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清后退几步，勾起唇角：“是啊。”
“真奇怪，寒总都已经结婚了，怎么不和寒夫人一道来？”庄明月侧过头，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言自语，“网上的余热还没过去，苏小姐就和寒总成双出入，怕是不妥吧。”
她口中的余热，苏慕清也有所耳闻，大抵便是前段时间寒懿结婚时放出的消息。不知为何，她近日似乎频频出现在公众的眼中，一会是与廖曦的更衣室接吻照，一会是寒懿的绯闻情妇。
——虽然，后者确凿。
面对庄明月的冷嘲，苏慕清选择保持沉默。
林若言眉头微皱，似是不悦，但没有要阻止未婚妻的意思，只是继而与苏慕清交谈：“请帖收到了吗？”
“嗯。”苏慕清淡淡道。
“希望你能来。”林若言的表情很真诚，“我想得到你的祝福。”
苏慕清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心如此，还是特意气庄明月，如果是后者的话，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庄明月的脸色铁青，却仍保持着优雅端庄。
看来庄林两家的联姻，也不如表面上那般和谐。
借此一遇，苏慕清反倒有了意外收获。当她在人堆中与寒懿对视时，她顺手拎了支香槟，与寒懿碰杯。
杯子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心情不错？”寒懿抿下一口酒。
“没，只是突然觉得能控制社会舆论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苏慕清感叹道，“寒总，你是怎么压下我们那件事的？”
她意有所指。
“寒氏的危机公关不是摆设。”寒懿淡淡道，让苏慕清挽着他的手，“去见见你的学长。”
苏慕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瞧见叶珏看向这边，身旁站着许洛杨。看来寒懿早就知道叶珏毕业自S大的事情，也不知刚刚在厕所外的偶遇事情，他是否知晓。
虽然只是一个小插曲，但苏慕清总觉得心里不自在。
许洛杨个头小，在这场宴会里总觉得格格不入，但是他周身气场极强，苏慕清甚至看见了几个在旁边偷瞄而迟迟不肯上前的女人，与她一般岁数。
看来，现在的社会，还是得靠钱说话。
“苏编剧，真巧。”叶珏打了招呼，识趣地没有称呼小学妹。
“叶影帝。”苏慕清巧笑倩兮。
“怎么，火星的人还没有出来？”寒懿取过许洛杨的酒杯，将其中的一大半倒入自己的杯中，只留下一小口，“小孩子少喝酒。”
许洛杨沉默着点点头。
总觉得这段时间以来，许洛杨的话少了许多，苏慕清在一旁忍不住偷偷观察他的表情，虽然现在两人关系尴尬，但交情仍在，更何况对方只是个孩子。
寒懿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雅曼的病情加重了。”
苏慕清惊讶回望，发现寒懿的眼下青色比往常深了几分，或许是过分担忧。“医生怎么说？”
寒懿摇摇头：“洛洛他……一直是个孝顺的孩子，若不是为了测试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他也不会策划那场车祸。而且，他也是RH阴性血。”
话止于此。
寒懿移去了唇，苏慕清的心底却投子入河，涌起惊涛骇浪。
难怪他会在伤了她后又给她献血，其实他早就做好了救她的准备，只是想为母亲抱不平而已。
苏慕清垂下眼，原本是伤了她性命的事情，在这样的初衷之后，好像她又能理解了。
“只是，为什么洛洛会以许氏的代表人身份出现？”苏慕清假装漫不经心地轻声道。
寒懿紧了紧力道，没再说话，但是苏慕清已经明白了。
许氏闹出的动静，比她想象中还要大，难怪就连许雅曼也着急了，特意来寻求她的帮助。
“我能做什么吗？”苏慕清望向寒懿，“他们的借口是我，我会尽我所能。”
“不完全是。”寒懿飞快补充道，“他们身后有人。”
能与寒氏相抗衡的，不是林庄联手，就是ELA了。
可怕的是，现在已经三者联手了，寒氏四面受敌之际，许氏叛逃，难道他们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么？
苏慕清下意识地望了眼林若言所在的方向，对方回以她友善的笑容。
“我和廖曦的关系还不错，也许……？”苏慕清带着一点点期许道。
寒懿勾勾唇，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舞台灯光从四面八方亮起，将中间这一块不大的区域照得反光。以往的宴会都会选择相对柔和的黄色暖光，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这次的独具一格。
