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他在我心里已经有7年了。经过了剧烈的思想斗争后,我给他发了短信息,约他晚上8点在河廊旁边见,我说我的辞职报告已经递交了,我有话对他说。
晚上,他穿着件浅灰的条子衬衣,悠悠地向我走来,我猛地扑到他的怀里,眼泪不争气地奔涌而下,他说,傻瓜,人生中小小的情感波动无非只是滔滔沧海中的一点飞沫罢了!你们去那边好好地生活吧,尤其是做一番事业出来,不要像我,就这样颓废一辈子了。
我张了张口,不知道该不该对他说他妻子的事。他接着说,夫妻之间绝对要宽容和信任,这是安稳家庭的法宝,我想问他觉得幸福吗,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最后,我对他说,你对我有过感觉吗?他说,说实话不可能会伤心。我这里(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早已经死了。
我的心一点点下沉,我无力地对他说,你可以给我一个吻吗?我紧紧搂着他的身躯,仿佛为了还一个七年之愿。他的目光逐渐幽深迷离,我听到他微微叹了口气,对我伸出了食指,比画了一个“1”字,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用手势告诉我,我们永远只这样一次,然后就似两条平行线,用相距千里来形同陌路。
吻中有我缓缓的泪水滑落,没有一丝我想像中的战栗和幸福,相反,幽深的目光一张死气沉沉的冰冷的嘴唇。我知道,我7年的“出轨”画一个句号……
【爱,无法补偿】
每天清早,他轻手轻脚地起床去买菜,将妻子喜欢吃的早点放在她的床头,然后手持抹布拖把默默地打扫房间。下班以后,他像个老练的厨子似的将饭菜做得花样翻新,黄昏的时候,他陪妻子到公园散步,像初恋情人般手拉手,他尖奋而亲切地对妻子诉说着什么时,时不时,深情地望妻子一眼,不顾场合地亲吻妻子,夜里妻子躺下后,他甩开膀子洗脏衣服臭袜子,将一切料理妥当,上床紧紧搂着妻子睡觉。那份亲热,仿佛害怕妻子从梦中溜走似的。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原因很简单,妻子只有一个月的寿命了。一个月后,身患肺癌的妻子将离他而去,他和妻子结婚三载,一直生活在妻子的照顾和呵护下,他几乎每天都要睡到上班将要迟到才匆匆起床,他不知道妻子是什么时间早起的。不知道一天三餐要吃什么菜,不知道早点怎么就能顺手拿来吃,也不知道房间为什么总是那么整洁干净。
下班以后,他总是倒在沙发上一边舒服地抽烟,一边欣赏妻子利落地做饭,然后就懒洋洋地坐在饭桌前,一边抿着酒,一边对饭菜品头论足。晚饭后,他又会跑得无影无踪。半夜回来,他又总是能非常好运气地在冰箱里找到夜宵。吃饱喝足,脱下一身脏衣服美美地洗个澡后睡得香甜又蹋实。第二天又穿得干干净净出门去。
他偶尔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想到妻子的劳苦和奉献,也有片刻的不安和愧疚。但他很会安慰自己,夫妻之间来日方长,他玩够了玩醒了会疼爱妻子的。到时候挣很多钱,买很大的房子,请个小保姆来料理家务,让妻子享福。这个美好的愿望何日实现?他不知道,他在努力呢。
妻子在平日琐碎的生活中日渐憔悴,有时喊腰疼,有时喊头晕。他关切的目光只在妻子身上停留一瞬,又收了回去。直到有一天妻子病得卧床不起了,他的生活不和谐了,家里一片零乱。他很快就不堪重负,叫苦连天了,洗一盆衣服就虚汗直冒。他从内心里期盼妻子快快康复,让他解放。但是妻子再也起不来了,妻子患的是绝症。
一种与亲人诀别的痛心切骨的疼痛使他在几日之间翻然醒悟,在妻子即将离他而去的日子里,他才发现自己给妻子的关怀和爱是那么少。年少轻狂的时候,满以为将女朋友变成妻子后,一切就轻松了,一切辛苦便结束了。比如对女朋友一举一动的热切关怀,对女朋友知冷知热的体贴,与女朋友花前月下的浪漫情怀,他认为这一切都不必对妻子做。
现在,他想补偿,但一切都晚了,夫妻一场就剩下一个月的日子。想到这点,他时常偷偷感伤地哭泣,乞求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会珍惜自己与妻子相处相爱的时光。
【爱恋花开17岁】
在17岁我的眼里,他是那样有魅力和与众不同,短短的头发,有些忧郁,很沉默的样子,不像同班的男同学们,幼稚单纯,像一杯淡而无味的清水。
每天在两堂数学课之间,他总是站在在教室的窗口,一边吸烟,一边看着校园的操场。
