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动了这也能怪我么？一看你们这些大少爷就不懂，那人有三急，马不是也有么？”
“你当我白痴？你给马都吃了什么？刚上路没多久就一路走一路拉肚子，现在根本动弹不得了！”
秦离飞蹲在路边，仰着脸和陆怀瑾一本正经的吵架。
黎婧姝看着从身边而过的商队越来越少，有些担心：“小溪镇真的没有马了吗？”
秦离飞一听黎婧姝说话，从地上麻利的爬起来，跑到黎婧姝便站定：“嫂子，昨个儿好马就被挑完了，咱们的马精壮，没有换马，现在肯定是没有的了。”
“和过往的商队买，也没有肯卖的？”黎婧姝眉头皱的更紧，出了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起行，若是被敦慈太后的人追上，就真的是瓮中捉鳖，自投罗网了。
秦离飞不知道黎婧姝在愁什么，笑着道：“嫂子，这儿风景好，马拉肚子明日肯定也好了，咱们要不瞧瞧风景？”
黎婧姝提不上兴致，撇了秦离飞一眼：“这儿到了晚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不害怕么？”
“咱们那么多人呢，有什么好怕的。”秦离飞觉得黎婧姝有些奇怪，她和陆怀瑾带着这么多厉害的高手，飞刀帮都手到擒来，现在不过是过个夜，有什么好怕的？
黎婧姝不再说话，但愿她担心的事情不要变成真的。
此时，京城玉宁宫中。
南琉璃已经在敦慈太后宫里抄写了好几本的女训女德，叶子每每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敦慈太后捉摸不透。
明面上是嘉奖，是喜欢南琉璃，可是实际上却并没有给南琉璃太多的特例，她被敦慈太后用“抄书”这个借口留在正殿里，基本上没有什么时间可以做别的事。
相比起南琉璃，王柔懿的处境便可以说是极尽优渥了。
她也时时去陪敦慈太后说话，看着南琉璃一言不发的抄写时，心里或多或少是得意的。
这个九卿官职出身的女子自以为自己能左右逢源，在宫里混的风生水起，却又哪里知道她的那点小把戏和小心思在敦慈太后看来不过尔尔。
南琉璃心里或多或少觉得有气，但是从来也没有表现出来过。
她倒是没想明白自己是哪一点做的太过明显让敦慈太后不喜欢了，她自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沉淀下来，在“逢场作戏”这四个字上，京城里的这些个小姐里是没人能及得上她的。
更何况，敦慈太后眼中对她的认可，不像是假的才对。
正因为如此，南琉璃才更加想不明白为什么敦慈太后要这样明赏实罚，叫人懊恼。
“姑娘写错字了。”乔姑姑在一旁看着，给南琉璃续茶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
南琉璃一怔，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乔姑姑，又重新细看自己写的，果然“立髻则思其心之正也”的“则”写成了“择”，实在是处太过明显的错误。
“多谢姑姑提醒。”南琉璃咬了咬嘴唇，王柔懿放肆的笑音回荡耳边，的确是乱了她的心思。
敦慈太后听见了两人的对话，见南琉璃正要撕了重写，开口道：“拿来给哀家看看。”
南琉璃来不及阻止，乔姑姑便已经把那张纸抽了出来，递到了敦慈太后跟前。
南琉璃有些忐忑的跟过去，只听见王柔懿娇俏的声音：“太后瞧，南家妹妹怕是写累着了，要不让她回去休息休息再写吧。”
“也好，哀家也有些累了，你们都回去吧。”敦慈太后没说什么，看了一眼后便把纸递给了乔姑姑。
南琉璃握紧拳头，沉声应下，和王柔懿一前一后出了正殿。
经过这几天的摘抄，南琉璃倒是不像刚刚进宫那样子，见了谁都要攀上去笑着说几句，王柔懿突然放满了脚步，回过头来：“跟在太后身边几日，你倒是稳重了不少，这才像个样子，你瞧瞧你刚来的时候，像个山雀一般生怕旁人不知道你会叫似的，好好学着，太后可什么都心知肚明的。”
“你。”叶子护主心切，上去便要理论，被南琉璃一把拽住。
南琉璃上前一步，端端正正给王柔懿福身，笑得依旧明媚：“是，跟在太后的身边，的确是学到了很多的东西，姐姐跟着太后更久，自然也更清楚太后的脾性，以后妹妹有什么不明白或者做的不好的地方，便要多多向姐姐请教了。”
南琉璃一直都是这样，不管说什么都绝对不会和你顶撞，笑面虎一样的家伙，实在是让人觉得恶心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像是用尽全力打在棉花上。
王柔懿嗔南琉璃一眼，转身便走开了，叶子把南琉璃扶起来，实在生气：“在太后跟前这般小姐忍一忍也便罢了，出了正殿还要受她的气么？”
