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王永和在高低铺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就像烙烧饼，翻来覆去。一闭上眼，就做噩梦。过去在电视里经常看到的镜头，电网啊，警犬啊，逃跑啊，爆炸啊，打斗啊，监狱啊，始终在梦里追随着他。
他梦见自己在大街上被警察追捕，他拼命地逃，原先健步如飞的双脚，被绑上了铅块，就是迈不动，跨不开，跑不了，看到前面有一条河，他只得跳了下去。结果惊醒过来，浑身冷汗淋淋。
过了一会儿，睡着了，又马上进入梦乡。他梦见自己在牢房里，一个警察要他招供，说出蔡老板的下落。他觉得蔡老板有恩于他，咬牙坚持不肯说。警察就将他绑在电椅上，通上电，他浑身打哆嗦，缩成一团。他的心一阵颤抖，痛得醒过来，又是全身冷汗。
第二天晚上，他一盖上被子，就进入梦乡，噩梦照常。这次，他好像到了香港，看到一个金店，他觉得一串项链非常漂亮，他非常喜欢，觉得送给何大姐非常合适。金店的营业员小姐非常漂亮，很像王香姣，主动地说送给他，他非常感谢，就放在了口袋里，走出金店。大街上突然蹿出一个警察，说他偷项链。他拼命解释，警察不听，他没有办法，又逃。这次逃得很快，警察眼看追不上了，突然放出来一条警犬。他从小就怕狗，现在又碰上警犬，他怕得要命，拼命逃，但警犬一下子就追上了他，猛地扑了上来。他一声大喊，惊醒过来。又是惊险一梦。
他非常害怕。他知道偷盗是犯罪，是要被判刑的。但他又不敢去报警。他知道，如果他去报警，蔡老板将录像给警察一看，他怎么跑得掉呢？去报警，他没有这个勇气，没有这个胆量。不去报警吧，他就只能偷下去，那就真的会成为爸爸怀恨一辈子的小偷了。
怕归怕，梦归梦。活还得干，蔡老板养了这么多人，不可能白养，钱还得赚，家具还得搬。这天，王永和又跟着大家去搬了一家。回来，见办公室里乱成一团。中间蜷缩着一个人，王永和一瞧，原来是小王。
“老板，这小子脚步来得快。看到我，扭头就逃。我追了三条街，五个弯道，才抓住了他。”施岩贤向蔡老板报功。
“我们问这小子，是不是告密去。他说不是，想回老家。如果这小子投诚反水，我们大伙儿都得戴手铐、蹲监狱。”另外一人帮腔。
“你这小子！我待你不薄，你却无恩无义当叛徒。你说，为何反水？”蔡老板非常恼怒。
“老板，这是白眼狼，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世界上最可恨的就是告密者、叛徒。”
“忘恩负义的叛徒，干脆废了他。”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打不成才。教训他一顿，帮助他长长记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跑！”蔡老板放话了。
大伙儿一拥而上，脚掌、拳头如雨点而下。小王来不及哼一声，就品尝了一顿暴打的滋味。
年轻的王永和退了出来。他不会助纣为虐，痛打自己的伙伴。但听到小王痛苦的求饶声，他心酸了，大家都是打工仔，为什么这么狠？打马驴子惊，杀鸡给猴看。打的是小王，教训的是每个人，特别是他。他不敢跑，更何况施岩贤一天到晚跟在他的屁股后。
哀莫大于心死。既然没有勇气当老鹰，报不了警，又怕挨打，逃脱不掉，他的心也就死了。而且毕竟蔡老板给大家的报酬还是比较高的。有吃有穿幸福一天，没吃没喝饿一天，总是有吃有喝的好，享受快乐的好。不管是干部、老板、教授，还是小偷、强盗，脸上又没有贴着字条，谁也不认识谁。这样一想，他慢慢地想通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一通百通。气顺了，理通了，疙瘩解开了，晚上睡觉也不做梦了。他学会了喝酒、抽烟、猜拳，他不仅继续留在了盗窃团伙中，而且已经完全融入了蔡老板的公司。
既然进了公司，成了正式员工，就得工作。这天，施岩贤带领王永和到吴山广场遛遛，当当“插手”，寻找合适的对象准备下手。他们没有带工具，而是徒手“清插”。
