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711800000008

第8章 初生

拉克兴冲冲地挥着手:“瞧瞧!亲爱的,我为你身为龙的第一餐准备了一只野生拉尔蒂羊!”

“你真好,拉克。”阿兰若漫不经心地回答,眼睛却望着她的第一次“降落”在草地上划出的二十多米长的沟。五天后,她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只是一个梦。“所以,我们的计划是什么?我变成龙,把羊吃掉就完了?”

她的讽刺从他的左耳进右耳出,毫无作用,就像水从虹鳟的背上流过。

“遵从你的本能就好了,”拉克说,“龙的大脑和人类的大脑完全不同。你会体验到各种离奇的想法和感觉。想象一下,你的头里有两个不同的女性大脑是什么感觉,嗯?一个就够难以捉摸了,两个该怎么办才好?你到底怎么能做出决定?”

“拉克,你就是个该死的流氓。”她评论道,拉克听了这话一定会露出笑容。

“现在还不能飞。”奥达说着,冲她摆摆手指。

阿兰若不高兴地看看那只羊。拉克将它用一根长长的绳子拴在古老的帕奇果树上。这只羊看上去比她还不开心。野生的拉尔蒂羊比家养的品种小很多,但它站起来也齐胸高。这只公羊长着扭曲的角,她简直都能想象出这只羊撞穿墙壁的样子。她可不想被这只羊找麻烦。

“后退!”拉克大喊,“当你学会用龙的大脑思考的时候,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好吧。阿兰若闭上眼睛。印马蒂亚公主现在要当众出丑了。一个人怎么变成一条龙?按龙的思维想事情?不论如何,她从来不喜欢羊肉、她都不记得她有多少次在把盘子里的羊肉反感地推开了。也许现在正是告诉拉克她想当个素食主义者的绝佳时机。

奥达和拉克是那种爷爷奶奶一样的人,她心想。在他们的小屋里才待了几天,她已经喜欢他们得不得了了。每次奥达拥抱她的时候,阿兰若都想哭。但他们总是有这种幻觉,觉得他们曾经是龙骑士,而她是变形人。她问了他们无数的问题,但是还是不能确定他们在撒谎。现在她也有些相信他们了。不是他们疯了,就是她疯了。

“想想你以前是怎么飞的。”奥达建议道。

“想想利齿,爪子和尾巴。”拉克补充。

“优雅地从云景上升起,我的小花;从全新的眼睛中看到世界的美景。”

“用尖牙利爪撕开羊的身体,”拉克突然插进来,他怒视奥达,“龙不是温柔浪漫的生物。除了你,无可比拟的小花,我的火焰,我甜美绽放的女神。”

她最好在拉克冲动地说出其他东西之前变形。

阿兰若闭上眼睛,唤起飞翔之梦。过了一会儿,她周围的声音都渐渐隐去了。她依照拉克的指导,在梦中加入了一条龙。嗯……一条紫水晶色的龙,正如她眼睛的颜色。也许这一切都是白费劲,但阿兰若的确不愿意想到那条在梦中困扰了她很久的巨大黑龙。太可怕了。另外,她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其他的颜色。

这根本不会起作用的。她在想什么?

慢慢地,她的头转动了一个角度,她使劲眨眨眼睛。刚才那种感觉是什么,让她全身发抖?一个嗝?一种少见的紊乱?

耳边响起恐怖的低语:猎物。

阿兰若公主向前趴在地上。那只羊为什么发疯一样的扯着绳子?羊又不怕人。

她四下打量。环境中的一切细节涌入她的脑海:锋利的剑草微微膨胀,里面充满了春天的第一波花粉,起风时就会从花粉孔里倾洒而出;一群普通的麻雀俯冲进小屋后面的森林里;风中帕奇果的味道香甜而刺鼻,混杂着似曾相识的味道。让她想起远方的土地;蜻蜓顺水而飞的声音;还有类似窃窃私语的声音——视线外的草原野兔的轻柔脚步。两个小小的人类仰视着她。其中的一个像苦行僧一般跳着舞。

耳边传来的说话声缓慢而陌生。理解它们花了一些时间,最后阿兰若发现这种语言她听得懂。

“你是一条龙,不是蠕虫,”拉克大喊,“用腿,笨蛋。”

阿兰若试着回答。虽然她的喉咙动了,但没有发出清楚的声音。她两眼对视,盯着中间的一个突起,发现那是她的吻部,有两个巨大的长着鳞的鼻孔。吻部?她嗅嗅那只羊。温暖的羊肉味渗入脑海。口中涌起口水。

