直想知道，又一直害怕知道的真相。
但是此刻的我，还有此刻的他，都已经无法控制事态的发展了。我们好像走上了一条向下倾斜的道路，路面斜得让我们所有人都无法抗拒那来自地心的强大引力，只能向下，向下，一直地向下滚去。这一刻，我们好像变成了我们生命的旁观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命运翻滚着向下，只能看着，看着。
“妈妈是为了报仇才那样做的，不是因为爱着晨曦，不是因为……不是……妈妈想让晨曦变得堕落，被人溺爱，被人宠坏了，没有机会翻身，变成不值得任何人去爱的女孩，妈妈……妈妈……那一天之后妈妈变了，妈妈变了，妈妈不是妈妈，我也不是我了！”
“妈妈……妈妈……”
在月霜不受控制的吼声中，画面，那么多的画面，一幅幅地在我脑海里浮现。是他，是他不顾夜雨和凝雪的指责，板着脸叫我吃掉不喜欢吃的菜的样子；是他，是他每一天每一天不顾我的反对，逼着我去做作业的样子；是他，还是他……
在那次洋娃娃事件中，第一次和夜雨动了手，血染红了他和夜雨的脸，伤害了他和夜雨之间那条叫做兄弟的纽带，从那以后很久都未曾修复。
雨那么大，冲淡了其他的水做成的东西。但是我能看到他的泪水，那么多，比天空中的雨还要激烈、还要伤感地流下来，不断地流下来……
不要流了，不要再流了，让这一切停止吧。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月霜，月霜……不要说了，不要。”我走过去在雨中紧紧地抱住他，非常非常地用力，在他耳边不停地说，“月霜，月霜，不要再说了。妈妈没有错，妈妈没有错，而我……哥哥保护了我，月霜，你保护了我，妈妈没有……”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大雨中，月霜突然抬起头来，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让我的心瞬间掉入冰窖。
“月霜？”
“不……你不知道……”月霜的身体那么大，在我的怀里却颤抖得像一个受伤的小孩，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孩，无形中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在他的身上，把他的脊梁压弯，也压弯了我最后的坚强。
“晨曦是无辜的，我们……我们才是夺走晨曦幸福的人，我们夺走了晨曦的亲人，夺走了晨曦的人生，现在还要夺走晨曦的梦想，夺走晨曦的……”
“不是，不是！不要再说了，不要！”心被雨水淋得湿透，那么痛苦，却远不及我怀里的人的痛苦。这个人就是我的全部。他可以为了我变成魔鬼，可以为了我独自背负一切，可以为了我……
都是为了我！
都是为了我！
为了我！
为了我才会独自背负夜雨和凝雪的不理解，为了我才会在他们每一次说起妈妈时，不得不用怒火去藏起内心的刺痛。为了我！为了我！
“月霜，不要说了，不要……”
“不，是我……”
“不要！”
“不！”
我大叫着，捧起他的脸……
是的，我疯了，这一刻我彻底地疯了！
月霜：
等疯狂被雨水冲淡，睁开眼睛，我看到他的脸，离我那么近，那么清晰。他的呼吸就在我的唇边，他的睫毛划过我的面颊，他……
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们……
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只是简单地望着，我们就好像用光了身上的力气。我们用尽身体里的全部力量望着对方，然后，再一次……
在雨中，他靠向我，我靠向他。
自然得不能再自然，我的唇里有了他的味道，他的唇里也一定有了我的。我吻着他，他也吻着我，那么深，那么地用力，那么地不顾一切。
我们还跪在马路边，跪在大雨里，无所谓了，无所谓了，这一刻，让我拥有他吧，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
我唯一的月霜！
雨还在下，一滴一滴地打在地上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湿润着我的嘴唇。他拉着我的手，我们全身湿透，冻得发抖，却只有手的位置是暖的。我们的手紧紧相连，再也不会分开，永远都不会！
