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荷的视线越过他，忽然落在了他身后的许洛杨的身上。
“他，他是？”苏慕荷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古怪。
“这是我的儿子。”寒懿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不如我现在直接带您去找慕清吧。”
说罢，他率先迈开长腿，做了个“请”的姿势。
苏慕荷仅仅只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面上的表情又变回了那个迫切想知道妹妹下落的姐姐模样。
“打扰了。”叶辛推着轮椅，跟在男人的身后。
临走之前，苏慕荷又看了眼病床上的许洛杨，心中的想法终于落实了。
此时，立于A市另一端的林氏别墅里，气氛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林父还在病床上靠着呼吸器勉强呼吸，林母坐在他的身边，脸上的惊讶还没来得及褪去。
只见林若彤的脸狠狠地撇向一边，上面鲜红的巴掌印似乎还冒着热气。
林若言的脸上不复笑容，几乎是结了霜一般。
“你、你真的敢打我？”林若彤有些结结巴巴，更主要的是不可置信，“你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吗？！”
“我知道。”林若言放下隐隐发痛的手，背在身后，“现在，回到你的房间里去。”
他身旁的女佣应声而动。
“我不去！”林若彤忽然疯了一般地大喊大叫，并直接坐在了地面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林若言。你给我个解释。”
林若言微微眯起眼：“没有解释，爱回就回，不回滚！”
他的表情是二十年来难得一见的冷漠，这种表情，几乎在苏慕清认识他的时候都再没有出现过了。
林若彤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憋了许久的泪终于在此刻如成串的珠子一般落下来。
“妈咪……”
林母忙小步赶到女儿身边，将她搂紧怀中，心疼道：“别怕别怕，你哥他就是心情不好，你别跟他计较。”
尽管到了这种时候，林母仍旧是雍容华贵的模样，不见一丝倦容。
“妈，我没有开玩笑，也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林若言站在原地，脸上慢慢地涌起一阵足以被称为“嘲笑”的情绪。
“如果你不愿意乖乖待在房间里，就现在给我滚出这个地方。”
林晓彤抬起头，觉得天空从来没有如此灰暗过。
“你知道寒懿为什么会突然下手吗？”林母问道。
“我们曾经约好过，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林若言冷笑道，“而这一切，都要问问你的宝贝女儿了，看看她究竟在寒懿的眼皮子底下干了些什么。”
林母闻言，描得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
“她去找了许雅曼！”
“什么叫他心情不好啊！”林若彤哭着嚷道，“哥自从和那个女人在一起过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若彤，你也少说两句。”尽管到了这种时候，林母仍旧是雍容华贵的模样，不见一丝倦容。
“妈，我没有开玩笑，也没有什么心情不好。”林若言站在原地，脸上慢慢地涌起一阵足以被称为“嘲笑”的情绪。
“如果你不愿意乖乖待在房间里，就现在给我滚出这个地方。”
林晓彤抬起头，觉得天空从来没有如此灰暗过。
“你知道寒懿为什么会突然下手吗？”看出了二人之间不对劲的模样，林母试图缓和气氛，“你们上一次……”
“是，我们的确曾经约定过。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林若言冷笑道，“而这一切，都要问问你的宝贝女儿了。”
林母闻言，描得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
“她去找了许雅曼！”
此时，原本立于窗边的一个花瓶忽地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仿佛古老的钟声，唤醒了在场所有沉迷在某个假象中的人。
“可是！”林若言嘴巴一瘪，刚要辩解，却被人挥手拦下。
“这是爸休息的地方。”林若言道，“我们去书房。”
“若言……”林母的眼中流露出犹豫。
“妈，再不解决若彤的问题，我们所有人都得遭殃。”说罢，林若言吩咐着身旁的两个统一装扮的女佣，“带小姐去书房。”
