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心领神会,语气中带点悲凉地说:“后生,没想到,一别多年,竟在此地相遇。”
牢门打开了,祝由支走了狱卒,带着爷爷进来,神神秘秘地说:“许文书,方才人多口杂,我不便跟你多透露。这小子说你跟黑白无常有点过节,外面可都是无常的耳目。”
“哦,对,我在生时捉鬼,跟黑白二爷有过一点矛盾。”爷爷把话圆过来。
“嗯嗯,不管他们。许文书,你知道这小子的天道眼是怎么回事?”
爷爷蹲下来,捧起我的脸,像儿时一样揉了揉,然后说:“我知道,他的天道眼被施了术,有一味药可以解。”
“什么药?竟然有我不知道的药效?”
“是断肠花。”
“断肠花?那可是毒药啊。”祝由诧异道。
“对,要的就是以毒攻毒。”
“采断肠花倒是不难,黄泉路边上就有,但是需要晾晒成干才能入药,那又得几天功夫了。”祝由说。
“还有办法,孟婆熬的孟婆汤,里面就有断肠花。她肯定存有材料,我只需二钱即可。”
“找她?那个老虔婆,真不想跟她有来往。”祝由显得很嫌弃。
“那只能多等几天了,反正后生锁在这,也不差那点时间。”爷爷站起身,装作要走。
“慢着慢着,这天道眼可真难得,我忍不住想要快点见识见识。罢了,就求那老虔婆一次。许文书,你在这里等我,”祝由屁颠屁颠地出去,不出两步又折回,放下药箱,“药箱也留给你,你好生琢磨琢磨。”
等祝由的脚步确实走远了,爷爷一把抱紧我的头,轻声说:“我的好孙儿呀,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说完他又放开了手,上下打量着我划得开花的囚衣,悲痛地说:“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孙兴已经死啦?”
“对,爷爷,孙兴可以说是被我杀死的,他已魂飞魄散。”
爷爷震惊地看着我,良久之后才说:“雨泽,你竟然知道孙兴?”
“我都知道。”我便把这段时间的经历略略跟爷爷交代了,从我们初次进入荒校,被孙彤纠缠,到上紫云观求救,再拜净过为师,下山后与暗中的孙兴交手,后又辗转两处,在七星地把他消灭,最后回到学校,净化孙彤,解除我的鬼烙印。
“我在孙兴手上得到了《青乌子阴阳法.阴卷》,知道了他房间里设的原来是假寿阵。后来黑白无常来抓捕我,我才真正的确信,我的命,是孙兴的。爷爷你把阴卷交给孙兴,我也从孽镜台上看到了。”
“唉,是我失算了。时也命也,人始终斗不过天命。或许从你出生拥有天道眼开始,就注定你命途多舛。不,或许从我入道开始,就注定我们许家的后代,也走不出此道。”爷爷仰天长叹了一气。
缓过一会,他又把手按在我眉心,问:“那你的天道眼,是遇到什么状况了?我明明对它施了鬼遮眼。”
“我拜师时,师父只为我开了阴阳眼。后来偶遇牛头马面,牛头使者帮我完全开启了天道眼。”
“牛头使者?难怪,以他的能耐,确实足够破除我的鬼遮眼。但是,他为什么会帮你?鬼差向来只管阴司事务,不理人间事。”
“他俩说是奉阴司命令,寻找渡灵使者,正好我师父的三魂寄存在那只玄猫身上,被他强行带走了。作为补偿,他就帮我开启天道眼。”我加快了语速,毕竟不知道祝由什么时候回来,“玄猫在黄泉路上当渡灵使者,我师父现在应该在城隍庙。他肉体还在阳间等着呢。”
爷爷眼神忽然变得严肃,说:“雨泽,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要越狱?”
“别无他法了,爷爷。”
“荒缪!这里铜墙铁壁,外面还有销魂蚀魄的黑水河,怎么逃?你想要下无间地狱吗?”爷爷一激动,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分。
“少年,许文书说得对。”隔壁传来了陈老的声响,“我的遭遇,你已经知晓了,怎么还不识前车之鉴啊?”
“谁!”爷爷也朝隔壁喊。
“爷爷,没事,他是陈享师傅,他不会害我。”我贴近爷爷耳边说。
“是蔡李佛拳宗师陈享?”爷爷问。我点了点头。
“原来是陈师傅,后辈失礼了。我没有到过重牢房,不知陈师傅在此。”爷爷恭敬地说。
“许文书,虽然我俩未曾谋面,但我想,你大概对我的事也有所耳闻吧。”陈老又说。
“陈师傅生前的义举,自然是百世传颂。至于之后的事,我在地府中,确实也听到过。”爷爷拱着手说。
“呵呵,许文书抬举了。想当年我门一众弟子也没逃出这地狱,少年,你只身孤胆,如何敢犯险啊?”
