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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人间蒸发

10分钟后,甄伍听到客厅里赵宽佑高声讲电话的声音,象是一通报修电话,他趁机去了后院,从起先爬进来的地方又翻出了墙外。他在心里万分沮丧地再次宣告了计划的失败。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两个小时之后,倒霉的赵宽佑真的死于他精心策划的“意外触电事故”中。

三天后,赵宽佑的尸体被上门干活的清洁工发现,当即报了警。而这起“事故”后经警方的现场勘察后,千真万确地被鉴定为意外事故。不仅如此,意外之外还有意外,这样一来却又给美鹃带来了麻烦,因为警方在洗手间里找到了一只手机,那是美鹃遗落的。美鹃到家之后想起了这事,打赵宽佑手机,无人接听,又回头去找了两次。第一次没人开门,第二次是三天后,正撞见警察,这时她还不知道赵宽佑已命归西天。其中一位办案民警感觉她很面熟,问她手机怎会遗落在此?她一阵支支吾吾后,便承认了几天前曾来过,说当时就呆了一小会,电路出故障才离开的,于是,她被警察带了回去。

到了局里,美鹃害怕了,该交代的交代了,没必要说的也被她东拉西扯说了出来。在她最终将“罗马假日”连同常丽芳也全都扯出来之后,她又一次晕倒了。醒来觉得后怕,哪怕再坚持一小会,她也许连甄伍的诈保案也顺带全交代了。这可能也是强迫症的一种,焦虑中往往将结果设想至极端。

没多久,美鹃出来了,“罗马假日”当天便被勒令停业整顿。三天后,却又照常开门营业了,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唯一不同的是金卡会员名单中赵宽佑的名字被删除了。

坐在办公室沙发里的常丽芳,望着手中那把从甄伍手上“买”下的钢珠枪出神,哭笑不得。此时一个干练的帅小伙敲门进来,“常总。”常丽芳头也没抬,指了指放于板台一角的一只鼓鼓囊囊封好口的牛皮纸档案袋,道:“7万——等他上班出了门,交给他老婆——记得随身带支录音笔去……”

这件事情之后,甄伍如人间蒸发般销声匿迹,跟谁都没有再联系过,最后见到他的人竟是常丽芳。

赵鸣办完父亲的丧事后去过那幢别墅,一个人去的。屋里屋外仔仔细细查验了一番,连车库也没放过,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绝不可能是意外事故。

美鹃回到家后懊悔不已,只怪自己心理素质实在太差,这回亏欠常丽芳的可太大太多了。于是在纠结了几天之后,还是给她去了个电话,诚恳地道了歉。一是为“迫不得已”出卖了她,二是为瞒着她与赵宽佑私下联络。

常丽芳起先的确不悦,但几句举重若轻的埋怨之后,语气忽又显得格外轻松豁达,“没事,姐姐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你哪能好比?也是形势所逼,不怪你——再讲,你我同学一场,你能自力更生接生意,我为你开心还来不及。”

听了这话,美鹃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进而又扭扭捏捏提出要回“罗马假日”上班。常丽芳很明显地犹豫了,为难了,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了她。

美鹃再次踏入“罗马假日”的大门是在当晚7点钟。进门时,穿越冷眼如织的大厅,几乎是怀着避难的心情躲进了休息室。时间还早,一个客人也还没有。

“来上工啦?”只有她打来了个平淡友好的招呼。美鹃回以局促的微笑。

这个小姐妹叫于小惠,是湖南乡下来的湘妹子。不知师从何方,精通一手“化腐朽为神奇”的美妆术,虽天生劣质,五官长得极不美学,可几经勾描,便脱胎换骨般焕然一新。丰腴的身材,披上优雅的气质,男人十之八九看不出她的出身。