“我自己会走！”林若彤向门口走了几步，她的身边擦肩而过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她的视线紧紧跟着那人，随后在病床上的林父身上游走一圈。
“小姐，走吧。”身旁的女佣低声劝道。
林若彤垂下眼，出乎意料地顺从。
书房里，三人就着林父常用的那张书桌呈三角形坐好，书桌是林父的心爱之物，已经用了好几十年了，从他坐上林氏的总裁位置时就一直陪伴着他。
这么久了，他始终都没想过要换掉它。
林若言承袭了父亲爱惜物品的好习惯，于是也保留着这张见证了岁月流逝和林氏发展的“古物”。
“妈，若彤这是在挑战寒懿的底线。”林若言双手支起下巴道，“你知道上一次的会议中，我已经和他达成了协议。”
“明明是寒懿做错了事，我告诉雅曼姐有什么不对。”因为刚才被打过，林若彤的心底有怯意，所以她的声音小了很多，“难道受害者连知道真相的权力都没有吗？”
林若言冷笑一声：“看来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当初慕清为什么打你那一巴掌。”
气氛陷入一瞬间的凝滞，只有桌上白色的加湿器缓缓吞吐的声音。
说到当初被苏慕清扇的那巴掌，林若彤的心里到现在都还有火。她可以不计较林若言对她的责骂和惩罚，这是他身为兄长的权力，可苏慕清？
她凭什么打她？
现在，她林若彤的亲生哥哥，还在她和母亲的面前，说另一个女人打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原本因为做错事而觉得有些愧疚的林若彤立刻又变得尖锐起来：“苏慕清她算是个什么东西——”
“若彤，够了。”林母的眉毛微微上挑道：“雅曼那个孩子，倒是心性不错。”
身为一个母亲，她不能任由已经成了年的儿子女儿在自己的面前吵成这副模样。
“至于若言，你说寒懿在医院里，因此不能送你父亲去医院，我觉得这个决定有点草率。”与林母表现出来的公众形象一样，她的声音轻柔，却带有一种醇厚的，类似于酒酿的质地。
“妈，我知道您的想法。”林若言垂下眼。
而坐在一旁的林若彤背过身去，不知是在哭，还是不想和林若言交流。
说到底，A市还是太小了，连带着富人圈也小。每一次的交际，总是绕不开寒林两家的几个人，他们之间的交际比旁人想得更多。
“重点不是许雅曼怎么想，是许家怎么想。”林若扬垂下手，颓废地坐在真皮沙发上，这是一张从遥远的国度运来的沙发，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丛林中肃杀的气息。
林母露出询问的表情。
在她不擅长的领域，她一直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这也是她能够一直坐稳林氏主母位置的主要原因。
“许家已经对寒懿下手了，还有前段时间ELA的事情。”林若言抬起眼道，“ELA的少爷你也能托人绑来，手段不少啊。”
林若言紧咬着下唇，摇头道：“那不是我做的！”
“当然不是你。”林若言道，“如果你有这种本事，我们也不至于被寒氏踩在脚下这么多年。”
林母闻言，微微蹙眉。
林若彤被他这句话气得涨红了脸：“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她跺了跺脚，拉扯着林母的衣袖，“妈，哥越来越过分了！”
“现在是特殊时期，得听你哥的。”林母对女儿好言安抚道，“那么，依你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后半句，是对着对面的林若言说的。
“下一步？”林若言笑了，“哪有什么下一步，我都能猜到寒懿下一步的动作：给我制造一个项目失败的假象，收拢董事会其他股东的心，成为暗中真正的控股人，再用手段逼我出手手中的剩余股份！”
话音刚落，林若言狠狠地向桌上砸了一拳，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哥，你的手……”尽管刚刚才受到责备，林若彤仍在第一时间唤来了医护人员，为林若言包扎，“是我的错，不要拿自己的身体撒气了。”
林若彤小声又委屈地说着，脸上的巴掌印越发明显，她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林母在一旁没有再说什么，一个大病初愈的儿子，一个是放在掌心里养大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站在哪一边，对她而言，都无疑是一种折磨。
林若言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任由自己的手被裹上层层纱布。
“若彤，今天我打你，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无条件地包容你的任性，我也好，父母也好，都不可能。”林若言看着她，自从他回到林氏，他的脸上就很难出现真诚的笑容。
