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792400000009

第9章 随手显功夫茶寮较力 细心分解数草地挥拳

大家在这庙里闹了半天,并不见主持的和尚出来。张道人一想,便笑道:“我知道这是谁了,除了龙岩和尚,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容得上你们这样闹。”柴竞听说,便问道:“这龙岩师是谁?我们没听见说过。”朱怀亮道:“岂但你们后生晚辈,没有听见说过,就是我们这一班辈的弟兄里面,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哩!他是四川人,自幼出家,和你张文祥师伯是师兄弟,我们不是罗家兄弟引了来,也不会知道他住在这个庙里。他老人家是好静的人,不是他愿出来,我们是不敢去见他的。”张道人笑道:“你还有什么话没有,他是你的高足,所以只要他一问,你就倾筐倒箧,完全告诉他了,一点儿也不留给我说啊!”朱怀亮笑道:“不是那样,因为这老和尚一高兴,也许就出来了。这些后生小辈,哪里知道他老人家的来历,说话一个不留神,把老和尚得罪了,那就很不好。所以我在事先宁可多费一点口舌,让他知道一个实在。”

一语未了,只听见一个很高洪的嗓子,在窗外答应道:“老和尚有那样难说话吗?”一面说着,一面走进一个和尚来。柴竞看那和尚,也不过五十上下年纪,沿了嘴唇和两腮,长了许多斑白的胡茬子。身上穿了一件灰色僧衣,绽上七八个碗大的补钉。他站在屋中间,一拂大衫袖,拍拍掌道:“好,也有僧,也有道;也有老,也有少;也有男,也有女。这倒成了一场僧道斗法大会。”张道人一见,早起身向前施礼,说道:“老大哥,一别又是二十多年了,你很好,还是从前一样的康健。”柴竞心里纳闷:我张师伯至少也是八旬以上的人了,怎么倒反向这和尚叫老大哥?不料那和尚对张道人的称呼,居然受之不疑。笑道:“老弟,你也还是这一把胡子,并不曾增多啊!”张道人道:“究竟比不上你这样有功夫的人,我自觉得老了许多了。”朱怀亮在这时候,早引了柴竞向前见礼,柴竞一想:这老和尚比张师伯年纪还大,看起来也不过五十岁上下,这真可以说是一尊活佛了,那和尚倒是不拘什么礼节,合着掌,略微一弯身,便对他和张道人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你二位,还不打算走吗?到了明日天亮了,你二位穿了这样一身衣服,怎样走回去?街上的人看见,恐怕要说是戏台上唱《时迁偷鸡》的小花脸儿跑了出来了。”张道人一想:是啊,自已还穿的一身夜行衣服,如何能见人?当时就和柴竞道:“你还可以在这里稍住,我是非回去不可的了。”柴竞笑道:“我这样也是大不恭敬,同师伯一路回去罢,明天再同师伯一路来。”于是二人走出大门,越过清凉山由原路回水西门客店。到了店外,跳墙进去,客店里还是呼呼的睡着,并不曾有人知道。他二人晚上闹倦了,少不得有一场酣睡。

次日,却被一阵紧急敲门声敲醒了,柴竞起来,打开门一看,却是从前送钱来的那个马耀庭。他一见柴竞,就抱拳作揖,因问道:“道爷起来没有?”柴竞道:“他老人家起来了,请进来罢。”马耀庭走进房,见张道人身上穿了道袍,道袍下面,却露出一截包了裹布的腿,而且那裹腿布上,还沾上了好些黄色的尘土。这样看来,分明是在外面走长道而来。但是人睡在床上,哪有走长道的理,这一定是昨日晚上出外去了,回来很晚,来不及解裹腿,就睡觉了。再一看柴竞的床上枕头底下,露出一截刀把在外,心里就有数了。他走上前,给张道人弯躬一揖,那眼光早是闪电一般,将床面前的东西看了一个遍。张道人正坐在床沿上,于是将道袍下摆一撩,将脚一伸,露出夜行衣的裤子来。笑道:“你看我这样子,是打了启发来吗?”

