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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恶有恶报

会理县东区又称四区或叫黪鱼区,管辖七个乡:鱼格乡、江屯乡、铁香乡、大发乡、新红乡、江滨乡、平吉乡。东区出产丰富,有大宗农副产品、土特产,如食盐、蜡虫、白蜡、黄蜡、土靛、麝香、熊胆、牛皮、羊皮、猪鬃、土烟、棬油、桐油、食糖、蜂蜜、土漆、茯苓、防风、黄芩、宽窄土布等,其中棉纱、土布、食糖、食盐、土烟等是东区的骨干商品。

刘培勤到东区做了大量考察后,认为大桥镇是一个经商的好地方,决定将富康农牧公司东区分公司设在大桥镇上。这里虽然没有公路,但是,它在从县城通往滇东北必经的马帮驮运大道上,从会理县城经姜州,过黪鱼,渡过三叉河,翻过鲁南山,经大桥镇,从会无渡渡过金沙江即可到达云南东川。这里虽然没有县城那么繁华,但是,米行、盐行、油行在小镇上鳞次栉比,棉纱、土布、绸缎、杂货等土特产以及各种小吃,小贩或摆摊或沿街叫卖,每天客来商往,人头攒动,川流不息,直至午夜方才散去。

富康农特公司东区分公司设立半年来,疏通了与滇东北经商的通道,成为会理县东区商业物资的物流周转龙头,不仅扩大了商贸业务,也扩大了富康农牧公司的影响力。

刘培勤受命任富康农牧公司东区分公司经理,在东区工作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了。

他在大桥镇上购置了一套铺面。

铺面门首挂着“富康农牧公司东区分公司”大匾,门两侧有一副对联:右为“生意兴隆通四海”,左为“财源滚滚达三江”。此副对联是以教书作掩护的地下党员叶剑明写的。

1938年9月,叶剑明在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期间,由班主任盛中裕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1939年初派回川康特委机关工作。他深入学校、厂矿、农村做党的宣传、统战工作,先后在温江、邛崃、大邑等县以办读书会的名义,宣传党的抗日主张。1942年2月,他到新津县组织读书会时被叛徒出卖,组织上把他转移到西昌来,到达西昌后,却与党组织失掉了联系,只好到边远的大桥镇教书谋生。

叶剑明不但教书教得好,还精于书法,他的字笔势豪放、挥洒自如、苍劲有力,在大桥镇小有名气。大桥镇附近村民的红白喜事、过年过节,都要请他写对联,写帖子,写家书,因此他与当地群众关系十分密切。

刘培勤来到大桥镇,与叶剑明很投缘,他俩的爱好、性趣,就连对人世间的见解也相差无几。

相处久了,刘培勤和叶剑明从知人到知心,成为无话不说的莫逆之交,于是叶剑明把他的秘密告诉了刘培勤。

刘培勤虽然与叶剑明结识时间不长,但从叶剑明的言谈举止和接人待物以及做事的风格上看,他断定叶剑明告诉他的秘密一定是真的。刘培勤将叶剑明的情况上报了会理县中心县委,陈林接到报告后向川康特委做了汇报。川康特委答复:叶剑明是自己的同志。就这样,叶剑明恢复了党组织关系,接受会理县中心县委的领导,配合刘培勤在东区工作。

大桥镇上有一户大地主,名叫唐继仙,云南会泽人。

1911年,他跟随堂兄唐继尧参加了辛亥革命,当了唐继尧部的一个营长,后来唐继尧任云南省都督,他也随唐继尧进驻了昆明。

1915年12月,蔡锷联合唐继尧发起了反对袁世凯的护国战争,粉碎了袁世凯的皇帝梦,唐继仙也在此战中晋升为团长。

1927年2月,胡若愚、龙云、张汝骥、李选廷四镇守使联合起来对唐继尧实行兵谏,威逼其去职。唐继尧无奈只得通电下野,唐继仙则失去了靠山。他携带着三个老婆和子女隐居在四川省会理县这边远的大桥镇上,利用早年从士兵身上刮来的“兵血”和从老百姓处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买田,置地,修建了宫殿般唐公馆,在家中养了一大群老妈子、丫鬟和家丁、打手,不到几年工夫,他就成了大桥镇上有名的“土皇帝”。

唐继仙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大儿子唐光第,二儿子唐光祖,三儿子唐光先。

唐光第从小好逸恶劳,油滑奸诈,外号“小霸王”,十七八岁时就学会了吃喝嫖赌抽,生活糜烂,荒淫无耻,老百姓痛恨不已。

1939年朱志虎成立忠爱总社,扩大袍哥势力,大开山门,广收门徒时,唐光第投机钻营,加入了袍哥组织。在朱志虎的庇护下,唐光第不到20岁就当上了大桥乡乡长,成为大桥乡“福”字公口忠爱分社社长。

唐光第任乡长以后,更是飞扬跋扈,无恶不作。

他在大桥镇开设赌场,将许多家庭引诱入赌博的深渊:甘田坝一姓朱的农民因赌卖妻卖女;老口村的一姓刘的农民因赌把田产卖尽后,全家四口人服毒自杀。

他办妓院,开烟馆,从中获取暴利,弄得许多家庭妻离子散。

一次,江西街李家姑娘李桂芝嫁给三家村的杨家小伙杨新贵,花轿刚到杨家门口,就被唐光第带的一帮兄弟拦住,不让新娘下轿,要杨家先缴纳一千元的“婚喜捐”才准许把新娘抬进门。

新郎官杨新贵出来给唐光第讲理:“唐乡长,今天是我与李桂芝大婚之日,我请唐乡长和你的兄弟进门喝几杯薄酒,算是为我的婚庆喜日增光添彩。要说缴什么‘婚喜捐’,好像从古至今也没有这一个说法。”

“怎么就没有这个说法!”唐光第蛮不讲理,“我是一乡之长,我说有就有。过路有‘过路捐’,过桥有‘过桥捐’,抓兵有‘壮丁捐’,农业有‘农业捐’,工业有‘工业捐’。前方在打仗,上方派下来的捐款,我拿什么交上去啊!嫁娶,就是有‘婚喜捐’,你们必须交!”

