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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陋室结芳邻暗钦健叟 权家择良伴痛诋贫娃

江氏随口说出的那几句话,实在没有什么用意,及至女儿一表示不满,自己也觉的不对,就笑道:“这也没什么关系,我不过说他是一个好人罢了。”老姑娘将炕头边那个木箱子端了过来,取出甘二爷那包衣料,量着看着,对了那包衣料,只是发愣。江氏笑道:“呵!不是你把这衣料拿出来,我还忘了呢。人家身上还穿着绸面袍子呢,不是等着罩袍穿吗?”老姑娘听说,笑起来了,便道:“瞧你这份儿记性。”江氏将衣料拿到手,在这炕上量着,老姑娘就给她拿剪刀,拿灰线袋,又拿出烙铁来,打算放到炉子上去烧热来。江氏就拦着道:“你这叫多此一忙,现在用得着烙铁吗?”老姑娘道:“把料子烙得平平的,裁剪起来不更是容易吗?”江氏道:“你这是哪一个高明师傅教的,我没有听到人说过这话。”老姑娘听说,没甚可答复的,却只是低了头下去。江氏也不再说什么,看着粉壁墙上涂的中国字码。问道:“哪一堆字码子,是二爷衣服的尺寸?”老姑娘道:“炕头上,字码边加着两个圈圈的就是。你不用瞧,我全记得,身长三尺九寸五,腰长六寸八,袖长二尺……”说着,昂头想了一想。江氏道:“你别报,报了,我也没有那好的记性,还是让我瞧一处裁一处吧。”于是娘儿俩藏在屋子里,就开始做起衣服来。

到了次日早上,衣服已是做了一半,老姑娘怕甘二爷等着衣服要穿,走出门来,就打算给二爷去报个信,说是今天下午准有。正走出门来,就看到一辆马车拉到了门口。马车里面,坐着一个须发苍白的老头子,皮袍子皮马褂,头上套着风帽,脸上红红的,一对大眼睛,看着这样子,精神是十分饱满。老姑娘正这样注意着,他已自开了车门,走将出来,站在屋檐下,抬头先看了看门牌。继而点了两点头道,对了对了,就是这里。老姑娘一看,这就明白,必定是赵连长的父亲,已经开始搬过来了。自己正这样打量着,那老人就向她看了一看,拱着手道:“这位姑娘,也是住在这里的吗?”老姑娘答道:“是的。老人家,你贵姓是赵吧?昨天赵连长到这里来了,我们谈了好久啦。人倒是挺客气的。”老人笑道:“对了,我是新赁在这里住的。”说话时,马车上早跳下一个兵士,督率着马车夫,将车上的东西向里面搬了去。老姑娘看到老头子这种情形,觉得很好,就站在门口不肯动脚,只管呆望了。那老头子跟随东西一同进去,却走得是很快,头也不回,一直走着。老姑娘看了,却不由得点了几下头,表示这老头子不错。