王永和处在一线，施岩贤在后面盯梢。王永和慢慢溜达，眼珠子四处打转，寻找目标，开始看上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把钱包放在了裤子后面口袋里。王永和环顾四周，慢慢伸出手，摸索着伸进对方裤子口袋。因为是初次，王永和动作很不熟练，小伙子猛地回头：“你干什么！”
王永和吓得一哆嗦，赶紧把手抽了回来。还好，小伙子没有抓住把柄，而临安人也怕事，瞪了王永和一眼就走了。
王永和贼心不死，很快又瞄上了两个女子，一个年纪稍大，一个年纪稍轻。年纪稍轻的女子手机挂在小包上。
王永和走上前去，刚拿到手机，就被年纪稍轻的女子发现了。
女子大叫：“有小偷，抓小偷！”
旁边的人都拥上来，王永和逃不掉了，被几个年轻人抓了个现行。女子非常恼怒，走上前来，狠狠地打了王永和一个耳光，王永和的嘴角渗出了血丝。
年纪稍大的女子可能是姐姐，性格更为刚烈，她气冲冲地跑到旁边一家小店，拿来一把菜刀，将王永和的一根手指压在地上，举起菜刀，准备砍去。
王永和看着雪亮的菜刀，浑身发抖，但身体被人绑住，无法动弹，他急得小便也快流出来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的一个中年人抓住了女子的手，说：“不行！你不能这样干！”
年纪稍大的女子反问：“你是谁？狗逮耗子多管闲事。”
中年人说：“我是警察，叫吕国兴。我告诉你，这样干是违法的，要受到法律制裁的。”
一听是警察，年纪稍大的女子气憋了一些，不像刚才那样火旺了。她解释说：“我们老家都是这样做的。抓住小偷，有砍手的，有剁手指的，有在脸上刻字的，有捆绑起来游街的，有罚款的，有罚喝小便的，千奇百怪，什么方法都有。我想给他留个记号，让他长长教训。”
吕国兴说：“现在不是封建社会了。大家要守法。”
年纪稍大的女子说：“自古以来如此。”
吕国兴说：“要依法治国。小偷也是人，也要体现人文关怀。你将他交给我吧。”
年纪稍大的女子犹豫了一会儿，说：“好。既然你是警察，那我们将他交给你了。但是，要好好地教育他，不能轻饶了。”
吕国兴说：“你们放心。”
吕国兴押着王永和到了公安分局，在门口碰见中队长。
中队长说：“今天还不错，有收获。”
吕国兴说：“是个初犯，一出手就露馅，手笨得像猪脚，还发抖。被市民抓住了，还差一点被砍手指。”
中队长说：“现在还有这么疯狂的做法？”
吕国兴说：“还是个女的，大概是从西部地区来临安打工的。被偷了，气不过，就发了狂。”
中队长看了看王永和，说：“还是个少年。拘留所已经人满为患，狠狠教训他一顿，就放了吧。”
王永和灰溜溜地回到公司，蔡老板不骂反而笑嘻嘻地欢迎他，说：“不要紧，不要紧，一回生二回熟。”
蔡老板接着说：“这次算你运气，碰到了警察。”
“真的亏了警察，否则我可变成九指神丐了。”王永和想想都后怕。
“宁被警察抓，也不愿吃百姓的棍子。警察抓，不会打，最多关几年，免除了皮肉之苦。如果你今天没有碰到警察的话，不流一斤血，也得掉一层皮，哪有这么轻松就让你回来的？”
蔡老板继续说：“你想免除皮肉之苦，牢狱之灾，就必须努力学习，学习各种扒术，提高能力。”
“扒手也需要技术吗？”王永和非常奇怪。
“三百六十行，哪行不需要技术？盗窃，古称‘荣行’，更需要精湛的技术，要想练成一个扒窃高手绝不是简单的事，必须经历一系列艰苦卓绝的训练。古人投入荣行，没有三年的艰苦训练，是不能出师的。”
蔡老板告诉他，一个出色的盗窃高手，必须有三个方面的能力：
一是指力。拿别人的东西关键是靠指力。所以“扒术”训练要从指力练起，古人有“碎炭”“碎栗”“碎石”三关，即要凭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三指的力量，捏碎木炭、板栗，甚至是石头。当然，这仅仅是传说，并没有人真正见过。但指力在扒术中却起着基础性的作用，指力强了，你施展盗窃技术就得心应手了。但指力不是单一的，还要有强有力的腕力、臂力支撑。
二是定力。指力训练毕竟是死的。扒手面对的是复杂的环境，各种诱惑非常多，一个成功的小偷，必须有很强的自控力，认定了目标就要排除一切干扰，千方百计完成它；还要有很强的克制力，不受美色诱惑和干扰。有了定力，才可能成为盗窃的高手。