肉。

她向前窜,追着羊绕树跑。

羊一边咩咩叫着一边猛扯绳子,始终领先暴怒的龙一点点,而龙撞到它的屁股两次,还一直找不到自己的嘴在哪里。她伸开双翼上下拍打,使得肩膀酸痛不已。终于超过了那只羊,她尝试转身,却失去平衡摔在地上。她头的位置完全不对,在长长脖子的尽头,像一条愤怒的蛇一样甩来甩去。隆隆的愤怒声响自她的胸口深处发出。

终于,她伸出前爪一划,在羊的体侧开出两条血淋淋的伤口。她将前爪举到嘴旁,将趾放到利齿之间,尝到了温暖的,带着金属味的血。这味道直冲进胃里,点燃了她的饕餮之欲。耳边响起咆哮。

她在咆哮?

龙形的阿兰若,被就在面前奔跑的羊肉刺激得失去了理智,气急败坏地绕着树追逐,用尾巴卷起羊,并把它砸在地上。一瞬间之后她便扑到猎物身上,咆哮,撕咬,将头朝后甩,扯下一大块肉来。咀嚼完全没有必要。口中的羊肉尝起来如同甘露,甜美的气息充溢她的腹腔。她吮着丰富的动物血液,津津有味地吃下所有内脏。真是盛宴!她吃啊吃,将肚子填的满满的。

突然,那个多事的雄性走到她的面前,朝着她大喊大叫。龙形阿兰若伸出前爪护住猎物,朝着他低吼。

“阿兰若!阿兰若!”他大吼。

阿兰若?谁是阿兰若?她模模糊糊回忆起一些:一个女孩和她的父亲一起站在城垛上,看着一场入侵的兵锋向前推进,心里完全明白这会给她的人民带来什么。她回忆起他温暖的爱意,回忆起他的手放在她肩上的触感,回忆起他恳请她出国为质时眼中的泪光。

父亲!

奇怪的紊乱感又出现了。她晃了晃。毫无征兆地,她变矮了,矮了很多,跪在已经被开膛破肚的羊的尸体旁。

她抬头,眼神恍惚,看着奥达和拉克,上去不接下气地说:“我干了什么?”

“伟大!惊人!难以置信!”拉克尖叫,“多么强大的一条龙。林立的尖牙闪闪发光,利爪如匕首般锋利!为什么,你的腰臀美得像一个——”

“拉克。”奥达打断了他。

“激动人心。我的五脏六腑都在发抖,真的。”

“去收拾那只羊,拉克。”奥达下令。

奥达递给阿兰若一块毯子,她接过来裹在身上。老妇人将她带回小屋,在小屋门口,奥达温柔却不容置疑地将她按到一个小板凳上坐下。正午的阳光很快晒热了她的头。转瞬之间,奥达拿着梳子从小屋里出来,开始为阿兰若梳头。

她虽已有心理准备,但怎么能想到进食的时候会那么疯狂,那么怪异,那么超越理智?真是野蛮!

她呆望着天空,眼神失去焦点。

“我是一头野兽,”她喃喃道,“疯狂的动物。”

在一阵长长的沉默之后,奥达开口:“世上有凶恶的龙——他们行事疯狂,不加思考,毫无理性可言。我记得有几次,颂歌为了保护我和恶龙搏斗。有一次他还在战斗中失去了尾尖。另一次,恶龙撕碎了他小半个左翼,我们不得不等他恢复,即使有龙族的魔力,我们也等了几个月。但是大部分的龙不是野兽。你就不是野兽。你是阿兰若,印马蒂亚的公主,一个有善良的心和聪明的脑子的女孩,对生活充满激情。”

印马蒂亚的公主盯着被彻底肢解的羊的残骸。拉克就在那边,用匕首砍下最后一点点能吃的肉。而此刻,她体内的火前所未有的平静。她从来想不到她会埋头大吃羊的内脏还甘之如饴。这就是她狂野的一面吗?真的吗?

“重生之后要学着吃东西。”奥达说,毫不顾忌她的想法,“龙也可以吃得有风度。颂歌以前很喜欢砸开羊的头骨再舔干净里面的脑髓。如果我要制止他,他就会有礼貌地问我可不可以在我的视线之外继续这样做。我们同意了。他后来一直记着。”

“你爱他吗?我是说,颂歌?”

