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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同仇敌忾

全国人民高度关注的滇西反击战于1944年5月11日拉开了帷幕。

中国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以第一线兵团第五十四军所属的第一九八师五九四团和三十六师配属的第五十三军第一一六师三四六团两个加强团为主攻,在强大的空中火力和炮火支援下,于傍晚7时,分别由粟柴坝、双虹桥间的多个渡口强渡到怒江西岸。第一九八师和第三十六师主力随后跟进。至5月12日拂晓前,第一线兵团各部队均已渡过了怒江,占领了日军的前沿阵地,实现了首战告捷。

第三十六师是会理人民密切关注的一支英雄部队——不仅是因为它在会理县驻屯过,为会理人民做了不少好事,会理人民对它很有好感,还因为这支部队在滇西保卫战中打得很出色。两年来,一直坚守在怒江的前沿阵地上,把日本鬼子阻挡在怒江西岸,与日军形成隔江对峙局面。更因为第三十六师的新编第一团,是一支由会理人民子弟组成的英雄团。5月11日,反击战开始,第三十六师作为主力军之一,加入攻击军战斗序列,强渡怒江,一举夺取了怒江西岸日军前沿阵地。

会理县各族人民对滇西反击战的首战告捷,无不欢欣鼓舞,人们街谈巷议,奔走相告,互传喜讯,全县沸腾起来了。

会理中学、国立金江实用职业中学、私立麟初女子职业学校的师生们敲锣打鼓,打着标语,扛着红旗,扭起秧歌,从北街、南街、校场坝、西祥公路进入东街、西街,举行全城游行庆祝活动。他们沿途高呼“热烈祝贺中国远征军首战告捷!”、“坚决支持中国远征军!”、“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去!”、“中国必胜!”、“日本必败!”学生们还高唱《毕业歌》《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等抗日歌曲。

这一次游行没有警察的镇压、抓捕、棒打,相反,军队、警察、街道居民、厂矿工人、城郊农民,就连县长江雨湘、老旅长朱海澄、老校长杨品尚、参议长王伟、副参议长周凯、参议员马敬豪、银行行长周汝言、县教育局长蒋碧君等当地名流要员都参加了游行活动,并且喊出了同一个声音:“中国必胜!日本必败!”

唯有县党部的梁亭、何成洁等人把眼光盯在共产党身上,派出特务混进游行队伍之中跟踪,干着见不得光的阴暗活动。

滇西反击战的胜利激励着全县的热血青年,他们积极踊跃报名参军。几天之内,就有120多人自愿报名,经过严格审查和挑选,有75人入选中国青年远征军。

学生联合会在全县开展了募捐活动,各学校的学生到城镇、乡村广泛宣传“为了抗战的胜利,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支援前线”。县政府职员、学校老师把自己的工资捐献出来,城镇居民把买米、买菜的钱捐出来,一些小学生把自己的零用钱捐出来,乡下的农民把自己卖鸡蛋的钱捐出来。全县的士绅们更是带头捐资,银行行长周汝言捐资5万元,老旅长捐资3万元,杨品尚、马敬豪、江雨湘、王伟、周凯等也各捐资1万、2万、3万元不等。不到半月,全会理县收到了捐款150万元。

一天上午,烈日炎炎,戴清泉老师正带着学生联合会的同学们在北城门外十字街口募捐,一位彝族汉子来到戴清泉老师处。他上身着偏襟短衫,外披查尔瓦,下身穿宽脚裤,头帕一端扎成尖束“英雄结”,看上去彪悍、洒脱。

“请问,你们是募捐的吗?”来人问。

“是,我们是募捐的。”戴老师回答。

“捐款是用来打日本鬼子的吗?”来人再问。

“是,募来的捐款,全部用来买枪、买炮,打日本鬼子。”戴老师回答。

“我要捐款。”来人很慷慨。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戴老师反问,“你捐多少钱?”

