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清看见这个人，当即皱紧了眉头。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场宴会的主人，林若言。苏慕清清楚地看见所有的摄像机一瞬间都将镜头转向了他，而他身后及时隐藏踪迹的庄明月也未能幸免。
“林夫人，请问林总真的和这位苏小姐有一段难以忘怀的初恋吗？”
“你如何看待这件事？”
庄明月原本冷着脸打算撤离人群，而当她注意到镜头转向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快变成了微笑。她抱着孩子，来到林若言的身边，轻柔地道：“怎么还不将苏小姐救下来？”
苏慕清一愣神，蓦地明白了她的想法。
庄明月是在转移记者们的注意力，并且向记者们展现自己和林若言恩爱的一面。
此时，林若彤已经被人抬走了，临走前，她故意含着泪，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苏慕清，眼里充满了质问。
沈芊芊还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直接缩进了寒懿的怀里，面对来询问的记者，她既不回避，也不回答，只抽抽噎噎道：“我……我不知道。”
人群中一位年长的女性皱了皱眉，挺身而出道：“那么沈小姐，请问你刚刚看到了什么呢？”
“我……”沈芊芊刚想回答，忽然觉得肩上一沉，寒懿侧过身挡住她。一旁的寒磊上前，遮住女人的视线。
“陆总编不会连这种女孩子们之间的玩闹事也要记下来吧？”寒磊玩笑似地抚摸着鼻梁，模样看起来无比邪气，“我以为你只喜欢追着叶珏。”
提起叶珏这个名字，被称为陆总编的女人不禁沉下脸：“寒二少，我在问沈小姐，能否请你滚远点？”
她的语气毫不客气，苏慕清原本以为面对寒氏，这位总编好歹会落点下风，毕竟寒氏是A市当地的大家，说是经济命脉之一也不为过。
可瞧她的模样，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寒磊似是早已习惯她的语气，笑道：“还是这么话中带刺。”
“没事就滚远点，还真以为自己是曾经的寒二少？”陆总编的话引起一阵哄笑声，“怎么，怕我得罪了你们的金主，沈迟就不替你们卖命了？”
这话与平常的挖苦不同，几乎涉及了寒氏的根基。
可是周围的记者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一般，一直围在林若言夫妇身旁，似乎想从他们口中挖出些什么秘密来。
林若言替苏慕清将鞋子取来，她小心地，一步一步地按着来时的路下了假山。虽然假山的切口平整，下来的时候也没有任何阻碍，但她的确有一种莫名的不适感。
当庄明月来搀扶她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这种感觉的来源了——林若彤刚刚在假山上的那一推，推得她脚崴了。
刚刚在凹凸不平的假山上，她没什么感觉，可现在一落地，钻心的痛袭来。
此时，诸位看戏的见沈芊芊什么话都不肯说，便通通跑来围攻苏慕清。林若言一人顶不住这么多，气得笑容都敛了，青筋直跳：“谁把他们放进来的！”
保安垂着头道：“林总，我们也不知道门什么时候开了。”
由于脚崴了的缘故，站立不稳的苏慕清不得不半倚在庄明月的身上，好在虽然庄明月极嫌弃她，但也没有撇下她，用一只手替她挡了挡举到嘴边的录音笔。
林若言赶紧命人去召集了保安，此时，陆总编也失去了和寒磊斗嘴的兴趣，白她一眼，款款来到苏慕清面前。
“苏总，您好。”一路上，几乎所有的记者都为她让开了一条道，“不知你现在方不方便回答我一个问题？”
苏慕清咬唇，点点头。
“你荷庄氏的庄总是什么关系？”
此问题一出，全场都有些讶然，甚至响起了隐隐的布满声。
庄明月掐了苏慕清的肚子一下，后者表情微动，只听见庄明月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陆雪然是渣浪围脖的总裁，也是最娱乐杂志的总编，看着回答。”
苏慕清闻言，心头一紧。
“怎么了，苏总莫非有什么隐情？”陆雪然忽然一笑，如花绽放。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虽然上了年龄，却仍保留着一种纯粹的少女感，叫人不忍心欺骗她。
可苏慕清显然对她的少女感有抵抗能力，她想如果此时ECHO在这里的话，一定会露出一种极高冷又不屑的表情：“抱歉，我想这是我和他二人之间的私事。”
