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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赴鄂

原来此次吕夷简领众出京,一面是受君命督察两湖农事,一面也是要暗中观望,如今天下百业俱兴,继宁海侯郭允恭之后屡有人提出些新法新政,甚至有些地方官在乡县里私下变通,小试牛刀的。头前几年,吕夷简对此甚是不屑,但眼见近来种种,他亦有所改观。久居庙堂,难免生疏民情,因此此次天子有意,他自然主动请缨,确是未料,皇帝会令煜臣与他同行。望着这出生高贵前程坦途的少年,吕夷简不免会想起自己从前,因此百感复杂。

而待此间事毕,煜臣又要往郴州监察当地的铜采之务。自月初出京以来,近半月的行程,水路兼陆路,一路上舟车未停,又逢冻雨霏霏,同行的官员中已有零星抱恙而提早回京了。待到得湖北境内时,便还有现参知政事吕夷简并承宣使煜臣,三司副使陶珏等十数位官员。

一行人方至鄂州境内时,就遇上了一桩命案。鄂西团练使宗阔被人行刺于归家的道上,刺客毫厘之疏,被他挡过了,只受了些跌撞惊吓。同行的人中,一个二十五岁的武骑尉喻灏却在混乱中被误伤了,一剑穿心,当场就亡了命。前鄂州刺史苗寅此时已升了湖北路观察使,但鄂州仍在其治下,宫中又出了苗婕妤的事,苗寅自比从前更行事小心,处处谨慎,此事才一出,便向上递了折子,折子中引咎诚恳,不过只是一味地自谦自责,并无一点头绪。

随行的骑都尉高济将这个消息报告给吕夷简听时,一行人已到了江城外,是时天色已晚,霜树悲风,鄂州城门在浓晦的树荫中影影绰绰的,依稀可辨。吕夷简骑在马上,如他一贯的,庄傲地微仰着头,神情清倨而高冷。官袍上孤鹤鸣唳,暗锦若流,官帽上一对振翅赫赫横耸着,纹风不动,越发显得他气宇堂皇,不怒自威。

吕夷简将眉宇一沉,只略想了想,便问道:“郭煜臣呢?”

高济应道:“回大人,郭大人就在后面,约略一刻钟也就该到了。”

“好。”吕夷简吩咐道:“你先快门进城去,告诉鄂州刺史刘裕乔到驿馆来见我。”他知道苗寅往江陵督察治堤去了,不在治所,故而才要见刘裕乔。

“是!”高济领了命,随即弛鞭去了。

鄂州,呵。钦巡的队伍离城愈行愈近,吕夷简向城上长长地一息,不知想起了些什么往事,心头当即笼上了一层阴霾。

下:

吕夷简在驿站安顿好后,方稍作歇息,便有人冠裳整齐地叩到了门下。他寻常起身,觑着门外那身影,不觉眉头一皱。原来来人并不是鄂州刺史刘裕乔,而是数日前从刺客刀下侥幸逃脱的那位团练使,宗阔。

“下官鄂西团练使宗阔,求见吕大人。”宗阔隔着一道屏风俯下身子长揖道。

吕夷简不急不徐地自内帷步了出来,他没有立即见客,而是借着那典雅庄持地步子,一点点地打量着帘外的人。

这宗阔四十许年纪,身材矮小而肥,许是因为那颗浑圆的脑袋,并脑袋上鼓出的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的缘故,行止张探之间,总显得有些滑稽。宗阔从前在京城任修撰,受曹杞之累,数月前才贬到此地。宗阔此番好像格外地紧张,才候屏外不多时,已掖着袖子往额头处擦了三次汗。吕夷简一生仕进,阅人无数,只这数眼,心里自有了好恶。

“大人,吕大人。”见吕夷简缓缓无应,宗阔又提着声音唤了两声。

“哦,进来吧。”吕夷简随将下裳一掸,端向主位上坐下了。另有侍者紧接着将屏风分两边撤开了去。宗阔起身方前,一抬头,只望着吕夷简清峭的背影,身下便不觉一颤。

宗阔既已落了座,以他一贯的机灵,很快那肥圆的脸上就又重新挂上了那逢迎的恰到好处的笑容,在这远离都城的别馆中入夜的灯纱下,一点点地,越来越形神模糊。

“鄂州刺史刘裕乔呢?怎么?本官请不动他么?”吕夷简说着,抬过手边朴素的青瓷茶杯呷了一口,辗眼时顺带向宗阔凌厉地一逼。

“这,这,大人有所不知。近年来水难频发,今岁尤甚。佃户们常为了升斗之利争执不下,滋事生非。刘大人,刘大人,是一州之父母官,自然事务繁忙且难以脱身。吕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本来,本来嘛,这公文上说的是大人您明天才到的,大人既早到了,可刘大人更早时候已出了州衙,到城外去勘察水务了,一时回不来。下官才,才斗胆冒昧。诶,大人您看,是这样的。否则,大人要见,岂有不来之礼。”宗阔这样说着,那双眼睛仍然顾左右而言他地转着,看似十分小心,其实话里有话更留意深长。

