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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时光飞逝,转眼间,我到了格林尼治村。1960年2月14日的正午,我站在克里斯托弗街上,凝视着剧院入口的看板,任凭片片雪花温柔地亲吻我的脸。那时我以为,父亲身体很棒。

那天,剧院门口的看板上写着:

《加德满都》

新戏上演

编剧:鲁迪·沃茨

排练已经结束了,公演就在今晚。

父亲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在维也纳拥有了自己的画室。面对落满灰尘的天窗和裸体的模特,他意识到他不会画画。如今,我的名字清晰地印在纽约剧场的看板上,而我意识到我不会写作。这部戏简直糟糕透顶。可怜的演员们排练得越多,这剧就越显得愚蠢沉闷。

参与其中的演员和导演,以及考德威尔基金会的代表已经完全不搭理我了,基金会甚至决定不再赞助任何戏剧比赛,我还被严禁进入剧院。这些都不是因为我向他们提出了无礼的要求,而是因为我对戏剧几乎一无所知。这完全触怒了他们,他们认为不值得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每当他们问我有关某句台词的内涵时,我看起来就好像从来没听过这句台词似的回应道:“哦上帝啊,我想知道我这么写是什么意思。”

但我似乎也并不想深究我为什么写那句台词。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呢?因为失去“神枪手迪克”这一身份让我倍感惊慌。突然间没人知道我曾因射杀一名孕妇而备受瞩目,我觉得自己就像一缕青烟,被困在一个带标签的瓶子里很多年,突然被释放到空气中了。

我不再做饭了。“神枪手迪克”一直试着为他曾重伤的人补充营养,让他们恢复健康。

我不再热衷于戏剧了。在米德兰市,“神枪手迪克”的内心备受愧疚感的折磨。此时他发现老约翰·福均在远离家乡的加德满都的死亡毫无意义,却又蔚为壮观,由此产生了对远走他乡和神灭形消的奇怪渴望。

因此,身处格林尼治村,我望着看板上我的名字,我不再是我。我的脑壳里装的大概全是没气儿的干姜汽水。

于是在那些演员还愿意搭理我的时候,我和饰演约翰·福均的可怜演员谢尔顿·伍德科克有了如下对话:

“你得帮我理解一下这部分。”他对我说。

“你做得很棒啊。”我说。

“我可不这么觉得,”他说,“这家伙太不善言辞了。”

“他只是个农民。”我说。

“就是这个原因——他头脑太简单了,”他说,“我一直在想他肯定是个白痴,但是他不是,是吧?”

“他确实不是。”我回答道。

“他从来没说过他为什么想去加德满都,”伍德科克疑惑道,“剩下的所有人要不就是帮他抵达那里,要不就是阻止他去。所以我一直在想:他去不去加德满都到底他妈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不去火地岛[1]?为什么不去迪比克?他真是个笨蛋!他人在哪里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一直在寻找香格里拉,”我回应道,“他说过很多次,他想去找香格里拉。”

“三十四次。”他说。

“不好意思,您说什么?”我问。

“他说过三十四次‘我想去找香格里拉’。”

“你还数了?”我很诧异。

“这样有利于我了解人物,”他不以为意,“不论说什么,两小时内说这么多次都太多了,尤其话者并没说什么其他有实际意义的东西。”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砍掉其中一些。”我说。

“哪一些?”他问。

“你觉得哪些多余,就砍掉哪些。”我说。

“那有什么替换台词吗?”他问。

“你想用什么替换?”我问。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但他很快就控制住自己。此时距离我被禁入剧场已经很近了。

“可能你还没意识到这点,”他用仅存的耐心对我说,“演员是不能在台上编造台词的。那些很棒的台词看起来是演员写的,但其实都是一个叫‘编剧’的人的功劳,写台词是编剧的工作。”

“那你就按我写的说就行了。”我说。这句话的隐含义是:我生平首次离家千里,整个人头昏脑涨,没有精力在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戏最后会彻底失败,但至少纽约人无从得知我的过往,我没有被捕过,也没有浑身墨水地被关在笼子里公示。

我也不会回家了。我会在纽约找个药剂师的工作,药剂师在哪儿都能找到工作。然后我就能和费力克斯一样寄钱回家。接下来,我会一步步攒钱、买房子,自己过活,或者试着找个我这种类型的人搭伴过日子,看看生活能过成什么样。

“你再跟我讲讲在加德满都我在布罗肯希尔医生怀里去世,有锡塔琴配乐的那一场戏。”伍德科克说。

“好啊。”我回应道。

“我以为我在香格里拉。”他说。

“是的。”我答。

“我也知道我快死了,”他说。“我知道我不只是生病、身体好不了了。”

“是,医生很明确地告诉你,你要死了。”我说。

“那我怎么知道我在香格里拉?”他问。

“什么意思?”我说。

“有件事我整场戏都在说,”他说,“就是在香格里拉,没有人会死。但是我以为我在香格里拉,而且我知道我快死了,那我怎么能在香格里拉呢?”