“bingo！”陆雪然打了个响指，“冲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苏慕清道：“什么意思？”
“看来前段时间的表白并没有成功，那就不算是偷腥了。”陆雪然咧开嘴笑，嘴唇猩红如染血的玫瑰，“男人嘛，还是得像苏总一样管。”
过了好长一会，苏慕清才发现，不知何时，庄明轩已经出现在了陆雪然的身后，他的神情有些古怪。苏慕清注意到，他脑袋后面的头发有些微微上翘。
“抱歉，慕清。”庄明轩露出一个笑容，“我来晚了。”
苏慕清摇摇头。
保安已经开始疏散周围的记者们了，虽然没有问出任何相关的事情，陆雪然仍然露出了一种非常自信的神情，她扫视着在场剩下的几人。
寒懿半搂着沈芊芊，后者在他怀中小声哭泣，据说是受了很大惊喜啊。
寒磊站在两人身旁，一脸不爽，他的女伴却不见丝毫踪影。
林若言和庄明月抱着孩子站在另一边，夫妻二人的表情看起来都不太好，像是起了争执。苏慕清看向林若言，走过去，郑重其事地向他道谢。
林若言连连摆手，下一刻，苏慕清已经面向了庄明月。
“林夫人，谢谢你今天愿意帮我。”苏慕清的表情真挚，“真的非常谢谢你。”
庄明月侧过脸去，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苏慕清却不觉有什么不妥，经过这一次，她已经知道庄明月其实是个心地比较善良的人，而且她真的爱林若言。
即便是林若言现在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爱她，但是苏慕清知道，林若言是一个非常有责任感的男人。既然他们已经结婚了，并且育有一个可爱的孩子，那么林若言迟早有一天会爱上她的。
“慕清。”庄明轩站在苏慕清的身旁，看她做完了所有事，垂下头道，“我们回去吧。”
苏慕清这才发现，陈小雅正站在庄明轩的身后，表情淡然地观赏着周围的风景。
“苏小姐，对不起。”沈芊芊不知何时来到了苏慕清的面前，哭得满脸是泪。如果苏慕清不是早见过她怨毒的模样，估计也要被她给骗了。
“我不该叫的，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林若彤身下都出血了，我还以为……”说着，她止住了哭泣，哽咽道，“我也没有和他们说是你推……哦不，不是你推的。”
眼看着她说话越发语无伦次，苏慕清不禁皱了皱眉：“沈小姐，我和你本无冤无仇，可你这样平白冤枉我，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你敢发誓，是你亲眼看见我把林若彤推下去的吗？”
苏慕清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和神情都颇冷淡，寒懿皱了皱眉。
沈芊芊瑟缩着身体：“苏总希望我怎么保证呢……”
“发个毒誓吧。”苏慕清浅笑道，“虽然我知道有些人并不在意这些，但我信。你也不必向我道歉，如果你能发誓的话……”
“我发誓，如果我没有看见，我……唔唔唔！”沈芊芊的嘴巴被一只大手捂住。
寒懿的神情冷淡，半托住沈芊芊的身子，背朝苏慕清道：“原本以为你是被诬陷，让芊芊来向你道歉，看样子是我多此一举了。”
这是自见面以来，寒懿第一次主动与苏慕清交谈，却是为了沈芊芊的事情。
苏慕清忽然觉得林若彤骂得没有错，沈芊芊就是个绿茶婊，在男人面前装得柔弱无比，一旦离开人群，便露出了本性。
寒懿的话还没有结束：“芊芊性子温顺，和你不同。希望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
说罢，寒懿牵着沈芊芊径直离开。
寒磊紧跟其后，默默地回头看了眼苏慕清，发现后者站在原地，神情不变。
庄明轩无奈地上前道：“这就是我不想让你和寒懿接触的原因，现在的他和当初……差别很大。”
不用他说，苏慕清自己也能感觉得到。
“没事，我们先回去了。”苏慕清又看向庄明月，“不好意思，打搅了孩子的百日宴，我会奉上厚礼作为补偿。”
庄明月冷冷道：“补偿就不必了，只要你以后少出现在我的面前。”
庄明轩眉头一皱，正打算制止姐姐，却意外地瞧见苏慕清点了点头道：“好。”
酒店里还有很多宾客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侍者出来寻找林若言回去，正巧在事情结束之后。
林若彤被送去了医院治疗，虽然看起来浑身是血的模样着实令人心惊，但不过是从假山上摔下来，还是摔在水里，不过是些皮外伤。
更让苏慕清忧虑的，反倒是那位最娱乐的总编，陆雪然。
翌日，陆雪然果然没有辜负苏慕清的期待。
整个渣浪围脖几乎全被苏慕清的头条占领了，苏慕清向下一翻，下面有无数条辱骂她的不提，还有一些分析原因的伪理性党。