柴竞也知道打启发三个字,乃是他们帮上一句暗话,就是鼓儿词上的打家劫舍。心里一想:这老头子什么话也不顾忌,怎样连放抢的话,也随便说出来。马耀庭笑道:“你老人家是世外之人,用不着钱财,打启发的事,决计是没有的。不过你老人家既然穿了夜行衣服,晚上或者是出去了一趟?”张道人笑道:“你道爷不会撒谎,老实告诉你,昨夜里我和人较量来了。”马耀庭笑道:“南京城里城外,所有我们自己人,晚辈都知道。凭了他们的能耐,决不能够有那样大胆,敢在老前辈面前卖弄。”张道人道:“我偌大的年纪,还会在你们面前说谎不成?实实在在的,昨天晚上,是有人和我较量。不但是他能够在我面前卖弄,就是我施展浑身本事,也不过和他杀一个对手。你能说南京城里城外,就没有能人吗?”马耀庭见张道人说得这样逼真,又不能不信,只好笑了一笑。张道人道:“你今天一早到这里来,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马耀庭道:“不瞒道爷说,晚辈在这南京城里,还有点面子,只是一层,全靠了面子,办到这一步田地。实在说起来,一点本领没有。难得老前辈现在到了南京,我想在你老人家面前,当一个不成才的门生,但不知道肯收容不肯收容?”说这话时,他脸上那几粒白麻子,可就涨得通红,身子是微微的弯着,眼光也不敢向着张道人。张道人笑道:“你这话太客气了,我在山上住了三十年,本领都转回去了,哪里还谈得到教门生?你问这柴家老弟,他跟了我这么久了,他只管是称我为师伯,一点什么也没有学去。”马耀庭也是心高气傲的人,张道人既然是推辞得干干净净,自己也就犯不上硬要拜门。因道:“这位柴大哥,既是称你老人家为师伯,他的令师,一定是道爷的师兄弟,但不知这位英雄,又在什么地方?”张道人笑道:“说远就远,说近就近。”马耀庭笑道:“老前辈和晚辈说起哑迷来,晚辈如何懂得?”张道人笑道:“这人远是不远,但是没有人可以见着他的,可也就近是不近了。”柴竞生怕张道人尽管往下说,会把这事说穿,便插嘴说道:“我们叨扰了马大哥多次了,一路吃早茶去罢!让我来会一个小东。”马耀庭听他的话音,明知柴竞的意思,是不让张道人把他师父的住所说出来。心里想着:我们江湖上,重的是义气。我既然有这一番好意,打听你师父,无非是恭敬之意,你也就应该照实的说。你不告诉我,或者有什么隐情,也未可知。但是张道人都说了,你为什么倒要拦阻他?如此一想,对于柴竞,就很不高兴。因为当面碍了张道人的面子,不好说什么,只得笑道:“自家兄弟,谈什么会东不会东,我们这就去罢。”张道人因为自己道家打扮,是不肯上茶寮酒肆的,就是柴竞陪着马耀庭上茶馆去。