“爱。”奥达叹口气,正在梳头的手停了下来,“那和人类间的爱不同,也跟爱情不同,小花。我跟拉克之间的是浪漫的爱情。你知道,当一头龙陷入血色的战斗狂热中时,他们会迷失自我,变得凶残。一个好的龙骑士,或者其他的龙,可以让一只凶猛的龙平静下来。这就像是对暂时失去理智的人。感情越深厚,骑士让龙平静下来的可能性越大。有的时候孤独会让一条龙发疯。拉克失去他的光瑞斯的时候,他几欲崩溃,他意识中的某个地方断裂了,真是这样。你还没有亲眼见过,但他时不时会变得很凶。每当那时我就得从树林里把我的拉克找回来。”

“所以,他有一条母龙……而你有一条公龙?”

“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奥达一边说,一边兴冲冲地梳理着她头发里的结。阿兰若感觉有点疼,这让她感觉自己是个人类。“骑士关心他们的龙。他们给龙治疗,保护龙,陪伴龙,等等。我觉得,如果龙还是变形人的话,这种关系会更加浪漫。有时候一对组合的两个人都是变形人。”

“我觉得很奇怪,有一个龙骑士的话。”

奥达咯咯地笑:“如果是我,大概我也会这么觉得的,小花。我能告诉你一个秘密吗?”

“给我个惊喜吧。”

“很好。那下面,在帕奇果树边上,这个老太婆看到一条紫水晶色的龙。我这辈子看过成千上万的龙,但从没见过紫水晶色的。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阿兰若。红色、橙色和黄色是最常见的。不过,大部分的龙都非常挑剔自己的颜色。酒红色的翼趾,带点血红色,翅膀底部和腹部是赭色——抱歉。”

阿兰若咯咯地笑:“奥达,这真是个合适的惊喜。”

“你不是普通的紫色,我很喜欢这一点,这样你在龙中显得非常特别。顺便说一句,你的龙形态的颜色和你眼睛的颜色如出一辙,都像精雕细琢后的宝石一样闪亮深邃。”

真奇怪。她心想。不过挺合适的。

“我挺想知道,朱芝娜想不想成为一个龙骑士?”阿兰若思索着。

“你是个艺术家吗,阿兰若?”

“是啊,你怎么知道?”

奥达又咯咯笑起来,这次格外开心:“就算是凭借着一百七十六个夏天的生活经验瞎猜的吧。”

* * * *

那天晚上,拉克让阿兰若坐在厨房的餐桌边,给她上了漫长的一课,教她如何捕猎。次日,则是五个小时的关于龙的飞行原理的课程。角度,在翼收起、半收和展开的时候的飞行动力学,利用气流,降落,起飞,躲避弩炮的箭镞,躲避来自抛石机的巨石,向敌人喷火,在风暴中飞行,攻击城堡,再加上使用尾巴进行机动都被匆匆带过,听得她头晕目眩。

接着他让阿兰若变成龙形,在幽谷上下走动,直到她不再脸朝下摔倒。拉克带了一面镜子,所以她可以看着自己。真吓人,她想,扬起嘴角,露出龙的笑容。奥达是对的。她的皮是紫水晶色,就像宝石。她闷闷不乐地伸个懒腰。古怪。那个叫阿兰若的人从镜子里看着她,却长着狭长的龙的眼睛。

这些事情应该给她自然而然的感觉。但是,她就是感到奇怪,还有点怕她自己。

龙形的阿兰若感觉好像自己藏在一层皮里。弯弯的三米长的脖子,六米长的身体再加上三米上的多刺尾巴已经够糟糕了。她举起手,但那是爪子。与其说那是脚,不如说那是武器,有三个强壮的趾头和两个相对的拇指,每个上面都长着可怕的紫水晶色利爪,能够随意伸出或缩回。阿兰若转着圈走,想看看自己的尾巴和强壮的腰臀。她的步态很奇怪。起伏很大,要努力控制肌肉——它们总是想让她向前猛扑,而不是慢慢地走。接着,她发现,只要用她的新脖子,她可以轻松地扭过头,看到她想看的任何部位,都是她的龙形的一部分。她小心翼翼地扇动巨大的翅膀,很快就决定还是改天再说。她的肩膀太痛了。阿兰若细细检视她长着深深的条纹的肌肉,它们隐藏在鳞片闪闪发光的表皮下面。她的飞行肌肉真是发达。她总是想着自己跟人类体型的差距。

“咆哮的纳加。”她自言自语,借用了芝普的一句口头禅。

阿兰若想象着自己化为龙形向加西昂扑去,一口咬掉他的头。哈!但是约拉西昂会怎么说呢?他虽然有两米高,却也只能在她伏下来的时候够到她的肩膀。他怎么会接受这样的她,有着闪亮的利齿和其他一切的她?她不是不喜欢她富有光泽而可怕的外形。但是,当你能变成一条龙的时候,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不是吗?