南琉璃撇叶子一眼，厉声道：“我最后说一次，不要和晋王妃发生任何冲突，你若是还这样毛躁，耐不住自己的性子，便回家去吧，不要再宫里伺候我了，免得祸从口出，连累了我也连累了南家。”
叶子见南琉璃动了真火气，怕她真的赶自己走，连忙改口：“小姐别生气，奴婢以后不说便是了。”
话音刚落下，便看见个身着盔甲的男子从旁边走过，南琉璃多看了两眼，不像是将军，倒有些像是副将，最近没有战事，武将来见敦慈太后做什么？
去见敦慈太后的正是上将军麾下的刘副将，进了正殿，刘副将先给敦慈太后问了安，才起身站到一边道：“太后，末将派兵从正道和近道两处追查太子与太子妃的下落，一路到了漠河，依旧没有看到太子和太子妃的下落，末将私以为。。。太子和太子妃，只怕是并没有选择最近最快的路走。”
敦慈太后深吸一口气，等了这许多天，便就等到这样的消息：“哀家以为此事已经有了眉目，怎么，这么多天过去了，连个人影也找不到？人还会平白无故的消失么？！”
刘副将擦擦额头的汗水：“太后喜怒，末将。。。必定尽全力继续追查，定然不负太后所望。”
不负所望也已经负了，敦慈太后沉默了一会儿，吓得刘副将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好一会儿后，才沉声问道：“那生儿的消息有了么？”
陆怀生负气出走，到了今时今日，敦慈太后知道，他是不会自己回来了，他心气那么高，决计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只是敦慈太后没有想到，陆怀生的高傲居然能够让他舍下荣华富贵，舍下生他养他的京城，外边的世界真的有那么好闯么？没了晋王爷的身份，他寸步难行。
刘副将再次擦了擦汗水，有些结巴道：“回。。。回太后的话。。。晋王爷。。。晋王爷他并没有出现在扶南国的任何一个地方，暂时。。。没有头绪。”
敦慈太后猛地把手中的珠子往桌子上一砸，克制住自己的怒意，知道这样的事情急也是急不来的，他们定然也不敢不尽心尽力，怪只怪这两个孩子都是一样的优秀，把她这个皇祖母的心思摸得透透彻彻，她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了。
“下去吧。”敦慈太后叹口气，“务必加大力度寻找太子，太子和太子妃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末将有一问，想请太后明示。”刘副将这次来，其实是来求敦慈太后的口谕的，毕竟。。。若是没有敦慈太后的首肯，他们束手束脚，实在困难。
“你说。”
“若是末将找到了太子和太子妃，他们不肯跟末将回京，当如何？”
敦慈太后眯眯眼睛：“强行带回。”
“若是太子与太子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如何？”刘副将感觉自己就是在找死，上将军自己不敢来问，便派他来这里，这话问出去，敦慈太后怕是要震怒的了。
不过敦慈太后并没有多生气，她也想到了，就算是找到了，黎婧姝和陆怀瑾那个脾气，只怕也是不肯乖乖回来的。
“哀家说了，强行带回。”敦慈太后沉声道，“没有让你们一开始便硬碰硬的上去！迂回一些，这也不会么？”
刘副将一愣，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再多问更加不妥当，便点头应下，想来把敦慈太后的原话转达给上将军，上将军一定会明白敦慈太后的意思的。
刘副将从正殿退出来，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走出玉宁宫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南琉璃，南琉璃假装是偶遇般楞了一下，随后给刘副将福身道：“臣女南琉璃，见过将军。”
南琉璃？南家那个被敦慈太后看上的丫头？
刘副将点点头：“姑娘好。”
“将军这是进宫拜见太后么？”南琉璃见刘副将似乎还挺好说话的样子，老毛病犯了，笑着多嘴问了一句，“最近似乎并没有战事，难不成是我消息太过闭塞了么？”
刘副将轻声回一句：“姑娘跟在太后身边，还是莫要多问的好，太后不太喜欢好奇心太重的姑娘。”
这下子换成南琉璃一怔，随后很快反应过来，给从自己身边走过的刘副将福身：“多谢将军提点。”
敦慈太后是觉得她好奇心太重，问题太多了么？
南琉璃眯了眯眼睛，刚走进玉宁宫准备回厢房去，就看见乔姑姑朝着自己走过来了，因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找自己，南琉璃干脆顿下脚步。
