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赵祯走后没多久,毓琳就来了。她一来是向绾绾道喜,一来是送些开胃安胎的点心。
毓琳来时绾绾正在查点布料针线,绾绾随意地穿着一件银白杭罗交襟衫,一条蓝绿渐染素绫褶裙,裙摆上绘着远山连绵,绝眦归鸟,头上云髻半偏,髻下青丝披散。
“臣妾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毓琳一进来就忙贺道,晴柔忙扶着她在松锦软椅上坐下了。毓琳今日穿了一件银白流溪纱长褙子,对襟上相对绣着两条珍珠茉莉,一条金蝴蝶素纱褶裙,头上梳着挽黛髻,髻上簪着一支点翠花枝掐银步摇并一朵珍珠钿子。
绾绾恬然一笑,道:“这里又没外人,你还拘的什么礼啊。”
毓琳调笑道:“这礼数我还是要讲的,否则日后太子以为我这做庶母的不知礼仪,那可不好。”
绾绾将一块才叠好的雪锻放到一边,笑道:“什么太子不太子的,连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呢。”
毓琳笑着:“这可没有什么要紧的,无论是男是女,皇上都喜欢的不得了。”
绾绾停下手,低头望了望肚子,满足道:“我也都喜欢。”
毓琳又望了绾绾的裙子一眼,称道:“今日的这条裙子,很别致好看呢。”原来她自进来以后,便留意到了绾绾的裙子。她知道绾绾精于书画,从前也见过绾绾在衣扇上留墨,不过今日这一条远山飞鸟裙,笔意更不同些。就是这颜色也奇,像染的,又太自然空灵了些。
绾绾笑了笑,应道:“这个啊,是我前些天闲来无事,用蓝草并槐米将一条素色杂宝绫裙子的裙摆染成了蓝绿色,那颜色好看是好看,却太闷了些。从前我在书上看到过,说是南唐的小周后曾将衣裙彻夜置于庭中,那衣裙吸足了夜里的霜,清晨的露,便能生成一种颜色,叫天水碧,水泽深浅,雾痕远近。我心里好奇,便将那染好的裙子在庭院里晾了一夜,就成了如今这样非青非蓝,如长天带水的颜色了。他看了也说别致,便着淡墨在上面画上了这些远山飞鸟。”绾绾说着,眼中还流转着腼腆的欢喜。
毓琳赞道:“也就只有你才有这样别致的心思。那小周后就是晾出了天水碧,李后主也未在上面留下一笔一画。可见你二人,情意确是不同。”
“贵妃娘娘,用茶。”说着,碧漪已将一杯盛在沁玉杯中的梨清入雪茶放到了毓琳手边的乔枝方几上了。
“碧漪这丫头,愈发可爱了,都是你惯的好。”毓琳捧起杯子来饮了一口,笑道。
“你喜欢,带走吧。”绾绾虽这么说,但那望着碧漪的眼中却尽是宠爱。
“我若带走了,你怎舍得,碧漪怎舍得。”
“她啊。”绾绾依旧是望向了碧漪:“高兴还来不及呢,她和幼忻玩的好,又喜欢你宫里的点心,就别提有多喜欢你了。”
“娘娘们坏,我找雨蔷去了。”碧漪佯嗔着,便竖掇着柳编茶盘跑出去了。
“呵。”绾绾望着碧漪活泼的背影,一脸的欢悦。
毓琳玩笑道:“你啊,都要做母亲了,还像个小女儿似的,吃人的醋呢。”
“我吃你的醋,你是别人么?”绾绾说着,笑靥明艳如初露缃桃,既撒娇又傲娇。
“你啊!”毓琳无计地笑了笑,连她亦要被这笑靥蛊惑了,何况是他了。
二人又一起拣了会儿布料,雨蔷便将今日的药膳端来了,是枣泥阿胶银耳羹。
“臣女参见贵妃娘娘。”雨蔷向毓琳见过礼后,绾绾又介绍道:“这是乔太医的妹妹,雨蔷。人品和医术都很好的。”
毓琳见雨蔷一副干练仔细的模样,便生好感:“既是乔太医的妹妹,家学渊源,又是绾绾你中意的,必定差不了。”她又望向雨蔷,道:“正好,我带了些点心来,就先让雨蔷姑娘看看,有没有什么和药性相冲,不能吃的罢。”
说着,结香便将一个黄杨木镂喜鹊啼枝纹小食盒递给了雨蔷,那小食盒中共有六碟精细的小点心,分别是菱粉糕,枣泥山药糕,翠玉豆糕,海棠酥,桂花云片糕,珊瑚水晶卷。
雨蔷看了看,回道:“贵妃娘娘送来的点心并无任何与药性相冲的地方,皇后娘娘尽可放心用,菱粉清暑,枣泥补血,糯米养胃,山楂健脾,绿豆又可增进食欲,都是于皇后娘娘大有益处的。”
“很好,不仅熟悉药性,条理也很好呢。”毓琳笑道:“有雨蔷在你身边,便叫人放心了。”
雨蔷心思皇后与贵妃当有旁的事要聊,宫中的私密,她不便多听,便称小厨房中还有事,从容退下了。
“这孩子真是机灵,也稳重。”毓琳说道。
“呵。”绾绾笑了笑:“那日苗婕妤的样子真让人既担忧,又疑心啊。”
“她,总是那么柔弱,又忧郁的,唉。”
“依前春恨,风里落花么。”绾绾吟着,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一片飞在空中的,水蓝薄纱上的绣球花。
“我怕害了她,也担心你!”绾绾有些着急。
“这……”毓琳眼神一低,叹息道:“这些我都想到了,宫里就我与她走的近些,她若出了什么事,我必会被牵扯。可如你所说,风里落花身,我与她既投缘,自不忍心啊。”
“罢了。”绾绾笑了笑:“一会儿让雨蔷去看看吧,只别惊了她,想来会无事的。”
“但愿如此吧。”
不知什么时候,碧漪已笑着钻到了绾绾身旁:
“娘娘快尝尝这个,桂花糖芋苗,可是很想念啊?”
“你这小馋猫,我不吃这么多。”
“呵,呵……”
金猊烟,游丝珠帘,蓬山笑,忘了空中,丁香结愁。
(注:桂花糖芋苗,南京也就是江宁的小吃,绾绾是出生生长于江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