拉克用了两天时间向阿兰若巨细无遗地讲述龙的身体构造,包括如何保养牙齿和爪子,哪些种类的寄生虫可以钻进鳞片下面或者感染牙龈,如何处理伤口、脱臼和疲劳。他命令她训练在龙形下的听觉。他告诉她,在能够听出在溪谷那边振翅的蝴蝶是什么种类的时候,就不用再练习听力了。“你真是太没耐心了。”他口气中带着高兴,“再听听。”

阿兰若咆哮着说:“这有什么用?”

拉克说:“闭上眼睛,听。”龙形阿兰若听见他捡起一块石头。她听见它划过空气落在她的侧面。“想象,在黑夜里,那是一只弩箭直飞向你的腹部,你还能怎么样躲开它?”

阿兰若学会了忍耐。她学会了连续几个小时的聆听。她不断练习她作为龙的视力,直到她可以熟练地聚焦视线,从百步之外看到小屋后的树林里降落在树枝上的一只苍蝇。她不断闻着空气,直到她能从一点点炊烟中闻出雌性拉尔蒂羊和雄性的区别,能辨别出奥达这次做的菜或是烤的蛋糕是用了五十种药草中的哪一种。她被教导尝试着用爪子去拔剑草叶,直到她可以准确地拔起来,无论是用前爪还是后爪。她甚至学会了在龙形态下说话,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喷拉克一脸口水——当时拉克可是破口大骂。

但是她不能喷火。

一旦她的肩膀恢复了——严重的瘀青已经退去,变成很深的酒红色,再变成她人类皮肤下的一点淡黄——下个阶段的龙的训练内容是在溪谷里跑上跑下,不断扇动翅膀,直到拉克和奥达都满意地认为她的肩膀已经恢复得足够好。她只摔倒了两次,长长的鼻子铲起泥土。她又吃了一只野生拉尔蒂羊。拉克说,这次她表现得比较有教养。

因为这句话,阿兰若吻了他的脸。

一个晚上,阿兰若和奥达坐在壁炉旁的厨房里,拉克已经在隔壁房间的床上入睡,鼾声如雷。阿兰若说:“你觉得我需要等等再给我的家人捎信吗?”

奥达点点头,她的目光很温柔,带着同情:“应该这样,阿兰若。塞拉基安监视着岛屿间的所有通信。我们必须得想个妙招——还得足够好运——才能避免塞拉基安战锤找上你的家人。”

阿兰若畏缩了。

“也许,等你学会飞翔,你可以自己偷偷地去印马蒂亚。”

“好主意。”但是阿兰若不情愿地想到了她的家人为她哀悼的样子,“我还要回去找我的朋友朱芝娜,我不能留下她——万一加西昂痊愈了怎么办?她已经知道我的火的事了。即使是从空中飞过的时候看一眼也好。说起来……”

“我在你眼中看到了悲伤,小花。”

“我不知道,一条不会飞的龙,怎么对抗塞拉基安人?”阿兰若搅拌着她的红灌木茶,情绪低落,“我不认为所有塞拉基安人都是坏的,肯定不是。但当一个势力征服了整个岛群世界,那么它一定不会是好的。总有一天,我要找到巨龙们都去哪儿了。即使连你们都不知道。”

“我这个老太婆不知道的东西很多,阿兰若。听起来你在想的事情能填满一个小岛。你要明白,如果你选择朱芝娜作为你的龙骑士……嗯,我们得先问问拉克你怎么才有可能潜入重重守卫的塞拉基安之塔。眼下,你躲在这里,这个大岛上不起眼的角落里。将雷默伊公主偷带出来虽然会让拉克感到高兴——又一个年轻女人住在这里,让这里蓬荜生辉——但是会不可避免地暴露你的存在。你必须三思。”

“我很想看看到时候芝普的表情。”

奥达的脸色变了:“当她看见身为一条龙的你的时候?你准备好了吗?”

