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的一天，汤姆骑着皮特去了戴尔山城。烟灰高兴地跑在前面，兴奋地检查和收集着各种各样的气味。他们冲出森林，然后走进了城郊区。
城里没有什么变化，对于这一点汤姆并不觉得奇怪。还是那些马，还是那些商店，还是那些悠闲的人坐在那些同样的长椅上。随着天气逐渐变冷，那些人将不会再坐在外面了，那些悠闲的、大腹便便的人将会回到屋子里，围坐在火炉旁边。
烟灰依旧是一副悲伤的表情，它低着头小跑着，耳朵几乎都拖到地上了。它直直地往前走，这条爪子很大而且脾气古怪的猎犬除了对它偶然追踪到的一个气味感兴趣以外，对其他任何事物都不在意。这时候，汤姆发现戴尔山城有了一点变化，至少城里有了一条不错的猎犬。
街边出现了一条猎犬，它直直地站在那里，矮小但是健壮，黄色的毛发，耳朵短短的，下巴厚厚的。它看着烟灰，很明显是准备开始战斗了。
汤姆拉住缰绳让皮特走慢点，同时仔细地看着烟灰。他一直都知道，每个动物都有自己的气味，例如鼬鼠，它们会尾随着兔子，不会偏离自己想要的气味。汤姆一直都搞不懂那些动物是怎么准确地得到其他动物身上发出的气味和意图的。但是，汤姆知道自己的猎犬已经知道了黄狗想要跟它打架，虽然烟灰甚至都没有抬头。
汤姆看着黄狗走了过来，根据它的外表和动作，汤姆猜测着它的故事。是不是有人认为它是一条好狗，所以把它带到戴尔山城来的呢？或者是它走丢了，误入城里，想留在这里不走了？不管怎样，很明显这条黄狗是一个斗士。毫无疑问，它已经彻底地打败了城里所有的狗，而且现在它认为自己是不可战胜的。当它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大约15米的时候，黄狗冲了过来。
它是想占得先机。它傲慢地向前冲，企图把烟灰扑倒在地。尽管这样，烟灰还是显得很从容，因为必要的时候它的速度可是相当惊人的。这时候它躲开了，等到大黄狗到了烟灰刚才所在的位置的时候，烟灰猛地冲了过去。随着一声痛苦的号叫，黄狗翻倒在地，它站起来后仍然痛苦地叫唤着，接着就拖着一条腿跑掉了。
那些坐在长椅上的无聊的人本来打算看一场好戏的，现在都有些失望。汤姆笑了笑，心里想着，他们不知道的是，如果一只狗能在比尔·托利维那一群好战的猎犬的攻击下取得胜利，那么那只狗基本上就可以算得上是无敌了。
当汤姆骑着马经过长椅去鲍勃·哈尔沃森那里的时候，那些无聊的人都毫不掩饰满脸的怒气。汤姆把皮特拴在门口，但是把烟灰带了进去。戴尔山城的每一个男性居民在过了七岁生日之后，都会被大人教授怎样使用武器，这里的人都很好战，有人可能不喜欢这样的结局，但是烟灰已经把那条黄狗打飞了。
鲍勃·哈尔沃森从他的小办公室里出来迎接他们。
“你好啊，汤姆，”他咯咯地笑着说，“看见你真高兴。我还以为你回到山里找了一个洞，像老熊一样准备冬眠了呢！”
“那不是我的习惯，鲍勃。你这里怎么样？”
“很好。监督员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不好不坏。巴克和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除了例行巡逻之外什么事也没有做。”
“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鲍勃·哈尔沃森神秘地说，“你和巴克已经阻止了‘黑麋鹿’组织。”
“嗯，据我们所知，这么长时间了，没有什么野生动物从山里运往外面。”
“好，好！”
“要是我们真的阻止了他们，那当然是好。”
“这是什么意思，汤姆？”
“有一些事让我很着急，”汤姆抱怨道，“巴克和我都不知道‘黑麋鹿’到底是谁。我们抓到的只是他们组织里的三个成员带着一队马运输非法捕杀的野生动物。之后，我们再没有得到关于他的更多信息。”
“一定是你们吓到他了。”
汤姆摇摇头说：“真希望我也能那样想，但是事实不会是那样的。能运营一个捕猎市场的人，而且是那么大规模的一个市场，他不会一遇到有人干预就夹着尾巴惨叫着回家的。我怀疑他现在只是暂时地沉默，直到有大宗生意才开始行动。”
“巴克是怎么想的？”
“我们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威胁，或者吓跑他们了。巴克认为他们转移了，这里没有他们想要的那种刺激了。”
“你和巴克都做了什么？”
“我们正在教育山里那些偷猎的人。我们会不时地，或者说是我会不时地带一个偷猎者到城里的法庭来。我尽量让巴克远离那个法庭。”
“你们有什么进展吗？”
