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一个猝不及防，差点被颠下去。好在练武之人底盘稳，她稳住自己的身子，马儿已经窜出去好远。
忍不住回头看过去，紫宸的身影渐渐远去，他嘴角的笑意却好像是刻入了脑海里，无尘咬唇，转过身子，扬起马鞭狠狠一抽，绝尘而去。
紫宸负手而立，唇角笑意不减，低语道：“月儿，等我！”
秋意渐渐浓了些，天气也冷了，落叶纷纷，生生多了几分肃杀的气氛。
于归国，皇宫，殿宇重重锁秋寒。
御花园里此时站着两名同样高大英俊的男子，一人着黄袍，面容潇洒英俊，眉宇间隐约带着戾气，他脸色阴沉，“六弟，你以为打仗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主动请缨是为了要加官进爵？还是为了谋求不属于你的东西？”
归以殇一身雪色衣袍，长身玉立，面容温润不减，语气淡淡，“太子言重了。北蛮兴兵来犯，父皇为此事忧心不已，臣弟只是想为父皇解忧罢了。”他直视着威风凛凛的太子殿下，眼神淡然，“战场上刀枪无眼，自然不是简单的事情。所以，臣弟一定会倍加小心。”
归云风皱了皱眉，眼神讳莫如深，“六弟一向命大，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于归以殇在苏城还能完好无损地回来这件事，他郁卒得很，那个红尘山庄简直太过碍眼。
归以殇笑了笑，极淡，却有着警告的意味，“命大谈不上，多些准备总是好的。毕竟，有时候臣弟不只要防着外寇，还要提防内贼，里头风险确实不少。太子皇兄，您说臣弟说得可对？”
归云风听了，讽刺一笑，四顾一番，这才转过头盯着归以殇，低声道：“六弟有红尘山庄倾力相助，何事不能成？”这话听着颇为咬牙切齿，归云风冷哼一声，“连苏城这样的必死之地那个无尘公子都能替你冒险去。六弟，皇兄甚是好奇，不知道六弟给那无尘公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替你摆平了苏城瘟疫之事？”
归以殇眼神微微眯起，却是忽然问了一句，咄咄逼人，“苏城不过是突发瘟疫，皇兄如何就知道那是必死之地？”
毕竟，他回来上报父皇的消息是苏城瘟疫是急症，来不及防治，所有人便暴毙而亡，为了防止瘟疫外传，所以他下令烧了苏城。
这样官方的说法没有多少人怀疑，毕竟，瘟疫这样的东西，能不沾染就不沾染，事情已经解决了，也没有谁要找不自在。
归以殇不说去蛊毒的事情，也是因为他们手上没有证据。南疆的蛊毒在苏城爆发，若说是花忍突然发难，可是偏偏神秘人又神秘消失，找不到一丁点线索。
国与国之间的问题必须要有真凭实据，他原本是打算待朝廷上的事情了了之后再亲自调查这一事，没想到归云风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好似，他早已经知道了入了苏城的人就必须死这样的事情……
归云风眼眸一闪，嗤笑一声，“瘟疫向来都是要人命的玩意儿，若非如此，皇兄也舍不得将六弟你送到苏城立功啊。”
他的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毛病，可是归以殇心中疑窦丛生，愈发怀疑归云风这件事的关联了。他敛起多余的表情，严肃至极，“皇兄，不管你如何针对于臣弟，臣弟皆无怨言。可是，臣弟希望皇兄明白一事……”他顿了顿，盯着归云风阴沉的眉眼，沉沉道：“于归国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要让外人沾染半分。臣弟以为，皇室子女，应当有这样的认知。”
归云风眼神颤动，似乎是想要发作。可是看着归以殇一动不动的坚定眼神，归云风忽然就笑了，没了方才的针锋相对，多了些东宫太子的尊贵，还有为人兄长的欣慰，“六弟，你能有此感悟，为兄甚慰，难怪父皇近来总是夸奖六弟能当大任，六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只会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就会和父皇顶嘴的小皇子了，真的是长大了。”
这样欣慰的语气出自归云风口中，着实惊悚。可是，归以殇知道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是表明了对立的立场罢了。当初年幼时知晓了那一惊天秘密，他为了自己和小七忍不住冲出去和父皇争辩，结果被父皇责罚。
这么多年，父皇似乎是将他和小七都遗忘了一般。原本他也曾备受宠爱，变故不过是发生在一日之间。
太子这么多年如此肆无忌惮地屡次暗算他，不过是仗着六皇子归以殇不受皇宠罢了。
“皇兄谬赞，臣弟只是希望家事就放在自己家里解决，不要以一时之气，就引狼入室。”归以殇几乎就要戳破了那层窗户纸来说，归云风不要和南疆勾结。