那时,小小的爱恋像黑夜纯白的小朵茉莉花一般,静静地开在我的心中。很多次,下午放学后,我都会一个人在教室里逗留很久,只希望他能突然降临。也曾有很多次,我学着他的样子,站教室窗边,望着校园操场,想象他站在那里的心情。
于是,每天每天,最盼望的就是上数学课。为了能引起他的注意,我拼命用功学数学,每次数学考试都要拿到年级前三名,才觉得开心。
也因此,在17岁那一年中,心中常常遍布忧伤的情感。因为听同学们讲听他是临时给我们代一年的数学课,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京的一所学校教书。
还有什么是比喜欢上一个人却无法对他言说更痛苦更绝望的事呢?我深深地陷入了一个人的爱恋之中。
常常,那种爱恋的情潮像走在迷宫中找不到出口一样,在心中痛苦地左冲右撞。也试过在电闪雷鸣的暴雨天,冲出家门不拿雨伞将自己淋个浑身湿透。
最开心的事是在那一年的下半学期,因班干部改选,我被指定为数学课代表,于是,与他个人的接触多了起来。
有一次,根据他的要求,我把同学们的测验试卷收齐送到他的办公室。走到办公室的门口时,阔大的办公室里就他一个人。当时,四周突然很静,我突然感到很疲倦,斜倚在办公室门口,没有喊报告,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沉默的背影。他低着头似乎正在写教案,没有觉察到我的到来。
过一会儿之后,他才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抬头看到了门口站立的我,温柔地向我笑着说:“我只顾低头写东西,都没有听到你的报告声。
当时,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想解释说自己根本没有喊报告,所以只是默默地笑了一下。
像夏日黑夜的一场小雨,每次想起,都有温暖清凉的感觉。
【雨夜的士】
一辆的士在微凉的雨夜无目的地驶着,水泼在寂静中律动,划破了前路。车内车外都一片模糊。
司机看表,不觉已五点多了。夏末秋初的早晨,曙光应惺忪照射大地。不过——“看来今天不会有太阳了。”
在太古城路口转角处,一个女人招手的士!的士!”
长发披面的她持一把红色的伞,独个儿等着。
伞是折叠伞,刚才风猛,已向上翻成一个兜,勉强挡着雨。司机一瞧,皱眉,不想搭理,女人半个身子拦在车头,非上不可。
“你想拒载吗?”她板着脸。
司机有点无奈开了门,女人一上车,便把那伞扔掉。他眼角瞅着那废弃的破伞,说破伞总比没伞好。”
女人一脸冰冷,完全不与他作眼神接触,所以他没多言。只问“小姐去哪儿?”
大兴。”声音虚弱。
“大兴——”
“监狱”。
他发现女有人些颤抖。奇怪,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间,大概是探监吧!他默默开车,往前驶。
不经意地抬眼望望倒后镜——
女人不见了!
他心一凜,马上转过头去,原来她弯下身子,抹鞋的动作,车子一颠,他马上定一定神,好好开车。自己吓自己。
空气太冷寂,他问:“小姐,这么早进去?‘钥匙佬’还没上班。”
“早些去等,怕误了时间。”她木然。或许自觉语气不好,又道:“这个时间的士很少,幸好遇上你,刚交更吗?”
“不需要交更。”
她听不清楚全天制?不累吗?”
“自己车。”他说生意难做,怎么敢休息?没遇上你,便白跑一天。”
她不答。拿出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理着湿发,手势迟缓,目光不知投放何处。
司机见到女人颈部有道疤痕,又开始忐忑不安了。女人道:“我男友用刀割的,这是大动脉,流很多血,几乎没命——我一会去探他。”
司机狐惑,打了个寒噤。
女人自顾自说下去,仿佛在开解自己而不是向陌生人倾诉:“虽然他是我第一个男友,也拍拖四五年,不过他性格软弱,又进,我跟他没有前景,连孩子也打掉。分手后认识了一个开公司的男友,我们准备十一月结婚,还买了太古城一层楼——”
司机没有打断她,他知道,只要开始了,她一定会继续把前生说尽,像停下了的雨……
“他天天在我家和公司楼下等,在街上下跪,央求复合。每天划自己一刀,以示决心改过。我看着他花斑斑的渗血的手脚,很窝囊,竟有点心软。毕竟我们曾有一段甜蜜的时光,我们应该有一个孩子。想到他完全负不起家庭责任,我又犹豫了——”
女人有点哽咽,但她没有泪,因为往后她流血……
“他刺激得发疯了,那晚跟踪我,在公园划了我三刀。你看,这一刀最要害。然后他自杀——我没有死,他也没有死,因严重伤害他人身体,所以判监。
司机鼓起勇气:“你——真的没事?”