三是活力。人是活的，环境是变的，扒术也不能一成不变，而要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一成不变的扒术，技术再高也是没有用的。现在扒手扒窃主要是“地扒”，即在步行街、商场、集贸市场、人行道等人员密集、流动性大的地方，尾随在行人身后，徒手扒窃或用大号医用镊子作案。但地扒技术含量低，很可能过几年就不管用了，那盗窃就得紧跟时代，利用新工具、新设备，才能得逞，那才是荣行高手。
蔡老板一席话，让王永和茅塞顿开，想不到当个小偷，还有这么多门道。他根据蔡老板所说，苦练各种小偷技巧。他为了锻炼指力，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三指捏着一根针，抬起手臂走路。捏着一根针走路，这不是像小孩子游戏吗？但蔡老板说这是练习指力的基础。他虽然不相信，还是试了试。但令他吃惊的是，他走了不到一千米，这根针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这让他十分惊讶。原来时间一长，手指、皮肤、神经都麻木了，小小的一根针也就捏不住了。为了能捏住这根针，他锻炼了好几个星期。
他再用木筷子在一脸盆水中夹玻璃弹子。虽然夹住并不难，但在一分钟内却没夹上来几颗，练了个把星期，他可以非常轻松地夹出弹子。随后，蔡老板给他换上钢铁筷子，这就很难了，一分钟内，他竟夹不出一个。他接连练习了个把月，才能轻松地用钢铁筷子夹出玻璃弹子。
指力提高后，蔡老板又让他练习臂力。如何练？非常简单。找了四块红砖头，平放在地上，呈十字形，然后将五个手指插入其中，将四块砖头抓起来。四块砖头，每块五斤，共二十斤，个子壮，力气大，特别是手掌宽、手指长的，可以轻松抓起来。但王永和像文弱书生，力气小，手指短，他使出吃奶的力气，虽然勉强地将砖头抓了起来，但力气不够，很快就掉下了，而且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人的五个手指四周的皮肤是最娇嫩的，而砖头表面上看似乎非常平整，其实又硬又尖，掉下的砖头一下子就划掉了王永和多个手指的皮，搞得他鲜血淋淋。俗话说，十指连心。痛得他直咬牙，而施岩贤却在旁边笑，笑他像个娘儿们。
王永和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施岩贤一笑，更激发了王永和的好胜心，虽然满手掌血污，但他非得赢回来，他还要继续练。但抓砖头，凭的是实力，实在不是一个靠技巧取胜的项目，更何况王永和已经受伤，他再练，也只是感情用事，不可能成功。
等到脱掉的皮长痂，新皮长出，再变成老皮，王永和的指力、腕力、臂力都有了显著的增长，他不仅可以轻松抓起四块砖头，甚至还可以再加两块砖头，这个分量不要说对于王永和这样的小年轻，甚至对于施岩贤等壮年来说都是困难的。
当然，盗窃既需要掌握诸多艰苦的基本功，也需要心细、胆大、眼明、手快，更主要的还要巧妙地转移别人的注意力，才能得手。这方面，王永和有过人之处。
一天，他与施岩贤一起上街。在一个小巷路口，一个小伙子骑着一辆电瓶车，手里拿着手机打电话。王永和上前去问一下道路，这个小伙子用满嘴的临安土话回答他：“你窝（讲）啥西啊？我在打电话你没看到？你嘎弄不灵清是不是？”
王永和来到临安已经很长时间了，本地话他听得懂。而这人不顾外地人听不听得懂，还这般语气，王永和很生气。他想教训他一下，于是跟施岩贤打了个招呼。
施岩贤心领神会。他随便拿起一本册子，上去找小伙子问路。小伙子对此很不高兴，听着手机，又说了句本地话：“你窝啥西啊，有本事再窝一句？！我一个巴掌扇你三个月爬不起！”
施岩贤听不大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他一把夺过小伙子的手机转身就跑。小伙子一愣，将电瓶车一放就追，但他怎么跑得过施岩贤。等他追了几十米，垂头丧气地回来，躲在一旁的王永和早就骑上他的电瓶车，轻轻松松地开走，不知踪影了。
