靑子呜咽道,“他是江无息的儿子。”
垂钓骷髅抬手挠了挠,头盖骨上那层绿油油的青苔,怅然若失道,“你竟然和江无息生了一个儿子。”
凡郎误会她了,靑子赶忙解释道,“他不是我和江无息的儿子。”
“也对,他怎么可能是你和江无息的儿子。”垂钓骷髅叹息一声道,“上次江无息下不周山,是在四十年前,他的年纪不过二十岁,时间对不上。他是你和谁的儿子?”
这位被称作凡郎的垂钓骷髅,不会就是俏寡妇口中所的那位,为了探寻悬崖底下藏着什么,跳下悬崖后,便再也没有爬上来的丈夫吧?
正在莫木鱼有如此猜测时,俏寡妇凄笑道,“凡郎你混蛋,我是你的结发妻子,你怎么能如此轻贱我。”
垂钓骷髅还真是俏寡妇的丈夫。
垂钓骷髅沉声道,“我已经死了,你我夫妻缘分已尽,你和谁生儿子是你的自由,我不怪你。”
“凡郎,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靑子歇斯底里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不管你还认不认我,我都是你的妻子。”
一路来都颇为强势的靑子,竟然还有如此小媳妇的一面,莫木鱼有些意外,但是这两人的对话,他却听得头大。
“我走了一万里,连破囚神之局此等关乎生死自由的大事,都耽误了,才来到不周山,不会就是为了看你们两口子,演一出相认的狗血戏码吧?”莫木鱼苦闷的想道。
垂钓骷髅并没有他说的那般洒脱,丝毫不在意在他离开的这些年里,靑子是不是跟别的难人好过,他指着莫木鱼如鲠在喉般追问道,“他到底是你和谁的儿子?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要他是你的儿子,我都会视如己出。”
“你混蛋。你混蛋。”靑子扑入垂钓骷髅的怀中,拳头捶着垂钓骷髅的胸口,哭哭啼啼道,“你怎么能将我靑子当成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凡郎,这些年我为你守身如玉,从来就没有让别的男人碰过我。”
大言不惭,我就碰过。莫木鱼回想起一日之前,他摸了几把靑子胸口的触感,心下呵呵大笑,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说说,要是真当着这两口子的面,如此说出来,估计会被这两口子丢下云海。
毕竟曾经夫妻过多年,垂钓骷髅对靑子还是有一点的了解,靑子既然这么说,必然就是真的。垂钓骷髅疑惑道,“既然如此,他是谁?”
靑子看了莫木鱼一眼道,“他是江无息的儿子,我不知他的母亲是谁。这一路走来,如果没有他,我也不可能走到这里,我也不可能知道你还没有死。”
江无息的儿子?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从江无息下不周山的时间来看,江无息不可能有个如此年纪的儿子。垂钓骷髅若有所思道,“你确定?”
靑子点了点头道,“我确定。”
垂钓骷髅突然放声大笑,全身松松垮垮的骨头咯吱咯吱作响,莫木鱼颇为期待垂钓骷髅笑散架的画面。
垂钓骷髅比莫木鱼预想中的要紧实,并未散架,他笑罢,抬起骨手,将头盖骨上那层绿油油的青苔一扫而空,将斗笠带在了头上,随后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靑子依偎在垂钓骷髅怀中说道,“来见江无息,我要他给我一个说法,给我一个承诺。”
垂钓骷髅苦笑道,“你见不到江无息,他也不可能给你承诺,他再无情无义,却并不欠你我什么。”
“他的儿子在我手上,他不想见我,也必须见我,他不想给我承诺,也必须给我承诺。”靑子冷笑道,“他欠我一条命,当年如果没有我,他早就死了,他却忘恩负义,对你见死不救,就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垂钓骷髅说道,“不周人八百载寿元不到,只要自己不想死,就不会死。当年就是你不救他,也会有别人救他。他被救是必然,你救他是偶然。至于他不救我,是我本来就大限将至,你为何要强求他救一个必死之人。”
靑子愤然道,“我不管,他是我救的,他就该欠我一条命。他不救你,就是忘恩负义,我就要恨他。”
莫木鱼不知这两口子与江无息有什么纠葛,他也不好奇,江湖人江湖事,说来说去,也就是爱恨情仇那么回事。不过莫木鱼很好奇,这两口子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这两口子少说也有几十年没见了吧,今朝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如今相见,怎么还不天雷勾地火,宽衣解带,深入浅出?
如果现在水合沧露出现在莫木鱼面前,他早就二话不说,抱起水合沧露,就去个没人的角落,抵死缠绵了,怎么可能会有这两口子这么好的定力,磨磨叽叽了一大通,就是不见干柴烈火。
莫非是因为骷髅没有老二?莫木鱼下意识瞄了一眼垂钓骷髅的下腹。
好在那两口子都没有在意莫木鱼的目光,不然,他天生瞎子谎言就暴露了。
“凡郎,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变成这幅模样?”靑子抚摸着垂钓骷髅的脸颊道,“四十年前,江无息下不周山时告诉了我,你跳下了悬崖,却又为何化身了白骨之身,在云海码头摆渡?江无息骗了我?”