前方还会遇到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只是明白这一刻被他抓住的感觉是那样地真实，我永远都不会再放开。
我没有看他，他似乎也没有看我。
我们接吻了，在泪水一样的雨中。我们清楚我们做了什么，但谁都没有对另一个人说起什么。当雨停下，我们已经踏上了回家的路，他的手紧紧地握住我的，不会分开，我知道他不会放开我。就算给他一万亿个选择，他也不会放手！
我不知道我还会遇到什么，甚至不知道回到家后会发生什么，但是我知道我要去哪里，我要回家！
回家！
远方，那栋稍显破旧的小楼在黑夜中独自散发着温暖的金黄色的光。推开门的时候，他终于放开了我的手，回过头看着我，那种表情，我无法形容。
夜很黑，但是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有一道光撕开了我的胸膛，照着我，将一个很深的东西烙进了我的身体，不管经过多少年，我想我都不会忘记，在那样的一个夜晚，有一个男孩这样地看过我。
那一瞬间就是永远。
家：
房间里，夜雨和凝雪都等在餐桌边。看到月霜哥哥带着我走进来，他们想要立刻走过来抱我，却被月霜哥哥制止。
“晨曦，你先上楼。”月霜哥哥轻声对我说。我听话地上楼，听到身后月霜和两个哥哥说话的声音。
“你们等一下，晨曦需要梳洗。还有，我有话要跟你们说，单独的。”
夜很深，四周很安静。我的发梢上还挂着一颗水珠，是洗过澡的痕迹。不知道月霜对他们说了什么，我也没有去打听，去窥视。
我想就这样坐在这里，就会有答案了吧。无论什么都会有答案的吧。
我靠在床上，盖上被子，让温暖包裹住我。无论还会发生什么，我想我都能承受得住，因为……
雨停了，窗口悄悄地爬进来一缕月光。月光照进来，照着我，月光下我们曾经许下过诺言的，我们的诺言浸透了月光，不会消失，不会改变。
没有人能让我们改变。
不知道过了多久，多久……
门“嘎吱”一声被人缓缓地推开，我以为会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夜雨又或者是月霜，结果……
第一个人走了进来，第二个人走了进来，第三个人，也走了进来。
他们蹲在我的床边，看着我，就好像我是他们的珍宝，他们付出一切也要去守护、去爱护的人。
好像……
不是好像，而是就是这样的，我就是那个人，那个人。
公主：
“从前有个国王，他很善良，很贤德，但是他的国家出现了饥荒，饥荒的原因是因为一个怪兽，一个很坏很坏的怪兽。”夜雨哥哥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总是那么温柔。他对我最温柔，全世界无敌的温柔。
“国王没有办法，为了他的国家，他的家人，他杀死了一头怪兽。但是他没有想过怪兽也是有家的，怪兽其实也不是自己想变成怪兽的，于是怪兽的妻子很伤心，很伤心，她……她……绑架了国王的女儿……”
故事讲到一半，夜雨哥哥的声音沙哑了，月光中我闻到了泪水的味道，我不知道那是谁的，因为我已经在哭了。我闭着眼睛，假装在睡觉，却很没用地哭起来，不停地哭。
凝雪颤抖的声音传来：“怪兽的妻子想把小公主养成谁都不会喜欢的人……但是……但是……妈妈……于是那三个小怪兽就和公主一起长大了……”
凝雪，你真的好没用，实在是太没用了！男孩子怎么能哭成这个样子，故事也没说明白。凝雪，你真的好没用，好没用！比我还没用！比我……
泪水呛进了我的喉咙，我比凝雪还没用，还没用，凝雪……不要哭，不要哭！
说故事啊，说故事啊，不要哭，不要……
“妈妈死了。三个小怪兽和公主生活在一起，三个小怪兽和公主一起长大。他们……”
最后……
说完故事的人，是他。
他的声音太别扭，总是不会对我太温柔。
月霜总是不会对我太过温柔。但是，只要听到他的声音我就安心了，我就觉得安全了。我的月霜，我最爱，也最爱我的月霜。
故事的结尾，在这个被月光浸没的、安静而美好的夜晚里得到了圆满。
“为了和公主交谈，小怪兽学会了说话；为了保护公主，小怪兽学会了骑马；因为公主的笑容，小怪兽一个一个都变成了骑士。是公主让他们找到了人的心，是公主……”
月霜也终于说不下去了，眼泪淹没了房间。我睁开眼睛，被三个哥哥拥入了怀里。
我……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