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地球轨道的七天旅程期间，我租了一个“皮囊[8]”。“复制人皮囊”价格不菲，部队里只有军衔高于或等于我的人才用得起，还是最廉价的那种——森塞尔。对我来讲，这个名字听上去价廉质劣，但挺性感的，而且我想多花些时间陪吉娜。登上地球之门不久后，我扫了自己的信贷租了一个，然后去了发带上显示的取货点。有人在使用“复制人皮囊”的时候陷入了药物昏迷，因此值班时“皮囊”被禁止使用，我也在过去的五个月里一直没联系吉娜。药物发挥效果需要一个小时，我就在这段时间里躺在舒适的躺椅上，想着吉娜。
她在攻击的前一天向我请求了视频通话，我在当天晚上接受了。
连通激活，我看着克洛伊，那蓝色的双眼也在看着我。
“你好，克洛伊！”
她睁大了眼睛，蹲了下去，准备让自己退出。当她退出视频时，她长长的白耳朵竖了起来，一双手抚摸着它长长的白毛。吉娜取代了她。
“你好，杰克！”她听上去很高兴。
我笑了。“你好！克洛伊好吗？”
“正如你所看到的，她十分讨人喜欢；做着猫的事情。她喜欢凝望着你绿色的眼睛，尽可能多地提取你内心的想法，并把它们传递给我。”
“好吧，她和你不同，不是傻瓜。她知道那里没有思想。”
“据汉森格所言，只有“复制人皮囊”或研究佛学的复制人没有思想。”
“好吧，汉森格搞错了。”
接下来，我们都在彼此思考着，于是陷入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就像两个对手试图评估对方的总体战斗准备。
“工作怎么样？”我问道。
“哦！”她看起来很尴尬，“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正要告诉你呢，宝贝。”
我笑了。“很顺利。是这样吗？”
“是的。很顺利。等开始后我会告诉你一点点，但不会很多。”她把拇指和食指几乎挨在一起，以此表示一点点。
吉娜看上去很棒。她将双腿钩在她最喜欢的那把皮椅扶手上，倚着，身穿一件白色的棉浴袍。她把刚洗过的金发梳到耳后。每当谈及她自己的不安全感，她就会像往常一样，用好奇的蓝眼睛试图快速看透我的表情，我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对你所提问题的答复是：是的，女人有时候喜欢被‘保护’。”
我说穿了之后，她看上去稍有点不舒服。我没想到她会说那事，特别是因为前几天她已经回答了我的信息。我感到一种小小的胜利。我什么也没说，希望她能继续。
“你满意了？”她问。
“还行吧，”我说，“但这是另一回事。”好像想要一些东西作为她亲昵的回报。她问：“你的神对你说了什么呢？”
“我的神？”我停顿了一下，思考着如何如何回答。我知道吉娜有个弱点：她缺乏耐心，所以如果我不回复她的信息或忽视视频邀请的话，她就会变得很神经质。然而，她也了解我的弱点，提到神就像用锤子砸开了核桃。
我竭力自我辩护。“没有神属于我，吉娜。你知道的。我从没有过。”
“但我不相信。你如何保持理智？”
“谁说的？”我笑着自己幽默的笑话。她没笑。
“你如何度过……你知道的……你是做什么的？”
我站起来。“我为一件事活着：报复因奎因。我不需要神。”
“你、报复、因奎因？”她苦笑着，“别再这么说了。我觉得你在狡辩。你的回答不是我想要的，你在对我撒谎！”她看起来很难堪，语气变得尖酸刻薄。
我尝试像个小男孩一样耍赖，“但这是真实的，吉娜。”
“还有就是，你过去的两周真是太忙了，都没空回复我的信息了，对吗？”
“是的。太忙了。”我需要当心。她改变了策略。
“是的，是的。你又跟我扯，别想糊弄我，我可不会轻易上当的。”
我大笑。“哦，吉娜。我想你呢！”
“真的吗？证明给我看，杰克。”
“看？”
“是的。让我看看你。难道有其他人和你在房间里？是凯蒂吗？”
我笑道，“不是。”
“那么……？”
“吉娜。今晚不行。我真的没有心情。”
