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让汤姆太吃惊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对方。这个低调的、戴着牛角框眼镜、声音很尖的小个子男人居然是新来的狩猎监督员！查尔莫斯·加索尼——笨手笨脚的潜在动物学家，竟然已经取代巴克成了戴尔山城地区的首席监督员！
“你？”汤姆喘了口气说。
“是的，瑞恩思先生。我能理解你的惊讶，我承认我似乎缺乏体力来应对大量艰苦的工作，然而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做好一个监督员的工作。”
“好，哦，进来吧。”汤姆结结巴巴地说。
“谢谢你，谢谢你的好意。”小个子男人感激地说道。
他走进了小屋，汤姆恍恍惚惚地跟在后面。烟灰早就记住了查尔莫斯的气味，只是简单地闻了他一下就快步走到角落里躺了下来。查尔莫斯脱下外套，认真地把它挂到了椅背上，然后解下了他那巨大的手枪。他把他的枪袋放到外套上面，然后在火炉前搓着手。
“天气真恶劣，”他小声说，“很高兴你能欢迎我来到这个温暖舒适的避风港。”
“不客气。”
“你的欢迎就像火炉一样温暖，瑞恩思先生。请允许我出示我的凭证。”
查尔莫斯·加索尼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纸。汤姆麻木地看了看上面的内容，那是查尔莫斯的任命书，上面描述了作为狩猎监督员的职责。汤姆带着觉悟与尊重的眼神看着这个头顶几乎才到他肩膀的小个子男人。
“顺便说一句，”查尔莫斯继续说道，“我昨晚碰巧遇到了布伦特先生。”
“你遇到他了，在哪里？”
“在城里。他看起来对他的新任务很感兴趣，他还让我告诉你一个消息，我相信听完后你一定会十分惊讶，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他肯定‘黑麋鹿’组织现在就集中在他正在前往的地区。”
“巴克会抓到他们的。”汤姆心不在焉地说道。这时候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要是巴克知道是谁取代了他的话，他的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呢？
“我不那样认为，瑞恩思先生。我担心布伦特先生的得意只是暂时的。我认为，他孜孜不倦地想要抓到的‘黑麋鹿’组织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戴尔山城地区。”
“你是怎么知道的？”汤姆回过神来询问道。
“我可以提醒你一下，瑞恩思先生，我可是花了大量的时间在这片地区研究野生动物。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当地人知道我没有合法的权力，所以我可以观察到一些相当令人震惊的、违反《狩猎法》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和山里人作对吗？我不会那样做的，瑞恩思先生。他们的脾气，呃，我可以说不确定吗？当时我没有官方的权力，没有理由去那样做。我没有必要自找麻烦，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别管。”
“你认得偷猎者吗？”
“哦，是的。”
“他们是谁？”
“两个最严重的罪犯，”查尔莫斯·加索尼勉强说，“比尔·托利维和约押·拉纳。”
“啊！”
“你听我说啊，瑞恩思先生。我看到过四次比尔和那些受雇于他的人屠杀麋鹿和梅花鹿，我确定他的房子就是他们把非法捕杀的动物通过火车运往外面的打包集散地。作为一个热爱野生动物的人，他们的做法让我很反感。因此，我对你们抱以希望，希望你们可以逮捕他们。但是你们没有做到，所以我认为我有责任采取行动。于是我申请做监督员，我忠实地希望那些邪恶的人可以被绳之以法。”
“法律的制裁！”汤姆愤怒地说，“你也看到了在城里法庭里发生的事，那就是我们努力的结果！”
“我确实看见了。”小个子男人同情地点点头说，“我欣赏布伦特先生的热情和勇气，但是他不应该那样发脾气。我相信这样的问题可以通过大脑想办法解决，而不是靠肌肉。希望你可以原谅我这样说。”
汤姆保持安静没有回答，他被刚才听到的消息震惊了。比尔·托利维和约押·拉纳，他们两个是这山里巴克和他唯一不怀疑与“黑麋鹿”组织有关系的人。这真是不可思议！但是，事实真的是这样的吗？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比尔·托利维站在破碎的河狸水坝那里的画面。他紧紧地捏着下巴思考着。
查尔莫斯·加索尼笑着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会有这种表情，瑞恩思先生。你想到了什么？”
汤姆含含糊糊地说：“现在我要骑马去看看比尔·托利维！”