到了茶馆,马耀庭有心走上楼,靠了楼的栏干边,拣了一个座位坐下,两人坐在对面各泡了一盖碗茶。这时盖碗的托子,多半是铜制的,尤其是茶馆里的茶托子,因为怕客人来砸坏,制的是格外结实。那马耀庭将盖碗取下,放在桌上。手里拿着那铜托子,一面说话,一面用三个指头捏着玩,不知不觉,把一个盘子似的盖碗托子,捏成了一根铜条。柴竞一见,明知道他是当面卖弄本领,心想体面所关,也不能含糊过去。笑道:“兄弟是初出茅庐的人,什么也不懂,凡事都求大哥携带。好比滩河里的船,开到了长江,一篙子怎样能插到底?”他们所坐的地方,本靠楼的一角,一边栏干,一边是墙,这墙的界线边,有一叠麻石。柴竞说话时,将右手一个食指,很随便地在麻石上面划,指头所划过的地方,便有一条半寸来深的痕迹。后来他说到一篙插不到底的那句话,指头向麻石上也是一插,却插出一个窟窿。马耀庭看在眼里,也就知道他这点外功,很有根底,大家都没有说什么,一笑而罢。喝了一个时辰茶,只谈了些南京的人情风俗,柴竞记挂着要到清凉山去见老师,会了茶钱,先就告辞。马耀庭知道他有事,也不曾客气。柴竞回到店房,伙伴说:“道爷留下了话,他先去了。你先生回来,就可以跟着昨日的路走了去寻他。”柴竞心里明白,也不耽搁,竟自向清凉山来。

寻到了那庙,一看那匾额,原来是夕照寺,庙门口有一个四十来岁的黑胖和尚,拿了一把大竹帚,在门口扫落叶。见柴竞来了,扶着竹帚看了一看,并不作声,依旧去扫他的落叶。柴竞走到面前,拱了一拱手,笑道:“师父,我是到庙里去寻我们老师的。”那和尚对他望了一眼,用手指一指自己的耳朵,意思他是一个聋子。那和尚一面扫着落叶,一面向柴竞身后看去,却微笑点了点头。柴竞不知就里,回转头看时,见远远的有一个人在那菜地里走路,并没别的什么,却也不去注意。走进庙内,只见配殿上,正围了一群人在那里吃饭。张道人已先在那里,桌上摆了四个大盘子,堆了一盘子大块牛肉,一盘子五香鸡蛋,一盘子青菜煮豆腐,还有一个盘子,盛了一条大鱼,各个人都捧着一海碗白米饭,坐在那里吃。柴竞一见心里好生奇怪:怎么和尚庙里,如此大鱼大肉的干起来?心里这样想着,那龙岩和尚却站立起来,拿了筷子,对柴竞连连招了几下。说道:“来来来,请下来吃饭。你不要奇怪,我这个和尚,是不忌酒肉的。好热的饭,好烂的肉,你快来吃罢。”柴竞见桌旁还有一个座位,便坐下了。龙岩和尚道:“你张师伯说,有人请你到茶楼上去喝茶,不是好意罢!”柴竞道:“是的,他把一只铜碗托子随便捏成了一根铜条。他分明是告诉晚辈,他有本领。”朱怀亮道:“你呢?”柴竞当了许多人的面,怎敢说自己有什么本事,却只笑了一笑。龙岩和尚道:“你若是不拿出本领给他看,他还罢了;你若是显了本领,一定胜似他,他决不肯干休的。”柴竞道:“他不肯干休,又有什么法子?”朱怀亮笑道:“亏你问出这句话!他有什么法子?他要和你讲打。”柴竞道:“讲打我是不怕的,有了这些老前辈,他要来献丑,那真是关爷面前耍大刀了。”龙岩和尚笑道:“你不要用老前辈三个字来抬举我们,你自己闯出来的祸,我们是不管的,我们倒也落得看热闹。好在罗家老弟在这里,善治跌打伤。就是打伤了,马上就治得好。”柴竞吃着饭,脸上的颜色,微微泛出一阵朱砂色。龙岩和尚道:“柴竞老弟,你有些不服我的话吗?那马麻子固然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他有一个盟兄,外号赵佗子,是江北人,数一数二的好手。马麻子要是搬兵,对付别人,就是这一个。他若是真来了,你倒要提防一二。”