不料在他这样点头的时候,那对门的甘二爷也就打算到这边来,打听衣服做得了没有!看见老姑娘对老人家殷勤招待,而且还夸赞了赵连长两句,也不知是何缘故,当时胸中很不以为然。就不肯过来问话,自避到一边去了。老姑娘回过头来时,却看到甘二爷的后影,他人已去远了。老姑娘对于这事,却不曾介意,便回家来,赶着和甘二爷做衣服。到了这天下午,赵家搬来的东西,差不多已经布置齐备了,就听到窗子外面,拍达拍达,一阵皮鞋声响,接着就听到窗子外有人喊着道:“杨太太,我们老爷子来拜访您了。”江氏将头在玻璃眼里,向外张望一下,只见赵自强连长扶着一位老人家,同在房门外站着。江氏呵哟了一声道:“这就不敢当。”于是随着话音迎了出来。赵连长就对父亲赵翁道:“这位就是杨老太太。”又指着身后的人道:“这位就是杨太太的大小姐。”江氏道:“老太爷,您别这样客气,她叫桂枝,就叫她的小名得了。有老人家叫她的名字,她也长得康健些。”赵翁笑嘻嘻地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我盼望一辈子,手下有个姑娘,可是总是没有。所以我一瞧见人家的姑娘,我就羡慕的了不得。”说时,手摸了他那长白的胡子,哈哈大笑起来。江氏道:“老太爷,哪有您那福气啊!您赵连长多好哇!将来一定还会升官。”赵翁也就笑着道:“托您福气,改日再谈吧,我由城里乍搬出来,遇事还多请关照。”说毕,拱了拱手,赵连长跟在身后,半靠半搀的将他送到里面去了。江氏望着,就向桂枝道:“看赵连长这样子,真是孝敬他的老太爷,像你们年轻人,真得跟人家学学。”桂枝笑道:“学什么呀?我可没法子去当连长。”江氏道:“并不是要你做官挣钱,只要你有那分恭敬就得了。这位老太爷倒说得好,指望有你这样一个闺女呢。闺女长到一百岁,也是人家的人,要闺女做什么呢?”桂枝笑道:“这也不见得吧,哪儿听说有一百岁才出门子的姑娘呀!”天下事也真是巧,正当桂枝说几句话的时候,对过的甘二爷,恰巧来了。桂枝料着最后一句话,必定被人家听去,不知是何缘故,脸上倒通红一阵。还是甘二爷先开口道:“您这儿热闹起来了,又多一家邻居。”桂枝道:“赵连长家里,人口很少,就是他老爷一个子,带一个底下人。赵连长自己,并不回家来。”甘二爷笑道:“当军人的,怎好住在家里呢?”说着,向桂枝身上看了一遍。他这话说起来虽是很平常,可是听那话音,未免言中带刺,不说甚的,却向他微瞟了一眼,因道:“二爷,您是来拿衣服的吗?现在没有,明天就得了。”甘二爷答应了一声好吧,立刻就回去了。

江氏倒是不在意,自去做事,只有桂枝心里不大舒服,觉得搬进这样一家同院的邻居,倒不免得罪一位对门的邻居,心里就自己警戒着自己,以后对于赵家院子里,应当少去,不要为了这个生出什么麻烦来。所以桂枝这天下午,只在炕上做事,并没有出去。可是赵家那个听差小林,倒不断的来,一会儿问煤在哪里买,一会儿问水在哪里叫,总来有十几次。到了晚上,那听差就送了一大盘子热馒头来,说是送给杨老太太吃。江氏对桂枝道:“这一定是那位老太爷觉得今天太麻烦我们了,所以送了这些东西来回我们的人情,老人家真是客气。”桂枝道:“我们以为当军官的人,一定是蛮不讲理的,照这样看起来,人家不算坏。”江氏道:“可不是,我明天早上,得看看人家去。”桂枝道:“咱们这些街坊,都算不错,你瞧,对过甘家,也不是很好吗?”江氏本想说她一句,说你无论说什么,你都忘不了甘家,后来一想,这话说出来,姑娘会不乐意的,也就隐忍着没有向下说了。

到了次日清早,江氏起床之后,就听到后院有种种声响,大概是老太爷早起来了。自己站在院子门边,伸头向里张望了一下。却见老太爷穿了短棉袄,在院子里打拳。因笑道:“老太爷,您身体真好,起来得这样早,还在院子里练拳。”赵翁抱拳头拱了两拱笑道:“练惯了,有一天不练,身上就难过。”江氏笑道:“昨天晚上,还多谢送去那些个白面馒头。”赵翁道:“不成意思。因为那个山东大馒头,是昨天新得的,由城里带了出来。我想海甸这地方,也许买不到,所以送些您尝尝。我听差小林说,你娘儿俩,整天的弯了头在屋子里做活,真是勤快,我就喜欢这种人。一个人无事,成天闹着花儿粉儿的,自己说是怎样俊,怎样美,光吃不做,那就是个大废人,天底下没这个人不算少,有一个不算多。”江氏笑道:“老太爷是古道人,瞧得起我们,其实我娘儿俩也是没有法子。稍微有一点活路,也不这样苦了十个指头了。”赵翁手摸了胡子,点点头道:“好!我进门一瞧你娘儿俩,就知道是好街坊。老太太早上起来寒气重,到我屋子里来瞧瞧喝一杯热茶去吧。”江氏笑道:“蓬头撒脑的,您笑话,待一会儿,我就来。”