乔姑姑一直走到她的跟前，南琉璃才确定，乔姑姑是来找自己的：“南姑娘这是去哪儿了？太后正找你呢。”
南琉璃眼神闪躲一下：“劳烦姑姑了，我方才觉得胸闷气短，出去走了走。”
“姑娘没事吧？可要传太医来瞧瞧？”乔姑姑看一眼南琉璃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来。
“不必劳烦太医了，方才走了走觉得好了许多，太后还等着呢，咱们快过去吧。”她胡诌的一句话，哪里用得着惊动太医，南琉璃随口敷衍过去，朝着正殿而去。
敦慈太后正看着窗外出神，南琉璃问安的声音传来，才抬了抬眼皮，有些疲惫的开口：“你来了，坐吧。”
南琉璃坐到敦慈太后右手边的第二个座位，见敦慈太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率先开了口：“太后找我来，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敦慈太后轻应了一声：“你知道哀家为什么让你抄写这些东西么？”她拍了拍手边南琉璃抄写的一摞东西。
南琉璃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太后希望我能沉淀下来，不要太过于浮躁。”
敦慈太后叹口气，虽然极力的克制，但还是难掩眉宇间的倾颓：“哀家让你呆在宫里，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够成为人上人，你很聪明，也很会做人，但是要成为人上人，哀家并不需要你把左右逢源这样的事情当作是重点，你的目标很简单，做一个能够让太子动心的女人便可，明白么？”
南琉璃摇头：“琉璃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做让太子动心的女人，还请太后能够教我。”
“男人都喜欢让他捉摸不透的女人，你要让自己变成一本书，一本读的他心痒难耐却又不忍心翻阅太快的书，普通男人是这样，太子便更是这样了，你永远不要奢求自己是他的唯一，你只要做那个最懂事，最善解人意，也最超然世外的人，便可以了。”
南琉璃不明白：“太后让我不争？可琉璃只知道，若是不争，便会任人欺凌，我母亲便是这样，若我也不争，今时今日，琉璃便不可能站在敦慈太后的面前了。”
“哀家让你不争了么？”敦慈太后对着南琉璃招招手，让她到自己的身边来，“不争，有时候比争，要有用多了，更何况，以你现在的资本来说，你觉得和太子妃争，胜算几何？”
南琉璃没说话，她虽然没有接触过黎婧姝，但是知道黎婧姝是从一个不受待见的北国公主变成太子如今钟爱之人的，她的手段肯定不容小觑，南琉璃心里没底。
“哀家没想让你取代她，你也轻易取代不了，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你只要能够在太子心里占据地位，哪怕一点，便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东西，以后再说。”敦慈太后虽然笑着，但是南琉璃却感觉不到一点的温度。
她不是王柔懿，未曾妄想过自己能得敦慈太后真心实意的几分喜欢。
她的确是敦慈太后选好要给陆怀瑾的礼物，是敦慈太后培养着要制衡黎婧姝的棋子，走错一步，失了用处，便是弃子。
南家的荣辱皆于她一人之身，敦慈太后也已经明确告诉她了，不骄不躁，方能走得长远，她的目标是陆怀瑾，要想在长永府分得黎婧姝的一杯宠爱，没有一些新奇之处是不行的。
就像黎婧姝，当初她分不掉于真真的宠爱是她自己不知道想办法没本事，敦慈太后希望，南琉璃不会是第二个黎婧姝。
不要是黎婧姝前期的窝囊，更不要黎婧姝后期的嚣张。
这枚棋子既然要埋，就一定要埋得恰到好处，埋到黎婧姝的心坎里，让她也疼一疼。
只有疼过了，才知道敬畏和收敛。
时间转眼便过了，夜幕降临在小溪镇外的一大片空旷长路上，陆怀瑾命人寻马无果，一群人还是只能宿在马车上，这里倒是安静，夜间也没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陆怀瑾让秦离飞到外面去守着马车，出这些糟心的事情有一大半是他的“功劳”！
秦离飞嘀嘀咕咕半天，要不是看陆怀瑾仗着人多势众，定然是要跟他好好理论一番的，再怎么说，他也是个长身体的小孩子，哪能说熬夜收车就熬夜收车的！
秦离飞怏怏的坐在梁子上，好一会儿才有了些困意，只是这夜里的冷风吹得厉害，秦离飞猛地打了个喷嚏，在心里暗骂一句陆怀瑾这个没人性的连床被子都不给，诚心要冻死么？
刚骂完，抽了抽鼻子睁开眼，便看见一旁那些伪装成随从的护卫们已经升起了火堆，暖和得很，秦离飞赶紧跳下马车，嬉皮笑脸的朝着那边过去了。