朱怀亮见龙岩和尚当面说他的徒弟不行,面子上也未免有些不好看,不由得笑了一笑。说道:“和尚说这人不错,一定有些来历。”便喊着柴竞的号道:“浩虹,你能够有那大的胆,敢和赵佗子比一比吗?”柴竞明知师傅的意思,是要他争一个面子。便道:“我不敢说一定能比胜人家,但是合了龙岩师的话,罗大哥在这里,会治跌打损伤。我就是躺下了,马上可以把药敷上,总也不至于有性命之虞。”罗宣武笑道:“果然如此,以后遇到许多同行,我就该走开,免得人家因为有外科郎中在那里,就放开胆来打架。这样看来医生不是好人,有了他,人家才不怕受伤哩!”龙岩和尚道:“柴竞老弟,我是笑话,打不成的。大概人住在我庙里,决没有那样大胆的人,敢找上来。”柴竞道:“那是自然,有龙岩师这样的声望,哪个大胆的人,敢到这庙前庙后来,动一片树叶。不过晚辈在这里,有个大树罩住,若是走出庙去呢,他不是还要找着晚辈来纠缠吗?晚辈与其将来受人家的暗算,何不就在这个时候,挺了胸脯出去,和他比上一比。”朱怀亮本来也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只因龙岩和尚说的话太硬了,当了许多人的面,面子上磨不过来,所以说了两句光彩些的话。隐隐之中,倒是愿意他的徒弟和赵佗子比上一比。但是转身一想:那又何必呢?现在柴竞的意思,非常的激昂,好像是非比不可,他又未免有些后悔,便对龙岩和尚道:“这些年轻的人,就是这样没有量,总要好个虚面子。”回头就对柴竞道:“你当着许多老前辈,未免说话太不小心了,你以为你的本事了不得吗?我在这里,什么事,你就得听我的话,不许多说。”罗宣武道:“龙岩师刚才说的,不过是笑话。南京哪有那种人,敢和我们比量?”朱怀亮道:“不然,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不能那样大意。况且他们师兄妹,功夫也早得很,不可以胡来。”

柴竞听了这话,倒也罢了,振华听了这话,一把无名火,由心窝里直冒上来。脚正踏在椅子脚棍上,啪的一声,把脚棍踏成了粉碎。脚向地下一落,把椅子前的一块大石砖,踏下去两个窟窿。朱怀亮回头一看,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柴竞以为姑娘的性情高傲,她听不得人家说她不行。姑娘这样发一阵子气,也就算了的,没有去理会。这个时候,姑姑已经恢复了女子的装束,走出庙来,看见那个聋和尚,在扫落叶。地下扫光一片,已经扫到山门下去了。她知道这和尚是龙岩一个高足,果然有赵佗子这样一个人,他必然知道。因走上前,对他笑了一笑,在地下用脚涂了一个赵字,又用手反过去指了一指背上。聋和尚笑道:“哦,姑娘,你问的是赵佗子吗?刚才还跟了人在前面菜园里张望,走去还不远哩。”振华就比着手势,问赵佗子家住在什么地方,比了半天,才把事情问出来了。他说:赵佗子住在四喜巷,他带着做外科郎中,门口有一块大膏药牌子的,那就是他家。