小惠平日里喜欢说话,算是姐妹们当中比较开朗的一个。当然,说她开朗,并非指性格阳光、乐观豁达,仅仅是嘴巴连心,快且直爽,乐于向陌生人袒露心迹罢了。至于那心迹,多半不过是抱怨与自怜。说什么大哥娶媳妇盖房需要钱,老爸在村办厂工伤致残需要钱,弟弟妹妹上学需要钱……总之家中已举债无数,还不上,也还不清,只靠她这个弱女子一肩扛。父兄只晓得她来上海寻生路,却从不过问操持何种营生,象是有意在回避。哪怕她穿得象老上海歌舞厅里的舞女样的回家。

“唉——”美鹃深叹在心里,也是个可怜人儿。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鸡鸡不来啊——妈咪啊,还要我等多久啊——”有客人已经在休息室走廊的尽头大呼小叫了。

不过这倒挺意外,很少有这种素质的客人上门来,除非是那些空手而来的各路“庇护神”,却也少见这般嚣张,美鹃心头不免有些发毛。

小惠从身后轻拍了下美鹃的肩,“准备一下了,妈咪快来了。”

小惠口中的“妈咪”不是常丽芳,常丽芳早几年就已经脱离基层了。

和裴思格一样,美鹃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甄伍。他的手机打不通,但自从取回遗失的手机后,几乎每天都要给他发一条短信。

“伍,还好么?”……

“伍,我不逼你,什么时候想回来时再回来。”……

“伍,给我一点暗示好么?我好怕……”……

直到这一条:“亲爱的,你是我一生的爱,疾病已剥夺了我绝大部分的生命,请不要再残忍地从我所剩无几的时光中夺走我们的爱……”

甄伍终于回复了。

“因为心中热烈的爱慕,问伊是否愿作我亲密的伴侣?伊说若非死别,决不生离……我一想到你——我终身的伴侣,若无信义与羞耻,头髻上带的松石,又怎会开口说话?”

“什么意思?完全不懂。”

“仓央嘉措的诗,等你懂了,也就晓得我想对你讲的话了。”

“伍,求你了,回来吧,你怎么对我都可以,我只想在最后的日子里有你陪在我身边……”

甄伍又没信了……

美鹃每天于绝望中等待,却仍旧不得不拖着虚弱不堪的身躯去上工。按照她的估算,大约要搭上整个暑假,连着做,才有资格排队等骨髓。她常常想,人生的悲剧也许有千万种,但最让人心有不甘的,莫过于一个津津有味嗑着开心果满口香的人,到最后一粒时却不幸遇上了坏仁。

美鹃暗下决心,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让甄伍回来,于是她约了裴思格出来见面。裴思格当然了解她心中的急,也很想告诉她:你哪里晓得,我不也夜夜盼他归么?可最终裴思格还是给了她建议。

“亮亮也许晓得——不过就算他晓得,也未必会告诉你——试试看吧。”

这其实也不算是很象样的建议,裴思格又不是没试过,淀山湖宾馆那晚,她骑在那头死猪的身上,却只听他不停地梦呓,“阿伍,不要搞我——是天能——我发誓——”但心中也无奈,她一万个不情愿成为美鹃的情敌,即使是她,也觉得过于残忍,不要说对于美鹃这种善良女人。

就在裴思格与美鹃寻找甄伍之际,甄伍却和启亮一样,如饿猫觅鼠般搜寻着天能。甄伍是几天后得知赵宽佑死讯的,从常丽芳的嘴巴里得知。那几天,随着计划的失败,甄伍不再做那个梦,美鹃的形象在他的脑子里似乎也一下子又变得不那么无辜与可怜了。他还是违背了承诺,又去了趟“罗马假日”找常丽芳,目的是想要回那把钢珠枪,他知道这回打草惊了蛇,赵鸣更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是有言在先么?你还来寻我做啥?”常丽芳警觉中压着怒火,却并不真的拿他当什么大不了的威胁,“你害惨我了晓得么?赵老头一死,美鹃嘴巴豁边,警察寻上门,我差点关门大吉——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们两口子点啥?”