江氏回屋来,烧水洗过脸,就对桂枝道:“这位老太爷,为人实在好,我们瞧瞧他屋子去。”桂枝究竟是位姑娘,还丢不了一股子儿童心理,他自从这位邻居搬来了,就想去看看,人家家庭,是个什么样子?可是一个大姑娘,不便去得,现在母亲要去,心想跟她去一回要什么紧,笑道:“好的,我跟你瞧瞧去。”说着这话,找出抽屉里的小梳子来,将头发梳拢了一会儿,牵了一牵衣襟,笑道:“我们一块儿去吧。”于是随在母亲身后,一路到赵翁屋子里来。

那正中屋子里,也收拾着成了一个客堂的样子,上面悬了一轴红脸关羽像,两边一副大字对联,字写得大大的粗粗的。左边挂了四条屏,上面也是字,每个字用红格子框着,右边悬四块外国人大战的五彩画。这些布置;桂枝是不大认识,不过看到原来很简陋的屋子,现在却布置一新。正中二椅一桌,两边四椅两几,完全是个旧家庭的样子。桌子上摆了一架钟,两只花瓶,还有一套茶具,壁上都随便地挂了几样刀棒之类。她娘儿俩一进来,赵翁一面扣着披起来的皮袍钮扣,一面向她们点着头道:“请坐,我沏得有热茶喝一碗吧。”这屋角上按置了一个铁炉子,炉上放了一把白铁壶,热气突突,正由壶嘴子里向外冲着。这一点子表示,便觉屋子里暖气如春。茶几上下,摆着四盆红梅花,两盆绿的麦冬草,在住土坑报纸窗户的人看起来,一个大门之内,未免有天上地下之分了。江氏笑道:“呵哟!这屋子里真收拾得好。”赵翁笑道:“我倒不讲究这些个,都是我们孩子几个把兄弟,大家送的东西。其实我在店里给人家管账,总是睡在账房里的,哪里有这样舒服?人生在世,吃有吃的地方,睡有睡的地方,也就得了,我倒不求这样过分舒服的地方。请坐请坐。”说着话时,他自己捧了一把大茶壶出来,抓好茶叶,就提了水冲着。又抓了两碟瓜子花生,放在桌上。他就向娘儿俩拱拱手道:“随便请用一点。我这人就是不知道客气,咱们在一处住得久了,你就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了。”江氏在椅子上坐着,桂枝为了这两人是长辈,未便随意就坐下,只得斜侧了身子,站在一处。赵翁笑道:“姑娘,你坐下吧,关起大门来,我们都是一家,不要拘这些礼节了。”桂枝笑着,在靠门最前面一张椅子上坐下了。赵翁手摸了胡子,望着她点两点头,然后问江氏道:“老太太,你府上在旗吧?”江氏答应了是。赵翁又道:“不是我说句放肆的话,大清国亡,就亡在这一点上。清朝的官儿,吃了喝了,什么富国强兵,替老百姓打算的事,全不管,只是每人每家讲些虚套!这要是两个朋友在街上问好,由大至小,把好问个周,至少也得三四分钟,这个问一句好,那个照例答应一句好,不问也知道人家是那么答应着,这不是一套废话?何必要它。所以我就觉得这个年头儿,年轻人规矩模糊一点,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像你娘儿俩一样,一天到晚忙了做事,这才是天字第一号的好人。大姑娘,别拘谨,吃!”说着,就抓了一大把瓜子,塞到桂枝手上来。小林已是进来斟过了一遍茶。桂枝捏了瓜子,身子微蹲了一蹲,向他道谢着。赵翁连连摇手道:“说过了,我们不用客气了。”桂枝微笑道:“虽然是那样说着,究竟不能大模大样的对了长辈。”赵翁向江氏道:“我说怎么着,你这位姑娘就是通情达理,能粗能细的人。我家自强,总算是个好孩子,一点没有当兵人的习气,挣钱也够养活我的了。可是他有公事在身,父子不能常住在一处。他现在虽然是在西苑驻防得好好的,只要上峰有个命令,说声走,也许今天调防就走,我做父亲的人,怎好跟了他走呢?所以我在店里给人家管着账,就不愿回来,这不为了别的,在人家店里,有店东伙计常在一处,就是这样子混着,一点也不寂寞。我要是不干了,一个老头子住家,有什么意思?到了现在,我勉强地让孩子接了出来,就这样带了一个小林过着。若是我有大姑娘这样一个在身边,我就痛快多了。”江氏笑道:“搬进来不过两天,老太爷倒说了好几回这样的话。要不,高攀一点,把这孩子拜在你面前做个干闺女吧。”赵翁笑着连连拱了几下手道:“这可不敢当,这可不敢当!”江氏笑道:“这自然是句笑话,我们真敢这样子高攀吗?依我的愚见,你们连长早点儿成家,这事就好办了。家里有个少奶奶,可比有个姑娘还好的多啦。”赵翁道:“您这话是说的对,我正为了有这点意思,才肯让自强把我接出来住。唉!不过说到娶儿媳妇的话,这事也很难。”说时,摸了他的胡子做个沉思的样子。人家谈到聘姑娘娶儿媳的时候,做姑娘的人,是没有法子插言的,因之桂枝手上只捧了一把瓜子,在一边咀嚼着,并不发言。江氏就问道:“听说老太爷是保府人,是在城里呢?是在乡下呢?”赵翁道:“我们还有地种庄稼啦。全家都住在乡下。”江氏道:“大概府上人不少吧?”赵翁道:“我老哥儿仨,只剩我一个了。晚一辈倒不少,可是都分家的了。”江氏道:“家里有多少田地呢?”赵翁道:“够吃喝的罢了,有两顷地。”说到这里,江氏好端端地向桂枝道:“你听,人家家里有两顷地呢。”又回头向赵翁道:“像你府上这样人少,有三四十亩地,也就凑付着好过日子了。有两顷地,那是足够的了。”桂枝把手上一把瓜子都吃完了,将茶几上放的一杯茶,也端起来喝着。喝完了茶踌躇了一会,放下杯子向她母亲道:“咱们回去把那件衣服赶起来吧。过了十二点没有得,那人家又要来催了。”江氏见她两眉深锁着,也许是自己姑娘不愿意这件事,这就只好站起来向赵翁告辞,笑道:“又来打搅您一阵,我们那屋子又黑又脏,也不敢请老太爷过去坐,老太爷动用的东西,只管到我那里去拿,大家都是好街坊,好邻居。”赵翁笑道:“我爷儿俩就是直统子脾气,您不瞧我说话,我不会客气的。”江氏连声道是,很高兴地回去了。