苏慕清一条一条刷下去，不仅看见了猜测自己和林若彤有过节的，还有猜她和林若言余情未了，被林若彤当场抓包，为了自保将林若彤推下去的。
更有甚者，将这件事情与前段时间发生的表白事件联系到一起，得出了“苏慕清是个渣女”的结论。
翻了一天的评论，苏慕清反倒有些哭笑不得。
“慕清。”苏慕荷在外面轻轻敲响她的房门，“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不用。”苏慕清打开门，让姐姐进来，“舅舅他们签合同了吗？”
“签了。”苏慕荷递给她，“正想和你说这件事。不过，你得先跟我解释解释，最近网络上那些有关于你的报道是怎么一回事？”
昨天夜里，苏慕清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而庄明轩还得送陈小雅离去。因为陈小雅在庄氏公司附近租了套房子，距离庄宅有些距离。
苏慕清原本的提议是直接联系杂志社处理这件事，却被庄明轩阻止了。
“如果你现在阻止他们，就是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这次的事情就变成了勒索。慕清，我相信你，清者自清，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等明天，我们再从长计议。”
庄明轩的话总有一种叫人不得不信服的魔力，苏慕清经历了一晚的风吹，加上崴脚，便也没有反驳他，乖巧地去睡觉了。
没想到事情闹得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明轩说怎么解决？”苏慕荷眉头微凝，“慕清，你一个女孩子，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你自己的心里就没有点想法吗？”
“什么想法？”苏慕清问道。
“现在正是荷清引入A市的重要阶段，作为最高负责人，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公司的形象。”苏慕荷道，“如果一个公司的总裁总是出现在八卦头条，你觉得你的员工会怎么想？你的顾客又会怎么想？”
捕捉到苏慕荷话里有话，苏慕清不禁有些惊讶：“姐姐，你知道那件事了？”
“哪一件？只要是有关你的，我都知道。”苏慕荷寻了张软凳坐下，不经意地瞥见她桌上还没收起来的画，“这是明轩给你买的？”
“嗯。我前段时间在研究莫比的抽象艺术，觉得挺有魔幻感觉的。”苏慕清走到桌前，捏起一张，“下面这张是真迹，这是我画的。”
苏慕荷默默地看了她拎起的那张画半晌，饶是她挑剔如斯，也不得不承认：“很像。”
“光是像还不够，抽象画，总得有自己的想法。”苏慕清将画作整理好，塞进一旁的桶中，“姐姐，你今天来找我，不仅仅是想让我看合同吧？”
苏慕荷沉默了片刻。
两人都没有说话的这段时间里，白净的加湿器在桌上旋转，朝有些干燥的空气中喷洒出透明的液体。苏慕清觉得脸有些干，去抽屉里抽了张面膜，细致地敷在脸上。
毕竟她不是真的一点也没有保养。
“慕清，你也在明轩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也该考虑考虑了。”苏慕荷淡淡道，“比如你的婚事。”
苏慕清的手顿了顿。
“两年前，明轩就和我提过这件事了，但是那时你一心扑在公司的事情上，我便搪塞了过去。毕竟，女孩子总是要有自己的事业才能更好地建立家庭。”苏慕荷道，“现在荷清已经踏上正轨了，其他的事情也可以交给董事和秘书们负责，即便是缺了你，公司也能照常运转。”
苏慕清看着她张张合合的嘴唇，上面有些唇纹。
她去倒了杯水递给苏慕荷，后者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接过，喝下。
“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都已经结了婚，动作快的都抱上孩子了，你是不是也……？”
“姐姐。”苏慕清忽然道，“你什么时候和叶辛结婚？”
叶辛是寒懿最早开始为苏慕清介绍的医生，因为能力强，便也一直跟在她们身边待到了现在。苏慕清一直都知道，叶辛是个热爱自由的人，能够捆绑住他的，也只有面前的苏慕荷。
“叶辛也等了你很多年，可是你总有借口。以前是腿没有好，配不上他，那现在呢？”苏慕清道，“你都能想到来劝我，为什么不先给我做个榜样？”
苏慕荷微愠：“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自己逃避，却希望妹妹来面对？”苏慕清起身，撕了面膜，脸上是晶莹的光泽，“我不会和庄明轩结婚的。”
出乎苏慕清的预料，苏慕荷看起来一点也不恼怒。
“你最近一直在私底下有动作，是想收购寒氏吗？”