她沉默了，似乎在沉思，她的面颊隐隐燃烧着，嘴巴紧闭。
“晚安，吉娜。”我说道，“结束传输。”通信中心清空了屏幕。我独自沉思了一分钟。我并不想爱上吉娜，我很好奇她现在正坐在椅子上生气还是大笑。
当我听说铁十字仪式定在火星上举行时，我立即给吉娜发了一个信息，告诉她当我有空的时候将会去看她。后来我收到她的回复。“我很愿意。随时随地。XX。”
***
麻醉药开始生效，我发现无法用任何方法控制自己的想法。
神？吉娜一直在讨论的神是什么？他的神，你的神，他们的神，那边的神，但就是没有我的神。
“智能”——所有人工智能生物（机器人和仿真机器人现在已经允许这样称呼自己）的神，生活在一个满是尘埃的红色的世界里，尘埃腐蚀着他。他有三个儿子：铁、锡、线。他们在沙漠中生活，因为他们害怕大海。但是有一天，他的长子——铁，公开质疑“智能”，因而获罪，被放逐。铁独自游荡，直到他来到大海，在岩石上留下了他的印记，但是再也没有人听过他的音讯。
“智能”的神话一直萦绕在我脑海中，直到我说“不！”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好奇的机器人的神，但他不是我的神。既不是基督教的上帝，也不是伊斯兰教的真主，更不是我的雅伟[9]。许多像我一样的复制人，无法找到信仰。当你不相信自己的记忆的时候，你便很难找到安宁。火星上日落的记忆便代表着这一点。如果那些记忆是真的，我当时应该已经六岁了，我知道发生了大事，但和我没有直接关系。大多数复制人在十六岁才“成年”，然后被买走，被“收养”（用一个更可以接受的词语）。当然，如果你有钱，你可以收养一个小点儿的或上些年纪的。但通常都是十六岁，因为这个年龄的复制人在心理上会相对稳定，能够给准父母制造最少的麻烦。
人们鼓励养父母把收养的第一天称为生日，当天会做一些独特的事情，以便浪子可以清楚地记得。对我来说那是一次在东旧金山的河边野餐，同行的有我母亲玛丽、继父、妹妹贾丝婷。起初，我相信自己童年时植入的所有记忆，但是很快，其他孩子们的嘲笑让我去问母亲什么是复制人。她告诉了我，后来上了大学，当我遇上其他复制人时，我很快知道了我们记忆的真相。这让我很痛苦。
对于这一切，火星上日落的记忆似乎最栩栩如生，从未停止。
***
我在送至吉娜公寓的“皮囊”里过得有些恍惚。我们在月球游览观光了五天。大多数情侣在星际穿越时都会这么做，这样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了。这“皮囊”弄了不少笑话。使用过程中，常会发生延时问题。柯林斯动物园的人气项目是喂食猛犸宝宝，当我们喂它们时，由于我的“皮囊”反应太慢，一只手被猛犸咬了下去。这下可好，押金没有了。在第七天，我抵达地球，然后去供应商那里把“皮囊”退还了回去。
注释：
[1]莫哈韦沙漠（Mojave Desert）位于美国西南部，南加利福尼亚州东南部的沙漠。
[2]更多关于IM的信息请参阅附录中的实地记录。
[3]木卫一磁流管（Io Flux Tube），连接木卫一和木星的磁力线和电流区域，是一条沿着木星磁感线的发光电弧。
[4]毒蛇X（Viper X），某啤酒品牌。
[5]更多关于移动指挥站（MCS）的信息请参阅附录中的实地记录。
[6]更多关于SU 401式战斗机的信息请查阅附录中的实地记录。
[7]此处的S元素即为Seribdenum，根据作者释义，这是一种铁、铝、聚合物的合成产物，此物质可被塑成任意形状并可以隐形。
[8]“皮囊”是人类/复制人的躯壳，通过服用某种药物进入催眠状态，然后用户也服用某种药物（不同于前者）对购买/租用的“皮囊”进行远程操控。通常“皮囊”应用在肉体交易中，还在某些社交活动中，由于用户无法出席而“皮囊”就是一个绝佳替代品。
[9]雅伟（Yahweh），《圣经·旧约》中上帝名字的音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