一次行动，抢了一个手机、一辆电瓶车。施岩贤回来，在蔡老板面前，连声称赞王永和这小子，聪明、敏捷、智商高，善于见招拆招，是个当小偷的料，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一个“神偷”。蔡老板听了后，也非常高兴。
盗窃团伙既有乌合之众，也有精密团伙。蔡老板读过书，上过学，有知识，有胆略，是个智商、情商皆高的“管理者”。他按照“科学管理”的原则，在公司内组成调研组、搬家组、销售组、研发组、监督组，将小偷们按能力大小，分别编入不同的小组内，按“贡献”大小取酬。
王永和又参与了几次所谓的“搬家”活动。蔡老板觉得他个子太小像娘儿们，搬东西没有大力气，不够壮，但眼睛明亮像老鹰，脑袋活络像侦察兵，他要学诸葛亮用兵，发挥每个人的长处，就将王永和从搬家组调到了调研组。
调研组就是踩点组。蔡老板的搬家公司不同于其他搬家公司。搬家不能随便，更不能盲目，否则就可能成为偷吃的鹰、贪食的鱼，自投罗网。所以在搬家之前，必须摸清底细，踩好点。
刚开始时，王永和有意见，有想法，认为这是蔡老板嫌自己力气太小，能量不足，看不起自己。但渐渐地，他觉得蔡老板用人有方。他力气确实不如他人，别人力大如牛，像施岩贤，一个人就能将洗衣机从四楼搬到车上。他像蚂蚁，虽然精悍，但文质彬彬，没大力气。不要说洗衣机，就是一个大微波炉，从四楼抱到一楼，也累得气喘吁吁。但自己聪明，脑细胞比别人发达，思路反应敏捷，搞踩点，确实可以更好地发挥自己的能量。
他通过几次的摸索，渐渐地理出一些头绪。他觉得蹲点必须要“两清一混”。
“两清”即“点清”“路清”。“点清”就是点的情况要清。点里最好没有人，比方说主人周游列国、旅游他乡去了。如果有人，就必须搞清楚主人的生活规律，要选择主人不在的时候下手，这样“搬家”方便，像山中无老虎的猴子，可以肆无忌惮。点里最好物品充足，琳琅满目，这样事半功倍，像鳄鱼一样，捕食一次，可以休息半年。点里邻居情况也要踩清楚，最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现代人，或者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老死不相往来”的封闭人，也可以是“胆小怕事，遇事靠边”的胆小鬼，这样“搬家”就方便。
“路清”，就是进退的路线要清。保护好自己是最好的进攻。如果搬一次家，“出师未捷身先死”，折戟沉沙，这是最不合算的。踩点必须搞清楚，汽车怎么开，哪里停车，哪里装货，如何离开，要拐几个弯。如果碰上堵车的话，如何绕开；如果碰上警察的话，如何逃脱。要进退自如。
“一混”就是踩点人要混。蹲点人应该成为混混，与常人无异，不能让人发现。踩点时，踩点人最好戴顶帽子，也可以戴副眼镜，让一般人认不清自己。最好蹲点的是一批人，搬家的是另外一批人，以避免路人的疑惑、警察的打击。蹲点人必须到处溜达，尽量少停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两清一混”的思路得到蔡老板的充分肯定。公司按照这个方法去执行，成功率大大提高，但偶尔也会失手。
王永和分析失手原因，都跟公司的搬家组技术含量太低有关。有几次，他踩好点，但搬家公司却落实不了。为什么？因为住户的门锁技术含量比较高，搬家公司破不了，进不去，入不了门，搬不了东西。搬家组检讨工作时说，锁的技术含量太高，他们破不了，打不开，进不了门，就完不成任务。
王永和向蔡老板建议，加强搬家的技术力量。蔡老板既点头又摇头。点头是称赞王永和的建议好。他说他早就关注这个问题，技术含量偏低是公司发展的瓶颈。摇头的是，从目前职工的素质来看，要解决这个问题，难上加难。他说，我们的职工都是农民工，不要说大学，初中生都甚少，有力气，没脑袋，能吃三碗大米饭，却喝不了一杯咖啡。他们非常勤劳，双手一天到晚闲不住，但现在是知识经济时代，信息大爆炸，不是农耕社会，光勤劳不聪明，没有知识，赚不了钱。
王永和年少志高。他对蔡老板说：“这些锁技术含量不高，打开不难。”
蔡老板摸摸王永和的头说：“小鬼，说大话容易，做实事难。一把锁，看看简单，其实机关甚多，门道很复杂。像挂锁、抽斗锁、弹子门锁，这些锁比较简单，难不倒我们。但插芯门锁，也称防盗门锁，包括钢门插芯门锁和木门插芯门锁，还有电控锁、磁卡锁、IC卡锁、密码锁，这些锁，要打开它，就不简单了，我们这里还没有这样的人才。”