这一次谈话,赵翁给了江氏的印象更是好的了不得。回房之后,就向桂枝说道:“这个老头儿心眼好,怪不得养一个做连长的儿子。”桂枝立刻取了衣服到手,赶着做起来,对于她母亲说的话,并没有介意。江氏见姑娘那样赶着缝纫,怎能比她还懒,也是低着头穿针引线,忙个不了。在上午十二点以前,居然就把一件罩袍做好了。桂枝烧着烙铁,把衣服熨烙得平整了,饭也来不及吃,就把衣服用块白包袱包好,送到对面甘家去。

这甘家的主人翁甘厚之正由内室出来,在院子里遇到了桂枝,就笑着点头道:“老姑娘就是给我们积之做衣服来着吗?”桂枝着:“是你们二爷一件罩袍。”厚之道:“他不在家呢,做得了放在你家就得了,回头叫我们听差的去拿就是了,还要您跑一趟呢?”桂枝听说积之不在家,这就无送到内室去之必要,看到旁边站着小听差,就交给他,笑道:“请你交给二爷,说是这衣服的尺寸,是照上次棉袍子尺寸做的。若是不合身,就拿去改,最好是二爷穿去让我看看,我瞧着哪里不合适就改哪里。”听差答应着,将衣服拿进去了。桂枝见不着积之,自然是回家去。厚之望着桂枝的影子去远了,他不向外走,倒回身向内室里走。他夫人甘太太正打开箱子,要找两件好衣服出来,预备明日进城,回娘家去给大哥拜寿。他大哥曾做过一任省长,现在虽然赋闲住在北平城里,却还有些政治上的潜势力,就是甘厚之这个西郊河工局长,也是靠了大舅老爷势力来的。甘太太见丈夫有不好看的脸色走进来,便问道:“你跟谁生气?”厚之点了一根香烟,斜坐在靠背椅上,只是出神,许久许久,才喷出一口烟来道:“我笑我们积之,真是不争气,怎么把对门那个老姑娘看上了,彼此天天来往,不是你来,就是我去。本来他有这大年纪了,要规规矩矩娶一房眷,旧式的也好,自由的也好,我们做哥嫂的,不必去反对他。可是他怎么会把做女工的姑娘看上了。那孩子就是一个寡妇娘,家里穷得只剩一张土炕,这样子和积之亲密,保不定会闹什么笑话。刚才他她又借了送衣服为名,走进院子来,我就说积之不在家,打发她走了。”甘太太一面检理衣服,一面听话,这时沉了脸色,依然是看着箱子里,却放重了声音道:“这只有怪自己人,不能怪别人。你见着积之,好好教训他一顿就是了。那姑娘给我做活,有时不要钱,倒是个好人。只要积之不去引诱人家,她也就不好意思跟着来的了。”厚之听了这话,却也是有理,口里衔了烟卷,两手背在身后,就向积之屋子里走来。