“我得再想想这事儿。”我说。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第一次想到这事儿吗?”他问。

对话就这么一直循环往复。

“十七次。”他说。

“什么意思?”

“我说‘在香格里拉没人会死’说了十七次。”

******

距离开场就剩几小时了。我在剧院和三个街区之外的费力克斯的复式公寓之间来回晃荡消磨时间。空中零星下着小雪,一落到地上就化了。自从我到了纽约,我就没读过报纸,也没听过广播,因此我也不知道俄亥俄西南部将会迎来史上最严重的暴风雪,冰河时代将在俄亥俄州卷土重来。

《加德满都》幕布拉起的同时,暴风雪从家乡那个老旧的车房后门破门而入,接着,暴风雪就像很久之前父亲为迎接西莉亚·希尔德雷思做的那样,从室内猛然把前面那对大门推翻。

人们对在格林尼治村看到的同性恋议论颇多,但那天吸引我眼球的都是些无性人。他们和我一样,习惯了不向任何人寻求慰藉,确信任何欲望都是诡诞。

我有个很搞笑的想法。未来有一天我们这些无性人会出柜,当街游行。我甚至设计好了游行队伍前排高举的横幅。它要和第五大道一样宽,横幅上的字要有一米二高。只印着一个词就行了:

“鹤立鸡群”

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个词意思是糟糕的、骇人听闻的、不可原谅的。但其实它背后的含义更有趣、更值得注意。它意味着“一枝独秀”。

设想一下这个场景:几千人与芸芸众生格格不入,是不是很壮观?

******

我回到费力克斯的公寓。这间公寓主卧在二楼且直通阳台,后者位于客厅正上方。这种构造会让人隐约想起我小时候住的地方。费力克斯和我已经调整了一些家具的位置,以便为演出结束后的派对挪出更多的空间。派对的食物将有专人送来,就像我前面提到的,那段时间我对食物压根儿就不关心。

不过,但凡正常点的人都不会出席这次派对的。

反正派对的主角不是我,更不是我那愚蠢的戏剧。我已经退化成了那个还没射杀梅茨格夫人的小男孩,心智只有十二岁。

我以为费力克斯和他的“寡淡脸”妻子吉纳维芙会在WOR广播站,那间公寓一下午都专属于我。那时候吉纳维芙依旧在WOR做接待员,费力克斯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去天联广告公司实现更大的抱负。

结果,他们也以为我会在剧场抓紧最后的时间为戏剧做调整,我并没告诉他们我已经被禁入剧场了。

反正我回到公寓,上楼去了阳台,坐在硬座椅上。在我十二岁还天真无邪的时候,我在车房里经常做类似的事,在阳台的椅子上静静地坐着,欣赏着飘在空中的每一丝细微的声音。那不是偷听,那是音乐欣赏。

结果我那天听到的是哥哥第三次婚姻的衰亡,以及一些对费力克斯、我、父母、吉纳维芙和一些我不认识的人的人身攻击。先是吉纳维芙破门而入,愤怒地发出像猫一样的呼噜声。半分钟后,费力克斯进来了。吉纳维芙是打车回来的,费力克斯钻进另一辆出租追她。他们人在楼下,我看不到他们,只能听到客厅里正临时上演一场激烈而又无调性的中提琴与低音提琴二重奏。他们的声音都非常好听,她是中提琴,他是低音提琴。

又或者,那可能是一场喜剧,故事主要讲的是城市里两只富裕的类人猿,身体上相互吸引,心理上相互厌恶:

复式公寓

新上喜剧

编剧:鲁迪·沃茨

幕布上升。在格林尼治村白人区的一间昂贵的现代复式公寓里,鲜花、水果一应俱全,还有全套音乐播放电子音响。妆后极具东方美的年轻女性吉纳维芙·沃茨揣着雷霆之怒踏入公寓大门,丈夫青年才俊费力克斯穿着伦敦定制西装紧随其后,同吉纳维芙一样的暴跳如雷。二楼阳台上坐着费力克斯的弟弟鲁迪·沃茨。他是一名来自俄亥俄州的无性药剂师,身材高大,英俊帅气,却个性冷淡,害羞得像从油渍鲔鱼罐头里跳出来的。不可思议的是,他编写的戏剧在几小时后就要公演了。他知道那部戏写得很糟。他觉得自己本身就是个错误;生活就是个错误;可能是时候停止这一切了,这是他能让生命无罪化的唯一方法。他有段可怕的过往,他曾是个杀人犯,他和哥哥一直瞒着吉纳维芙。这三个人都是中西部的公立学校教育出来的人,不过吉纳维芙现在听起来有点英国口音,费力克斯的谈吐则像哈佛毕业的国务卿,只有鲁迪一听就是个鼻音浓重的乡巴佬。

吉纳维芙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你赶紧回去上班吧。

费力克斯 我帮你打包行李。

吉纳维芙 我自己能打包。

费力克斯 你出门的时候能踢自己屁股吗?

吉纳维芙 你就是有病!你全家人都有病!谢天谢地我们没有孩子!

费力克斯 有个来自邓迪[2]的年轻人和树上一只猿猴媾和,结果很可怕,生的孩子无头无脑,长着三个睾丸和一绺紫色的山羊胡。

吉纳维芙 我还真不知道你父亲生于邓迪。(她打开了壁橱)看看这些可爱的行李箱。

费力克斯 赶紧装满走人。我不希望这里留下你的任何

痕迹。

吉纳维芙 我的香水可能洒到帷帐上了,或许你应该把它们扔到壁炉里烧了。

费力克斯 赶紧收拾,亲爱的,闭嘴收拾。

吉纳维芙 这房子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当然这只是理论。

费力克斯 我给你钱,把你那半买下来。

吉纳维芙 我可以把衣服留给你弟弟。这里所有我的东西他都能用,我甚至都不用打包,只需要走出这里,开启我的新人生。

费力克斯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吉纳维芙 开启新人生?意思就是裸着去奔迪尔士[3]或萨克斯第五大道精品百货店[4]或布鲁明戴尔百货店[5]都行,只需要带上信用卡就够了。

费力克斯 我是说,我弟弟和你的衣服。

吉纳维芙 我觉得他如果当个女人会更快乐,可能他正打算这么做呢。这对你也有好处,你就能娶他了。你可能很难相信,但我希望你能快乐。

费力克斯 够了。

吉纳维芙 我们早就够了。

费力克斯 不准再说了。

吉纳维芙 还有最后一句话呢,赶紧滚开让我收拾行李。

费力克斯 难道我对我的家人就不能有点忠诚吗?

吉纳维芙 我也曾是你家里的一员。你忘了我们在市政厅举办的婚礼吗?可能对你来说那就是场歌剧,剧里你需要唱出“我愿意”那句话。如果你真和家人那么密不可分,那为什么你家人都没有出席婚礼?

费力克斯 不是你着急结婚的吗!

吉纳维芙 是吗?可能吧。我很向往婚姻,我觉得婚后我们会过上快乐的日子。我们确实也有过快乐的日子,不是吗?

费力克斯 当然,多少有点。

吉纳维芙 直到你弟弟来了。

费力克斯 那不是他的问题。

吉纳维芙 那是你的问题。

费力克斯 怎么就是我的问题了?

吉纳维芙 这真是我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了吗,你确定要听吗?

费力克斯 怎么就是我的问题了?

吉纳维芙 你以他为耻,你肯定也以你父母为耻,否则为什么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他们?

费力克斯 他们病得很重,没法离开家。

吉纳维芙 我们每年的收入超过十万美元,去看他们一趟很困难吗?他们去世了吗?

费力克斯 没有。

吉纳维芙 他们住在疯人院吗?

费力克斯 没有。

吉纳维芙 去疯人院探访这事儿我很在行。上高中的时候,我的母亲就住在疯人院,我照样去看她。她是很棒的女性,我也很棒。我告诉过你我母亲在疯人院里住过一段时间。

费力克斯 我知道。

吉纳维芙 如果我们想要孩子,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这并没什么好羞耻的,不是吗?