“哼!”吕夷简既不屑又好笑。

“那大人,大人……”宗阔试探着,一双眼睛欲觑又畏的。

吕夷简不动声色地饮着茶,半晌也未应话。

宗阔虽说有些难堪,但他混迹官场多年,最善察言观色,自然没什么窘迫的。他看了看身边人,那仆从会意,立马躬身出门,不一会儿便捧着一摞簿册回来了。

“吕大人,这是荆鄂两州三年来的。”宗阔说道,仍是那讨好又试探的口吻。

吕夷简放下茶杯,向那边望了一眼,然后轻轻地一颔首,身边人会意,自将那摞簿册收了过来。

“还有一些话,是下官,下官自己想对大人说的。”宗阔又道,他见吕夷简不做声,便接着说道:“想必大人也听说了,前些日子,有人伏刺下官。下官位微人轻,此事大人自然听着好笑,听着稀奇。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亡命之徒,竟然想着刺杀下官,您说,多稀奇……”

“不稀奇。”未等宗阔说完,吕夷简就冷冷地哼了一声。

绕凭宗阔八面玲珑,被这样冷冷地一呛,一时间也顿住了。他顿了顿,然后略咧了咧嘴,试笑着,强趣道:“大人,您这说笑了,说笑了,呵,呵……”

“说笑,本官可没有功夫和你说笑,是非曲直,就算不是本官,也有人一一料理。”吕夷简说话向来点到即止,况他一向不喜欢看他厌恶的人,于是清傲地一仰,瞥向了别处。

“是,是,下官知道了……”宗阔只得敛神而退,一时无趣。

就在这时,高济却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忙忙地走到吕夷简身旁,俯身一揖,禀道:“吕大人,郭大人到了!”

“他怎么现在才到!”吕夷简一听此话,未思想其他,只以为是煜臣娇气,天寒路冻便有意拖沓,竟是大为光火。

“吕大人莫怪。”未等高济替煜臣辩白,煜臣已走到了风帘下。

“吕大人,下雪封了路,下官在路上遇到些旁的事,因此耽搁了。”煜臣款款地一欠身,一面脱下蓑衣和竹笠,露出一身颜色清简的竹缎夹衫,玉水宣袍。他颊边始终带着淡淡的笑,眸中也澹澹的,与人说话时,温和而不迫。

“你后面跟的是什么人啊?”吕夷简只略略抬了抬眼皮,向着才进到屋中的几个人轻烟似地一瞥,问道。

原来煜臣身后除了窸风和随侍的几个从人外,还有一个通身着黑的男子。那男子中等身量,背手立在煜臣身后,竟是动也不动。他自进门时就一直低着头,因此并看不清样貌与年纪。

“呵,是这样的。”煜臣清澹地一笑,转向那黑衣人,道:“在城外时,这位男子拦住了下官的去路,自称是数日前路刺宗大人的刺客。下官本想先问清楚再做定夺的,不想手下的人莽撞,双方就交上了手,因此耽搁了时候。打斗之际,此人口口声声地喊冤,下官心里存了疑虑,故将他带了回来。”

“这还了得!”未等吕夷简说话,宗阔先惊跳了起来。他自方才煜臣进门时,就一直伺机奉承,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插话的当儿。这时他蹑蹑地挪了一两步,掂着袖子点向那黑衣人,惊惊惶惶地吃道:“郭大人,国舅爷千金之躯,怎,怎可与这等亡命江湖的贼子同行了一路,简直,简直太惊险了。”

吕夷简眼见这情形,不觉将眉一蹙,也有些忧虑的样子。

“吕大人,下官也许有虑事不周的地方,但大人明断,下官绝不至于引火烧身。”

“大人,依下官之见,此人乃重犯,不如先羁押到牢中再说!”宗阔忙不迭地向吕夷简进言到。

那黑衣人方才一直一动不动,这会儿听说要把他押到牢中,才抬起头向着宗阔恨恨地一望,黝黑的脸上,一双狭细而深的眼睛上覆着一对生长无序的浓深眉毛,旋又紧拧着眉心,低下了头去。

“大人……”煜臣还要说什么。

“别说了!”吕夷简抬手止住了煜臣,一面厉声吩咐道:“高济,将这人暂羁在驿馆中,严加看管。”

吩咐才闭,立时就有三五人将那黑衣人缚到了一边。煜臣立在原处,并未回头看。

“郭大人,方才你说,在城外有人同这刺客交了手?到底是什么人?”吕夷简又问道。

“是,鄂州当地的几个武骑尉并手下的人。”煜臣不假思索地应道。

“好……”吕夷简轻舒了一口气,眼神流下,若有所疑,又似明了。

“那,大人,大人一路劳顿,下官就先告退了。”宗阔俯身一揖,忙着就要退走。吕夷简也未拦阻,凭他去了。

煜臣微微侧首,望着那仓皇遽去的身影,回头又望见吕夷简,一时间,许多事情都浮上了心头。缺月照屏漏声杳,听绊着,竟有些惆怅,仿佛那离乡的缠绵,无声无息地,又慢上了心头。不过混入了另一桩思念,京华有梦汴水西。

“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是。”待煜臣回神去应时,吕夷简已离座去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循着那履声望去,只见云水萧疏的青纱屏后,一片客影,此地清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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