一个打着漂亮领结的男人走上台，清了清嗓子。
“欢迎各位来到今天的晚宴。”一席客套话过后，主持人又卖了个关子，“各位可知今天，叫各位前来，要宣布何事？”
宾客们窃窃私语，无人应答。
好在他也不尴尬，自己揭秘道：“来这里的客人，都是火星的朋友，这么久以来，也看着我们公司从创业到现在的小有成就。”
说到“成就”时，他的眼角闪过一道痕迹，苏慕清猜，那或许是骄傲。
据她了解，火星联合的确创业不久，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到现在娱乐圈的领头羊，说他们没有一点能力，完全是在自欺欺人。
“而在这里，有两位新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的伙伴！他们是——”
聚光灯开始在场内扫荡，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景出现在生活中，苏慕清撇过脸去，看见许洛杨露出玩味的笑。
“林氏，林若言！”
顶灯自上而下地落在林若言的头上，以前看林若言，只觉得他生性爱笑，性情温顺，怎么现在越看越僵硬，倒显得极度疏离。
苏慕清看看他，又看看身边的寒懿，深刻地觉得还是寒懿看起来更亲切一点。
林若言上了台，谦虚地朝下头挥挥手，让苏慕清对他的疏离感受了个淋漓尽致。而下面正接受各方祝贺的庄明月也笑，如林若言如出一辙，虚伪至极。
“怎么这副模样。”寒懿凑到她耳边，“看到前男友得势，不高兴了？”
面对这种充满孩子气的挑衅言论，苏慕清选择性忽略，寒懿只是取笑她罢了。
见苏慕清沉默，寒懿笑得越发讳莫如深。
主持人与林若言客套了好一阵子，尽是些商业吹捧，苏慕清觉得无聊，又随手从侍者手中换了杯香槟，轻抿一口，顿觉爽。
“酒真是个好东西。”她由衷赞叹道，“幸好现在有机会喝。”
“听说你在叶辛那儿坑了他不少酒。”寒懿淡淡道。
苏慕清矢口否认：“他怎么能这样污蔑我？！”
每天早上一瓶而已，怎么能说她坑了不少呢？她又不是酒桶！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下一位！”气氛渐冷，主持人很会把握时机，忙挑起了另一个热点，“许氏企业，许洛杨！”
与刚才相反的是，这一次，全场几乎鸦雀无声。
“许氏，是那个许氏吗？”
“是啊，当年不是……”
众人压低了嗓音，议论纷纷。
苏慕清抬眼望去，她认识的那几个人反倒镇定得很，其中犹以寒懿为首，面色冷淡，嘴角甚至有一抹淡淡的笑容，面对这种事情都能镇静如斯，也不知什么事才能让他稍微慌乱一下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许洛杨慢吞吞地上了台，站在主持人的身边，虽然看起来有一米六高了，但他离成年人仍然有标准，还是这场宴会里的小朋友。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丹凤眼的男人，看起来极刻薄。
“许少爷真是年轻有为。”主持人恭维道。
许洛杨垂下眼，淡淡地笑。
“对于这次合作，你有什么看法呢？”
众所周知，许洛杨不是一个爱炫耀的人，但是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原来不只是不爱炫耀，甚至疲于客套。
“之所以选择你们，是因为你们虽然入驻娱乐圈年岁少，但是发展迅猛，说明手底下有一批能人，而我，喜欢投资有能力的人。以上。”
话音未落，他潇洒地一转身，今日他穿了身白，白色的鞋子在台上摩擦，发出令人诧异的，代表年轻力量的声音。
“许少爷还真是典型的少年人啊。”主持人忙圆场，语气中难掩尴尬。
接下来的气氛开始欢脱起来，正事已经结束了，剩余的时间可以随自己分配。
苏慕清跟在寒懿的身后，瞥见许洛杨率先离去的身影，男人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像个保镖，但更像监视人。
寒懿目光紧紧跟在他们的身后，淡淡吩咐道：“我们走。”
有车童恭敬地递上钥匙，离去之前，又是好一番寒暄。
回到别墅后，寒懿一言不发，独自进了浴室洗漱。倒是吴姨，好长一段时间不见苏慕清，差点没认出她来。
苏慕清回到房间里，觉得自己目前面临的局势已成了一个困境。
“明天有什么安排？”寒懿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在苏慕清身边坐下。
“有好几个面谈，但是最棘手的应该是火星的。”苏慕清将日程表递给他看，“今天那个跟在洛洛身后的男人是谁？”
“许家的一个打手。”寒懿轻描淡写道。
“所以，是保镖？”苏慕清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出门总是跟着大人好，免得突遇绑架什么的，损失钱财也就罢了，若是……