“啥?赵老头死了?”甄伍大吃一惊。

“装腔啊?不就是你弄死的么?”

“哦——没想到——先不管这个,把枪还给我,防身,他儿子正追杀我。”

都这份上了,甄伍倒也并不怕死,只不过他骨子里已嗜赌成性,要他主动往棺材里躺,那是不可能的。

“阿伍啊——不要再搞了,不是我不帮你,更不是有意要挡你道,讲白了,你是死是活跟我浑身不搭界的,只不过看在美鹃的份上我劝你一句,你现在还有条命在,这就是最大的福,再搞下去就难讲了——”常丽芳背转身去,那把钢珠枪其实就在她近旁的板台案板上,她顺手捡起边上一本流水帐簿盖上去,接着道:“这样吧——我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就是怕仇家寻上门么?我可以再给你一笔钱,你带着美鹃走吧,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这话倒令甄伍再度惊愕不已,万没想到,道上竟也有雷锋大姐。

“哦?到哪去?”

“离开上海——越远越好——最好是离境!这我可以安排,只要道上的朋友肯帮忙,去啥地方再定。”常丽芳的口气象极了严厉的家长,坚定而不容置疑。

虽然甄伍乍一寻思,感觉这倒是个蛮不错的主意,可还是有些犹豫了。

“暂时应该还不行,我还有事情没办完——要么——过一腔再讲好么?”

“自家考虑清爽吧,不要走投无路了再来寻我。”

从“罗马假日”回金山的路上,甄伍又收到了裴思格发来的一条短信:“爱你的人——是我。骗你的人——也是我。当我手执与爱无关的玫瑰,怎打翻一生为你而流的泪——爱之罪。”甄伍心绪翻腾,冲动间很想将手机扔出公车窗外。但一车木然冷漠的目光制止了他。

上海最炎热的7月很快就过去了。其间甄伍与启亮一共见过两次面,没再为任何事争吵。一次是商量对策,互通进展。另一次是一道去了趟天能的家,从他老母那得知天能已很久没有回家。老人家上了年纪,眼神因呆滞而显得浑浊,而在她微笑的时候,却又显得格外清澈。甄伍暗想,人这一生,从婴儿到斗志旺盛的岁月,再到垂暮之年,一切莫不在做圆周运动,只不过仅仅一周起始,奢望不得循环。假如人真的晓得疲倦,心魔自然能被驱除。

可这些道理光懂是不够的,怎奈他正处于斗志旺盛的阶段,无心歇,也歇不得,否则赶不上身体的新陈代谢。就象在那些无休无止的消费帐单面前,永远也别想有喘息的间歇,一切都只能在收支弱平衡中得以勉强维系。

“赵鸣那边近来有动静么?”

“没有,好象彻底忘掉这事了一样,不过我警惕性还在,每天进小区之前都要在路对过的报亭站一会——哦对了,你还住在海边么?”

“这你别管了——我看你还是回去发动你老婆一起寻吧,看样子人早不在上海了,问问她外地还有没有亲眷可以投靠。”

“嗯——不过希望不会大。”

那天分手的时候,甄伍有意无意在启亮肩头搭了搭手,临别还轻拍了两下,“自己当心点吧。”

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尤其是男女关系。甄伍与常丽芳的第三次碰面是在海边,次日却从那女人位于重庆南路的公寓离开。常丽芳风尘跌宕了许多年,自然也性感妖娆了许多年。她与他另外两个女人绝然不同,凭借自己年轻而有力的身体,迅速占据了男女关系中绝对的主导地位。她的叫声夸张刺耳,象极了演戏,更穿透出浓烈的艳俗气息,却令甄伍深信,那才是淋漓尽致的发泄,反觉得另外两个女人拘谨得有些可笑,甚至有些假嘴假眼……这同时令甄伍更加自信那条后路的存在,也令常丽芳从近乎变态的抢占欲中得到莫大的满足。