这一刻，林若彤无端回想起苏慕清还是她“嫂子”的时候。
似乎只有那个时间，林若言的表情和生活才稍微显得生动了那么一点。
“我知道。”她吸吸鼻子，刚擦过的泪又有不受控制要往下落的趋势，“对不起，哥哥，我错了。”
“你错了，可是你错在哪里呢？”林若言摇摇头道，“你认错无非是受内心的愧疚驱动，可是愧疚是最容易消散的情绪之一，更何况你只是今天受了点刺激。”
他伸出手，似要轻抚林若彤的脸颊，但是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笑了笑，将手放在了身旁。
“如果我不去和许雅曼告密，许家就不会知道这件事，如果许家不知道，寒懿就不会大批量收购我们公司的股份。”
林若彤说得很通俗，但是道理她显然都懂了。
但是，林若言摇了摇头。
“即便是没有你，她也会知道的，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这其中也差不了多久。”林若言皱了皱眉道，“寒氏的内部一直纷争不断，前段时间，甚至有许氏旧部借助ELA的力量想一举推翻寒懿的政权，可惜最后以失败告终。”
“那失败的那些人呢？”
“都逃去农村了。”林若言道，“很奇怪，寒懿放过了他们，许氏也放过了寒懿。不知道寒懿是用什么方法来说服那些老古董们的。”
说罢，他又在心里补上一句，如果他当初也能做成这样就好了，让父母由内到外，完全接受苏慕清。
不需要完全配合和接纳，只要不会互相攻击，能够和睦地相处，让她愿意和他在一起生活就好了。
尽管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可是林若言始终没有办法欺骗当初那个二十岁的自己，这一切都很美好。
“行了，你们这些商场上的弯道道就不用告诉我们了。”林母轻轻扣了扣桌，起身道“不行，我还是放心不下老林，我得去看看他……”
“妈。”刚一起身，林若言已经出声唤住她，“不急，爸起码还要三个小时才会真正醒过来。”
林母的眼神在无法察觉的一瞬间变得黯淡下来。
“可总是在家里躺着也不是个办法，总得去医院跑一趟吧？”林母难得露出孩子似的表情，平日里，林父身子骨安康的时候，她总是强势得让林若言心里不太舒服。
可到了如今，即便她掩饰得很好，林若言也能从她的眼尾，脖颈间，察觉出她瞬间的苍老。
“这样吧，我去邀请那几位来家里。”林若言做出妥协，实际上他原本就打算这么做，“虽然家里的器材不如医院，但好歹是近几年的新科技。”
林母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道：“那公司的事情……”
听闻此言，刚和院长通过电话并得知那几位医生正在路上的林若言垂下了眼。
“若彤，你先回房间。”他转头，冲林若彤道，“你也在医院守了寒磊快一天了，身子撑不住。”
林若彤摇摇头，眼里的血丝怎么也遮不住。
“去吧，接下来还得靠你帮忙。”林若言勾起嘴角，露出标志性的笑容，他一直是个模样温柔的人，这一笑起来简直令人如沐春风。
“毕竟，ELA的人，也已经在路上了。”
话音未落，另一边，寒懿已经带着苏慕荷和叶辛二人来到了苏慕清所在的病房。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苏慕清与寒磊二人所经历的这场车祸并不是什么大型车祸，甚至所造成的伤害都有限。
但因为苏慕清的血型特殊，寒磊又替她承担了大部分的受力，导致了二人此刻都躺在病床上的局面。
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脸色苍白，神情脆弱，苏慕荷捂住嘴，掩住自己的惊讶，也掩住自己无声的啜泣。
寒懿站在二人的身后，也随着二人的目光一道，露出歉然的神情：“抱歉。”
言下之意，苏慕清所遭遇的车祸与他有关。
“哭不利于你的身体恢复。”叶辛探下头，低声提醒道，“保持平稳的心态。”
苏慕荷点点头。
“实际上，如果不是中途输血耽搁了点时间，这个点也差不多该醒了。”身旁，有位刚刚替苏慕清检查完身体的医生走出来，冲几人解释道，“倒是那个小家伙，得好好养身体才是。”
寒懿微微颔首。
倒是苏慕荷的表情有些疑惑：“现场输血？慕清的血型很特殊，遗传自母亲。”说着，苏慕荷叹了口气。
“平日里，她从来不肯去医院，尤其是涉及需要血液的环节，更是千方百计地躲过去。”
叶辛笑道：“那你倒是挺幸运的，血型稀有，从普遍意义上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慕荷点点头，冲寒懿感激地说道：“医生说的那个孩子，就是您的儿子吧？”
“是。”寒懿毫不避讳。
“我刚刚真是失礼了，没能好好道谢。”苏慕荷的心头涌起些歉意，“一会请让我替他承担一部分住院费。”
说完，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是我承担，其实也是慕清的钱。”