“上个星期二，我们简直就是破纪录了。我们抓到布兰得·利马丁在非捕猎季节捕了130条鲑鱼。法官处罚了他五美元。”
“傻瓜，真是个大傻瓜。”鲍勃·哈尔沃森透过窗户看着街上那些穿着拖鞋的人说，“那些人除了夹着尾巴坐在那里之外，根本什么事儿都不愿意做。如果他们不去找一份工作，有节制地捕猎，而是在不适合的季节滥杀动物，那么不到十年这个城里的人就要饿死一半了。每一趟列车都会带来一群猎人或者渔夫，猎人和渔夫就会布满整个戴尔山城。”
“这些人还在戴尔山城外偷猎？”汤姆问道。
“他们都会去的，我认为。”鲍勃·哈尔沃森咕哝道，“也许你和巴克可以在这里上上课。”
“应该很有必要。”
这个老人恶狠狠地说：“唯一的办法就是狠狠地踢他们的裤裆。”
“那是巴克的强项，”汤姆笑着说，“而我不得不承认，那样做有时候是有用的。有很多去山上偷猎的人都很小心，因为他们都被巴克教育过了。跟你说，鲍勃，我来这里是想问问，可不可以借用你的锯子和钻子几天。巴克和我需要一些木头。”
“去拿吧，汤姆。工具在谷仓里，谷仓在牧场。”
“谢了。你能为我准备一些鱼饵和马饲料吗？”
“当然可以。你去取了钻子之后过来拿。”
汤姆骑着马去了鲍勃·哈尔沃森的家。他的家就在城外不远处。有必要说明一下，鲍勃有一个圆锯，是由汽油发动机带动的。这是个巧妙的机械发明，老人已经用它工作了好几周了。使用这个工具的话，两个男人用半天锯的木头会比六个男人一周锯的木头还要多。汤姆找到了鲍勃的一系列工具，他把锯子系在皮特身上，然后就开始往鲍勃的店里走去。他在鲍勃的店里取了一些他需要的日常用品，然后就骑马回山里了。
当他到达一座山的顶部的时候，他让马停下来，休息一下。疲倦的马儿也十分感激可以停下来，它抬起一条腿，把重心放到其他三条腿上。皮特焦躁不安地跳着，同时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似乎是急于把身上的负担放下来。烟灰站在他们前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山上的森林。
汤姆观察了烟灰一会儿。烟灰的头抬得很高，它应该是看到了谁，而不是闻到了人的气味。汤姆把缰绳挽起来放到了马鞍下面，然后跳下马来。烟灰怀疑地向四周看看，当汤姆向它挥手的时候它就向前走去了。烟灰进入了森林，径直往与这条小路平行的另一条路走去。它来回地走动着，比起小路来，它似乎对环绕在上面的树枝更感兴趣。汤姆看了看那条路，发现至少有六匹马曾经过那里，它们中有些马很可能是载货马。
汤姆很不情愿地回到了锯子那里。这时候最好还是跟着那些脚印，看看到底是谁跟那些马在一起，他们又为什么在那里。但是，他现在不得不先把锯子带回家去，因为鲍勃的马也在这里，它们只是些普通的马，不能单独待在这里。如果把它们绑在这里，它们会很紧张；要是不绑，它们很有可能就沿原路返回戴尔山城去了。
当汤姆再次上马的时候，他的怀疑消失了，因为任何一个山里人都可能会为冬天准备很多用品。或者是一些登山爱好者，他们带着帐篷。在山里出现六匹马的足迹，有很多种完全合理的可能，仅仅因为看见几匹马的足迹就断定有人要偷猎确实有点勉强。
汤姆沿着小路直接回家了。烟灰离开他，跑在前面，它的尾巴摇着，看起来很快乐。它跟巴克·布伦特已经很熟了，这个监督员总是拿着报纸拨弄它的耳朵。烟灰本来发现有人靠近正要发出警告的咆哮声，但当看到原来是巴克后就摇起尾巴来。
当汤姆在小屋前停下的时候，巴克正坐在最高的一级台阶上，而烟灰蹲在他旁边。监督员挥舞着一封他看过的信。
“我到城里去取信，”他大声说道，“除了约翰尼·马格鲁德写信说他再过两周就可以出院了，没有其他信件了。”
“太好了，”汤姆说，“他会回到这里来吗？”
“他也不知道。他有可能被派到其他地方去，这里现在这么平静。”巴克无精打采地看了看天空说，“你知道吗，汤姆，我认为那些袭击约翰尼的人已经不在山里了。”
“你认为他们会去哪里？”
“当然是逃到不会被抓的地方去了。我确定，我一定会抓到他们的！”
“就算你抓不到也不能怪你。”汤姆冷冰冰地说，“你知道这个星期你提交了多少份申请要调离这里吗？”
“该死的！”红头发的监督员喊道，“总部的那些人没有再交给我任何工作！我们现在做的这些工作谁都可以做！”
“也许他们找到了其他的暴力分子去抓偷猎的人。”汤姆咯咯地笑着说，“看来你要把你无助的后半生花在教育山里人上面了，巴克。”
“你还说！要是他们不允许我调离的话，我就辞职，然后加入海军陆战队什么的！”
“打起精神来，”汤姆故意说道，“今天山里又出现了新鲜的马蹄印。有人带着驮队经过了斯图尔特岭。”
“也许是一群孩子去野营，”红头发监督员咆哮着说道，“这里没有更多的事了。”