她竟已开始联络起那些“道上”的朋友……其实说到底,她并没有兴趣长期占有这个男人,新鲜劲过了送他离开,也许是个蛮不错的双赢局面。

这天,两人又在公寓里厮混。一番酣畅淋漓的云雨交合之后,常丽芳侧身横躺过来,痴笑着用脚趾去帮甄伍擦额头上的汗。甄伍的脑袋左右调整,努力配合着她灵巧的脚趾,满脸陶醉相。可突然,伴着一阵尖利的浪笑,甄伍被她一脚踹下床去。待他嬉皮笑脸的脑袋再次从床沿浮出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开始响个不停——又是美鹃发来的短信。

“伍,在么?”

甄伍的表情瞬间凝固,跪地愣在那里显得十分滑稽。常丽芳一眼识得他的心思。

“回吧——总要回的咯——”说完侧转过身去。

甄伍略加思索,自作聪明,回道:“我在,或者我不在,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我来,或者我不来,遗像就在那里,不来不去。我火化,或者我不火化,尸体就在那里,不增不减。我爱,或者不爱,眼睛就在黑暗里,不舍不弃。去骨灰盒里,或者,让我住进墓穴里。默然,惊悚,寂静,凄厉。”

为了讨好眼前这个风骚且握着他未来命运的女人,甄伍似乎有些不计后果了。发送成功后又爬上床去,邀功般把屏幕照在常丽芳的眼前。

“回了,看吧,让你放心。”说完自鸣得意地笑。

不料常丽芳换了张脸,不屑地猛一甩手,手机被打落在床上。

“切——啥人要看?自说自话,你以为你啥人?”

屏幕另一端,是美鹃无声的哭泣……

大多数时间,甄伍仍旧住在海边的租屋里,每天早上总会在全身肌肉神经一阵猛烈的抽搐中惊醒。他以前听说过“肌抽跃”,却从没有眼下这么强烈地感受过,尤其睁开眼就是这空荡荡且四壁涂白的小屋,更令他恍惚间产生了身处冰冷太平间的可怖错觉,也许睡梦中的他也不坚信自己还活着。而今天恰巧又不是,是一阵阵催命夺魂的敲门声。甄伍听出了房东的叫门声,便踩上拖鞋去开门。

房东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五短身材,包子脸,五官相当纠结,焦点大约在鼻头,一切都向鼻头靠拢看齐。村里人都叫她程家阿母,平日闲话不多,只在关起门来跟男人吵架时不吝啬口水。

“小李啊,下个月的房钿要交了——还有啊,我手里只有你朋友邵先生的身份证复印件,合同上都没你名字的,现在实际上又是你在住,我们是没登记,讲是讲不算租赁房,你呢,还好也不要发票,不过不查没关系,那要万一查起来我就讲不清爽了——你还是尽快补给我吧。”

程家阿母唤他作“小李”,那是启亮签合同时临时给他改的姓,这会甄伍纵使三头六臂,也拿不出“小李”的身份证。

“阿姨,钱我马上拿给你,不过你这好象是私房啊,住什么人也会有人来查么?”

“小年青讲起话来倒蛮轻松的,私房也是贷款造的嘞,外加我家男人做生意需要本钱,房子和地早就全部抵押出去了,在外面亏得嘞家门也不认得,天晓得房子将来归谁,反正现在家里全靠这点房钿过日子,还要贴补那个死鬼,我是乡下人,不懂的,可你讲万一要出点啥事情,不是要断我们家的活路么?”