费力克斯 没什么好羞耻的。

吉纳维芙 那你告诉我你父母最让人无法接受的一面是什么?

费力克斯 没什么。

吉纳维芙 那我告诉你他们有什么问题。他们配不上你。你值得更高级的东西,你真是个势利眼。

费力克斯 这件事远比你想得要复杂。

吉纳维芙 是吗?我想不到你有什么事是不复杂的。不惜一切代价给别人留下完美印象,这就是一切的原因。

费力克斯 谢谢,我没你说得那么严重。

吉纳维芙 你就是这样的人。除了你温文尔雅的完美人设,其他事对你来说都不值一提,直到你弟弟来,他就是个马戏团小丑。

费力克斯 不准你这么说他。

吉纳维芙 这是你对他的想法。至于我作为妻子的责任是什么?就是尽可能地保护你的完美形象,假装他什么错都没有。但至少我没有假意奉承,这种事都是你做的。

费力克斯 假意奉承?

吉纳维芙 只要他在附近你就双手抱头。你都快死于羞耻了。你以为他没注意到吗?你以为他没发现我们为派对准备好一切,却没请人来吗?

费力克斯 我那是在保护他。

吉纳维芙 那是在保护你自己。我们刚刚吵架说的这些话我从来没对他说过。我一直对他很友善,是你受不了我对你说的话。

费力克斯 当时有一百万人在听着。

吉纳维芙 接待室还有五个呢。但他们没人听见我说的是什么,因为我是悄悄对你说的,但估计身处芝加哥的人都听见你冲我大吼大叫了。今天早上,就在你冲我吼的前几秒钟,我觉得我们的婚姻是幸福的;坐在接待处上班的时候,我还在感恩并珍惜这段婚姻。可能你还记得今天早上我们还做了爱,因此你最好把这条床单和帷帐一起烧了。我觉得今天早上接待室里那五个陌生人可能会想,这女孩拥有什么样的爱人和生活才能这么活泼快乐。接着,一名年轻的广播电台高管走了进来,衣冠楚楚,时髦性感。好一个出挑的纽约小伙!他就是这女孩的爱人!他停下来亲吻了她,然后她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两个来自中西部地区一腔孤勇的小男孩在纽约获得了成功,就觉得这整个纽约都是真的了。

费力克斯 你不该说那句话。

吉纳维芙 我现在要再说一遍:让你弟弟去洗个澡。

费力克斯 那根本不是说这句话是时候。

吉纳维芙 他的戏剧今晚就要公映了,但是他臭气熏天,来了这儿之后他就没洗过澡!

费力克斯 你管这种话叫浪漫?

吉纳维芙 我管它叫家庭生活!我管它叫亲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从壁橱里拖出一个行李箱,打开后重重地摔到沙发上)看看这个行李箱,正等着我装东西进去呢!

费力克斯 我为我说过的话表示抱歉。

吉纳维芙 你吼我了!你冲我吼:“你他妈的闭上嘴!”你还冲我吼:“你要是不喜欢我的家人就他妈的滚出我的生活!”

费力克斯 那就是一时生气。

吉纳维芙 你当时可是再笃定不过了。所以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间办公室并且决定再也不回来了。我要走了,老朋友。你跟我回来真是又麻烦又无礼。真是个乡下人。

壁橱里存放的基本上都是运动物品,比如滑雪大衣、潜水服、运动夹克等。吉纳维芙从里面翻出自己想带走的扔在沙发上,仍在敞开的行李箱的旁边;费力克斯在一边看着,原本刚强的傲慢渐渐消退。他其实是个软弱的人,他不能忍受被无视。他决定揭开自己的伤疤,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一些,以赢回吉纳维芙的注意。

费力克斯 (高声认输)是的,是的,你说得对。

吉纳维芙 (不理会他)我们还没去浮潜呢。

费力克斯 我对我的家庭感到羞耻!你说得对!你懂我!

(这期间鲁迪并未有什么动作,只是坐着。)

吉纳维芙 浮潜本来是下一次要去做的。

费力克斯 如果你还想了解的话,我告诉你,我父亲曾经坐过牢。

吉纳维芙 (出乎意料地入迷)真的吗?

费力克斯 现在你知道了。

吉纳维芙 犯了什么罪?