“你看,刀疤像不像一条蚯蚓?”
“有脚,像蜈蚣。”司机又觉不妥说笑吧!千万别介意。”
“我是不是犯贱?”女人问:“我最后还是选他,——他可以为失去我而死!这个男人……我是不是好蠢。”
司机眼中有一丝妒忌,还没打算回话,女人道:“你不必答我。”
忽然望向窗外咦!有人招手截的士。”
“是吗?”司机扭头向左一看,“没有呀!”
“有。”女人又道:“这边是另一家人,有大人有小孩——”
“吓?见不到。怎么会?”
女人说别管。往前开。”
司机踏油门,声音有点异样。
女人正色:“你不要吓我!”
司机试探:“真的见到?”
“你怕?”女人问。
“当然,大家不同类。”司机带着不自然的神色,骇笑,借此壮胆。
女人神秘地凑近他:“也有另一个可能:他们看不到我——以为是空车。”
“你别乱说!”司机道:“我不信。”
“现在是农历七月,不要嘴硬。”没说完,女人嚷:“哎!停下来停下来——”
那是一间便利店。
女人道对了,我要买些香烟毛巾给他,还有瑞士糖和朱古力……”
“怎么以前没见过这便利店?”司机迷惘。“新开的吗?
“下车,我要下车。”
女人冒雨飞跑进店——他想,她是真的爱他,这是“债”。既然死不了,便得还债。总是某人欠了某人……
司机叹一口气。
放过她吧。
他把的士驶向不可测的前方。一直驶,漫无目的——又实在有个目的,看谁时运低了,送上门。自己总不能永远漂泊。
他明明记得这里没有便利店。三年前,女友另结新欢,非要同他分手……
那个下雨的晚上,失落得他喝了好多酒,醉醺醺地驾着的士,已过了交更时分。他此时也不需要交更了。
车子撞向公路旁石柱焚烧。司机受猛力冲击,颈骨折断,不停流血,血尽而亡,才被人发觉。
雨下个不停,血被冲得淡了,渗入整辆废车,融为一体。
【绝对不能爱上她】
谁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遇见暑寒。我说这是宿命。她是个奇怪而可怕的女子,同她的名字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呢?”她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我把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我是个奇怪的男人。”她用手指点着我的胸口。
是的,我是个爱吃肯德基的弱智男人。
遇见她的时候没有浪漫的情节,但这一切像是专为表现她的特质而设的。
她是朋友的妻子。
我的朋友叫阿林。他是我大学时的同学,其实我们交情一般,这次来纯粹是路过式的,但也许这样说活真有点对他不友好。
阿林死了。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反正我就是来看看而已。
谁知这看看的念头,就成了我遇上暑寒的契机。
这并不是我和她遇上,暑寒说,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关我什么事。
所以我只能说是我遇上了她。
她不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子。我该说她清高、孤傲呢,还是说她阴郁颓废?反正说她像只猫就很合适了。
她站在那儿,没有一丝伤感。起初我还以为她是因为对亡夫的怀念太多了而这样的,可又似乎不是。
那些老太太叽叽叽的嚼舌根子。
“这个女人是个祸秧子哟,哎呀……”
阿林死得很惨,这个扫把星……
“哦哟,狐狸精喔,瞧她那样……”
我盯着她看的时候,她抬起头,眼睛很清澈。然后她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想起一首歌,可转瞬即逝,她像阴暗的天空中飞过的一只鹰。
我喝得大醉。满屋子的香烟味,酒味,呕吐味。
早上醒来昏得要栽倒了,我从那堆脏衣服里找出一件还看得过去的穿上。我是个不讲究的男人。
其实何止不讲究,那纯粹就是邋遢。我好几个女朋友就是因为这个离开我的。
单身男人本来就应该这样,这些事情是该老婆打理的。
这也决定了我这样的男人不能找暑寒这样的女人,因为那样彼此就不能生活。
可我还是遇上了她,所以我说这是宿命。
我现在回想起来,和暑寒在一起的日子好像没有一天有太阳。
我问过她你不能见阳光吗?”
“哼呵,我?我从来就不属于阳光,我是见光死的那种……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不喜欢你这样的腔调。”
“我喜欢这么问。”
“哈,笑话,你喜欢?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个不抽烟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
她没有回答。背对着我,静默了一会,突然大笑出声来,教堂前的那些鸽子飞了起来。
我现在实在记不起那天之后我们是如何认识的,她说:“他刚死了,你就来了,真巧啊。”其实很多时候我觉得阿林死得很及时,本来他跟我什么关系也没有,怎么死了就和我扯上那么大的关系?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摆摆手说:
“浅薄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