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照片?”苏慕荷轻声问道。
苏慕清看向叶辛,焦急地给他使眼色,可后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毫无察觉:“就是前段时间在网上传过一阵子的,嗯?怎么没有了?”
当然没有了!那可是ELA的继承人,怎么可能被人随随便便抹黑啊?!苏慕清的心底居然隐隐有咆哮的冲动。她忽然觉得自己有叶辛这样的队友,真是姐姐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哦,是那几张啊。”苏慕荷的神态相当淡然,“两人还很亲密呢。”
话说得模棱两可,显然是套话的技巧,可叶辛不仅没有察觉,甚至如苏慕清所料一般皱起眉头:“我觉得还好啊,接吻而已嘛……”
“啊,姐姐你怎么不继续做复健了?”苏慕清“腾”地起身,发出巨大的声响,将叶辛最后的几个字淹没了个大概。叶辛忽然意识到什么,神态剧变,猛地看向苏慕荷。
而此时,后者正一脸笑意地回视他:“接吻?”
苏慕清觉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咬牙切齿的。
“不、是接近……我是说他们之间靠得蛮近的。”随着苏慕荷的笑容愈深,叶辛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只有嘴唇在蠕动。
他求救似地看向苏慕清,只得到一个冷漠的侧脸。
“一个林若言,一个含义,还有一个……廖什么?”苏慕荷眉头一扬,叶辛立刻乖乖道,“廖曦。”
“好。苏慕清,你不打算向我好好解释一下吗?”
此时此刻,苏慕清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解释,她方才向姐姐和盘托出寒懿事件的时候,还信誓旦旦道再没有任何隐瞒了。
都怪叶辛这个猪队友!
叶辛委屈地缩在一旁,不明白世道为什么这么险恶,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
“那个,你的复健,不用继续了吗?”苏慕清毫无意义地摆动着手臂,笑容尴尬,“今天天色也挺晚了,不如我们就……哈哈哈哈。”
她觉得自己看上去像个傻逼。
因为苏慕荷的脸上明摆着写明了一句话:不交代清楚,谁都别想走。
时间在二人的僵持中一分一秒地度过,约莫三分钟的对视后,苏慕清率先败下阵来。
“好吧,我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我承认,照片的确看起来像接吻,但是那是特意抓拍的角度,当时廖曦在给我戴项链,店里的店员都可以证明的!”
苏慕荷闻言,横眉一竖:“项链?”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苏慕清此刻非常后悔自己没有在看到叶辛的第一时间就把他赶出去。
“慕清,你老实跟我说。”苏慕荷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除了寒懿,你到底还和多少个男人有关系?”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由于叶辛刚才的指正和确有此事,苏慕清现在觉得自己陷入了僵局。
思及此,她不由得狠狠瞪了一眼缩在一旁的罪魁祸首。
“其实也没有这么严重。”叶辛讪讪开口道。
“你闭嘴。”苏慕荷转身呵住他,“你明明知道她在做什么,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
叶辛无言以对,只得默默闭嘴。
“慕清。”苏慕荷又看向自己的妹妹,眼中情绪翻涌,“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变成这样。”
你变了,是一句很伤人的话。
苏慕清咬紧唇,不知该如何反驳,她甚至懒得为自己辩解。
“其实,她和廖曦真没什么关系,那小子喜欢她而已。”叶辛实在看不下去了,“年轻人之间玩玩感情罢了,何必这么较真呢,荷?”