寒懿冷笑一声，抱她上床。
“寒总！”苏慕清吓得搂住他的脖子尖叫。
一夜春宵。
次日，苏慕清不得不顶着巨大的黑眼圈出现在办公室。
除了余楠和李荚宇，照例迎来一阵冷哼，她镇定自若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充耳不闻。许是换了新的熏香，办公室的味道变得好闻起来。
面对目前的局势，苏慕清分析完手头上的许氏资料后，得出解决办法。
“寒氏内部现在已经四分五裂，但在外界看来，它仍旧是铁板一块。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在下一次的董事会上，保住总裁之位。”
“除去寒氏和许氏的几个董事会成员以外，还剩下三人，其中一人是可以确认的，所以我们只要拉拢一个人就可以了。”
寒懿刚结束与火星的面谈会，神色不太好。苏慕清以为他太累了，没有放在心上。
“你的意思是，拉拢哪一个？”寒懿把自己盘子里的寿司给她，“这个？”
“嗯。”苏慕清顺着他的手吃下一个，不由自主地咂咂嘴，“太棒了！”
寒懿的唇角微微上扬：“二选一的话，就选李董吧，林氏来的，比较保险。”
“这怎么行呢。”苏慕清瞪她一眼，“理论上来说应该遍地撒网的，但是我们手头资源有限，没办法再开出一份同样优厚的报酬了。不过，我还是建议选沈迟啦。”
她看着寒懿，有些得意洋洋：“你和他关系不错吧？”
寒懿蹙眉道：“一般。”
“说谎！”苏慕清跳起来，趴在寒懿的背上，“上一次你要我签断绝关系合同的时候，还是叫他来的呢。”
闻言，寒懿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上一次？”
“对啊。”苏慕清踮起脚，取下架上的睡裙，“我先去洗澡啦。”
“好。”寒懿答得言简意赅。
待浴室响起水声和雾气的时候，寒懿敛去笑容，拨通余楠的电话，他显然没有理解苏慕清的话。
“断绝合同？”余楠纳闷道，“我没有经手过这事啊。”
余楠是寒懿的首席秘书，当初与苏慕清的合同也曾经过她的手，若真是他理解的那个断绝，他和余楠同时失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排除了这点之后，寒懿的嘴角露出微笑：“帮我查出那个人！”
结果很快被送到寒懿的手上，着实令余楠大吃了一惊：负责接电话的秘书特意用录音的手段给苏慕清打了一通电话，约她出来见面，于是有了断绝合同的事件。
既然寒懿不知有此事，他肯定不会亲自到场，这也正好给了沈迟机会。
只是这个沈迟，与公司里的那个，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这小子。”寒懿的嘴角头一回露出让人有压迫感的笑容，“玩到我头上来了？”
只是，苏慕清看起来还不知道这件事。
余楠犹豫道：“要告诉她这件事情吗？”
寒懿摆摆手。
苏慕清在浴室摆弄着电动牙刷，看着一排五颜六色的牙膏，犯了愁。
一只手从身侧伸来，替她拿起银色的管体，寒懿皱着眉：“怎么还有这么多，不是早叫吴姨扔了么。”
若是真叫吴姨清理了，人家还巴不得呢。
苏慕清心里偷笑，不想戳穿他。
“少和沈迟接触。”寒懿站在她身后，他没穿衣服，露出一身漂亮结实的肌肉。苏慕清忙着漱口，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他的下一句又直接回答了她。
“他是ELA手下咬人最凶的一条狗。”
“怎么会。”苏慕清转头道，“他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
“女人真容易被假象蒙蔽。”寒懿抖了抖眉毛，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没有打算结束。”
过了好一会，苏慕清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合同的事儿，遂转回去，漱了漱口：“没有就没有呗。”
寒懿知她不信，将她的身子扳回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没必要骗你。”
要说起这男人认真的时候，还真不少，但苏慕清从没觉得哪一次有他现在这般可爱，她忍不住伸手掐了掐总裁的脸，细嫩且柔软：“知道啦。”
寒懿抓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不说话。
“那这个沈迟还是蛮关心你的嘛，特意做一份合同来诓我，差点都信了。”苏慕清被他看得不自在，“是不是许氏的计谋？”
“宫斗剧看多了。”寒懿淡淡道。
苏慕清气愤地翻翻眼睛。