此话一出，苏慕清的表情如同凝固了一般。
“你怎么……”这个念头，她已经藏在心里很久了。昨夜林若彤问她有没有恨过一个人的时候，她脑中冒出的第一个人就是寒懿。
用一千万买断了她的四年和骨髓，尽管她同情许雅曼，但是她原本也可以像很多人一样，仅仅是同情。可是寒懿一步步设计她，陷害她，让她爱上他，又将她打入万劫不复。
这五年来，她有了自己的公司，做了自己爱做的事情，姐姐的腿也治好了。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无牵无挂了。
可是只要一想到寒懿，心还是会痛，甚至无法呼吸。
“你是我的亲生妹妹。”苏慕荷的嘴边噙着一丝笑意，“你想做什么，骗骗别人就算了，可骗不了我。”
苏慕清抬起头，眼神有些湿润。
“寒懿这些年来，一直在和林若言明争暗斗。寒氏是家族企业，除了许氏的蛀虫以外，还有不少姓寒的人，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寒磊，他们是亲兄弟，如果寒磊背叛的话，寒氏就相当于丢掉了最重要的一扇门。”
苏慕荷看着她，眼神中居然有些怜悯：“所以，你打算从寒磊下手？”
“也不算。”苏慕清垂下眼，“只是，在寒懿身边的时候知道了些事情，我想，如果告诉寒磊的话，可以很好地离间他们之间的感情。”
“慕清，这样做，你真的会觉得快乐吗？”
一室寂静无声。
叶辛悄无声息地退离门口，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表情是不合他性子的冷淡。
原本看苏慕清难得休假在家，想带着她和慕荷一道出去玩。结果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后面那一番自己无法承受的对话。
倒也不算无法承受，只是让人难免有些惆怅。
亮着的电脑屏幕上，“苏慕清”这个名字的点击量正疯狂上涨，有关于她的一切都在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挖掘。抄袭、奶奶、包养等字眼不断在庞大的数据库中流淌而过，像一滴滴水，由水流逐渐汇成汪洋大海。
只是这一切，在这个房间里的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
苏慕清垂下眼，避开了姐姐质问的眼神。到了她这个时候，快乐与否已经不重要了，除了报复寒懿，她再没有第二件想做的事情了。
苏慕荷看着她，心底似松了口气。
“如果你真的想，就去做吧。”苏慕荷在桌上留下一份文件，转身离去。
门被悄悄地关上，苏慕清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她的指尖聚起雾气。她取下桌上的文件，扫视了几眼，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合同的最后一页，签名一栏的名字，是她曾见过，并且永远不会忘记的。
许雅曼。
与此同时，庄明轩在一张床上睁开眼，入眼是被布置成森林的房间，天花板是一面硕大的镜子，大约是为了方便情侣们在恩爱时更好的欣赏彼此。
他侧过脸，陈小雅正躺在他的手臂上，脸上的红晕还未退去，闭着眼，一脸餍足。
庄明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躺在自己手上的陈小雅，忽然就有些暴躁。
“明轩。”正当他以为枕边人还在熟睡的时候，陈小雅忽然睁开了眼睛，睫毛似蝶翼般忽闪，有种天真而妩媚的美感，“我们结婚吧。”
还未等庄明轩皱眉，陈小雅飞快地补上一句：“我有孩子了，我想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闻言，庄明轩的神色一暗，他低下头，飞快地吻上陈小雅的唇，力道极重，似裹挟着同归于尽的恨意。
“陈小雅，别逼我。”
他翻身将杯子掀开，直接压在陈小雅的身上，毫不怜惜地咬住她的肩膀。
陈小雅眉头紧拧，一阵低呼，手指却温柔地向他身下探去。
“无所谓，只要你是我的就好……”
窗外的树上，一个淡黄色的花苞逐渐打开，像一颗被打磨好的珍贵宝石，正渐渐绽放出它独有的光彩。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过了这么久的冬天，终于要真正地离开这片土地了。
苏慕清将合同合上，根本没有办法抑制住自己心底的惊涛骇浪，她拨通了庄明轩的电话，却发现无人接通。
一室旖旎间，一只手机在衣兜里不断震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