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天歌是最后一批跟随伤员回京的人，马车走到山脚下，她隔着帘子回望了一眼汤泉宫。来时巍峨辉煌的宫殿神秘莫测的神宫，如今只剩一片断壁残垣和一个巨大的黑色疮疤。马车里还有滞留下来的宫娥，三个人倒是没苏天歌那么深得感受，兀自玩笑着。
“苏医女，我们几个听说你跟湛王爷交情很好，是不是真的？”
“见过几面的点头之交。”苏天歌心里警铃大作。
“骗人，昨天晚上我们都看见了，王爷在走廊里抱着你，圣上也在呢。”
“真的真的啊？我还以为是别人乱说的呢。”
“一定是各位看错了。”苏天歌皱了眉头，三个宫娥都是察言观色的人，便瞧着苏天歌撇了撇嘴岔开话题。
一路无话马车颠簸着在日暮时分回到了京城，苏天歌在庆阳巷下了马车，走到宅子门口就看见丁香正伸着头左右打量，见着她的神情仿若见了救星。
“姑娘，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说着话还要左右警惕着，唯恐被旁人偷听了去。
“出了什么事？”
“戴四海带了长公主在宅子里住了两天了，我今天出去打听才知道汤泉宫那边跑了几个反贼，其中就有那两人。”丁香话说完，苏天歌听得脑子嗡了一下，这个戴四海还真是会给她添乱。明知道整个大历都在追铺长公主和那些隐逸族的叛乱，还把人领到京城里来，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短暂的慌乱之后，苏天歌镇定了一下，迈步进了宅子，“一定让艾虎还有老五他们几个看好了这条巷子，有生人过来立马报告。还有出门的时候尽量保持正常，莫让人看出异常来。”
“是。”管家也知道事情非比寻常，应下来就赶紧去安排，这一院子几十口人的姓名现在可都悬起来了。要是一不小心露出马脚那可是要灭九族的。
戴四海在后院的厢房门口坐着，整个身体绷着仿佛随时就会跳起来。听见脚步声他警觉抬头见是苏天歌才稍稍放缓了神情，“打扰苏姑娘了。”
“你这不是打扰，根本就是把整个宅子人的命都跟你们捆在了一起。”苏天歌神情不悦，戴四海张张嘴没有反驳，这事确实是他欠考虑了，可是长公主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
“她命不久矣。”短短几个字让苏天歌一下子收回了所有的责备，这个她很显然就是长公主，那个曾经不可一世满腹仇恨的人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我进去看看。”苏天歌迈步推开厢房的门走了进去，屋子里点着灯，灯火随着门口卷起去的风跳了两下，这多少让床上长公主的脸色看着看着有了几分生动。
听见脚步声，她睁开眼睛眼神依旧是凌厉的，带着戒备和敌意。
“皇帝也回宫了？”
苏天歌点点头，长公主似乎早就料到会这样，不过苦笑了一下说道：“咱们这个皇帝才是心思嘴深沉的一个，也罢，活着我已经尽力了，只有等死后到了底下再跟他纠缠不休了。”咳咳，话说得急了，引来她一连串的咳嗽。
“我给您把把脉。”
“不用了，我这病已经深入脏腑好不了了，在你应该最清楚不是吗。”这话一点不假，她确实很清楚，现在长公主的脸色就看上去很差。苏天歌没说话，长公主又缓了一下说道：“你能不能把你师父叫来，我有话跟他说。”
薛神医？苏天歌想了想，大概明白了，从前在福安宫的时候太后就曾经把师父召进了宫，而且自己能顺利从宫里出来也是师父跟太后求了情。他们之间的纠葛她不清楚，不过最好不要清楚。
“我现在就去。”苏天歌瞧着长公主，转身退出去关上门。戴四海听见关门声回身看她，她摇摇头，戴四海叹了口气。
“命数到了，谁也挡不住。”
“我让丁香去叫薛神医过来，一会儿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不必了。”
丁香叫了马车出门去叫薛神医，苏天歌趁着这功夫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一身衣服，好歹吃了两口饭，薛神医来了。苏天歌将人带到厢房便回了自己屋子，刚进屋关上门就被忽然而至的一个拥抱惊了一跳。
“是我。”沈煜把头抵在苏天歌的肩窝，下巴硌得她肩头生疼，嘶。
“该死，我竟忘了你还有伤在身。”沈煜松开钳制拉着苏天歌在桌边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显然心里有些烦躁。苏天歌看着他的指尖瞧见了那一截银色的甲套，又想起了红鸳警告她的话，你以为你见到的沈煜就是他的全部吗？你不妨问问他的那根手指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跟魔咒一般在她心里生了根，她也想装作豁达地将其抛诸脑后，毕竟现在红鸳已经死了。可她还是会时不时地响起，尤其是现在。
沈煜瞧见了苏天歌的眼神，指尖顿了一下，“你还是想知道这里究竟怎么回事？”
被人点破了心事，苏天歌只觉得尴尬，“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也不是现在非得知道。”
沈煜叹了口气说道：“以后吧，等有机会我一定告诉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藏在厢房的那个人，皇上的诏令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历，好不夸张地说，现在整个大历从京城到边关，已经布满了皇上的耳目。她只要被人发现再追踪到这里的话，就是包庇窝藏叛逆的罪责。”
“今夜不管薛神医诊出个什么结果都不能让她在这里呆下去了，我会想办法把她转移走，你还有宅子里的人都要当没有见过她这个人。”
“好。”苏天歌选择相信沈煜，她说的没错，如果被人发现怕是所有人都活不了了。她不能把这些人的命拿来赌。
呼，沈煜身子前倾伸手抚上了苏天歌的脸，指腹上薄薄的茧子擦过她的脸最后停在了嘴上，左右摩挲着让他的眸色跟着变深变暗满是压抑。苏天歌不由得有些紧张地抿了一下嘴，舌尖碰到了他的指尖，他喉咙动了动赶紧收回手站起身来。
“睿王爷这一次得了封赏，炎王爷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两个人到时候一定会先斗起来。湛王爷倒是可以坐山观虎斗一段时间了，不过以我的建议，湛王爷最好选择离开京城一段时间比较好。”沈煜再多的话没说，苏天歌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皇上不会看着那两儿子都个你死我活而让萧玄占了便宜。所以这时候避开争端才是良策。
“我会转告湛王爷的。”苏天歌说者无心，听得沈煜神色有些不悦，他可没忘了昨天晚上回廊上那一幕。沈煜没吭声，苏天歌大约也猜到了，便走过来抬头看着他笑了笑，“你放心，我有分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