黎婧姝对秦离飞好，旁人都是有眼睛的，能瞧出来，是以他凑过来说话，也跟他说几句。
“太。。。老爷和夫人都歇下了？”最靠近秦离飞的人问了一句。
秦离飞点点头，他们虽然没有要到马匹，但是却买到了治疗马匹拉肚子的药，马在商道上很重要，没有商人肯卖，倒是遇见个好心人，卖了些药给他们，想来明天一早马儿便没有大碍了。
“歇下了。”秦离飞搓搓手，笑起来，“晚上可真冷，要是没有火，怕是要冻死了。”
那些人盯着秦离飞大笑：“冻死人倒是不至于的，夫人疼你，你若是冷了，定然还是会给你棉被，只是这次出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所以棉被准备的不充分。”
一群人有说有笑，秦离飞倒是觉得没有那么困了，这一路上他都没跟这些人怎么说话，现在看来这些护卫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冷酷不近人情，也蛮好相处的。
他们说的高兴，夜幕之中却没有注意到对面匍匐着的一群人马。
陆怀生仔细瞧了许久，他这一次并没有准备暴露自己，而是对身边的人道：“只用派一半的人去便是了，悄悄的摸过去，迷晕之后把人带走，动作要快一些。”
他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便带着一小队人悄悄的绕行过去。
陆怀生这一次对黎婧姝是志在必得的，只要能够得手，那么以后他在恩师心中的地位，自然就不可同今日而语了，只要得到恩师的支持，京城他是迟早会回去的。
这些人跟着陆怀生出来办事，自然也是想要立功，知道这个北国女子的重要，也都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小队人马偷偷摸摸的往马车靠近，那边还在聊得起劲，一点也没有察觉。
马车里没有任何的动静，也没有说话的声音，想来是睡着了，领头的人招了招手，让他们帮忙撩起一丁点帘角，他好将迷烟吹进去。
陆怀生在远处看着，不知怎么的有些心慌，那马车虽然没有动静，远处的人也并没有发现他们，但是陆怀生就是觉得心里边怪怪的，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感觉。
吹烟雾的过程中倒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里边的人好像真的是熟睡了，这个烟雾自然是能够让他们睡的更加沉的，这样的话，等黎婧姝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回到基地之中了。
他们特地在旁边又等了好一会儿，那边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应该是都困倦了，这时候才是动手的好时机，领头的人独自绕到马车上，撩开帘子准备辨认一下黎婧姝在哪边。
刚刚拉来帘子，便瞧见两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他，黎婧姝把捂着嘴的棉被取下来，顺便把另一方撩起来的窗帘子搁下，微微一笑：“夜里风大，这烟雾一吹就散了，倒是叫你吓着了吧？不如留下来，喝一杯茶再走？！”
说完便直接动手将棉被甩向那人的脑袋，那人反应也不算慢，跳下马车便要带着人跑。
陆怀瑾紧跟着追出去，惊动了旁边的护卫和秦离飞，秦离飞还云里雾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般的护卫便跟着陆怀瑾的方向追了出去，剩下的都是自觉留下来保护黎婧姝的，免得还有别的什么意外发生。
见了他们就跑，必然不是敦慈太后派来的人，黎婧姝眯眯眼睛，觉得奇怪得很，刚才那人不像是山匪，又不是太后的人，偏偏专门要废那么大的劲迷晕他们，为什么？有什么目的？
想不出来，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也说不通。
陆怀生瞧得真切，猛地一锤地面，居然又失手了，还是怪他心太急，这里不宜久留，他眯了眯眼睛，愤懑的盯着黎婧姝的背影，做了个手势，带着人悉数撤退。
陆怀瑾追了一路也没能追上，这些人对这里似乎很熟悉的样子，担心黎婧姝那边还有别的埋伏，陆怀瑾很快又折了回来，见黎婧姝好端端的，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黎婧姝皱眉问一句，“知道是什么人么？”
陆怀瑾摇摇头：“还不清楚，看来这一路除了皇祖母，还有旁的眼睛盯着咱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