积之也把那件新做好的罩袍罩在棉袍子外,正想向外走,顶头却碰到了自己哥哥,倒可以表示着自己的节俭,因笑道:“我也穿上蓝布大褂了。”厚之冷冷的道:“做事不应当光注重表面。一个人穿了蓝布大褂,就可以算是俭朴的人吗?”积之因为靠哥哥的势力,在河工局才有一个职务,哥哥的话,怎敢违抗,红了脸,站在一边,没有话说。厚之正了脸色道:“我知道你并非重这件衣服,乃是重做这件衣服的人。一个人在外面做事,身分总是要的。孔夫子说过,君子不重则不威,我们虽不是高贵的门第,我们的亲戚朋友都不错。单说你嫂子家里,是怎样一个人家。你就这样不长进,和一个做女红的姑娘,你来我往,非常之要好,亏你还有那个脸子,常常的往她家里跑。我听说她家,穷得只有一张光土炕,屋子里黑得像土牢一样。你常常跑到她家里去,那是什么意思?若是让人看见了,你有什么脸子见人!”积之听哥哥所说的这些话,未免过重一点,便道:“我也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过送东西到她家去做,或者取东西回来。”厚之道:“为什么要这样勤快,家里不有听差可以使唤吗?你去也罢了,还要把她引了来,一个人在社会上做事,交朋友最要紧,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老是和杨家老姑娘来来往往,还做得什么好事出来!我们这种人家,不能让这种贫丫头老往屋子里跑。”积之本来还想分辩两句,一看哥哥神气十分严重,手上拿着烟卷,只管弹灰,若和哥哥顶撞起来,哥哥真会打人,只好挺挺直直的,站在院子里。厚之道:“你打算怎么办?非把这件衣服,穿给老姑娘看上一看不可吗?”积之一看这情形,料着现在是不能出门,只得走回屋子里去。约莫有十分钟,女仆就在院里喊着二爷吃饭。积之只得把身上蓝布罩袍脱了,走到堂屋里来。到了堂屋里时,哥嫂和侄子们,已经坐着吃饭了。自己在下方坐着,慢慢地扶起筷子,低头吃饭,甘太太坐在上方,就不住的向他身上打量着。问道:“二爷不是新做得了一件蓝布罩袍吗?”积之低了头,哼了一声是的。甘太太笑道:“为什么不穿呢?”积之不敢做声。厚之冷笑一声道:“我没有想到你跟我多少年,倒是这样子不长进。那个老姑娘,脸上擦得红红的,终日在海甸街上乱跑,这几条街上,哪个不认得老姑娘。这幸而她是住在乡下,要是住在北平城里,这成了什么人,还不是满跑胡同的交际之花吗?我倒并不是看穷人不起,穷要穷得有志气。像老姑娘家里这样的穷法,我真不赞成。她瞧我是个河工局长,你是个二老爷,就特别的巴结。她当着你的面,也许会装出一点大姑娘的样子,不在你当面,我想还不是对人说,甘家怎样和她好,甘二爷又怎样和她好吗?”积之气得把脸红到耳根以后去,低了头道:“人家,也是好人……”厚之将手上的筷子碗一放,两手按着桌沿向他望着,问道:“什么好人?我倒要请教,是她满街跑得好吗?”说着,回头向站在一边的老妈子道:“以后那个穷丫头来了,别理她,找谁就说谁不在家。”老妈子答应是。厚之这样大发雷霆,甘太太只是向二人看着微笑。久而久之,才道:“这也犯不上这样大发脾气。”瞟了厚之一眼,于是向积之笑道:“你别着急,要找媳妇,为嫂的可以给你帮忙,要哪一路的也有。那个老姑娘,既是家寒,又没有一点新知识,和你也不相配。别在她身上注意了。”积之还有什么话说的呢,只有赶快把饭吃完了,自己走回房去。