振华听了这话,记在心里,顺着路就找到四喜巷来。过了两处人家,果然有一家大门口,悬着一块长牌,上面画一个葫芦,底下画了三张添黑的大膏药。振华一想:这就是了,于是走了进去。便问道:“这里是赵家吗?”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看他那样子,果然是个高出于顶的佗背。因为背一佗,头一缩,人就只有三尺来长。而且两只腿走起路来,迈不开一尺,活现是个残废人。他那脸上,有许多皱纹,很觉得苍老。鼻子下两条清水鼻涕,向下直流。他举起衫袖,横着在鼻子底下一拖,却笑道:“姑娘,买膏药吗?”振华将嘴一鼓道:“不买!”赵佗子道:“是请郎中看病吗?”振华道:“不是!”赵佗子见振华的脸色,非常的严厉,说起话来,又有几分负气的神气,就猜了个五六成。不过看她是个姑娘,还不十分留意,便向前一步道:“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我就是赵佗子。”振华笑道:“你就是赵老板,久仰了。我听到龙岩师说,赵老板本领高强,特意前来请教。”赵佗子笑道:“龙岩师,那是说了好玩的。我有什么本领?姑娘听错了。既是自己人,请到里面喝茶,叫贱内出来奉陪。”振华道:“我不找你们老板姑娘,我就是要找你。”赵佗子笑道:“我并没有在哪里得罪过姑娘,何以姑娘要和我为难?”振华道:“你说不曾和我们为难,刚才你为什么跟一个人跟到夕照寺去?”赵佗子这才明白,原来她就是柴竞一路。因道:“不错,是有那一件事。因为我的把兄弟马耀庭,他对我说,上江来了一个姓柴的,不讲江湖上的义气,而且在茶楼上卖弄本领。我想这个人,能在南京如此作为,当然是了不得的人。因此私下跟着他走,看他是哪一路的弟兄们。一直跟到夕照寺,我才知道是自己一家人。自笑了一阵,就回家来了。这一件事,似乎没有什么对不住大姑娘,何以姑娘要和我较量?”振华道:“龙岩师当着许多人面前,说我们兄妹,不是你的对手。我不服这一句话,要来比一比。”赵佗子本不是极有涵养的人,振华姑娘又逼得十分厉害,不给他一点面子。便笑道:“既然要比试,我也辞不了。好在跌了一跤就爬起来,那也不算什么。不过小店地方窄小,不是比试之地。”振华道:“龙潭虎穴,我都敢去的!就请赵老板指定一个地方。”赵佗子一想,这位姑娘是这样任性,未必就有多大本领。我若把她打倒,在无人知道的地方,人家必定疑惑是我欺侮她。我就指定在清凉山上比试,靠近了夕照寺,那里有龙岩和尚出来作证,就不怕人说我欺侮她了。于是答应她道:“就是清凉山罢,姑娘请先行,立刻我就跟了来。我们还是带家伙,还是空手?”振华一掉头道:“随便?”这两个字说完,她已经离开了赵佗子膏药店。

她料到赵佗子必然带家伙来的,一口气跑到夕照寺,就走到自己另住的那个屋子里去,将自己惯用的那一柄大环刀抽了出来,一看院内无人,也不由大门出去,只一跳,跳上了配殿的屋顶,就向后山而去。恰好柴竞在厕所里大解出来,猛然看见一个人影,如抛梭一般,由里面抛出墙外。不由得暗叫一声奇怪,也来不及声张,马上跟在后面,追将出去。一直追过一重山岗子,这才看清前面是振华姑娘。料得她必有原故的,且不去惊动她,且隐藏在一丛矮树丛里,看她作什么。这里是一片草地,正好是角力之处,只见她将一把刀向土里一插,然后转着身四处一望。柴竞藏在矮树丛里,那目光也就跟着振华的目光四处转。不一会儿工夫,只见一个人远远的走来。走得近了,见他的背,堆起得很高,不用提,这一定就是那位赵佗子了。赵佗子走到振华面前,见她带了刀,就拱一拱手道:“因为姑娘说随便,所以不曾带家伙。”振华在地下将刀一拔,向身后一丢,抛有几丈远。冷笑道:“笑话,我从来不知道占便宜,只凭本事比较。”赵佗子道:“那么姑娘相让一点。”说时,站着,朝振华一抱拳。这个意思,是让先打过去。

柴竞幼时所从的教师很多,少林地当两门,都有些根底。他看那赵佗子虽然身体矮小,他抱拳站住,臂如环月,身子微斜,不当敌手的正面。两只脚是个丁字式,但是很稳。他们内行一看就知,这是不取攻势的打法。再看赵佗子脸上带一点笑容,神气非常镇静。柴竞明白,他一定是武当派。武当派的拳,自己站稳,不去打人,人打过来,讲究合着金木水火土,实行“进”、“退”、“顾”、“盼”、“定”,你打得缓,他可以左右腾挪,躲了过去。你打得猛,他就借着你扑来的势子,闪开之后,取巧加增你一点力量,让你直扑过去。或者等你的力尽了,轻轻的要害上点你一下,你就要受伤。武当派的拳法,总而言之,对自己是“定”,对人家是“巧”,现在赵佗子就是那一种神气了。