甄伍回房里取了两个月的租金交给程家阿母,告诉她身份证遗失了,正在补办,需要过段时间,请她放心。程家阿母见甄伍付钱爽气,又有口头保证,便喜滋滋地转身下楼去了。

关起门来,甄伍却想了很多,其一,无论如何,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其二,刚才的事情倒给了他些许启发,天能是有身份证的人,他逃出了上海倒也算是老天帮他,但假如这只戆徒还留在上海,就躲在他们找不见的某个角落里呢?他要不要租房住呢?甄伍知道启亮房地局里有熟人,一查便知,于是给启亮去了个电话。

果然,甄伍在电话里都能清晰听到电话那边重而清脆的拍脑瓜声音,“哎呀!真的诶——我怎么就没想到——”

甄伍心想,反正启亮公安、派出所都有熟人,房地局查不到还有后着,天能八成是料定他们不敢报案,应该不会谨慎到甄伍这般隐姓埋名的地步。

查询信息很快就回传到甄伍的手机上,喜忧参半。喜的是,共有7个叫“李天能”的男性公民目前在上海租房,其中本地户籍的共有3人,当中只有1人年龄吻合,连户籍所在街道都分毫不差。而且更绝的是,合同签定日恰好就是事发三天后。但忧的是,也就恰巧该条记录的房源登记项有缺失,地址上只具体到小区名称——普陀区金沙江路上的宝辰南苑小区,真是活见了鬼了。

甄伍断定天能就躲在那个小区里,但他似有顾忌,没有立即与启亮约定一同前往,而是电话里叹了口气:“唉——大海捞针哦——让我先寻一寻那个小区物业的电话,看看他们能不能帮忙查一查,你等我消息。”

挂上电话后,甄伍哪里还顾得上去寻什么小区物业的电话,十万火急奔出门去拦差头。

下午2点钟,甄伍赶到宝辰南苑小区。这是个破败不堪的小区,一排排上世纪80年代造的老工房陈尸样的躺在里面。他先去找物业碰碰运气,结果自然令人失望,没有任何租客登记信息可供查询。甄伍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转圈,希望能有所发现。他打算就这么转悠到傍晚时分,也许碰巧能遇见天能从外面回来或出门吃晚饭。

来来往往的行人牵扯着甄伍的视线。这个时段,只有老人与小孩,缺少了点激情与斗志,却多了点祥和与安宁。正当他的心渐渐落定以至快要融入那祥和与安宁时,抬头却见一抹令他心头一惊的颜色——淡粉色,那分明是一件polo衫——跟甄伍借给天能当道具的那件一模一样——天下应该没有这么巧合的事,这个款式三年前就出了一季,还是限量版……

那是2楼一户人家,借着1楼住户在天井里违章搭建的小屋屋顶,又搭积木似的加盖了一层。紧靠楼体的大半是房间,外面只留有一个缺角——1楼的屋顶平台,一张餐桌见方,四周以铁栅栏圈起,算是个阳台。与供人上下的简易铁梯相连,一来可作晾晒衣物之用,二来也给2楼加层住户的门前留出些进出的回旋余地。那件T恤就明目张胆地挂在阳台上——天能怎会料到甄伍能如此精确地找上门来。

甄伍没敢立即爬梯子上去,因为他一路急急赶来,两手空空,心下没有多少底气。只犹豫了一会,便快步出了小区,在附近一家小超市里买了把一尺见长的西瓜刀。然后又在旁边的报亭里随便买了份报纸,将那西瓜刀夹在报纸里握在手中。最后返回原地,心中默念“1——2——3”一口气爬上了阳台,撩开POLO衫去敲门。可只敲了一下,门便闪开了一条细缝,这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并未上锁。

甄伍用报纸轻轻捅开了门,一阵浓郁的酒味扑鼻而来,严格来讲,应该是酒糟味。十几平米的小屋,一眼便能看个通透。一张零乱的单人床,一张写字台,上面有一大堆立着或倾倒的啤酒瓶和规格不一的票据,还趴着个烂醉如泥的天能。只见他侧脸贴于台面,朝着大门方向趴坐在那里,一半脸已被挤变了形,嘴巴半张着,活象只合不拢下巴的鸭子,竟还往外流淌着恶心的口水。他满面绯红,双手软绵绵地垂于台下,只差一寸,便可够到那油渍斑斑的肮脏地板。整个人看上去又象极了酣睡中的长臂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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