“他与寒氏的那位同名，只是一个是迟，一个是驰。”寒懿道，“以后长点心，省得又被人诓了。”
“等等，他不是你的人？”苏慕清惊讶道，“那他怎么敢联系我？！”
寒懿闻言，淡淡一笑，调出余楠刚刚发给他的文档。
“原来是Lily！”苏慕清气愤道，“对，她是你的接线员，如果想伪造你的声音，简直易如反掌。”
寒懿不说话，将她揽入怀中，在额间印下一吻。
苏慕清被这突如其来的柔情吓得丝毫不敢动弹。
“交给我处理。”看着她的眼神，寒懿淡淡一笑。
不得不承认，寒懿的办事效率极高，次日，公司便传来Lily被开除的消息。而后者临走前回位置上收拾东西，一直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苏慕清，瞪得她浑身发麻。
李荚宇偶然路过，还特意和她讨论了一下。
“你是不是背着她存下了王董的电话？”
“怎么可能。”
李荚宇莞尔：“上回Mary就是这么做的。”
Mary是他们的另一个同事，平日里，两人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聚在厕所里，一块说苏慕清的闲话。不过，这二人都是靠关系进来的，如今寒懿二话不说就开除了Lily，也不知会不会对他有影响。
苏慕清斟酌着，决定主动给寒懿沏杯咖啡，送进办公室去。
到门口时，她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昨天她已经出了岔子，擅自改了火星的会晤时间，让我们损失了很多。”余楠的声音很激动，“许小姐她……”
“我知道。”寒懿的声音很平淡，苏慕清大致能描绘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寒总，许氏之所以对您不满，正是因为小姐！”余楠道，“如果你直接任由她在疗养院里待着，由叶先生照顾，现在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事。”
叶先生？是指叶辛吗？苏慕清沉思片刻，余楠口中的小姐又是谁？
“余楠，你逾矩了。”桌椅挪动的声音，寒懿起身了，苏慕清忙退让到一旁。
几乎同一时间，门被打开，余楠已经将自己的表情整理得很自然，如果不是她的眼角有些泛红，苏慕清也忍不住怀疑自己刚才听到的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她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特意略过苏慕清，直挺挺地出了办公室。这一次，她的腰杆挺得很直。
苏慕清迷惑间，被寒懿叫进了办公室里。
“听见了？”他自顾自地搅拌着咖啡，没有看她一眼。
“嗯。”苏慕清默默垂下头。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苏慕清斟酌半晌，咬着唇摇摇头。
“昨天，我们和火星并没有会议安排。”寒懿淡淡道，“余楠给你的交接我看了，没问题，为什么要改？”
几乎是猛地抬起头，苏慕清瞪大眼睛，一脸疑惑：“不可能啊。”
“怎么？”
她忽然想起方琴的叮嘱，摇摇头。
“不是你自己改的，那就是别人叫你改的。”寒懿抬起眼，“方琴？”
面对寒懿的敏锐，苏慕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对你是不错，但是在公司，绝不可掉以轻心。”寒懿轻轻叩桌面，“否则，你会很惨，这一次，我不计较，可若是损失了更多……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这是寒懿第一次教她工作上的生存法则，虽然苏慕清心中觉得荒谬，但她绝不会当着寒懿的面说出来。
看她的表情，寒懿也知道没有信，他摆摆手，让苏慕清自己离去。
出了办公室之后，苏慕清皱紧了眉头，决定去问问方琴。毕竟耽误了寒懿的时间，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她环视办公室一周，打消了原本想找李荚宇陪同的打算。
于是，苏慕清终于踏出了来到寒氏后第一次进入宣传部最关键的一步。
“是她。”
“她啊。”
“怎么还敢来？”
宣传部是个女生为多的部门，几乎只有一两个男性。而当苏慕清询问男性职员方琴的位置时，对方反倒露出了让她反感的表情。
苏慕清放眼望去，没有寻到方琴的身影，但她决定自己慢慢寻。
周边的女生慢慢站起来，眼中似有看戏，又像是敌意。
“哟，这不是秘书部的苏秘书吗？”一个声音在耳边炸响，苏慕清总觉得这听起来有点耳熟。
她一转头，果不其然看见了一张熟脸。
“安晓？！”
安晓玩味地翘起嘴角，她身后的门慢慢合上。
“苏慕清，好久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