阿兰若倒抽一口气:“我——不,不,我没有。天!我讨厌这样,讨厌!奥达,请不要觉得我忘恩负义——”

“你没有。”奥达把手搭在阿兰若肩上,轻轻捏了捏,“但我在岛群世界上生活得太久了,不会不了解你想要追寻自己的命运,阿兰若,龙族变形人和印马蒂亚公主。这是无法拒绝的。明天,我们得帮助你离巢。”

“你认为我准备好了吗?”

老妇人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你之前做到过一次,小花。这次,爱会激励着你。”

这些话伴着阿兰若进入梦乡。宝贵,非常宝贵的话,她想着,在她的黑暗的卧室中抱紧了双膝。像拉克和奥达这样无私友善的人都是来自什么地方?她怎么会这么幸运地降落在他们的门前?

生活真是充满奇怪之处。

成为一条龙则更奇怪。

第二天早晨,她站在峭壁的边缘。阿兰若颤抖了一下,即使她不冷。“展开你的双翼,从边缘稳稳地跳出去,”拉克说,“你之前做过这个。我想要你快速滑翔,转身,降落。注意风向。它可能把你抬得比你想的高。”

阿兰若望着云景。她三颗龙的心脏,都在胸中和腹中怦怦跳动:“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动起来,拉克。”

“你还在以人的思维思考。你是龙。龙会飞。他们生来就是为了飞翔。你很美,再自傲的雄龙都会为了看你的鳞片一眼而甘愿一头撞向悬崖,你也能飞。”

“拉克,你总是能用女孩的自尊心创造奇迹。”

“你也能用我的——嘘,老绵羊亲自来了。”拉克提高音量,“来看她飞翔吗?我灵魂的女王陛下?”

奥达迈着沉重的脚步加入了他们:“天,你真是选择了一个完美的早晨,阿兰若。现在记住,这是你的第二次飞行。可要飞得比第一次好。”

拉克大喊:“啊!真侮辱人。我能问一下吗,谁是她的导师?”

“我们会知道的,丈夫。”

阿兰若朝着边缘动了动。她对住在高处的喜爱就到此为止了。从坚实的高地上准备跳入无尽虚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抬头看着雪白月亮,今天早上它的光芒遮住了伊瑞迪斯。接着她叹口气。她疯了,而且不是一点半点。龙形阿兰若展开翅膀,探探风向。她反反复复检查了自己的两只翅膀。它们看起来确实挺能飞。她的翼展超过十米,如果伸到极限的话,可能超过十五米。

但她的大脑却乱得像一筐腐烂的帕奇果。云景在下面很远的地方,但龙族的视力却能让她看清那上面每一缕古铜色或钴蓝色的光线。她心想,那下面是火山在搅动这些颜色吗?

“好!”拉克吼了一声,使劲用手杖敲打她的后半身。

这给她带来的更多是惊吓而不是疼痛,让她跳了出去。上一秒她还稳稳地站在岩石上,下一秒,她就在半空中撕心裂肺地哭号——在龙形态下,这意味着放声大吼,拉克的每只羊都转身跑向森林寻求保护。阿兰若试着恢复平衡。她在飞!实际上,她几乎是上下颠倒的。她用力一摆,摆正身体,紧张地寻找拉克和奥达。哦天!她真的振动翅膀,在空气中飞翔。她的人类大脑竭力和这一切脱离开。

她闭上眼睛,试着不去思考。突然,阿兰若发现自己正优雅地飘在空中,就像她之前已经飞过上千次一样。

但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阿兰若慌了!救命!人不会飞!她需要脚下有一座岛。拉克,拉克……他们在那里。好险。感受风吹过外皮就好了,她心想。这应该是很快乐的一件事,但她却很害怕。

现在她要做的只是稳稳降落,不要把鼻子撞在地上,犁出一条沟来。

阿兰若开始低吼。在她俯冲过拉克的头顶时,他跳起来去寻找遮挡。阿兰若回忆起了她上的课,她用翼将空气聚拢,轻巧着地,但这次腿没有着地,尾巴先着地了。她笨拙地向旁边翻倒,就像一棵倒下的树。

接着,她发现一个男人踢了踢她的脖子,咯咯地笑。“我明白了,我们还需要提高你的起飞和着陆水平,亲爱的紫色毛球。”

他踢得一点都不痛。爪子一用力,阿兰若站了起来:“很好,小人儿,我会再来一次的。”

她做到了,但是做得很不好。四次糟糕的降落,包括一次与帕奇果树的刮擦之后,阿兰若终于可以能用四肢着陆,多少还带着一点优雅。她朝拉克自嘲地笑笑,随后她发觉,随着笑容展现出来的是一嘴尖牙。

“至少我起跳的方法是对的,不是吗?”

