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下,碎片汤汁撒了满地都是,拌合着面条、菜叶在半空中全飞溅起来,当即就把经理从头到脸淋了个透!
那经理顿时懵了,保安也懵了。之前的动静就已经把大半个餐厅的食客都惊得站了起来,这一下,有些胆小的,惊呼一声赶紧往门外退。
容谨遇慢条斯理的把烟从嘴里拿下,按到桌布上摁熄了:“洪昌,行了。”
“姐夫,这人就是不给教训不行,给人不当非得做畜生。”于洪昌冷笑一声。
陆彬默默的想,论畜生也是你像一点吧!本来想要容谨遇的名片的,后来一瞄,这畜生的名片散在桌上还没来得发一圈,于是抢先一步上前,彬彬有礼的从桌上于洪昌的名片里摸出一张塞给经理:“咱有话好好说,打到人就没意思了。来哥们,这是名片。”
陆彬今儿个见到于洪昌也跟着来时,特意留了个心眼,没亮身份。
“说什么说呀,今天给你们造成的损失全记我账上,你可以派人去我家要。”于洪昌看不惯陆彬的作风,说完紧接着他回头一挥手:“兄弟们,砸!”
那餐厅经理一看名片,当时腿就软了一下,知道今儿个惹到惹不起的主儿了,顿时连声音都抖起来了:“不不不,我们有话,好、好好说!千、千万别伤和气……”
容谨遇从头到尾都在包间没露面,其他都是部队里的,自然不会理于洪昌,其实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也就当是看了一场好戏,给于洪昌增加一点知名度,看到闪光灯的时候,陆彬便下意识的侧了侧身。
心说,你这官司缠身的人,还不懂得低调两字怎么写。今儿个闹得这么一出,就冲着于洪昌的身份也得上头条,看于家还敢不敢把这祖宗给放出来!
别说陆彬,就算是容谨遇也只打算教训教训,让于洪昌长个记性,却不想这祖宗估计是最近憋了一肚子鸟气,见到经理服软,非但不知道收手,反而更加猖狂起来,陆彬刚刚走到包间门口,就听到“哗啦”一声巨响,不但回头的陆彬,就是包间里面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于洪昌言语更是狂暴,也不只是猪油蒙了心还是别的,随手从旁边抡起餐厅放在吧台的一只大大的装饰瓷花瓶,向着餐厅经理当头砸了下去。
“快闪开!”传出一声女人的惊呼,餐厅经理估计是吓傻了,慌忙的后退了一步,却不想被吓得腿软,身子失去平衡,一晃之下,当天黑影压顶而来,只觉得头顶一阵巨痛,立时瘫倒在地。
手臂长的窑瓷花瓶,在人头上生生砸碎,光是那声巨响,就震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一幕像是电影慢镜头一样,大家都象是在看恐怖片般惊得瞪大了眼睛,有些人不忍心看着餐厅经理头顶冒出一股鲜血,纷纷避开眼。
又是“嘭”的一声响,餐厅经理整个身体晃了几下,颓然倒在了满地的碎瓷之上,身上的血像是打开的水龙头,头部、身下不多时便已积成一片血泊,一时间连行凶的于洪昌自己都吓呆了。
几个眨眼的反应期过去后,整个大厅里面爆发出一声声尖锐的惊叫,目睹者们这才激灵一下,意识到出了大事,尽皆面如土色。
陆彬快步冲到餐厅经理身边,抓住他的手腕一探,容谨遇已经拿出手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于洪昌全身都在发软,几乎要昏了过去。
“他,他……他自己没躲的……是他没躲……”于洪昌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连后退了几步,靠在吧台上。
一个较大胆些的客人也走上前去,估计是个医生,比陆彬更加专业的探查了一遍,抬起头颤声道:“死……死了……”
餐厅员工这时稍稍清醒了一些,颤抖着高声叫着:“报警,快去报警……”
于洪昌虽然因为亲手杀人吓呆住,但是旁边的陆彬到底世面见得多,这样的情况容谨遇是不能出面的,包间里的人一个也不能出来,可是于洪昌也不能当着容谨遇的面被抓,刚刚有几下闪光灯,估计也压不场面了,只能试着对餐厅看起来能做主的人说:“已经叫了救护车了,别的我们再……”
听到这句话,于洪昌的头脑似乎也清醒了一点,上前几步抓住一个服务员叫道:“对对对,不许报警,不许报,对,钱,我给钱,给钱!”