(安静了一会儿。)

费力克斯 杀人。

吉纳维芙 (不自觉地移动身体)哦上帝啊。这太可怕了。

费力克斯 现在你知道了,这对媒体行业是一段很棒的八卦。

吉纳维芙 不要管八卦了。这对你弟弟肯定有影响,对你肯定有影响。

费力克斯 我还好。

吉纳维芙 你不可能还好。而你可怜的弟弟,怪不得他现在变成这样。我还以为他是天生有缺陷,可能出生时被脐带缠住了还是什么的。我以为他是一个白痴天才。

费力克斯 白痴天才是什么意思?

吉纳维芙 就是这个人在任何方面都跟白痴一样,除了某个方面,比如弹钢琴。

费力克斯 他不会弹钢琴。

吉纳维芙 但是他是编剧,而且这戏马上就要公演了。他可能不洗澡,可能没有朋友,可能太害羞了害怕跟别人说话,但是他是个编剧,他有超大的词汇量,他的词汇量比咱俩加起来都大,有时候他会说出很搞笑或很有哲理的话。

费力克斯 他是医药专业毕业的。

吉纳维芙 我曾以为他是个白痴天才,专长戏剧和医药,但没想到他是杀人犯的儿子,难怪他变成现在这样,难怪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上个周日我看到他在克里斯托弗街上走,他又高又帅,像盖里·库伯,但没有人看见他。他走进一家咖啡店,坐在柜台上,却没人为他服务,因为别人看不见他在那儿,难怪。

费力克斯 不要问谋杀案的细节。

(安静了一会儿。)

吉纳维芙 我肯定不问。他现在还在监狱里吗?

费力克斯 没有,但他有可能……他有可能要死了。

吉纳维芙 好吧,这件事到此为止,我突然理解了。

费力克斯 留下来吧,吉。我不想做结了婚又离婚、结了婚又离婚、结了婚又离婚的蠢蛋。那些人肯定是有问题的。

吉纳维芙 我没法再回广播电台工作了,在刚刚的争吵之后太尴尬了。

费力克斯 反正我也不想让你再工作了。

吉纳维芙 我喜欢工作,我喜欢自己挣钱。不去工作我要做什么,整天坐在家里?

费力克斯 生个孩子。

吉纳维芙 哦上帝啊。

费力克斯 为什么不呢?

吉纳维芙 你真的认为我会是个好妈妈吗?

费力克斯 你是最棒的妈妈。

吉纳维芙 那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费力克斯 都行,不论男女,我都爱他/她。

吉纳维芙 哦天啊,哦上帝啊。我觉得我要哭了。

费力克斯 不要抛弃我。我真的很爱你。

吉纳维芙 我不会抛弃你的。

费力克斯 你相信我爱你吗?

吉纳维芙 我觉得我最好信。

费力克斯 我要回到办公室收拾桌子,我会为我造成的糟糕场面向每个人道歉,都是我的错。我弟弟确实有股臭味,他是该洗澡了,谢谢你提醒我。答应我我回来的时候你会在家。

吉纳维芙 我答应你。

(费力克斯走出前门,吉纳维芙开始把东西放回壁橱。)

鲁迪 咳嗯。

吉纳维芙 谁?

鲁迪 咳嗯。

吉纳维芙 (害怕)是谁在那儿?

鲁迪 (现身)是我。

吉纳维芙 哦天啊。

鲁迪 我不想吓到你。

吉纳维芙 你都听到了。

鲁迪 我不想打断你们。

吉纳维芙 我们说话的内容自己都不信。

鲁迪 你们说得都对。反正我都要去洗澡。

吉纳维芙 你不用这么做。

鲁迪 我们家那边冬天是非常冷的,你会逐渐丢掉洗澡的习惯,我们都习惯了自己的味道了。

吉纳维芙 让你听到这些真的很不好意思。

鲁迪 没关系。我的感知能力比橡皮球高不到哪儿去。你说人们都看不见我,没人为我服务……?

吉纳维芙 这你也听到了。

鲁迪 那是因为我是个无性人。我性冷淡,完全没接触过性,也不想接触。没人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个无性人,因为大部分人不会注意到他们。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光纽约就有上百万无性人。他们以后应该找一天游行,举着大横幅,上面写着:试过一次性爱,认为那很愚蠢;十年无性,感觉很好;给自己一个机会,想想除了性以外的事。

吉纳维芙 有时候你真的很搞笑。

鲁迪 白痴天才,不善于生活,但有时会有搞笑的言辞。

吉纳维芙 对于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

鲁迪 他没有杀过人。

吉纳维芙 他没有吗?