“你，能踩好点，不出差错，很难。但踩点毕竟只是一个设想，那只是头脑中的葫芦，要将它做成瓢，难啊！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多学点。”蔡老板鼓励他。
“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别人个子比我大，但人大大一张嘴，大一双脚，除了比人多吃两碗饭、多穿大两码的鞋外，还能多什么？我力气虽小，却大个脑袋。饭虽然比别人吃得少，但脑瓜子不比别人差。别人能开的锁，我肯定能开；别人开不了的锁，我也能开！”王永和自信满满。
“小伙子，火车不能人拉，牛皮不能乱吹。”蔡老板半信半疑。
口说无凭，是骡子是马先遛遛。蔡老板叫人拿来两把弹子锁，试探一下王永和。王永和掏出一串小钩，试探着捣弄了几下，结果都被打开了。蔡老板不相信地朝王永和看了几眼：“瞎猫撞着死耗子。”又叫人拿来五把反盗锁，叫王永和试试。王永和看了一眼，掏出几张塑料片，捣弄了好长一会儿，胜负各半，开了三把，有两把打不开。
蔡老板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想不到这么一个小毛孩儿，居然有这么一手绝活。他连声夸奖，说王永和是小专家，并当场承诺给王永和加工资，而且要将王永和调到研发组工作。
看了王永和的表现，蔡老板非常高兴，他的话也多了起来，他告诉了王永和偷盗行业的一些秘密。
小偷是最古老的行业之一。从有人类社会开始，就有小偷，古代称之为“荣行”。现在的小偷都是混事儿的，没真功夫。但在过去的荣行里，确实有许多有真功夫的人，可谓高手辈出。中国自古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说法，许多文学名著都对此有深刻的描述。《水浒》里有鼓上蚤时迁，《射雕英雄传》中有妙手书生朱聪。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分支。荣行也是如此。荣行最主要有两大流派，一是锁术派，二是扒术派。扒术派就是扒手，也就是擅长偷窃技术；锁术派就是研究开锁技巧的，擅长入室偷盗。
扒术派训练的是手的技巧。扒手要在一个活人身上拿走对方的物品，而不让对方知道，不仅要心细、胆大，更重要的是要眼明、手快，要有很强的指力。
锁术派与扒术派不同，关键靠的是脑子。扒手可以通过训练提高，锁术派当然也需要训练提高开锁的技能，但更重要的是要有天赋，没有天赋的人，可以当扒手，但绝对当不了“锁手”；荣行里从业人员很多，但绝大部分只能是扒术派，只有那些聪明绝伦、天赋极高、手脚灵活的人才能成为“锁手”，要成为“锁王”，那更须是人中极品。
蔡老板想，难道王永和将来会成为荣行里所说的“锁手”吗？他不奢望王永和会成为锁王。
研发组的主要职责就是研究开锁。研发组成员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收集市面上的锁，特别是新上市的锁，逐把研究，总结出最快捷、最安静、最方便的开锁办法。
研发组人不多，只有两个人。另外一个是中年人，戴一副眼镜，寡言少语，喜欢自己一个人呆坐在一张工具桌前，很少与人交往，王永和称他为“木头人”。木头人看见王永和进去，抬了一下头，立马低下去继续研究自己手中的锁。王永和叫了一声“大叔”。想跟他交流，但对方基本上不搭理，除了一声“嗯”外，就是一句“哎”，再没有其他语言。王永和还是个小孩，正是爱动的时候，让他一个人呆坐上半天，对着一把锁，难受得屁股底下如坐针毡，身上像芒刺在背，怎么能静心，他早就腻烦了，觉得太寂寞了。
在研发组，活不是固定的，管理也比较宽松，蔡老板来得也不多。干多干少，全凭自己。多干一点，其实也就是能够多破几把锁，蔡老板给的钱也多；少干一点，老板给的钱当然也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