垂钓骷髅长叹道,“一言难尽,你就当我死了吧。”
靑子的眼泪说来就来,“可是你没有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是不是江无息将你害成了这幅模样?”
垂钓骷髅无奈道,“这件事不怪他,我说了,他并不欠你我什么。”
“肯定是他。”靑子眸中怨恨横生道,“凡郎,你跟我走,我会想办法让你的身体重新长出血肉。”
垂钓骷髅苦笑道,“我不能走。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是不是江无息不让你走?”靑子冷言道,“他不让,我偏要带你走,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冷血到因为我带走你,一剑杀了我。在他杀我之前,我一定先杀掉他的儿子,让不周山绝后。”
“不可。不周山不可绝后。”垂钓骷髅说道,“他没有逼过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自己的选择?”靑子满面委屈道,“你丢下你的结发妻子不顾,甘愿在数百载都可能见不到一个人影的云海码头,做一个孤苦的摆渡人,替江无息摆渡?凡郎,是不是在你的心里,你的兄弟江无息比你的妻子还重要?”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对了,当年水合沧露就这么对莫木鱼抱怨过,在你的心里,你的兄弟天佑是不是比媳妇沧露还重要。
女人都是一个德性。莫木鱼心道。
垂钓骷髅说道,“我并不是摆渡人,云海码头也不需要摆渡人,我在这里更不是为了替他摆渡。”
靑子抹掉了脸颊的眼泪不解道,“那你守在这里干什么?”
垂钓骷髅缓缓吐出了两个字,“垂……钓。”
“垂钓?”靑子自嘲般笑了笑,笑得凄美至极,“你一直好奇,江无息枯守一生的悬崖下到底藏着什么,即使你临终之时,也要跳下悬崖一探究竟。凡郎,你化身成一具白骨,也要在这里垂钓,难不成是想将崖下的藏着的东西钓上来不成?你为了了解你的兄弟,还真是煞费苦心。”
垂钓骷髅一时沉默不语,靑子捶着他的胸口,类似“你的心里只有兄弟,那我这个妻子又算什么”的话,唠唠叨叨个没完,莫木鱼听的好生无趣。
莫木鱼也好奇悬崖下的东西,方才他站在悬崖边,感觉到有人对他哈了一口气,让他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不知那口气,是崖下的东西对他哈的,还是垂钓骷髅对他哈的,亦或是他的错觉。
莫木鱼低头看了一眼,被垂钓骷髅丢在码头上的鱼竿,是一根竹制的鱼竿,其貌不扬。
用如此一根鱼竿在云海码头垂钓,当真能将崖下藏着的东西钓上来?
莫木鱼颇为好奇,蹲下身拿起码头上的鱼竿,然而,鱼竿刚握入手,就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竹剑春雪,竹剑阿五,都是竹子削的,看上去就似三岁小儿手中稚嫩的玩物,但每一柄都非比寻常,神乎其神。
不论是竹剑春雪还是竹剑阿五,莫木鱼都使得得心应手,对那两柄竹剑的手感,他都极为熟悉,而这一刻,他将鱼竿拿入手,才赫然发现,鱼竿的手感与那两柄竹剑相差无几。
也就是说,制成这根鱼竿的竹子,与削成那两柄竹剑的竹子,极有可能是同一种竹子。
想到那两柄竹剑的不凡,莫木鱼当下便意识到,这根鱼竿必然非同一般,还真有可能从崖下的云海中钓上东西来。
那两口子卿卿我我个没完,莫木鱼闲暇无事,又不能跑路,便抱着试试看看打发时间的心态,坐在了云海码头开始垂钓。
莫木鱼手握着鱼竿,目光无意间落在了鱼线上,一时他更为骇然。
莫木鱼用龙筋帮雄龙二伯缝合过,被碎尸万段的龙身,所以他对龙筋极为了解。鱼线,竟然是龙筋。
震惊之余,莫木鱼沿着垂落入云海的鱼线向下望去,云海中云雾浓稠,只能依稀看透三丈的距离。
三丈处的鱼线上,系着一个铜铃。
被当做鱼漂的铜铃虽小,莫木鱼一眼望去,颇有他在逐鹿台上看到的那鼎飞升钟的神韵。
三千里云海,坐在云海码头的垂钓骷髅,鱼竿,鱼线,鱼漂,每一样都透露着神秘与诡异。
被称作是不周山的云海孤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就在莫木鱼有如此感叹时,铜铃响了,居然真的有东西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