最后一句话,他用的是英文,显然是没来得及在脑中翻译完。
苏慕清的心情因为他的这句话,稍微好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苏慕荷这次难得没有回头,她看着苏慕清,一字一顿道:“我们和你不一样。”
你没有残疾,所以我们不一样。
你的家庭足够你挥霍一辈子,所以我们不一样。
你对待爱情,只要两情相悦即可,根本不用考虑结婚,所以。
我们不一样。
苏慕荷滑动着轮椅径直离开,叶辛跟在她身后,临出门前回头看了看苏慕清,她跌坐在沙发上。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是以这样的争吵惨淡收场了。
苏慕清捂住脑袋,只觉得头疼。
“喝点吧。”耳边传来叶辛温柔的声音,“睡一觉就好了。”
那一夜,苏慕清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只是醒来的时候,她忽然得知苏慕荷允许她再回寒氏的消息。
不过,在那之后,她再也没见到苏慕荷,而消息是由叶辛传达的。
在送她离开疗养院的路上,这个耿直的年轻人愁眉紧锁。对于他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来说,这对姐妹所处的阶层难题显然不再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对于他,大概从来没有过在什么状况下委曲求全的时候吧。
苏慕清衷心祝愿他永远不会有。
“行了,就送到这里吧。”小张的车就在不远处,苏慕清停下脚步,微笑道,“回去之后,还希望你能多开导一下我姐姐。”
“荷是我见过最理智的女人。”叶辛勾勾唇角,“倒是你,回到寒懿的手下,可要努力工作了。”
“当然。”苏慕清转过头,挥挥手,“这是我的职责。”
此刻,原本应当出现在餐厅的苏慕荷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透过玻璃看着楼下的景象,淡漠的眼神让人丝毫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年轻的护士打着哈欠出现在她的门口:“苏小姐,早餐我给你端进来了。”
苏慕荷点点头,一动不动。
除了苏慕清来的时候以外,她几乎很少开口说话,也不怎么爱使唤护工,这里的人们都已经习惯了。面对苏慕荷的沉默,护士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替她掩上门,又打着哈欠去餐厅了。
待门外的脚步声消失得差不多之后,苏慕荷的睫毛微微抖动。她拉开抽屉,从里头抽出一张薄薄的纸,纸很白,也比一般市面上的纸都更厚实,可她紧紧攥着纸的一角,硬生生掐出一道痕迹来。
合同虽然只有一页纸,但是打印得十分精美。苏慕荷由上至下,将合同整个浏览过一遍后,在最下角的签名处停留了片刻。
钢笔里渐渐渗出漆黑的墨汁,快要落在页面上。
苏慕荷手抖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似的,在签名处签下自己的名字。在她的人生中,除去舞蹈之外,练字占据了剩下的大部分时间。
门外有人唤她,她轻声应和,起身,将纸塞进抽屉里便出了门。
由于动作太急,纸的一个角露在抽屉的夹缝之间,像一簇挣扎着发芽的植物。
如果此时苏慕清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感到惊讶。因为上面的另一个签名,她也很熟悉。实际上,她是最近才听说这个名字的,但是已经见过她不下两次了。
许雅曼。
A市又进入了全新的冬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寒风停止了呼啸,云层开始在城市的上空聚集,没有风,它们没有办法漂泊。
苏慕清坐上了车,小张非常识时务地选择了开往寒氏最近的路线。
在逐渐远离疗养院的过程中,苏慕清觉得自己心头的沉重正一点一点地抽离。
那一次的替婚新娘,既是一次预谋,更是一个契机,一个让苏慕清与自己和解的契机。
在之前的相处中,她一直把寒懿当成自己的饲主,认为尽量满足饲主的要求,就是达到标准了。
可是她从没想过,如果仅仅只是饲主的话,为什么在第一次得知寒懿有未婚妻的时候,她会情绪失控,为什么在知道许洛杨不是寒懿的亲生儿子之后,她会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在听见许雅曼因病不能和寒懿结婚,甚至在接下来的日子也没办法陪伴他的时候,她甚至有点庆幸。
现在,她找到了答案。
因为她爱上了寒懿,所以她不知道该如何以一个情妇的身份去面对他。
小张的驾驶技术一如既往地稳健,几乎只是过了短短几分钟,车已经停在了寒氏的旋转门前。小张搀扶着苏慕清下了车,并提醒她小心脚下的异物。
苏慕清礼貌道谢,进入了门厅,当她用久没用过的门禁卡刷开门的时候,她的心头甚至有些惊讶。
“慕清!”等待了一整天,终于成功捕获苏慕清的身影,方琴非常热情地冲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欢迎回来!”