“别，”对方安静地说，“那样做是错误的。我理解你希望尽快解决一切问题的迫切心情，但是这时候我们需要制定一些详细的计划。难道你不知道，如果你立刻去找比尔谈，只会让他更警觉吗？我也不敢相信比尔就是‘黑麋鹿’，我不信他放弃了他的一切只是为了依靠偷猎赚钱。我们必须监视他，并在他公开违法的时候逮捕他。现在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这样的话任何法庭都会驳回我们对他的控诉。只有当我们找到有效的证据的时候才能去逮捕他和约押。然后我们先不要急着带他去法官那里，而是去城里约翰尼·马格鲁德所在的医院。我确信马格鲁德先生能认出是谁攻击他的，这样一来比尔和约押就有可能被控告意图谋杀。这样他们就将坐很长时间的牢，瑞恩思先生，这就意味着‘黑麋鹿’组织土崩瓦解了。”
汤姆摇着头。查尔莫斯·加索尼看起来很诚恳，他不是傻瓜，他刚才那么说是有根据的。去找顽强的比尔·托利维只会导致一场激战，那样肯定会有人受伤。
“你的计划是什么？”汤姆郁闷地问道。
“很简单。我们要确保比尔和约押在我们逮捕他们任何一个之前都受到监视。我认为，无论我们抓到谁都可以同时控告另一个人。我监视约押，你看好比尔，怎么样？”
“正合我意，但是你没有马啊。”
“至少我暂时可以使用布伦特先生的马。我想现在就开始，可以吗？”
“那出发吧。”
就在小个子男人拿起它的枪的时候，汤姆看着那把大得荒谬的左轮手枪，吃惊地摇了摇头。如果他的新伙伴决定干预山里人的事的话，那么他可能就要战斗了，他将不得不赶快射击来拯救自己。不过，他似乎很有自信，相当自信。
“你不觉得我们最好一起骑马出去吗？”汤姆建议道。
“你是紧张吗，年轻人？”
汤姆脸红了：“不，我只是为你考虑。”
“我觉得我能够好好照顾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目前的程序只是观察。清楚了吗？”
“好吧。”
“很好。我要骑马去约押家附近，然后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以便在观察的同时又不被发现。我认为你也会在比尔·托利维家附近做同样的事，对吗？”
“是的。”
他们一起骑着马，直到一个岔路口。汤姆走那条远些的、通往比尔·托利维家的路，而查尔莫斯·加索尼走那条近点的、通往约押家的路。早上的冷空气使得皮特很兴奋，它一路快乐地跑着，烟灰跟在它旁边。这时候，阴暗的天空飘下了点点雪花，和平时一样，寒风不断地吹着。汤姆放松了缰绳，皮特就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汤姆突然停了下来，以至于让皮特很不满意地猛然抬起头，不高兴地咀嚼着嘴里的马嚼子。汤姆听到了一个像轰隆隆的雷声一样的声音在山顶响起，回声在山冈上回响着。在这个季节不可能是雷声，那是什么呢？汤姆稍微等了一会儿，然后立刻采取了行动。
现在，他意识到刚才听到的声音是由炸药爆炸引起的。在这样的地方，没有什么正当业务需要使用到炸药，但是偷猎者为了得到河狸可能会炸毁水坝！
汤姆卸下了皮特的马鞍和笼头，并藏了起来。他一巴掌打在了小马的臀部上，皮特就转身沿着他们来的小路回去了。它会回家，在空地上等着，直到汤姆回去。汤姆现在要去的那个地方像迷宫一样，而且全是水池和树丛，马儿在那种情况下根本就没什么用。烟灰跟在旁边，汤姆慢慢地溜到了山的另一边。
又是一声炸药爆炸的声音打破了山里的宁静。现在汤姆站在山的一边而不是山顶，因此那声音便更加清晰了。汤姆没有继续去听那声音，他尽可能快地往目标前进着。他知道那个特殊的地方。有一条小溪沿着狭窄的山谷缓缓地流动，小溪两边生长着一些白杨，因此那里是河狸生活的天堂。它们的水坝从泉水的源头堵塞了溪流，溪水几乎直接就可以流进嘴里。它们吃白杨树的树皮，然后用剥了皮的树干和树枝修建水坝。
山里人很少打扰河狸，除了他们需要一些皮毛的时候。河狸皮的价格决定了人们捕杀河狸的量。最近五年，河狸皮的价格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那些忙碌的小水坝建设者几乎不值得人们去捕捉以获取皮毛。
但是今年，由于河狸数量的减少和河狸皮的需求量增加，河狸皮的价格几乎翻了三倍。任何人都想靠抓山里的河狸发财，这样做不用冒着像屠杀梅花鹿和麋鹿那样高的风险，因为这项交易不需要进行非法的铁路运输。一个驮队可以携带无数的皮毛，这种运输方式可以直接把货物运到市场上去。如果说“黑麋鹿”决定掠夺河狸坝，那么除了这两个监督员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们了。
或者说，也许只有一个监督员——当汤姆跳下斜坡到一片松树林里的时候这样想着。查尔莫斯·加索尼不适合做这样的工作。如果这次“黑麋鹿”组织再有大动作，这个温柔的小个子监督员是没法想象这样的混战的，偷猎者会拖延时间或者随时随地地采取行动。要是巴克在这里就好了！但是他不可能在这里，而这时候肯定是有人在炸毁河狸水坝。