“给我一个龙族的亲吻。”他大喊,拉克在她的鼻尖清脆地亲了一口,“对。龙,你可以在我们讨论你如何以差得惊人的水准完成这些简单动作的时候休息一下。乌龟都飞得比你好。我也飞得比你好。那些羊是因为尴尬而藏起来的,不是因为害怕,起码现在是这样。”他把手杖朝着她鼻尖下面一挥,“你从翡翠月亮表面掠过的景象将会激起崇拜者心中无尽的敬畏和赞美。整个岛群世界中都没有比展翅高飞的龙更加不可思议的景象。当龙焰从她的口中喷出的时候,谁能抵挡她的力量?”

阿兰若开玩笑地向着他的方向咬过去。

“后退,你这黎明的灿烂之光。”他咆哮,挥动手杖,就像要用剑把她砍碎,“低头,你这光辉太阳的同行者。难道我不是你的王子吗?你没有你这长鳞的爬虫的无上骄傲吗?

“你确实是我的王子,愚蠢的人类。我记得你告诉我龙是温血动物来着?”

“那就飞!你这宝贵的龙,起飞!”

她飞了起来,完全按照她的龙族本能行事。风盈满了她翅膀、轻抚着她的鳞片,让她激动,因为她正不可思议地在空气中如鱼一般游动。她闻到了无可计数的新鲜气味。她的龙族心脏充溢着快乐,喉中发出一阵阵快乐的吼声。真是令人狂喜!她知道了她生来就是为了这个。她的龙形身躯是完美的流线型。她充满力量,行动优雅,反应迅速。她的翅膀能够感觉到最微小的气压和风向变化,曲直升降,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她掠过拉克上方,向着山丘和天空狂喜地歌唱。

她挥舞四肢,好像在舞蹈,更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后来,阿兰若练习了至少五十次起飞和降落,她筋疲力尽,在最后一次降落中飞过了小屋,在他们的草地上又一次犁出一条大沟来。奥达现身,破口大骂:“她连变形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她责骂拉克,“她只是一只幼龙。”

“但是飞行是如此的……啊,奥达,我能说什么?”

“你眼中的火花说明了一切,我的小花儿。”

纯粹的快乐使得阿兰若绕着奥达跳起舞来,弯下身去亲她的脸。“我觉得你也值得一个吻。不过你太骄傲,不会向我提出来。”她伸出酸痛的手臂抱着老妇人,“我怎么才能报答你们为我做的一切啊?”

奥达伸出手,搭在阿兰若肩上,擦掉她的眼泪:“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但是我吃光了你所有的面包——”

“阿兰若,你这一生中还有很多要学习的。我的老拉克在小屋里藏了很多龙族黄金,多到你都不敢相信。我们过着简朴的生活,是因为我们相信世上有些东西是龙族的宝藏都买不来的。要来杯茶吗?”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就在阿兰若认为自己了解他们的时候,拉克和奥达就会又让阿兰若大吃一惊。

“说实话,我要饿死了。你在烤浆果和帕奇果派吗?我闻到香味了。”

“我弄些零食来。”奥达眨眨眼睛,“那样的飞行一定让小姑娘像龙一样饿。”

“比龙还饿。”阿兰若低吼,这声音与龙吼如此相似,她赶紧住嘴。

奥达笑出声来:“啊,一条龙。”

阿兰若清清嗓子,局促地扭扭身体。“奥达……我是不是听过你用自己的话讲的一节关于龙和黄金的课?”

“把衣服穿上,小花,要不然拉克的血管就要爆炸了。”老妇人朝阿兰若挥挥擀面杖,“你觉得你挺了解我的,嗯,小坏蛋?既然你这么想听,我就给你上两课吧。第一,龙族的洞察力和人类完全不同。你作为一个变形人,应该把握机会,学会使用它们两者。第二,龙族的天性是贪婪的。不幸的是,依我看来,宝藏会使得一条龙变得卑鄙。黄金,珠宝,王冠——这些闪亮的东西会对龙的心产生极坏的影响。”

“龙有三颗心。”阿兰若从她的房间里出来了,穿普通的农民罩衫,“拉克呢?”

