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躬身站着的是蒋府的两个小丫鬟和一个婆子。更远一些的是祁玉和他的小厮,观棋。祁玉一贯温和的脸上少有的冰霜。观棋正全身湿露露的站在他的身边,低头不语。
都是深宅大院里过来的,这个时候要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就白混了这么多年。
蒋家大太太赶忙过来圆场,“这是怎么搞的,好好的怎么还不小心掉进了水里,谢天谢地,人没事,快来人,扶章家大小姐去暖阁里休息一下,再请个大夫来瞧一瞧。”
决口不提祁玉,看样子,这是打算将今天这件事遮掩过去了。
小吴氏脸色铁青,领着两个丫鬟婆子上前,准备将人先扶回去再说。
章清婳却并不领情,只痴痴的看向祁玉的方向,哭的梨花带雨,身子却是没有挪动半分。
众夫人自然都是眼睛雪亮,齐齐圆场。但也有那两个偏偏要挑事儿的,忍不住开口道“这祁家公子怎会在此,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在前院么?”
还有那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是啊,可怜见的,这好好的一个大姑娘,身子就这样被人家瞧了去……”
章清婠实在是又气又急,还不等一旁的祁芳开口,就已经急的把话说出了口“夫人们请注意言辞,哪个就看见被人瞧了去,是想逼死哪个不成?”
先前那两位夫人被说的个没脸,其中一个穿湖蓝色绸衫的太太朝苏氏看去“国公府好教养!”
苏氏皱眉,对着自家女儿教训到“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不要跟有些人学的那些说三道四,你都听哪里去了?”
那开口的夫人一时臊的没脸,悻悻的住了嘴。
章清婠朝不远处的祁玉看去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眼里有焦急,无奈,也有痛。
章清婠会意,朝他淡淡的点点头。祁玉一直紧绷的神情才似乎有缓和。
他原以为是清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清楚,才叫了小丫头去前头叫自己,远远的看见了她的身影一闪而过,他才跟着进的内院。
结果,在看见章清婳的那一眼就已经知道自己上了当,赶紧转身就要离去。可还没有走出几步,就听见噗通一声,再回头看去,人已经落进了水里,正扑腾个不住。而她一旁的小丫鬟却早已吓得呆怔的说不出话。见此情景,祁玉只得吩咐身边的小厮前去营救。
“玉儿,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见了,跟内院的人说一声便是,怎的这般没规矩,还亲自过来寻!”祁夫人唐氏算是给自家的儿子找了个台阶下。
“母亲教训的是,孩儿受教了!”说着朝女眷这头躬身一礼,转身带着自家的小厮离去。
章清婳看见当事人都走了,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庞,楚楚可怜的看着小吴氏,嗫嚅这道:“……母亲”那模样似有道不尽的千般委屈。
小吴氏在众人面前不得不压下心里的那股子恨意,轻声安慰两句,扶着章清婳的手却是下了死力气,狠狠的掐在她的软肉上。
离得近的章清婠瞧得最清楚,这回她的好姐姐真的不是装的,眼泪一瞬间跟断了线的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掉,脸也因为疼痛而扭曲,再不敢多说什么,乖乖的跟着小吴氏起身,由丫鬟婆掺着去了后院。
……
人毕竟是在蒋府出的事,事情过去没多久,蒋家大太太就带亲自带着补品上门来。
“您真的是太客气了,应该是我们上门请罪才是,一场好好的寿宴,就……”那日回来,小吴氏直接变了脸色,也顾不得章清婳的身子如何,直接让人带去了小祠堂关禁闭。
不带小吴氏说完,蒋太太就笑着将话揽了过去,“毕竟是在我们府上出了事故,都是下人招呼不周,府上的大小姐无碍吧?”
老夫人笑着道“无碍,小姑娘身体底子好,吃了几副药已经没什么事了。不过是一时贪玩,不小心罢了!”
蒋太太念了声佛,“……那就好,那就好”
又坐着喝了一会儿茶,蒋太太突然看向苏氏,“今儿怎的没看见清婠那孩子?”
苏氏笑的一脸开心“过几日是我的生日,那孩子这几日一直在厨房里忙活着,说是要给我个惊喜!”说着叫了身边的丫鬟,去请章清婠过来给蒋太太见礼。
蒋太太没有阻止,反倒高兴的和苏氏继续聊起来,“都说这女儿啊,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我看这话一点不假。我那几个皮小子,就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反倒是姑娘,乖巧的不行!”
一时间屋子里的几人又聊起了子女经。
章清婠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几人聊的正酣,她走到蒋太太身边见礼,蒋太太仔细的将她打量一遍,又夸了几句,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一只嵌宝石赤金手镯套在她的腕上。章清婠并不扭捏,笑着道了声谢,就乖乖站到苏氏身后。
蒋太太事情办妥,想见的人也见到了,在又一次喝了一口茶之后,起身告辞。
小吴氏,苏氏和章清婠起身,一直将人送到了二门处。
临去时,蒋太太似有意思似无意的又看了章清婠一眼,然后拉着苏氏的手,“过几日可一定要给我下帖子,到时我也好跟着凑个热闹。”蒋太太说的是苏氏生日的事情。
苏氏笑着道,“只是个寻常的生日,哪里用的着太太您特地跑一趟。”
蒋太太朝苏氏眨下眼睛,“就是想从你这里寻个由头清闲一日,姐姐也不肯成全了我去?”