鲁迪 他连苍蝇都不会伤害,但他确实不是个好父亲。我和费力克斯后来不带朋友回家,就是因为他太让人尴尬了。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做,但他总觉得自己很重要。我觉得他就是从小被宠坏了。有一次我们拿着作业去问他问题,第二天拿到学校去发现他说的都不对。你知道如果给浣熊一块糖会发生什么吗?

吉纳维芙 不知道。

鲁迪 浣熊在吃东西之前会把东西洗干净。

吉纳维芙 这我听说过,之前住在威斯康星州,那里有浣熊。

鲁迪 浣熊会把糖放进水里,一直洗,一直洗,一直洗。

(安静了一会儿。)

吉纳维芙 哈!直到糖化了!

鲁迪 对我和费力克斯来说,成长就是这样,在这过程中,父亲是缺失的,而母亲还一直认为父亲是世界上最棒的男人。

吉纳维芙 但你还是很爱你的父母。

鲁迪 无性人不爱任何人,也不讨厌任何人。

吉纳维芙 但你年复一年地为父母操持家务,不是吗?

鲁迪 无性人是很好的用人。他们不会得到你的尊敬,不过通常他们厨艺很棒。

吉纳维芙 (感觉毛骨悚然)你是个很奇怪的人,鲁迪·沃茨。

鲁迪 那是因为我就是那个杀人犯。

吉纳维芙 什么?

鲁迪 我们家里确实有一个杀人犯,好吧,但是那不是父亲,而是我。

(安静)

幕布落下

******

就这样,我让我哥失去了一个生育孩子的机会。吉纳维芙不希望单独和一个杀人犯待在一起,她立即收拾干净自己的东西从公寓里搬了出去,并再也没有和费力克斯见过面。如果那年他们按照计划生育了一个孩子,今年那孩子应该有二十二岁了。埃勒维茨·梅茨格怀的那个孩子如果没被我射杀,今年都三十八了!想想过了多少年了。

******

直到今天我也没告诉费力克斯我是怎么在阳台上偷听他和吉纳维芙说话,怎么把她从公寓里吓跑、再也没回来的。是我破坏了这段婚姻。那是我经常惹麻烦的一段时间,就像我射杀梅茨格夫人那时似的。

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

******

我必须让我嫂子知道我是不可忽视的,我是个杀人犯,这可是我出名的原因。

注释:

[1]火地岛(Tierra del Fuego):南美洲最南端的岛屿群。

[2]邓迪(Duntee):苏格兰东部港市。

[3]奔迪尔士(Bendel's):始于美国的百年潮牌Henri Bendel's。

[4]萨克斯第五大道精品百货店(Saks Fifth Avenue):美国著名百货商店品牌。

[5]布鲁明戴尔百货店(Bloomingdale's):美国著名百货商店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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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不是非得爱着你

    不是非得爱着你

    五年前,轰动海城的事件,让夏歌从名门小姐成了万人所指的,她被父亲赶出海城,流放到英国,一待就是五年。回来的第一天她大闹了亲爹的婚礼现场,一个月之后她靠肚里的一块肉,成为了海城慕家的孙长媳。婚前她说的,婚后互不干涉生活。他,艳事一桩桩,天天上头条。她,桃花一朵朵,处处都灿烂。片段:夜里他说,为了孩子我会试着过日子,可天亮之后她接到电话,“果果不见了,但晓雪有危险,我必须马上赶过去。”万念俱灰时看到他着急的眼神,她轻声说,“离婚吧。”
  • 除灵老师提不起劲

    除灵老师提不起劲

    这个世界充斥让万物获得非凡之力的“灵”,而能够使用它们的,就被称为除灵师。18岁的废材家里蹲,墨藏书被家里逼着去除灵学院当老师。“怎么办?我对新时代的除灵体系一窍不懂。”“不仅仅是这样吧,老师!你明明就连小学也没有毕业,还有,上课抽烟什么的太恶劣了……还抽!——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呀!给我认认真真上课啊!”“啊?好麻烦……”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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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红茶蜜恋配方

    红茶蜜恋配方

    平凡女孩被迫PK众星捧月的S区超级女神,大少爷刁钻古怪难取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