“他已经鼾声如雷了。”

“这么快?”她问道,“我看起来怎么样,奥达?”

“嗯,”奥达说,“我得教教你怎么才能看起来不像印马蒂亚公主。我们得研究研究你的伪装。或许装成一个年轻的贵族小姐会更好。与此同时,我会教你如何像一个农妇一样补发网和手帕。”

“啊,真是最美丽的少女。”拉克大喊,紧接着又开始打鼾。

她们都吓了一跳,接着笑起来。

“所以,明天进行夜间飞行训练?”奥达问道。

“是的,”阿兰若同意,“他还想训练我在垂直的表面,像悬崖和城垛上降落。拉克还说我必须试着飞几次更远的距离,才能去尝试飞向塞拉基安之塔这种蠢事。我觉得他还希望出现坏天气,让考验的难度加大。”

“他只是关心你,小花。”

“你担心得太多了,奥达……不不,不行。”

老妇人叹口气:“有问题就问吧,阿兰若,但是我不一定能回答它。”

“奥达——为什么,在这么大的岛群世界中,我偏偏降落在了你们的门前?”

奥达微笑了,在这一刻,她看起来苍老而充满智慧,像一条远古的龙。她耸耸肩:“我不知道,阿兰若。它就这么发生了。”

同类推荐
  • 我的名字叫花钱(上册)

    我的名字叫花钱(上册)

    70年代,一个叫刘家营的小山村里,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案。被害人家属却没有报案。队长青猴子的孙女在两个月前离奇失踪,村民纷纷猜测黄下海里的那具无名女尸“烂腰”就是那个小女孩。青猴子与前任队长罗金宝的个人恩怨,引发了村民的种种议论,从而展现出刘家营村王姓人家与刘姓人家不同的人生。其中有老地主的改过自新,有老光棍的悲剧人格,有劁猪匠王朝喜的悲喜人生。一群被侮辱被忽略的底层小人物的命运交错在六七十年代的山村……
  • 21世纪中国最佳短篇小说(2000-2011)

    21世纪中国最佳短篇小说(2000-2011)

    短篇小说是用显微镜看世界,写底层的生活,王祥夫的《半截儿》、裘山山的《野草疯长》、方格子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和笛安的《圆寂》为我们展示了不同的场景,给我们营造了不同的氛围。刘庆邦的《信》是本世纪初的作品,是一个矿工写给恋人的信,成为留给恋人的唯一挂念。付秀莹的《花好月圆》就完全是在人心诡异的基础上架构起故事情节的。《香草营》本以为是个偷情故事,但苏童却以命运的神秘性作为基调进行构架故事。潘向黎在《白水青菜》用慢火炖浓汤的方式把今天的爱情炖了又炖。总之,好的短篇小说一定是一件以语言为材料的艺术品。
  • 头骨

    头骨

    前排左侧那一对儿商量着怎么私奔,已经大半年了,还没有什么结果;正前面那一桌是俩男的,一个是猛男,念书的时候咬牙切齿,一个是圆乎乎的家伙,长着一脸疙瘩,最近常去录像厅“上班”,回来就跟猛男交流;后面那个女生是物理老师的女儿,长得面面的,眼睛轻飘飘的,常向本清明问问题;同桌的女生总喜欢顾盼生辉,拿眼角看本清明……本清明上高三的时候,他身边的环境就是这样的,更远处,他往往注意不到。新班主任规定,每两周换一次座位,按课桌的排列,整列右移,靠右边墙的那一列就移到左边墙,周而复始。
  • 古玩店连环案

    古玩店连环案

    清道光十年夏日里的一天深夜,辽西小城临溟(今辽宁盘锦)被笼罩在疾风骤雨之中。已是夤夜时分,县城正街老字号古玩店裕星斋的后院里突然传出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老爷,狠心的,你走了,撇下我们孤儿寡母,让我们以后可怎么活呀!”这哭嚎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裕福星老板刘凤桐的夫人,绰号“赛虞姬”的范十一娘。提起裕福星的老板刘凤桐,在当时的临溟县可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刘凤桐的祖父刘益三是乾隆、嘉庆年间翰林院的编修,曾参与主编《四库全书》,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后来患绝症病死在京城。
  • 一场世界性争论