来人叫跟在他后面的两个扛着口袋的保镖走到前面来,把口袋里的钱拿出来。就在那两人正要把钱拿出来时,来人止住了,他把戴老师从头看到脚,再看看戴老师身边的几个学生,有些犹豫了。

“你们是县衙门里的人吗?”来人问。

“我们不是县政府里的人,”戴老师回答,“我们是会理中学的老师和学生。”

“你们不是县衙门里的人,”来人说,“为什么会在这里收捐款?莫不是在收学费,或是收保护费什么的吧?”

“你误会了。”戴老师解释说,“我们是代表民间收捐款,既不是收学费,也不是收保护费。收到老百姓的所有捐款,都要如数上缴的。你放心,这些捐款真的用于打日本鬼子。”

“我不信,”来人说,“我要找江县长或者朱营长。”

“好吧,我们去把江县长请来。”戴老师说,“康明伟同学,你去请江县长来一下。”

不一会儿,康明伟把江县长找来了。

“哎呀,你不是蔡马头吗!”江县长高兴地说着,上前去与来人握手,“你好啊!你到县城来,也应该到我那里去坐一坐。”

有人窃窃私语:“这人是谁啊?这么大的派头,县长大人这么热情地和他握手。”

另一人小声地说:“这个人你都不知道啊,他就是二板房的彝族新头人蔡长发。传说这个人有攀岩绝技,会飞檐走壁,刀枪不入。听说这个人很不简单,从清朝政府到民国政府,多次进剿二板房都打不到他,打不死他,他的命真大。我不明白啊,他今天为什么会主动送上门来?一定有好戏看了。”

“我就是来找你的。”蔡马头说。

“有什么要事?”

“我是来捐款的。”

“你可以捐给他们。”江县长指着戴老师。

“我信不过他们。”

“那你信得过谁?愿意捐给谁?”

“我信得过朱营长,信得过你江县长。”

“那你把钱捐交给朱营长吧。”

“我要到县衙门里去,把钱捐给你。”

“你不怕我把钱贪污了?”

“我不怕,江县长的县衙门我信得过。”

“我们不叫县衙门,叫县政府。”江县长说。

“不管是叫县政府,还是叫县衙门,在我看来就是一回事,没有两样。”蔡马头说,“我就是信得过现在的县政府。”

江县长把蔡马头带到县政府办公室,蔡马头的两个保镖从两个麻袋中倒出了钞票。

“江县长,”蔡马头说,“这是我捐的10万元,请查收。”

“太好了!”江县长上前紧握蔡马头的手,“你的捐资太宝贵了,你有如此的爱国心,有如此的慷慨义举,我代表会理县老百姓感谢你!代表前方的将士们向你深深地鞠躬!”

“哎!使不得!使不得县长大人!”蔡马头感动了,紧紧握住江县长的手。

提起蔡三老虎,会理老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孩子哭了,大人一说“蔡三老虎来了,他专门吃爱哭的娃娃”,小孩子就不敢再哭了。人们把蔡三老虎形容得很可怕。

蔡三老虎彝姓阿俄,名阿俄长发,汉名蔡长发,1891出生在普格。那时他家是一户破落黑彝,因家人与一侯姓白彝大家族结仇,便迁避于披砂,清末时迁入会理县二板房。

迁住二板房后,一家人以种植罂粟而获得了厚利,逐渐成为一支势力较大的黑彝奴隶主,家中常有男女奴隶两百余人。

蔡长发善于交际,客人来了必留饭敬酒,凡困难者相求必给资助;彝族间一有纠纷,他多给调解;每有冤家械斗,受害一方向其求援时,他也会施以援手,并从中获益。日久月深,蔡长发成了会理县彝族中最有影响力、名气最大的马头。

民国二十七年(1938)老碾群众误伤了蔡家亲属,他即派人报复,火烧老碾街;杉木洞白彝奴隶反抗黑彝等级制度,他联合尔恩、木魁、惹勒三家马头,多次围攻杉木洞,先后杀死勒额伊哈、且萨里厄、阿奎斯第等头人,致使二板房一带冤家械斗不断发生。