“陈老,许文书,我与你们不同。在阴间不能使用法力,只能用邪气,但我正正拥有大量邪气,并不输他们阴差。”
“你哪里来的大量邪气?我怎么看不出来?”爷爷并不确信。
“我刚才正说到我的天道眼,被牛头大哥解开封印了,但是,现在天道眼的状态是闭合的。那是因为我在和孙杰斗法时,天道眼把他多年压抑的怨念全部吸收了。我记得当时孙杰施展出来的压力,不输给牛头大哥。如果可以运用这些邪气,并计划周详,逃狱,大可以一试!”我给他俩分析道。
“荒唐。你也知道那是怨念,是一把双刃剑,要是无法控制住,那你的神识可要被反噬的。”
“相信我,给我时间,我会想出办法的,但是现在要拖住祝由,不能让他治好我的天道眼,又不至于让他一下子放弃。”
“你野心还真不小啊,竟把祝由也算计好了?”爷爷又担心又无奈,他大概也不忍看我在这里受苦,但是越狱确实是危险万分。
“我的命到此为止,我不怨天尤人,但不能因此而害了我师父啊。”
爷爷摸了摸我的头,释怀地说:“唉,好吧。其实我让祝由去摘断肠花,也是在拖住他。”
“这么说,断肠花不管用?”
“不是。”爷爷摇了摇头,说,“因为你一出生,我便想尽办法封住你的天道眼,让你做普通人,所以虽然祝由能治百病,但就天道眼的研究来说,他不及我精。断肠花确实可以恢复天道眼,但我知道孟婆素来与祝由不和,祝由此行大概要落空的。”
牢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果然是祝由回来了。
“那老虔婆!老虔婆!混账!”未见其人,已听到祝由骂骂咧咧的声音,可想而知,爷爷算对了。
祝由手拎着一束新鲜的白花进到牢里,向爷爷一直数落孟婆,说她明明有干花,偏偏不肯给。
“这老虔婆,非要我送她一朵花,才能换一朵干花,说这样才公平!”祝由愤愤地说。
“神医,你手上不是就有鲜花了吗?怎么不去跟孟婆换?”爷爷问祝由。
“哼,她想得美!我宁愿自己晾,也不会送给她。又老又丑的老虔婆。”祝由挽起药箱,一挥手,就让爷爷跟着走,口中还一直骂个不停。
我听得一头雾水,这祝由和孟婆之间,莫不是还有一段分分合合的恋情?
爷爷走出门外,还不断地回头看我。十多年后的重逢,却只有这么短暂,而又危机重重。
隔壁的陈老并没有再出声。我紧张了一整天,静下心来后,便觉得困乏,不知觉地睡去了。
等我再次醒来时,黑白无常已经站到了我面前。
“喂,小子,睡得挺香啊,都一整天了。”
“陈老已经受刑完了,你麻利点,我们还有许多公务在身。”
也没等我答话,他俩就如前一样押着我出门。原来不知不觉睡了一整天,逃狱的计划还没有好好地想过呢。
这次受刑,我倒也不再磨蹭,心想着反正都是要受苦的,不如早早完成,回到牢中安安静静地思考对策。
刀山上,我又看到孙彤的身影。她比我先到,已经领先了一大截,所以也无法去到她身边。她依然是步履艰难,有时还会被狱卒抽鞭子。
但我这次受刑的注意力,更在所有刀刃上。既然阴间的灵魂能被刀所伤,那么如果能持有兵器,越狱时便更有优势。
我仔细注意过,刀山上的刀刃长短不一,倒插在泥土上。但刀不会像植物那样生出根,深入并抓紧泥土。我故意伏下,然后捏住刀头处摇一摇,泥土果然有所松动。但我不敢久留,站起来前行,待巡逻狱卒走远,又伏下摇动下一把。
我一共物色了四把大小适中,方便藏匿的短刀。如果顺利,每天松动一点,估计四五天内,可以把刀拔出。但是藏刀是一大难点,手持当然不可,但囚服宽松又无口袋,且每次行刑完毕,还需要浸泡药水,也根本藏不住。这一步,还要仔细计划。
回到牢中,黑白无常又要给我上镣扣。
“二位爷,既然我的天道眼没有威力,不就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书生,不必上镣扣了吧。若是你们不放心,不妨问一下祝由大哥。”我说。
“也罢,看在陈老,看在许文书份上,就让你轻松轻松。”
“如果祝由大哥治疗出有丁点眉目,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小弟明白!”我向他们敬礼,送他们走出牢房。
“少年。”陈老发话了。
“陈老,有何指教?”我靠到墙壁处,问。
“那位许文书,跟你关系不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