振华姑娘的武术,本是家学渊源,一个少林武当派之分,决计没有见了面不认识的。所以赵佗子只一比势,她就知道不是同门,而且看他那样沉着,决计是个劲敌。她平常虽然任性作事,一到了动手,却自自然然的会精细起来。这时她按照规矩,右手伸开巴掌,握住了左手的拳头,只道了一声请,就伸手向赵佗子打去。振华两脚微蹲,人矮下去了七八寸,那左手的拳藏在怀里,右手的拳平伸出去之后,前肘向上翻,那正是要打赵佗子的脸门。这种打法,是很幼稚的,而且也太猛,赵佗子并不留心,只将左手微微一拨。柴竞在草丛里,不由捏一把汗,以为师妹如何这样粗心。这时振华的左边空着,赵佗子要在那里下手,只这一合,就要吃亏。殊不知振华并不是去打人,她探一探,赵佗子是不是真正的武当派,又看他的功夫如何,所以她的去势虽然猛,但是脚跟站得很稳。不等赵佗子左拳拨上来,右手早已抽回,高高的举过了头,这左手却伸开二指,由下向上挑,直点赵佗子的人中穴。这个时候,赵佗子果照柴竞的想法,出了右手,要打振华的肩穴,振华的手,恰好由他的胳膊下,缩了过去,肩是偏过了。赵佗子因为神志很定,眼法也快,要去打人,万来不及,便缩手回到半路,要来斩振华的手脉。振华是提防了的,向后略退。赵佗子原也是个虚势,同时也倒退了一步,退出三尺来远。

柴竞先是替振华着急,及至两人未曾交手,就向后一退,谁不打着谁,就不由得暗暗地喝了一声彩。后来两人一比手势,又打在一处了,赵佗子是处处让振华打进,然后再凑空子还她的手。振华偏是不怕,总是取攻势,但是她攻出来,没有不变着手的,分明是上部,到了半中间,就改为打下部了,因为赵馆子加倍的小心,决不肯轻易打出。约莫打了有半个时辰,振华举起右拳,向赵佗子顶门,便扑了过去。赵佗子见她来势凶猛,恐怕又是欲擒故纵,不敢讨她的便宜,把头一低,却要去打振华的乳部。振华却并不是去打他,借了这个势子,用一个燕子穿云式,双足一顿,架空而去,由他头上平着身躯直跳了过去。赵佗子万不料她是如此的打法,事前一点也没有预备,待要转过身来对敌,振华左脚已落地。她并不要转身的功夫,右脚反着一踢,不偏不歪,踢在赵佗子的那佗峰上。赵佗子站立不住,向前一窜,便扑在草地上。柴竞知道振华这样,是有心闹着好玩,连赵佗子那样稳重,都免不了中她的计,又实在可以佩服。振华回转身来,心里不免一惊。原来赵佗子扑到的地方,正是振华先前掷出去的刀的所在。赵佗子若拿了刀来,便必是拚命相扑,以报这一脚之仇。因此跳上前去,便想一脚踏住赵佗子。柴竞不由失口哎呀一声。