烟灰在汤姆旁边停了下来，好像是因为闻到了从山上吹来的风中的强烈气味，所以它开始紧张起来。这条猎犬抬起一条前腿，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叫声，眼睛凝视着一个地方，汤姆认为那就是下一个爆炸声将要响起的地方。汤姆在树木的掩护下慢慢地往前走，烟灰的鼻子发现了从斜坡那边飘来的气味，很明显，就在小溪那边。烟灰直直地往那个方向走去，汤姆的目光也一直没有离开烟灰。
他们来到了一片白杨树林，在这里，汤姆停顿了足足有两分钟。就在距离他躲藏的地点90米远的地方，小溪那本来平静地流淌着的水流变得浑浊，河狸水坝上全是木棒、树枝和杂草。
现在水坝上出现了一个大洞，汤姆可以看到不再被水坝保护的两个小房子，它们的顶部已经被弄破了。河狸们曾经可以寻求庇护的房子已经都被毁掉了，它们成了炸药爆炸的受害者，它们的皮毛将被放到载货马的背上，然后经过小路运输到买家手里。
那些偷猎者已经把它们带走了，只有泥地里的脚印可以无言地证明他们曾经去过那里。看到这些汤姆恨得咬牙切齿。
风穿过山谷轻轻地吹来，好像是用那些气味在玩游戏一样。烟灰有点儿找不到方向了，过了一会儿，它恢复了灵敏的嗅觉，又开始继续前进。猎犬已经到了小溪上游，他们正朝着那些炸药爆炸的地方前进着。现在烟灰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它没有再继续追踪脚印。风速实在是太快了，现在有很多气味互相窜来窜去。汤姆满怀期望地看着小溪，要是他能直接把烟灰带到脚印那里的话，烟灰就可以很容易地追踪到偷猎者们的痕迹了。但是他不能那样做，因为那些白杨树很分散，小河堤上几乎没有什么覆盖物，没有可以隐藏的地方。
汤姆来到了白杨树林与松树林接壤的地方。这时候在汤姆前面大约有250米那么长的坡地，零零散散的白杨树奇特地长在了松树林里。对面的小溪就像是瀑布一样从九米高的地方倾泻下来。在右边六米的斜坡下，还连接到了谷底。汤姆又停了下来，他认为他应该随着地势走。
那些偷猎者应该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经过白杨树，进入松树林，那样就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了，时间宝贵，不能再浪费了，汤姆立刻就行动起来。他又看了看升起的地面。这里离只有很少的白杨树的地方只有60米远，要是他可以安全地通过那里的话，就可以轻松地进入松树林了，然后就可以穿过河狸水坝而不被发现。他决定碰碰运气。
“跟上，烟灰。”他一边说一边尽可能快地跑了起来。
冷风从坡下吹上来，吹得小树都弯下了腰，树叶沙沙作响。汤姆往前跑的时候不得不辛苦地弯着腰。他本来估计那片白杨树只有60米那么宽，但是现在，他要通过的这些小树看起来似乎是有好几千米那么远似的。他完全暴露在外面的平地上，可是个很容易攻击的目标啊。他想，在这种情况下别人在好几千米之外都可以看见他，要是有人碰巧看见他，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实在是没地方藏。
当他听到步枪的声音从山下传来的时候，他刚好穿过了那片白杨树，来到了可以躲藏的松树林。那是一个尖锐的声音，就像是鞭子突然抽向一匹昏昏欲睡的马。接着汤姆就听到了烟灰的咆哮声，烟灰被击中了。
汤姆没有丝毫停顿，他大步朝前走，始终把枪握在手里。突然，他转身用手臂抱住了烟灰，他们交错着往三米以下的地方滚去。虽然只有两秒的时间，汤姆却感觉有好几分钟那么久。他毫不犹豫地，同时小心翼翼地着陆，抓住烟灰跟自己在一起稍微缓和了一点再往下滚。最后，汤姆躺在了结冰的草地上，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拉着烟灰向离他们最近的庇护所跑去。
这时候汤姆听到烟灰发出了猛烈的号叫声，他从来没有听到烟灰这样叫过。它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试着找到一条路可以出去。它露出了尖尖的牙齿，眼里闪烁着红光。烟灰只是一个侦探犬，它总是用它的鼻子追踪人的气味，而且它总是很温和，但它毕竟有一半普罗特猎犬的血统，现在它体内的战斗激情被彻底点燃了。它想跑回去，找到那个打伤了它的人，然后杀死他，但是汤姆的手死死地搂住了它的脖子。
“冷静，”他说，“别着急。”
汤姆把烟灰拉到自己的身边，并用自己的手帕擦拭它受伤的头。烟灰很安静地让汤姆给它检查伤口。检查过后汤姆松了口气。开枪的人是从山上射击的，估计失误了，子弹只是擦伤了烟灰的头，并没有伤到要害，但最好还是把烟灰带回小屋去处理一下伤口。
汤姆非常谨慎地沿着溪边走，他紧紧地抱住烟灰，一边走一边计划着该怎么行动。偷猎者的脚印应该还在，要是烟灰的伤没有比看起来还严重的话，它明天就可以跟着汤姆一起出来了，汤姆想着。
偷猎者们挑起了一场枪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