苏慕清接过她手中的捧花,受宠若惊。
“这不是我给你买的啦。”方琴笑嘻嘻地使了个眼色,一旁害羞得转过身的李荚宇瞬间落入了苏慕清的眼中。
“李……荚宇?”苏慕清有些惊讶,对方居然过了这么久还记得她这个总是迟到旷课的同事,“你也来接我吗?”
李荚宇轻咳一声,面颊染上几朵桃红:“我下来拿个报表。”
“拿个报表来一楼就算了,还特意去买束花呀?”方琴打趣道,“你这个解释也太没技术含量了吧。”
看着李荚宇越发羞愤的表情,苏慕清不禁笑了。
过了这么一段时间,总觉得大家都变了不少。
“你知道Lily吧?她最近又换男朋友啦,上次来公司,超级嫩。”
“她原来不是一直和王董纠缠不清吗?”
“是啊,王董的老婆可不是什么吃素的,以前也抓了不少王董的二奶了,现在练出手感,一抓一个准呢。”
三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办公室,苏慕清久未沾惹这些公司里的八卦了,总是在疗养院,喝酒成了她唯一能够寻求刺激的事情,长此以往下来,嘴巴里头的味没淡,心里倒是苦闷了不少。
方琴这一手着实巧妙,不但第一时间打消了苏慕清的隔阂,甚至还在无形之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直到三人听见余楠的几声咳嗽,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寒懿的办公室门口有说有笑的。
余楠似乎感冒了,即便是在空调房中也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只露出两只红彤彤的眼睛,眼下是熬夜的痕迹。
“你们两个,回自己的位置上去。”虽然身体不舒服,但这丝毫不能影响她教训人的嗓音,几乎每一次,苏慕清都怀疑隔壁的宣传部正在偷笑。
实际上,宣传部确实在笑。
“至于你。”余楠上前几步,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苏慕清,其中的打量和警惕意味都很重,“寒总叫你进去谈谈。”
苏慕清顺着她的话望去,才发现寒懿正坐在办公室里。
曾经她当秘书的时候,少能见到他如此认真办公的模样。
细黑的发丝垂落在肩上,大约是蓄了几日未来得及剪的缘故,配上他原本就俊雅得过分的五官,倒将周身冷漠尽数压了下去,只余下无害的外表。
尽管外表充满迷惑性,但苏慕清知道,这人可不是什么善茬,无论是在商业还是生活里,都是能对自己下狠手的角儿。
办公室的门慢慢合上,苏慕清的手心里浸满了汗,她蓦地有些紧张。
寒懿抬眼望她:“怎么,离开了一阵子,不会坐了?”
苏慕清的紧张被他这一句话打得烟消云散。
寒懿复垂下头,嘴角噙着笑意。
“有什么好笑的。”苏慕清撇撇嘴,“寒总,是你先交代我事情,还是先让我质问你?”
“你质问我什么?”寒懿挑了挑眉。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小妮子走了一阵子,性子越发外向了,不仅难得见以前害羞的模样,甚至现在还敢公然叫他的板。
“很多啊,比如你和安晓到底是什么关系,”苏慕清扬唇一笑,“她上次特意来给我秀你们接吻的照片呢。”
“接吻?”寒懿皱起眉,“你确定是真的接吻?”
“不确定,但是你们当时身处一辆出租车里,头贴着头,光线太暗了,看不清嘴巴。”苏慕清伏在桌上,露出小鹿斑比一样的眼神,“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吗?”
寒懿嗤笑一声:“你觉得我会看上她?”
“家花总是不如野花香嘛。”苏慕清道,“你看我现在,算是你的家花吗?”