“给钱顶什么用?”被于洪昌抓住的服务员拼命的挣扎,大哭大吼道,“……人死了。”
于洪昌被那句死了吼懵了。
“别愣着了,快走吧,赶紧回家求你爸想办法,快走啊!”陆彬悄悄拉过于洪昌,让他放开那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餐厅服务员。
于洪昌身边也带了两个于家的保镖,被陆彬这么一提醒,其中一个护着于洪昌撤,一个打电话通知于家,两个保镖拉住于洪昌就朝外跑,餐厅的人不愿担干系自然要拦着,人群里有义愤填膺的自然不能让凶手逃掉,场面顿时又是一阵混乱。
陆彬却趁机回到了餐厅。
他老同学和几个部队的人面面相觑,容谨遇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与这片嘈乱与喧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外面角落里的容谨遇,他不知何时缓步迈过一地狼籍,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走到角落的餐桌。
在当做装饰隔开视线的芭蕉树后面,僵立站着一个容颜娇柔艳美的女人,精致的脸上满面都是惊慌,一双翦水般的明眸中盛满了恐惧,靠近了才会发现她浑身颤抖。
被容谨遇强势的抱住后,咬紧的牙关也止不住那“咯咯”的打颤声,显然已被这亲眼目睹的血腥、暴力的一幕惊呆了。
“丝言,没事了。”容谨遇将她拥在怀里,轻轻拍抚着她的肩膀,低柔和的安慰道:“别怕,没事的……有我在,你什么事都不用担心……”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仿佛带着一种可以使人安稳的魔力一般。乔丝言颤颤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将脸埋在他宽厚的胸膛,不再看那一地的鲜血。
芭蕉树装饰外的混乱还在继续,容谨遇轻柔地抚着怀中乔丝言的长发,目光扫过门口血泊中的那具尸体,眼中泛起一抹冷光,之后便是毫无表情。
一地的鲜血。
乔丝言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是第一次见到容谨遇的时候,两人的相遇其实完全是因为巧合,然而容谨遇把她压在身下,触碰到她的手里忽然变得湿腻腻的,满手的血腥。
乔丝言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一个空间里,周围没有声音也没有光线的时候,她会无法抑制的想起母亲,想起那未出世的孩子。
淋漓的、狰狞的大片大片的血迹,然后那一片刺目的红,最终又凝固成血泊中母亲和婴儿无辜的脸。
乔丝言其实自己也知道这是臆想,事实上她根本没有见到母亲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那个时候是那样幸福,她披上嫁衣,接受着母亲的祝福,期待着孩子的出世,随后而来的人生却又充满了无穷无尽、鲜血凝固后浓黑色的绝望和痛苦。
最初离开海市的那一年里,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煎熬中,有时乔丝言甚至会对自己的变化感到震惊。
她拼命的让自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每一天都被商业的知识填充着,金融的晦涩术语被她牢牢地记住,每天都疲惫的一沾枕头就睡,短短三四个小时的睡眠依旧她梦中难安,泪水沾湿枕头,醒过来往往天还没有亮,却再也睡不着,便再一次死命的学习着。
知识的学习就是武装,武装完毕才能报复。
报复就是她余下的生命里唯一一个执念。
像是用生命在汲取着知识。
有的时侯,恍惚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乔丝言对于自己脑海里偶尔冒出的恶毒、残忍的想法,甚至连她自己都感到十分心惊。
乔丝言一边隐约畏惧着这样陌生的自己,一边却又束手无策。
没有人能帮助她,没有人能开导她,她一个又一个甚至不能容忍容谨遇和钟元佳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上,一年后乔丝言迫不及待的踏上了这一片报复的归途。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容谨遇的存在给了她难以想象的巨大心理压力,把她往黑暗的深渊里更加推进了一大步。
当看到于洪昌打破那个餐厅经理的脑袋,留下那一地的鲜血时,乔丝言无法抑制的把自己变成于洪昌,把那个餐厅经理想成容谨遇、想成钟元佳。
让他脑袋开花还不足够,如果可以……乔丝言感觉到那个邪恶冷血的自己从灵魂深处冒头,用冰冷而蛊惑的声音,诱着骗她,那种日复一日的更加憎恨,更加痛苦,更加想去报仇。
乔丝言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灵魂中最黑暗最痛苦的那一面,所以她不能面对席凌轩的深情,因此只能尽量快的离开席凌轩,远远躲开席凌轩。
痛苦而不安,让乔丝言变得偏激,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痛苦,我的所有不幸都是容谨遇和钟元佳促成的,凭什么他们能够安然的享受着阳光?
于是仇恨的种子发芽,茁壮的成长,时间的推移不曾将仇恨慢慢泯灭,反而越发根深蒂固起来。
乔丝言睁开眼,她知道又梦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