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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高楼重阙

次日放晴,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雪终是停了,雪风飒飒,割在脸上,打得绮罗生疼。树梢的雪霰子由风吹落下来,粘在身上,顷刻便化作一小滴冰凉入骨的冰水。她打了个寒颤,扶手而出,踩在雪地的脚步声沙哑深沉。当值的侍卫见她穿了身乐工的宫装,稍稍盘问便放了行。她匆匆行过池苑楼阁,猛抬首看向中门。这道门连接了前朝和后宫,她踌躇良久,摸了摸手腕上浮青的浅痕,终是一头扎了过去。

前朝与后宫风格迥然各异,后宫多山水亭台,花鸟鱼虫异彩纷呈;前朝肃穆非常,飞檐斗拱,处处彰显天子气度,偶有翱鹰盘旋其上,嘶鸣声声入苍穹。云喜派过去跟着她的人,见她经过层层护卫,畅行无阻,与中门侍卫不过斡旋片刻,便启门放行,不由诧异。巴巴上去问,侍卫对含冰殿的宫人素来客气,隧道:“她有金吾卫堪合手本,我等方才放行。”那人微微愣了愣,道:“为何她会有金吾卫手本?却是何人堪合的?”侍卫一五一十回答:“是前金吾百里将军所堪合。”

绮罗从中门出来,依照记忆中的路线前往宣政殿,天已不早,日头升起,从云层中洒出金光,照在雪地上,金光点点,道旁两侧栽种的梅花飘散出幽幽香气。她走了许久,终见四周侍卫森然,持戈矛立于龙尾道侧边,便知自己找对了地方。她抬眸看了看眼前的高楼重宇,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幼时自己背过的一篇文赋中的内容——左翔鸾而右栖凤,翘两阙而为翼;环阿阁以周墀,象龙行之曲直。夹双壶之鸿洞,启重闺之呀玻磺魈猛慷未半,望宸居而累息。惟上圣之钦明,爰听政而布德;去雕几与金玉,绌汉京之文饰。炽丹雘於崚嶒,抗重霄而竞色。

彼时她尚在江州,所见所知最多的便是粉黛青瓦的民居,方寸间精巧玲珑,不能理解文赋中勾勒的高楼重阙,唯今所见,不禁感慨“此身已在宣政殿,更向何处问长安”,含元高高在上,如伸手可摘星辰。她来的却巧,正是朝臣下朝的时辰,有臣下三三两两自殿内缓缓行出。不由避于于一旁,时而引颈长望,等了许久,方见李炎和李溶远远行来。

朝堂之上,皇帝颁发敕令,引李训入相。李炎方行出殿,李溶便上前道:“阿兄,前日里底下人打了头精瘦的梅花鹿,阿兄今日不如过府,我们烤鹿饮酒。”四目相对时,李炎却笑了笑,道:“却是不巧,昨儿我邀了凤歌,与他辞行。”李溶想了想,遂道:“既是如此,多一人不过多双筷子的事情,不如日下你们同来。”李炎又几番推辞,他却盛情难却,只得应下。又行了两步,李溶讶然道:“那不是百里家的小娘子吗?怎么会在这里?”

李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绮罗正立于华表之外,定定将他看着,咬咬牙,方才大着胆子招了招手。李溶别有深意地笑笑:“原是在等阿兄。”说罢,又道:“既然阿兄有约,我便先去,稍稍我便着人去请凤歌,阿兄下午早些过府来。”李炎点点头,兄弟俩见礼道别。

绮罗极少到此处,手脚不知如何安放,又不敢贸贸然上前,只得立于原处,焦心相候。李炎快步向前,见了绮罗道:“怎么到这里来了?”绮罗在安王府上听他们说起过李炎上朝的日子,此时知道并无寻错人,施礼道:“奴婢斗胆,有件事情想要请教大王。”李炎淡淡一笑:“什么事情,竟会让你这般用心来寻?”绮罗四下环顾一圈,咬唇道:“此处人多眼杂。”李炎见她小心谨慎,心中虽有疑惑,却按捺下去,对她道:“随我来。”

他熟稔在前带路,经过了花木游廊,深墙池苑,眼前的景致却已经熟悉下来,不难分辨这是去往浣衣房的路。她眉头一皱,李炎却从中道折进去,行了数十步,现出一道破败的宫门来。李炎掉头对她笑道:“到了。”推门而入,迎面而来是呛人的尘埃气息,她掩了掩唇鼻,随他进去。庭中杂草森森,隐于大雪之下,无边萧索。绮罗分外困惑,不由看向李炎,他在院内踱了几步,负手立于檐下,问:“是不是疑惑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绮罗摇头道:“大王天王贵胄,在大明宫中长大,自然比奴婢要熟悉。”李炎却道:“幼时我在这里待过一段时日。”绮罗微微一怔,黄妃当年极得圣宠,居所分明是现今王昭仪的含冰殿,又怎会是眼前这方年久失修的院落?在她怔忡的片刻间,李炎看着雪下泛黄的草色,似怀念:“那却是我此生最快乐的一段时间。”绮罗呆立了半晌,方道:“来日方长,大王欢喜的日子会如星辰日月,光辉不绝。”李炎淡然一笑:“过往之事,不提也罢。”他掉头看向绮罗,问道:“今日你特地到宣政殿等我?”