她笑得明媚,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此时仿佛再多说她一句都是亵渎。
寒懿被她的理论斗得无奈,只觉得她贫嘴的模样,比起平日里来可爱了不少:“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苏慕清一愣,怎么寒总今日投降得这么快,她还有一堆话没有拿出来炫呢。
看着她迷茫又惊讶的表情,寒懿心神一动,下意识地伸出手,捏了捏她光滑的脸颊。
触感温润,又充满弹性。
“干嘛呢!”苏慕清轻轻拍掉她的手,嘴唇微微向上翘,倒像是撅了嘴,看得寒懿心中春意萌动,恨不得在这里将她吃抹干净。
他扫了眼周围盖得严实的窗子和门,站起身来。
“你想干嘛。”或许是他的神情暴露了什么,苏慕清也跟着他一块站起来,甚至凑到窗台边,假装看楼下是否有什么重要的来客。
寒懿心神一动,上前按住苏慕清的手,反剪于身后。
苏慕清似是料到了什么,疯狂挣扎,却被死死地按住。
“寒先生,寒总……”苏慕清的声音里带上了些哀求,“这里可是办公室啊。”
“我知道。”寒懿点点头,还是抱住她。
“别闹了。”苏慕清青筋暴起,“这里可是你的办公室。”
“办公室不是很刺激么。”寒懿将她一把托起,放在他常用的办公桌上,上头东西很多,苏慕清尽量选了个整洁点的地方坐下。
“还有什么想质问我的,一并问了吧。”寒懿唇舌间带着令人心动的魔力,“再过一会,我可不知道还有没有回答你的兴致。”
“这可是你说的,一定得实话实说!”苏慕清勾住他的脖子,“你和安晓到底有没有接吻?”
“没有。”
“那张照片是?”
“大概是角度问题。”寒懿将她翻过来,继续道,“她的确是试图挑逗我,但显然她失败了。”
苏慕清闷哼一声:“为什么?”
“因为你。”寒懿撩起她的长发,深吸一口气,“真香。”
“说重点!”
“男人总是想要那个更美的,与家花野花无关。”寒懿快速地说完这句话,“还有别的吗。”
苏慕清不禁脸红,小声骂了一句“变态”。
如果在签合同之前知道他是这副模样,她绝对绝对绝对不会签的!
寒懿将她的头发含在嘴里,唇上涌起一丝笑意,他喜欢苏慕清柔软的腰肢和细长的腿。
听起来还算不错。
“还有,你当初为什么要让我去陪廖曦!”苏慕清忍不住问道,“你现在还不是和他对立嘛。”
“那不一样。”寒懿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并没有要认真解释的意思。
“什么不一样?”苏慕清对这个问题很执着,“我看到了一样的结局。”
冰凉的桌面激得苏慕清的身体一个激灵,寒懿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将她整个人捞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用大衣盖着。
“喜欢么?”寒懿刮了刮她的鼻头。
虽然寒懿以前就对她相当宽松,但是近日来,苏慕清能越发明显地感受到这种放任,无论是公事还是情事上,她得到的权力越来越多。
这看起来还不错,但是她的心底总有种隐隐的担忧。
“为什么?”苏慕清仰头,不依不饶,“你明明可以顺着ELA的意思来,干嘛非和他们作对不可。”
寒懿勾起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因为一个女人。”
苏慕清闻言,心瞬间沉到底。
“怎么,廖曦对你的未婚妻有想法?”她负气般的转过头去,“反正除了这个,也不可能是其他原因了。”
寒懿看着她,笑而不语。
“可是,他们年龄差挺大的吧?最近也没看有什么接触啊……”苏慕清自言自语道,“莫非是早就定情了?”
“想法不错。“寒懿淡淡地夸赞道。
“我是在顺着你的思路猜啊,总不可能是因为我吧。”嘴上说着丧气的话,但苏慕清仍旧下意识地将目光掠过寒懿的嘴角,只见他微微抿了下唇。
——抿唇是什么意思?
问完这个问题之后,苏慕清显然情绪低落了不少。
明明在见到许雅曼本人的时候,对她同情得不得了,甚至还有些愧疚,怎么一到寒懿面前,全都变了样呢。
就算是因为她喜欢寒懿,这也太小心眼了。
苏慕清不由得在心底埋怨自己。
“想什么呢。”出乎意料间,寒懿揉了揉她的头,像揉一只正在进食的小狗,“雅曼能给他扯上什么关系?我至于为此和整个ELA过不去吗?”
“那。”苏慕清刚刚燃起的希望,被“腾”地一下子扑灭了,“许小姐都没希望,那我就更没有了。”
寒懿看她垂着头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你就怎么这样看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