    一场世界性争论

    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地铁维护员危滔负责巡查地铁车辆,给铁轮上油。干这份工作,他每天只需要花上两个小时,给进站的地铁加上一点机油,薪酬是一个月两千块。
热门推荐
  • 鲁迅作品集(1)(中国现代文学名家作品集)

    鲁迅作品集(1)(中国现代文学名家作品集)

    我在年青时候也曾经做过许多梦,后来大半忘却了,但自己也并不以为可惜。所谓回忆者,虽说可以使人欢欣,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已逝的寂寞的时光,又有什么意味呢,而我偏苦于不能全忘却,这不能全忘的一部分,到现在便成了《呐喊》的来由。
  • 梦幻之巅

    梦幻之巅

    <神秘未知的浩瀚大陆,奇幻纵横的远古大穹,犬牙交错的势力争斗之中总有着两大神殿的身影。无尽海洋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十大家族的争斗主宰着大陆,世界谁与争霸?凌风,修罗血族后裔,天生八系体质,如何踏上上大陆的巅峰,梦幻般的存在?-
  • 三国平云传

    三国平云传

    本来应该成为蜀汉大将的王平和赵云却因为一名时空旅行者的乱入而改变了一生的命运,时空的改变使得两人从小就成了好兄弟,而两人的成长之路又改变了东汉末年的格局。究竟赵云是否还会在长坂坡七进七出?而王平还能成为蜀汉最后的旗帜吗?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腹黑小狂后

    腹黑小狂后

    大周国。一年一度的秋季狩猎正在云雾围场举行,云雾山的山脚下,几个贵族女子正对一娇小的少女拳打脚踢。“玉绯烟,就你现在的丑模样,还想当大周国的四皇子妃?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傻子哪里配得上高贵的四皇子?”“芝兰小姐和四皇子才是天生一对!”“就是!芝兰小姐,好好教训她!”听了那些奉承的话,玉芝兰骄傲地扬起右手里的银色骨鞭,……
  • 绝地求生之一招制敌

    绝地求生之一招制敌

    书友群:785896722李海清,名不经传的大专生一枚,长相平平,无特长,无爱好,唯一的优点就是认真,无论做什么都很认真,打游戏也是如此。在朋友们的胁迫下,李海清玩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款射击游戏绝地求生大逃杀,从此开启了杀伐之路。“M416要吗?”“不要!”“SCAR-L要吗?”“不要!”“AKM要吗?”“不要!”“M16A4要吗?”“不要!”“你TM到底要什么?”“我要喷子!”“……”
  • 魂归都市修仙

    魂归都市修仙

    前世的他,被万族尊为修罗仙尊,但在中土之时,他曾遗留下太多的悔恨,来到仙界后,又因挚爱为保护自己而消香玉陨,使得他在修仙一道拼命狂奔,最终还是以为心中有悔,道基不稳,心性兹魔,而坠落于渡劫仙雷。有幸天道有眼,使他重生,且看唐毅如何在现代都市重新问鼎回归。
  • 洪荒之拷贝无敌

    洪荒之拷贝无敌

    一个宇航员,在太空执行任务时误入黑洞中,混乱中随手抓住了自己的特制智能手机。再次醒来时已经来到了洪荒未开的混沌。手机经黑洞中的未知变化,很多功能都已经失效,但留着了拍照和复制粘贴功能。只要是手机拍下的事物,经过复制粘贴都可以拷贝出实体,与原物一般无二。从此丁蒙开始了自己拷贝“忍者”的生活,空心杨柳,拍一个,复制粘贴!混沌青莲,拍照,复制粘贴!开天斧,拍一个,复…什么?能量不够?没事,混沌中最不缺能量了,到处都是混沌灵气。且看主角如何在洪荒世界吃干抹…咳,叱咤风云!(要低调!)
  • 粉嫩小王妃

    粉嫩小王妃

    他是风流倜傥的傲慢王爷,她是刁蛮任性的将军女儿。她女扮男装回乡,却因天上飞来一盆菜汤,跟他唇枪舌战。哪知他就是她的未婚夫!“哼,你以为我想娶你,要内涵没内涵,要身材没身材!”“那你还像跟屁虫似的粘着?哼,不过是我的一个玩物!”他们俩谁也不服谁……很有个性,很多搞笑,轻松风趣言情妙文!
  • 大明浪子

    大明浪子

    成化十六年,杨洛枫迈出了镖局的大门,自此无论是府衙还是大牢,皇宫还是江湖,就连大洋彼岸,都留下了他到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