蒋太太既然已经这样说了,苏氏不好推辞,笑着应承下来,“一定,一定。”
老夫人今个儿看见蒋家太太的作为,前思后想还是觉得不对,刚刚吃过晚饭,就派了自己的心腹婆子去叫了章琦夫妇过来。
夫妻二人也是刚刚吃过,正撂了筷,苏氏刚提了个头,说是今天蒋太太来过,就见李妈妈随着小丫头走了进来。
李妈妈朝章琦夫妇先是行了礼,才笑着说明来意,“老夫人请您二位过去一趟。”
夫妻二人很是惊讶,章老夫人很少特意派人来请夫妻俩的时候。
章琦不解,随口问了一句,“母亲那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李妈妈笑着摇摇头,“这个,奴婢并不知晓。”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简单收拾一下,就随着李妈妈往正院的方向行去。
看着章琦夫妇进来,老夫人挥退了屋子里的下人,直接开门见山的问自己的儿子道“再过两个月就是大选了,你们二人可有什么打算?”
“不知母亲可有什么意见?”章琦不动声色道。妻子早已跟自己说了此事,最近他也正在想办法,奈何皇帝现在连他的面都避而不见。若是实在无法,他是宁可让女儿称病,晚嫁几年也是可以的。
“我哪敢有什么意见,孩子是你们自己的,当初仲远和季远的婚事不是也没经过我这个老太婆子,我看对于你们来说,我就是个没用的外人!”
章琦无奈的笑笑,“看母亲这话说的,您哪里就成了外人了,您可是他们的亲亲祖母呢!”
苏氏低眉垂目站在一旁,嘴角微微含笑的样子,让章老夫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里好似窝了一团火。
果真应了那句话,娶了媳妇忘了娘。她原本好好的一个儿子,现在只要苏氏一开口,她儿子就立马就忘记谁才是生他养他的人了。
自己的儿子当初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少年才俊,就因为一个苏氏,自行请命去了边关,一待就是十几年。弄的跟自己是越来越疏远,说话都会打太极了。
“既然你问了我的意思,那我也不藏着掖着,我和你父亲的意思是,章家必须要送个女儿进宫,皇上的意思也是更中意二丫头,我看你们也甭费别的心思了,到了时候就让二丫头乖乖的进宫去!”章老夫人最后一句话是说给苏氏听的,别想着另外再给女儿相看了人家,万一惹怒了皇上,那可是要连累整个国公府都要跟着吃锅烙的。
苏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对着章老夫人福了一福,道:“时候也不早了,媳妇就不打扰老夫人歇息。”言毕,起身出门,带了自己的丫鬟婆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章老夫人窒了窒,皱着眉头看向章琦,道:“你媳妇就这么说走就走了?还是你也不耐烦看我这张老脸?”看到章琦一直低垂着头,章老夫人悲从中来,捶胸顿足的哭了起来。
章琦很是头疼。每次在自己的面前,母亲总是要跟自己的媳妇争出个高低长短,就没有一次是对着苏氏能有个好脸色的时候。
章老夫人干嚎了半晌,也没见自己的儿子有任何言语,想了想拿起帕子擦了擦原本就不存在的眼泪,“现在你媳妇也走了,你给娘句准话,到底是应还是不应!”
章琦眉头紧锁,“母亲叫我应什么,母亲不是不知道,清婠的性子压根就不适合在那皇宫里生存。难倒要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去送死么?”
“哪里那么严重就到了生啊,死的地步,是不是苏氏自己不愿意,又给你吹了枕边风?二丫头要是有幸成了皇后,你可就是国丈了,我看她就是……”
“这是儿子自己的意思!”章琦忍着性子说到。
苏氏从来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性子,两人成亲这二十几年里,苏氏一次都没有在自己面前说过他母亲的坏话,从来没有。
哪怕当年出了清婠那样的事情,苏氏只是咬牙坚持,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却不会当着他这个丈夫的面说一句不是。
而自己的母亲呢,只要是逮到机会,就要在自己面前给苏氏上几滴眼药,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深入骨髓。
“你在说什么啊,那可是国丈,自此之后,享……”章老夫人不信,哪个男人没有野心,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我章琦还不需要到了卖女求荣的地步,儿子今天就把话撂这儿,谁愿意进宫谁去,总之清婠不行!您也劝劝父亲,不要总是想着靠女人来巩固与皇上的地位,与想着那不切实际的联姻,倒不如把眼光放在朝堂上。”
章琦对老夫人所说的话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便站了起来,对章老夫人行礼道:“母亲歇着吧,儿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