他现在没有证据，只能试探和规劝，再多的话，归云风也不会听。
归云风向来习惯了自己高高在上的感觉，哪里受得住归以殇一个将将得宠了些的皇子。当即阴沉了脸色，冷哼道：“六弟，注意你自己的身份。你平定瘟疫之祸是立了功，可是还不到能将本宫不放在眼里的地步。本宫是太子，而六弟你连爵位都没有，只是个皇子而已，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本宫！”
归以殇眸色未动，微微摇头，口中低了下来，“皇兄息怒，臣弟失言。”没有证据，归以殇也不能拿他如何，毕竟归云风是太子，他现在说话做事多少还是有些束手束脚。毕竟他确实还只是一个连爵位都没有的皇子。
这一次北蛮来犯，正是他保家卫国、树立军微、还能立军功的好机会。所以归以殇主动请缨，目的就是要扭转这种被归云风压着打的局势，他不能再让小七为他担心，也不能让小七受到伤害。从归云风方才的态度来讲，他对红尘山庄已经起了心思，若是要动手，小七第一个就是归云风对付的对象。
这一点，是归以殇最不能允许的。
归云风眯起眼睛，唇角的冷笑凛然。他甩了甩袖子，动作连贯得如同行云流水，作为东宫太子，归云风的举止礼仪从不会落于人后。
“六弟，既然你去意已决，那为兄的，就预祝你旗开得胜……”归云风勾着唇，胸有成竹的模样，那是深邃的眸子里还不知道藏了多少阴谋算计。
归以殇笑了笑，恭敬道：“多谢皇兄。”
他看着归云风步步走远，身影挺直着，脚步中都彰显着权力上位者的骄傲。归以殇抿唇，下巴微微绷着，脸色没有变化，仍旧是含着笑意，可是眼神中的忧虑难以掩饰。
皇兄，希望你不要拿于归国的命运来开玩笑！
归以殇心中默默想着，这一次抗敌北蛮，他本身是有信心的。可是若是归云风要在后方动了什么手脚，他到时候恐怕也是望尘莫及。
目光暗淡下来，归以殇想了想，唇角忽然松开，仰起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心中浮现出小七如画的眉眼。
“小七……”归以殇低低唤了一声，忽然转身直接朝宫外的方向去了。
红尘山庄里倒是不减绿意，奇花异草，浓郁飘香。
尘香匆匆往无尘的院子里跑，气喘吁吁地，生怕慢了一分。可是真当她到了院子里看见正在烹茶的无尘的时候，微微瞪圆了眼睛，诧异道：“公子，你何时喜欢烹茶了？”
无尘将紫宸临走时候特意留下的药茶放入沸腾的水中，微微烫过，茶叶盛开来，她便将茶壶取下来换水重新再次烹煮，极为耐心的样子。
以前……
尘香记得无尘是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面的，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她宁愿去书房看书，或者和清风出去查账。
主子，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公子……”尘香凑到无尘身边，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茶壶一眼，嘟嘟唇，“您这是做什么啊？”
无尘换好了水，这才坐下来，看着尘香淡淡问道：“你急急忙忙地，找我何事？”
尘香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过来是有正事的，当下敛起神色，郑重道：“公子，北蛮兴兵来犯。”
无尘擦手的动作顿住，没有抬头，只是淡淡一句，“北蛮安分了这么些年已经实属难得，北地荒凉，那样的国家大多数时候都是靠着掠夺别国的食物衣帛撑过冬季……”
她叹气，似乎是有些无奈，“只是没想到今年竟敢将主意打到于归身上了。”
尘香见她不慌不忙地样子，也不拐弯抹角的了，直接一口气说完，“公子，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今日早朝上六殿下主动请缨出战，皇上已经答应了。大军三日后就要出发，宫中来报，今日太子和六殿下在御花园聊过，气氛，似乎不是很愉快。”
无尘脸皮一僵，这才抬起头来，怔怔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尘香瞥了眼那茶壶，眼看着壶里的水又开始生了细密的水珠，大概要沸腾了。她咬唇，回头看着无尘，目光似乎有深意，“公子您忙着煮茶，我一时诧异就给忘了。”
无尘一愣，眼神波动一番，最终还是没有责怪什么，她站起身直接往外走，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给待在原地的尘香。
尘香怔愣一会儿，眼看着无尘就要出去院子里了，她急忙喊了一句，“公子，您的茶水开了……”
无尘身子顿了顿，接着抬起脚步迈出去，头也不回道：“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