同类推荐
  • 行者玄奘4:草原佛迹

    行者玄奘4:草原佛迹

    取经19年,唐僧到底经历了什么?一部讲述信念与勇气的旷世奇书,囊括万千佛法、佛理、修心智慧与人生真谛。翻开此书,走进高僧玄奘的传奇人生,倾听一个充满奇遇的真实故事,重走那段关于苦闷、烦恼与解脱的人性之旅。玄奘翻越过雪山,来到中亚的大草原。这里原本是各种文化交汇的绝美之地,此刻却被战争的阴云笼罩着。与大唐关系微妙的统叶护可汗,会怎样对待这个来自东土的沙门?一向敌视佛教的飒秣建国,又将如何处置这个佛僧?距离佛国越来越近,那些被尘封的传奇往事逐一展现在他的眼前。新兴的大唐王朝、马背上的突厥人、多种思想大碰撞的印度……一一展现在玄奘这样一个孤独行者的求真苦旅中,成就了人类徒步史上难以逾越的伟大探险。
  • 年轻的心在哭泣(理查德·耶茨作品系列)

    年轻的心在哭泣(理查德·耶茨作品系列)

    迈克尔·达文波特是个从二战欧洲战场退伍的年轻人,踌躇满志,梦想成为诗人、剧作家。他清高,为艺术而活,不愿染指妻子的钱,可还是得为一家商业杂志撰文来维持他的写诗爱好。妻子露茜异常富有,却一直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只觉得别人似乎都比她快乐。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看着别人功成名就而自己却仍默默无闻,这对夫妻的焦虑与日俱增。他们过去的幸福生活也被私通与孤立所吞噬,而他们自以为已经逃离的单调生活如同梦魇一样挥之不去。在这部小说中,耶茨再次选择了他最为擅长的破碎的美国梦为其主题,用现实的重锤敲碎了梦想的天真,带来难以比拟的钝痛。
  • 速求共眠:我与生活的一段非虚构

    速求共眠:我与生活的一段非虚构

    一个被名利裹挟的作家“阎连科”;一段写实名利场的非虚构;一场场非爱非情的回忆和记述;一桩桩情节与事件的肯定与否定;一种又一种声音的交叉和叠加;一笔又一笔纪实与虚构的互动与互成;是作家写了小说,还是小说写了作家、导演和众生?是苦难拯救了人生的真情,还是真情如窗帘般遮掩了生活的黑暗?《速求共眠》之所求,是对真相的跪拜,还是对人、名利和欲望造就的时代的镜射?
  • 四大名捕大对决(又名四大名捕走龙蛇)2:碎梦刀

    四大名捕大对决(又名四大名捕走龙蛇)2:碎梦刀

    江湖多年无事,“武林四大家”暗流涌动。“西镇”蓝元山约战“北城”周白宇:于谈亭一会,决战胜负,确立主从。周白宇以必胜信念,白衣赴会,却只是拉开变局序幕……美人计,谁为谁筹划?九宗名媛奸杀案,出自谁手?什么样的阴影推动作恶?两河武林第一世家习家庄庄主习笑风神智失常,伤妻屠子、狎妓逐弟,一时间人人侧目。
  • 暴躁公爵娶红妆(上)

    暴躁公爵娶红妆(上)

    麻雀变凤凰?落魄科学家嫁入豪门?什么嘛,这些该死的报导全是乱写一通!没错,他富可敌国,是超级金光闪闪的金龟婿;可她也不差,身价虽没有亿万,好歹也有个千万,但为了病重的祖母,也为了她的生命安全着想,找个更有钱有势的人当靠山是一定要的啦。为此,她厚着脸皮以研究心血当筹码向他求婚。他扮演她的丈夫,她则是给他能赚取利润的专利权……本想这桩银货两讫的契约婚姻,期限一到就一拍两散,谁知她太低估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奸商。他不但践踏她的自尊,还把她当成一无是处的花瓶,最最过分的是他竟打算找个败类来接手她的研究。好,既然是他先毁约,那她还跟他客气什么。这个黑心邪恶的魔鬼,休想轻易夺走她的一切!
热门推荐
  • 赫尔克里·波洛的丰功伟绩