蔡长发僻居山野,不知国情,不识大局大势,加之地方官府对二板房“三年一小剿,五年一大剿”,导致彝族与汉族之间的矛盾日深。蔡长发誓与汉人、汉家官府、汉人军队为敌人,所以购枪养兵,以反抗官府,到20世纪30年代,他已经能够调动三千余众的武装力量。加之黑彝奴隶主经常派人到汉族聚居地掳掠人口,强迫自由民为奴,因此导致二板房一带汉族彝族之间的仇恨越结越深,“蔡三老虎”一词也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了“恶魔”的代名词。

蔡长发慷慨捐资的爱国举动震惊了会理全县,县长江雨湘设宴热情款待,还请来了县上重要人物作陪。席间,宾客们无不称赞蔡马头“国难当头,挺身而出,慷慨捐款,英雄美德”。

席上,蔡长发非常高兴了,他祖祖辈辈没有享受过如此高规格的待遇。酒过三巡,他豪兴大发,频频举杯给宾客们敬酒。他来到江县长身旁,说:“江县长,我敬重您,您是我遇到过的最明智,最开明,对我们彝族同胞最好的一位县长,我向您敬酒三杯!”江县长高兴地接受了他敬的三杯酒。

他来到朱海澄的身边说:“朱老旅长,您是老前辈,曾带过兵,打过仗,还打过我们二板房。但是,我不恨您,我敬重您,因为您养了一个好儿子,是他教会我怎样明辨是非,怎么识大体。我向您敬酒三杯!”朱海澄欣然接受了他敬的三杯酒。

他来到朱志雄身边说:“我要告诉大家,朱营长是我人生路上的引路人。我是一个粗人,一个山野莽夫,没有文化,不识时务,不识大体,不知国是,只知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整天打打杀杀,与汉人官府、汉人军队结怨不少。就是这位朱营长,他带的军队进入我们彝家的村寨,不是来打人,不是来杀人,而是为我们修路,盖房,做好事。他带的技术人员指导我们改变过去刀耕火种落后的耕种习惯,采用先进技术种植庄稼,他和他的战士们与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亲如一家。是他和县政府民族科的人为我们彝族村寨办起了学校,教大家读书,识字,是他带的医务人员为我们彝族同胞治病,是他与我促膝谈心,教我要懂大局,眼光要远大,民族要团结,国家才会兴旺。”

蔡长发越说越兴奋:“是朱营长让我们长了见识,开了眼界,让我懂得了爱国的重要性、民族团结的重要性。更使我感动的是他主持正义——民国二十九年(1940)原会理县县长聂泗指使第二十四军第八二一团连长李银洁在益果乡麻粟树设下圈套暗杀七家村彝族马头马成宽,造成了马成宽、其弟马成洞、娃子李成宗三条命案的‘益门事件’。几年来没有人过问过此事,是朱营长接手彝务事务后着手调查,弄清楚事实真相后,上报省政府,马成宽冤案才得以昭雪。原县长聂泗、连长李银洁得到了法办。朱营长是我们彝族同胞的大恩人,我敬重你,我向你敬酒三杯!”朱志雄对于蔡长发的思想转变非常高兴,他上前亲密地与蔡长发紧紧拥抱在一起,然后,两人高举酒杯痛饮三杯。

蔡长发转向各位宾客,高高举起酒杯:“我今天真高兴!江县长为我设宴款待,县上这么多尊贵的客人来陪我喝酒,我蔡长发何德何能!我受之有愧啊!请各位举杯,我敬各位三杯!”

敬酒完毕,蔡长发豪情满怀地说:“江县长,朱老旅长,朱营长,各位尊贵的客人,现在我向大家发誓:我们二板房的彝族兄弟永远不再与官府作对!永远不再与汉族兄弟结仇!我们彝族兄弟与汉族兄弟永远结为好兄弟!”

全场爆发出长久的热烈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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