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二五上下的少妇,端庄妍丽,风仪大度。白皙的皮肤,不似少女的水嫩,却更细密,像无疵的紫玉。她穿一件空蓝缎衫,一条月白幻丝锦垂褶裙,两襟处滚嵌着绣了紫色朝颜的素罗花边;头上梳着闲黛髻,髻后垂下一股细细的红丝绣带,髻上一边簪一对润玉素簪,另一边则是粉玉莲花步摇,瓒珠下垂下五挂明珠,珠底流翠,倩风晶莹;缂丝腰带高高地束着,小腹隆起,比绾绾的略显眼些。
“仪怀姐姐,吓死人了!”允谚笑着,并无见怪。
允谦离京多年,与仪怀并不甚熟悉。他低下头,微微笑着,也谦乖地唤了声“姐姐”。
“方才皇婶还和我在一处呢,这会儿,只怕和我母妃,已上了船了。”仪怀温柔笑着,也去看那见月粉侯,不自禁地,就要去抚那月下娇瓣。
允谚笑道:“这会儿蟾湖边必定人多,我们晚些过去也无妨的。”
“话虽如此,但若比长辈们去的太迟,总是不好的!”仪怀流连花间,虽这么说,也并不着急。还微微俯下身子,向着身旁一株翠蔻嗅了一嗅。
“仪怀姐姐,这翠蔻可没有气味,你来瞧这个!”允谚说着,便引着仪怀向亭中方向走了数步,停到了数株黄中染绛的荔枝黄前。允谚笑道:“这花唤荔枝黄,并不十分珍奇难植。因浅嗅之下,似荔枝香甜,而得名的。”
“呵!”仪怀清浅一笑,也不去嗅那花:“有人同我说,弟弟你纨绔做派,还有说你年纪小不知事,风流成性的。”
“何若说的更难听些,说我是……好了!”允谚不知怎地,竟有些动气。
“哥哥!”允谦在旁低低地唤了一声,恐二人真的生气。
“我原不是要说你!”仪怀抚了抚允谚的肩膀,耐心道:“你是怎样的高贵,人贵自重,何必理会那些蜚短流长。你瞧瞧,才这一句不疼不痒的话,竟认真动气了么?”
“嗯!”允谚望着仪怀,带着些愧疚的笑意,认真地点了点头。那点突然而来的不快,早被丢的不知所踪了。
“还有一事!”仪怀温浅一笑,道:“允谊纵然不好,也是自家兄弟。你若太让他难堪,于长辈们颜面也有伤。”
“我原也不是有意的!”允谚轻快一笑,搪塞了过去。
“呵!”仪怀莞尔一释,也不与他计较。
忽有一阵泠泠的环佩交响隔花传来,原来是省影廊上,行过了一群人。允谦回头望去,只见是陈国大长公主赵云瑶与女儿福成帝姬徐照玑带着一众鬟婢谈笑着向蟾湖边走了去。
“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去吧!”仪怀也瞧见了赵云瑶母女。
“嗯!”允谚上前扶住了仪怀:“这里奇石垒地,不防那里就有凹凸坑洼,姐姐小心!”
琉璃路径,惺忪睡媚,不知是花还是灯。凉风吹来,热意也散了一半。蟾湖边腻着笑语,是谁的轻帛落进了水中,月中峨髻,分辉簪影,蓦乱芳波碎。
画船游过蟾湖,再蹑凌波桥,便是清光殿了。
允谚将仪怀自船上扶下,允谦也不劳人服侍,自己稳步跨上了岸。随行的婢妇跟随在后,一一都下了船。
殿中霓烟飞曼,清光潋地,丝竹笙歌飘渺云中。停在白玉铸成的凌波桥下,便似瞻望仙宫。
“今日可算是穿对衣服了!”走在凌波桥上,允谚笑道。
“哥哥说什么?”允谦问道。
“他啊,总说一些出人意表的话。”仪怀亦在旁笑着。
允谚打谐道:“我是说,后苑作的这些人,简直不知在折腾什么,翻着花样的,张致排场。如去年中秋,清光殿便不是这般风景,今日如此,也未有什么预备征兆的。瞧这月地云阶,水袖风飘的,若穿一身繁复锦绣,岂不衬落成个大俗物了。”
仪怀徉怪道:“哪有这样讲究的,都是你胡诌!”
“这可不是胡诌!全是他们害的,一应这样的场面,我再不敢穿花哨的衣服的!”
“你竟这样爱美,我们倒不知道的。”仪怀摇了摇头,仍是那无奈又宠溺的声气。
“诶,是人都要脸,何况我了!”允谚戏谑道,带着那玩世的调皮。
“呵!”允谦亦低头一笑,面上红扑扑的,鬓风微曳,盼视稚纯。
“谦弟弟,你又笑什么啊?”仪怀偏过头,温柔问道。
“我笑。”允谦顿了一顿,坦诚道:“允谚哥哥话里有话。”
仪怀辗望着两个弟弟,清澹莞尔,不做置评。
“没有!”允谚并无心否认,也无意承认。许是是夜流素,月地婉凉,他亦心意张忽,神清喜悦。“嗤”地一乐,就又将目光投向了殿中。
“嗯?”允谦轻地一愣,有些不解。
“呵呵!”允谚不知如何回应,只得傻笑着看向了一旁。忽然目光一黯,厌嫌似地回过了头。
“怎么……”
“喏,不解风景的人来了。”还未等仪怀问完,允谚便回应道。
二人循着允谚的目光望了去,只见赵云瑶母女正自他们身旁经过。
赵云瑶穿一身金晃晃的大袖衫子,裙子也是一片金晃晃,略意一瞧,瞧不出什么纹样图案;头上梳的飞星逐月髻,传说是后蜀花蕊夫人入宋后梳过的,宫中很多年未见过了;髻上金飞晔晔,依次簪着十数支曼陀罗赤金珍珠簪,另还有步摇数支,华胜数枚;耳边垂下垂下长长的一束珠玉,落在肩头,流到了那一片漫灿的金色中。
徐照玑亦是一身宽衫长裙,衫子是玫色的流金绡,八宝杂锦的图样,富丽非常;裙子是霞色浮光锦,艳饶的丹粹罗裙头上对称衔着一对瑰玉连珩佩;腰肢丰韶,肌雪秾丽;层层盘缠的于归髻,髻尾鬟丝佻下,髻上宫花堆彩,宝簪争曜。
就连二人身边的婢女,也都是盛服艳妆,较别府中显眼的多。
仪怀侧身缓款一福,向姑母微微一笑,允谦也俯首一稽;允谚却不愿看,无措间,生硬地别过了眼。
赵云瑶点首而过,徐照玑却是一幅荡漾飘浮的样子,看也没看他们。母女二人,径直入殿去了。
经这一番,三人都觉扫兴,默默地,都找不出话说。不觉间,已行到了桥头。
“殿下!”两个内监迎上前来,引三人入殿落座。
殿中盛歌已起,翩飞的舞袖,遮障路迷。白玉案,素月杯,倾觞琳琅,影潋婵娥。
在这一片瑶台沉醉中,恍惚间,已失了方向,只能由人携引着,步步如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