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骁眉头微皱,语气不知道算是感慨还是惊讶,“不胜惶恐。伯母竟然还记得我,我记得,我去探望过的次数连五次都没有吧。”
“已经很多了,母亲本来就需要静养,探望她的人并不多。”莫沉渊脸色不变,“何况母亲的记忆很好。现在她提起很多我小时候的事,连我都记不太清。”
“说得也是。”施骁点点头,两人不再说话,餐桌上一下子冷清下来。
薛飞默默吃着饭,对莫沉渊和施骁的话题,她一句也插不上。
坦白说,嫁给莫沉渊这么久,她还第一次知道莫沉渊的母亲的存在,原本,因为莫沉渊都只会提起他的父亲,薛飞一直认为莫沉渊的母亲早逝,也就没有多做过问,家里也从没有人提过。
要不要问一问呢?薛飞戳着碗中的饭粒,陷入了沉思。许久,薛飞抬头看了看默默吃饭的莫沉渊,下定了决心。
“那个……”薛飞刚开口,就被莫沉渊的动作打断了。
“我吃过了。”莫沉渊“碰”地一声放下碗,吓了薛飞一大跳,把薛飞刚刚积攒起来的勇气散了个光。
莫沉渊安抚地向薛飞温柔地笑了笑,像是努力控制着什么情绪似的,“我还有公事,先上书房了。至于施骁,想要留宿的话,记得提前给佣人说一声,你原本的房间太久没有居住,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打扫。”
施骁稳重地点点头,目送着莫沉渊上楼,直到莫沉渊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后,施骁才叹息一声,放下筷子,无奈地看向薛飞。
“刚才,你是想问沉渊母亲的事吗?”
“嗯。”薛飞咬着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老公他……好像不愿意我知道这件事。”
“如果可以的话,”施骁有些犹豫,还是说了出口,“我希望你不要在沉渊面前再提起这件事。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私下告诉你,但你千万不要和他谈论,也不要对别人提起。最重要的是——”
施骁的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如果不是沉渊主动提出,绝对不要向他请求去看望伯母。”
“做得到吗?”
薛飞沉思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施骁一开始还是不要告诉我比较好。”
她望向楼上的方向,“虽然我很喜欢莫沉渊,也想要把他当做我的丈夫,但我还没有做好负担他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心理准备。虽然很奇怪,但我总觉得,如果是施骁的话,一定会明白的吧。”
施骁有些发愣,薛飞的表情有些忧郁,展现出了他所不了解的一面,但他却并不讨厌这样的感受,而是奇异地,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共鸣来。
真是的,施骁在心底苦笑,内心的罪恶感吞噬整个心脏,随着它的跳动,冰冷的阴影布满全身,施骁发自内心地感到一阵阵寒意。
他狠狠闭上了眼睛。
“我……不明白。”
醒醒吧,施骁!
莫沉渊感到疲惫。
他近来常常感到疲惫,却依然紧紧绷着那根弦,从不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
也许,等某一天,自己也被逼疯了,也就好了吧。
莫沉渊听见自己心底自嘲又恶毒的声音,有时甚至想要站起来,砸光所有东西,撕掉所有无谓的文件,顺从心底那个声音的召唤,步入疯狂的深渊。
他甚至隐隐约约渴望着他被逼疯的那一天的到来。
尽管,莫沉渊曾经对用神经错乱来逃避现实的母亲,是那么怜悯,但现在……不,从四年前就开始,每个独自前往精神病院陪伴母亲的周末,他都能感到与母亲的一丝丝共鸣和互相理解,也只有那个时候,莫沉渊才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真的是母亲的孩子。
血脉相连。
同样那么可怜,又那么懦弱。
“季如风……”莫沉渊喃喃地叫着季如风的名字,不止是眼前各式各样的报道和消息,连莫沉渊的脑海里,也满是季如风的影子。
他并非喜欢回忆过去的人,但今天,也许是听到了太多次季如风的名字,也或许是终于吐露心中秘密的释然,莫沉渊分明没有喝酒,却觉得自己有些微醺,平日里压抑的情感一涌而上,莫沉渊咬紧了牙关,捏紧了手上的资料。
要工作才行,只有工作,才能复兴父亲的事业,才能从薛飞父亲的掌控里逃离开去!
虽然已经追不上季如风的身影,但至少——
至少不能让自己和爱丽的孩子,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出生,哪怕自己已经没办法也没有资格成为那孩子的父亲,至少,也希望能一直注视着,有着保护季如风和孩子的能力。
当然,莫沉渊从来都知道季如风怀孕的事。
那天,季如风从他们的家——莫沉渊曾经准备的,给季如风的家,从那座别墅黯然离开之后,莫沉渊并没有放心让季如风独自离开,从郊区到医院,莫沉渊一直默默开着车跟在季如风的身后,也只是因为季如风受到的打击太大,才没有发现莫沉渊的身影。
后来,等季如风回到她母亲的别墅之后,莫沉渊才离开,开车到了那家医院,没费什么劲,就知道了季如风怀孕的事。
莫沉渊决定撤换季如风,一开始只不过是出自对季如风的习惯性保护,直到季如风找上门来,莫沉渊才发现,现在的自己,已经彻彻底底地失去了保护季如风的立场。
那个自己一直爱着的女孩啊……在自己放手之后,就这么大踏步地一往无前,只留下他仍然留在原地,抱着回忆,在腐朽的生活里,渐渐失去曾经的梦想、生活和自我。
但是,不前进,是不行的吧。
莫沉渊看着从助理小周手里抢过来的《Zir》杂志上,和他认知中全然不同的的季如风的写真,回忆着当初的不甘心,轻轻笑了,开始认真投入工作之中。
因为你,从来不肯站在原地等我的啊。
“沉渊,我不会站在原地等你哟。”季如风背着手,笑咪咪地倒着往前走,蹦蹦跳跳地躲着莫沉渊的接触。
“迟到了的话,就自己来追我吧~”
莫沉渊跑得满头大汗,总是对季如风的小花招感到无奈,却也甘之如饴,他可以解决困难的课题,轻松处理所有的人际关系,偏偏对季如风毫无办法。
季如风,是莫沉渊唯一的麻烦。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认知,莫沉渊就会忍不住笑起来。
那是他们高中时代的事,也是莫沉渊心中最后无忧无虑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