“既然给你了，就是你的。”叶辛将手重新放在轮椅的把手上，“人也见过了，我们现在该回疗养院继续做复健了。”
苏慕荷依依不舍地看着妹妹的脸。
“她会很快来看你的。”趁此时机，叶辛与寒懿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不消片刻，便达成了一致。
“叶医生，我们先去缴纳住院费吧。”苏慕荷终于将目光挪开，冲叶辛道，“交完了我就走。”
“苏小姐……”寒懿淡淡道。
“寒先生，请不要阻止我。”苏慕荷的声音温柔，语气却意外地强硬，“如果我没有做好这件事，不仅我会良心不安，慕清醒来时，也会责备我。”
寒懿止住了接下来的话，挥了挥手，身旁的罗江便引着苏慕荷去缴纳费用了。
原本稍稍热闹了点的病房里此时又只剩下了一个人。
寒懿顺势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他这几天都没有剃胡子，下巴上已经泛起了青色，衬得他整个人愈发沉稳。
不消片刻，罗江又出现在了病房外。
“寒总，叶先生已经带苏小姐回去了。”他如实汇报着，“苏小姐看起来是个能讲道理的人。”
寒懿的目光一动。
“余楠的工作汇报呢？”
“已经整理完了并且发送到您的邮箱里了。”
寒懿闻言，打开邮箱，里面又增加了无数邮件，并且正在持续不断地涌入中。
“尊敬的总裁，很荣幸为您服务。”
一个温柔的女声，这是寒氏的总处理器，被设置成一个女秘书的模样，她身后的是寒懿公司里真正的秘书，负责帮寒懿接收和处理邮件。
寒懿记得，那是对苏慕清意见众多的秘书之一。
但是秘书只有分拣权，并不能查看其中的内容。
寒懿打开余楠的工作报告，其中有将近一大半是各种数据分析和总结，他粗略地翻了翻，觉得这个算法不错，或许可以应用到其他的部分。
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有外力推动，并且属于人为。
在这个人为的猜测点上，林若言的名字被标记成鲜明的红色。
罗江站在寒懿的身后，看见这三个字，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他可是第一时间就排除了林若言的嫌疑啊！
虽然是已经结束的恋情，可是林若言看起来显然对苏慕清情根深种，余情未了，干嘛要安排一场车祸呢？
更何况苏慕清的血型特殊，如果许洛杨不肯给她输血，不论能不能继续活下去，起码会留下后遗症吧？
“寒总。”罗江迟疑了一下，仍是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我觉得背后的人不是林若言。”
“哦？”
“他没有动机，这件事情对他也没有好处。”
寒懿虽然看起来相当冷漠，但他对属下的言论相当宽容，所以罗江并不担心寒懿会因为这句话对他产生什么看法。
寒懿垂下眼，手指轻叩膝盖。
医院为苏慕清安排的病房很大，除了必须的床以外，还配有电视机，洗衣机，除湿器，和充足的水果和食品等。
与其说这是个病房，倒不如说是普通人家的客厅。
尤其是这个客厅还有一百平的时候。
罗江扬了扬眉，觉得察觉到自己的愚蠢。
寒懿既然选在苏慕清的病床边说这件事，大概是想让苏慕清自己意识到林若言想害她，虽然她还没有醒，但意识仍在。
想不到总裁平日里高冷，背地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有。”果然，寒懿开口反驳了罗江，“老莫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而林若言却已经被逼入了绝境。”
“可是……”这跟他找人伤害苏慕清有什么关系？
年轻的总裁似是察觉了他的言外之意，勾起唇道：“怕只怕……他想撞的人不是苏慕清。”
罗江看着他的笑容，却没感觉到暖意，心底蔓延开一丝凉意：“您的意思是，他是冲着洛少爷和寒磊来的？”
由于寒磊在公司也担任了和他同级的职位，所以罗江没有办法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上少爷两个字。
寒懿不置可否地站起身，瞥了眼仍在沉睡的苏慕清，转身离去。
就在他将门彻底关上的时候，原本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女孩，忽然睁开了眼，露出有些嘲讽的神色。
此时，林氏与ELA的会面，也已经到了尾声。
林父还在昏迷之中，他的儿子却显然已经成长到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地步。他和来林氏的每一位黑衣人牵手拥抱，脸上是出奇一致的微笑。
“我很期待接下来的合作。”金发碧眼的男人拍拍林若言的肩膀，对一旁随行的林母称赞道，“林少爷的理念和ELA的非常相近，我们决定放弃寒氏，与林氏达成协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