绮罗点点头:“是。奴婢想请问大王,寅生的父母是从何处得来的?”李炎皱眉:“寅生?”绮罗忙道:“寅生便是大王赐予奴婢的那头猞猁。”李炎闻言,嘴角微微上扬,思虑片刻,道:“前两年皇兄带着我们秋猎,王中丞猎得一头猞猁,赠与我的。”绮罗自袖中取出一册书,递给李炎,道:“请大王过目。”李炎接过翻看,里面写的都是些禽兽习性,不解道:“这是何意?”绮罗道:“奴婢听说,猞猁格外机警,嗅觉灵敏,在它们幼年时教养驯化,能随人狩猎、寻人,为人之所不能为,可有其事?”李炎越发茫然:“长安确有许多大户之家以猞猁为猎。”绮罗长吸了一口气,道:“奴婢还听说,若是上一辈一旦如此,极有可能因亲缘关系传给下一代。”李炎道:“有话你不妨直说。”

绮罗得他首肯,方道:“奴婢以为,寅生父母,是经由教化过的。”李炎讶异不已:“何出此言?”绮罗顿了顿,将寅生前日所为一一道出,它如何在珠镜殿外发狂,见了自己后又是如何反应,李炎听得,眉头一紧一松,不禁问道:“那畜生可伤到你?”绮罗摇头:“红雨及时出手制止了它,它未伤到奴婢分毫。”李炎这才微舒一口气:“听你说来,寅生倒十分古怪,两桩事情凑在一起过于巧合。”绮罗道:“其中是非曲直,奴婢不敢妄下论断,奴婢仅以所知相告,让大王心中有底,以免为他人背后算计。”她抬头看了一眼李炎,缓缓道:“至尊每有狩猎,必携大王同行。”她言尽于此,李炎却兀的一惊,生出些惊异来,面色猛然变得煞白:“这其中可会有什么误会?”

她自袖内抽出一块布料,递与李炎:“是否误会,大王回去尽可一试。”李炎看了看那张巴掌大小的布料,问:“这是何物?”绮罗垂着头,面颊倏的红了一阵,方低声答道:“那日昭容召奴婢,奴婢穿的是这身衣物,夜间百思过后,觉得这件事情甚为蹊跷,乃从衣物上裁得此布。如果大王所养猞猁当真是他人别有用心而作,必会对布上残余的昭容的气息有所反应。”

李炎未觉绮罗竟有如此玲珑剔透的心思,微微愣了愣,方接过,道:“好。”绮罗抬眼看了看,只见他一手食指按着睛明,两眼之下俱是郁青之色,露出些疲态来,亦知近来李宗闵拜相,李德裕远放,朝中翻了个天,李宗闵一派与王守澄渊源颇深,而王守澄和长安王家又有千丝万缕的裙带关系,他的日子定然也不好过。想了想,道:“若是无事,奴婢先行告退。”李炎点头“嗯”了一声,绮罗福身行礼后,退步而出,方行至门前,突听李炎唤了她一声:“绮罗。”她顿足回身:“大王?”

李炎微微笑了笑:“寅生这个名字,很好。”

……

出了大内回颍王府的路程不算太长,却也不是太短,以往上朝,御马而行,觉得时间过得倒是飞快,今日李炎却觉得格外长,走了许久都未到。下马时,李炎将马缰往小厮手上一扔就去了内府,折回书房。下人见他面色铁青,一言不发,个个面面相觑,逐至书房,为他解去狐氅,又捧来藻都热水,伺候他净手洗面。一番收拾后,脸色才微微回了春。

屏退下人,他独坐在窗台下,看着院子里新雪初霁,白茫茫的树梢是不是有觅食的鸟儿栖息,停在枝头,拂下大朵大朵的雪花,沉水香气在这通透的天气无比厚重,坠在他眼皮子上,使人无端疲累。雪风湿凉,面上不一会儿又由风吹得毫无知觉。毫无征兆的,他自怀中扯出绮罗与他的那块布,像是打定主意:“来人。”候在外头的下人巴巴进来:“主子有何吩咐?”李炎道:“叫驯兽园那边的人将王中丞送的那头猞猁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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