汤姆为鲍勃·哈尔沃森的马儿卸下负担，然后就去喂马了。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就用鲍勃的砍树工具开始工作了。他和巴克砍树和修剪树枝。就这样，他们用了三天时间，在北风和小雪的包围下锯着木头。第四天，汤姆归还了鲍勃的工具。之后的一个月，他们还是骑着马进行日常的巡逻。
这种工作确实很单调，单调到令人乏味——结合山区地形，考察盐层带并观察其他地方是否有偷猎的迹象。当他们发现有非法捕猎的迹象之后就跟踪上去，去捜査那些有可能偷猎的山里人的屋子。汤姆好多次带着偷猎者到城里的法庭去，看着他们接受很轻的罚款，而巴克·布伦特除了嘲笑城里的法官之外还继续教育着山里的人们。
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他们好像什么也没有做，然而事实上他们的工作已经开始起作用了。只靠两个监督员要阻止一切违法的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他们一点一点地减少了偷猎活动。他们中间有的人不再只是以打猎为生，他们想要梅花鹿或者麋鹿的时候不再只是厚着脸皮出去偷猎，然后公开地带着载货的马驮回去了。虽然没有几个人配合监督员们，但是监督员们已经开始受到尊敬了。汤姆认为，让山里人完全改变需要许多年的时间，但是他和巴克至少已经开始改变他们了。
一个有风的日子，在一个高高的山峰上，巴克·布伦特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小山峰搓着手取暖。
“汤姆，”他抱怨道，“现在我知道一只金丝雀被关在笼子里的感觉了。”
汤姆笑着说：“13000平方千米的野外任你畅游，你还觉得自己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这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巴克性急地说，“我们几乎给所有的人都上过课了，除了比尔·托利维。”
“如果我发现比尔有任何偷猎嫌疑的话，我一定会去找他的。”
“是的，也许你也应该把他带到城里的法庭去，在那里，也许法官会叫他坏孩子，还会告诉他别再那样做了。这样有意思吗？我都至少三个月没有被人射击了，你竟然还想让我去城里。”
“去吧，也许你盼望已久的任命调动书已经到了呢。我要回去了。”
巴克骑着马往城里去了，而汤姆则骑着皮特慢慢地小跑着，沿着他们来的小路往回走。这时候还很早，他不如回家去，经过约押家的时候顺便看看他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随后汤姆经过在山涧翻滚的小溪后到达了山谷，溪水流入一个接一个的水池和河狸坝里，有些水已经开始结冰了。烟灰径直走在皮特前面，突然，它停了下来，把头抬起来，检查着风中的气味。
汤姆从马背上下来，即便猎犬发现的有可能是一个无害的人，也要先找到他，看看他在做什么。汤姆把皮特带到常青树后面藏了起来，并把它系在树上，让它远离小路，然后就跟着烟灰走了。
一开始烟灰走得很慢，找到了气味的来源后，它直接往溪边走去了。当他们回来重新观察脚印的时候，汤姆停在一边弯下腰伸出一只手阻止烟灰，这时候他看见了两条路。然后，他跟着脚印走到了树丛的另一端。烟灰闻到气味的那个人就在溪边。因为猎犬的头抬得高高的，没有改变方向，一路跟踪下来也没有改变。
汤姆想办法穿过了溪边浓密的树丛，然后在烟灰的旁边匍匐前进。汤姆从常青树林里往外看着小溪，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看到浑浊的水流过最近的河狸坝。在圆形的、用泥浆和木棒搭建的房子里，河狸本来已经找到了避难所，但如今房子的顶部已经塌了，湿泥包围了小小的房子。小房子旁边是一个人的新鲜脚印。汤姆很冷静地抓住烟灰，丝毫没有放松。
这是最古老、最卑鄙的偷猎方法。河狸是水生动物，就算遇到危险，在它们的小房子里也是安全的，但这却抵挡不住人类的袭击。对于人来说，要摧毁一个河狸坝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只要找到河狸的房子入口，然后再捣毁房子的顶部，射击或者用棍棒打里面无助的河狸就可以抓到它们了。这个洗劫河狸水坝的人很显然就在附近，烟灰的鼻子很容易就能找到他。大猎犬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小溪对面的一个地方。为了确保自己不被发现，汤姆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那个人一定会出现的，他一出现就会被汤姆抓个正着。这时候，小溪另一边的树丛突然被扒开，比尔·托利维走了出来！