远远地还听到哥哥在那堂屋里左一句穷丫头,右一句穷丫头,叫个不了。心里想着,倒不料哥哥会生这样大的气,莫不是杨家有什么不高明的事,让他查明出来了。照说老姑娘满街跑这件事,这并没有什么了不得,一来是旗人规矩如此,二来她家只有母女两人,买卖东西,不是娘出来,就是女出来,这也没有什么错处。就是老姑娘有什么不高明的事情,井水不犯河水,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哥哥说,以后她要来了,就不理她,假使她真来了,老姑娘碰个钉子回去,那多难为情!这只有去向她说,叫她以后不必来了。可是这话又说回来了,这种话,怎好去向人家说呢?难道就这样明对她说,以后不必到我家去吗?这样子办,那比打她骂她还厉害了。可是要不这样去说,等她到家里来碰钉子,自己忍心让人家去吃这样一个大亏吗?真有这个事,以后只有彼此绝交了。甘积之左想右想,总想不出一个办法,事情没有发作,自己倒先为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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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一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京,拥有了一份另人羡慕的锦绣前程。正当她斗志昂扬地游戏在商场的时候,守身如玉的她竟然会怀上孩子…她将面临着:情人的抛弃同事的唾弃而她腹中的孩子究竟从何而来孩子的父亲是谁,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个迷…面对这样的离奇事情,楚一提醒自己必须振作,为腹中这莫名的孩子作出榜样!!!****推荐区****老公的文:《蹲墙诱相公》她穿越而来,成为天嘉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纤柔郡主。可是,看着这一副丝毫不显纤柔的“身姿”,她自己都忍不住哆嗦。实在难以想像,这种身姿的主人竟然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花痴女,见到美男直流口水,双眼冒桃心,天呐,神啊,谁来救救她啊!什么?刚穿越便要嫁人。大哥啊,这副尊容,这身材,谁这么大胆敢娶她啊!了解真相后得知,原来,圣旨作怪!哼,碍于皇权才娶自己,这个男人,肯定有想杀人的冲动吧。不过,你不喜欢本小姐,本小姐还不知道你是哪根葱呢。:这是一个濒临破碎的家庭,当父亲变了一切可以换钱的家什离开这个家起,她不得不缀学在家……为了年迈多病的母亲以及年幼不懂事的弟弟,她不得不连续打四份短工贴补家用!他在祖母以及九位母亲的呵护下长大,是一位人人羡慕的豪门少爷。只是,家里这十个女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论调,使这个抱定单身主义的他,不得不想找个女人“借腹生子”…宝贝的文:《四王夺一后》死人的:《极品废妾》云汐月:《夫君别挡道》在移动手机阅读平台上使用的名称为《妈咪,我要爹地》
  • 颂古合响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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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惊世毒妃:邪王,该吃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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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绝顶神兽,炼绝世丹药,用绝强武器,品绝对美男……穿越后的冰纤尘很忙,忙着打怪,升级,虐渣…… 却又不幸的遇到了“危险分子”?! “喂!说好的不染纤尘,遗世独立的美男子呢?” 冰纤尘对着某男怒吼! “不染纤尘?这可不行,这一生,我染定纤尘了!”某男淡定至极,回眸一笑百媚生。 “鸽吻,我看你又该吃药了!!!” ———那一刹,误惹纤尘;终一生,护你周全。
  • 晒狗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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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别演说民选那天上午,秦如海站在村小学国旗杆下做了告别演说此时秦如海食道癌已到晚期,癌细胞已扩散至全身了由于身体极度虚弱,秦如海大汗淋漓,演说也断断续续演讲完身子摇晃了几下,仰面摔倒在国旗台上,台下一片骚动秦八冲上国旗台把爹抬回了家秦如海干了三十几年村支书,在乱石窑说一不二他用最后的气力往前推了儿子秦八一把秦如海的悲情演说起了效果,秦八高票当选村委会主任之前,秦八已接过了支书的担子,这样秦八支书和村长一肩挑了抬回家的秦如海处在半昏迷状态,一场演说透支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在得知秦八当选的消息后,眼神忽忽闪烁,出现了回光返照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