    赫尔克里·波洛的丰功伟绩

    赫尔克里·波洛,这位全世界最优秀、可能也是最自恋的侦探,竟想退休去郊区种西葫芦!他的好友为此嘲笑他,说他配不上自己的名字。因为赫尔克里与希腊神话中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名字仅相差一个字母,而赫拉克勒斯可有赫赫有名的十二项丰功伟绩。波洛自然不会服输,他决定,要再接十二桩案子,最好能像赫拉克勒斯的十二项功业那么离奇、艰难又有趣。但当然啦,不是那种付出体力的,他的武器是灰色的脑细胞嘛。
  • 极品天尊

    极品天尊

    虚无之体质之人没用?屁!看老子是极乐最佳传人!九重天劫最牛?切!老子经历是十二重天劫!元神自爆代表魂飞魄散?爬!老子就能再度复活!修真界是唯一的世界?no,no,no!老子还到过异世界!异世界是修真界一部分?你丫的太没见识了!老子告诉你:那是另一个宇宙!~~~~~~~~~~~~~~嘿嘿,看偶们的猪脚是怎样一路成长,最后鸟瞰天宇!
  • 落跑萌妻:沈先生,别太坏

    落跑萌妻:沈先生,别太坏

    【全文免费】“沈若渊,你这个大坏蛋!”“对的,宝贝,我还可以再坏一点?”
  • 刺客

    刺客

    《刺客》是刘猛的一部公安题材的军事小说。国际能源论坛将在滨海市举行年度会议,美国ZTZ集团总裁何世昌亲率集团高层人士前来参加会议。却有人在紧紧盯着他,想置他于死地。滨海市城西阳光公寓内一孕妇死于枪击,追查线索直指公安特警——狙击手韩光。韩光一夜之间从英雄“刺客”沦为“逃犯”,全城通缉,但实则是临危受命,全力以赴捣毁雇佣兵组织。他一边战斗,一边逃亡,从接受任务的那一刻起,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因为“刺客”这一称号是一种荣誉,为了一句承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 一代战神:韩信

    一代战神:韩信

    名人创造了历史,名人改写了历史,那些走在时代最前列、深深影响和推动了历史进程的名人永远会被广大人民所拥戴、所尊重、所铭记。古往今来,有多少中外名人不断地涌现在人们的目光里,这些出类拔萃、彪炳千古、流芳百世的名人中,有家国天下的政治家,有叱咤风云的军事家,有超乎凡人的思想家,有妙笔生花的文学家,有造福人类的科学家,有想象非凡的艺术家……他们永远不会被人们忘记!
  • 江南风雪声

    江南风雪声

    北国的雪花,即使融成水,后来也会再结成冰。他于是将这片雪花种在云池帝国温暖的土地上。“雪姑娘,不要犹豫,不要回头。就像我当年离开西泽,把自己淹没到天下大势之中,就像我两次以身犯险去到雪国,又遇见了你,到今天,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那姑娘的瞳子黯淡无光,手中短剑帮其增添了一分血色……——————本文其实是一个收集养成打怪游戏,脑洞雷,如有bug,纯属正常,请多包涵。
  • 梅子小姐

    梅子小姐

    很狗血的故事,有可能正在某地上演中也不好说哈。
  • 大愿望家

    大愿望家

    城市中有了一个新行业:愿望师人一辈子,难念留下遗憾一个再没能见到的人一句没说出口的话一个未来得及实现的梦想……愿望师可以进入记忆世界,使这些遗憾在记忆世界中有了弥补的机会
  • 汉末匹夫

    汉末匹夫

    东汉末年,军阀割据,群雄并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看一个山贼如何在一个混乱的年代闯出一个新的天地,看李自强如何铸造一个新的盛世天朝!
  • 傻世界,笨生意

    傻世界,笨生意

    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吗?以亲历者的视野和角度来告诉读者一个我们不曾了解的世界。在这个“第三只眼睛”的世界里,你会看到德国人的“慢”,日本人的刻板,美国人的懒散,印度人的“不靠谱”!也会看到民主意识在亚洲觉醒,而欧洲则每天都在上演个人情绪的大游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