汤姆后退了一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比尔·托利维总是在他认为合适的时候捕猎或者捕鱼，他做得相当正确。但是，现在他这样做完全是不可想象的，有经验的山里人是不会做出如此卑鄙的事来的！汤姆仍然待在那里，他的肌肉开始抽搐。比尔看了看破碎的河狸坝和河狸的房子后就消失在树丛里了。大约过了十分钟以后，汤姆才站了起来，无力地走回到皮特那里。
如果没有其他特殊情况，比尔·托利维肯定是捣毁了一个河狸坝，拆掉了河狸的房子，并且杀死了里面的河狸。汤姆简直不敢相信。但是事实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比尔在河狸坝那里做什么呢？为什么是他在那里呢？
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汤姆不禁打了一个寒战。难道说比尔·托利维才是真正的“黑麋鹿”——偷猎者的头领？山里的人们，只有比尔·托利维才有能力组织和指挥一个狩猎市场。在河狸坝那里汤姆没有逮捕比尔，仅仅是因为他知道或者他认为，这个老人是那么的好，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或者，看到的人真的是他吗？
汤姆牵着皮特，把它带进了牲口棚，然后闷闷不乐地生火做饭。这时候烟灰跑到那扇关闭着的门那里，鼻子贴近门开始摇尾巴。汤姆放它出去。一分钟过后，巴克来到了空地。
红头发监督员猛地从马上跳下来，跑到门口。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睛也闪着光，手里正挥舞着一封信。
“哟！”他喊道，“听这个！‘你马上到石山地区报道。已经有证据表明那里有偷猎组织在行动。你去调查任何可疑的行为，并采取必要的措施。另一个监督员十一月三日将会到戴尔山城地区报到。’哦，也就是今天。‘那个人将是监督员汤姆·瑞恩思的长官。’喔！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我为你感到高兴，巴克。”汤姆无精打采地说。
“你是怎么了？嫉妒啊？”
“不，我很高兴。你有必要调动。只是，今天我刚发现有人摧毁了河狸坝。”
“是谁干的？”
“我没有看见任何人。”汤姆低声回答道。
“哦，你会抓到他的。有些家伙早就想要一些新鲜的河狸皮，我还以为他们至少会等到三月，那时候河狸最多。”
巴克很兴奋，跑过去抓住马的缰绳，带着它走到院子里。当马儿平静下来之后，巴克帮它擦了擦身体才把它牵回了牲口棚。
“在我派人来带走它之前帮我照顾它好吗？”巴克问道。
“好的。”
“那我马上就走，”红头发监督员说，“要是我到城里坐火车的话可以快很多。哈！有事情做了！”
“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等不及了！”巴克着急地说。
他把他的手枪和所剩无几的财产打成一个包，扛在肩上，然后伸出他的手。
“再见，好伙计。我希望你和你的新搭档可以教育好这里的人。”
“我们会努力的。祝你好运！”
“你也一样。”
巴克快乐地吹着口哨，沿着去往城里的小路走了。汤姆目送他离开，然后开始准备孤独的一餐。他没有胃口，只感觉到枯燥和气馁。他把大部分食物都给了烟灰，然后闷闷不乐地清理桌子，等到天一黑就上床睡觉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已经休息好了，但是仍然没有精神，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心不在焉地做好了早餐，就在这时候烟灰咆哮了起来。于是汤姆走到门口往外看。
查尔莫斯·加索尼正走进空地。他兴高采烈地向汤姆打招呼，通过牛角框眼镜可以看出他眼里的兴奋。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汤姆惊奇地问。
“我希望和瑞恩思先生做一个很大的交易。”查尔莫斯·加索尼带着歉意回答道，“我是新来的狩猎监督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