“你不讲道理。”杨新贵据理力争,“要‘婚喜捐’没有,要命有一条!请你们让开,请新娘下轿。”

“不交‘婚喜捐’,休想新娘下轿。”唐光第恶狠狠地拦住不让新娘下轿。

杨新贵上前掀开轿帘,试图将新娘抱下轿来。

唐光第上前揪住杨新贵的衣领往后一拖,当胸一拳,将杨新贵打倒在地上,几个喽啰也上去对倒在地上的杨新贵拳打脚踢。杨新贵在地上痛得打滚,前来参加婚庆的亲朋好友对唐光第的行为愤怒不已。

唐光第命令手下:“把花轿和新娘给我抬到乡公所里!”

几个打手上前抬着轿子和新娘李桂芝走了。

唐光第对受伤的杨新贵说:“你要新娘,带上1000元到乡公所来取。”

杨新贵全家为筹集1000元愁眉不展。

可怜新娘李桂芝被抬进大桥乡公所,以泪洗面,受尽屈辱。当晚,流氓成性的唐光第便把她糟蹋了。

杨新贵的父母向亲戚好友东借西凑,好不容易凑够1000元,第二天去取人时,李桂芝已经含恨悬梁自尽了。

这一件事在大桥城镇引发的震动很大。农民们举起扁担,扛着锄头,拿着棍棒到大桥乡公所找唐光第讨还血债。

刘培勤和叶剑明对唐光第的恶劣行为深恶痛绝。他们在大桥镇群众中搜集了唐光第的大量罪行资料,上报到会理县中心县委,建议除掉杨光弟,给地方上的黑恶势力一次沉重打击。

会理县中心县委做了认真研究,权衡利弊,觉得唐光第当诛,但是必须讲求方式,既要弄得干净利落,为民除害,又不能暴露党组织。最后,县委决定由罗西诚完成秘密处决唐光第的任务。

罗西诚在忠爱总社内部也知道了唐光第干了不少坏事。

原先,朱志虎是看中了唐光第家财万贯的家庭背景,才让他加入了忠爱社,成为红帮成员。

唐光第加入忠爱社之后,凭借他的小聪明,鬼点子多,办事精干,还很会拍马屁,赢得了朱志虎的喜欢,不久就当上了大桥乡“福”字公口忠爱分社社长,还当上了大桥乡乡长。

可是,鬼总有现原形的时候。

过了不久,朱志虎就发觉唐光第飞扬跋扈,妄自尊大,放肆起来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唐光第把大桥分社建成了独立王国,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独霸一方,大有爬到朱志虎头上拉屎拉尿的架势,朱志虎早有除掉唐光第的打算。

这一次,唐光第在大桥镇奸污新娘造成命案,激起民怨,给了朱志虎除掉唐光第的一次好机会。朱志虎下令给姚世园:“秘密除掉此人,不留后患。”

“大哥,不妥。”罗西诚对朱志虎说,“唐光第罪恶滔天,必须处死,没有人反对,但是,秘密处死,不妥。”

“你有更好的计策?”朱志虎问。

“嗯。”罗西诚回答。

“说来听听。”

“我想给他设一个局。”

“什么局?”

“最近,有一名军人常到西关赌场,”罗西诚说,“此人是驻会理县一三六师第八二二团军政督查处的一名谍报员,名叫郭青云。这个人贪财,贪色,性情暴躁,我们只要挑起二人矛盾,借他之手就可除掉唐光第。”

“借刀杀人。”朱志虎说,“你这一招真妙,既除掉恶棍,又不损我们忠爱总社的名声。好,我同意你的办法。”

这日,西关地下赌场热闹异常,每一张赌桌前都有无数赌客。

赌厅的一角落处有一小包间。

在这小包间内,庄家是罗西诚,两位赌客,一位是唐光第,另一位是郭青云,几人以掷骰子摆赌。

赌桌两旁站着两个监督员,当然,在一隐蔽处还有朱志虎、姚世园等人在静观事态的发展。

摆赌开始,庄家喊:“请二位下注。”

唐光第摆出很有风度的样子:“军爷,请你先要。”

郭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大’。”

唐说:“军爷,你要‘大’,我只好‘小’了。”

罗西诚拿起摇筒,敏捷地将摇筒在赌桌上一扫,三颗骰子跳进摇筒中。他把摇筒上下左右一摇,干净利落地倒扣在桌上,慢慢地揭开摇筒——三颗骰子的点子是16。

第一局16点“大”,郭青云赢。

第二局还是郭青云赢。

罗西诚今天设的这个局,目的就是要制造郭青云与唐光第在赌桌上的矛盾,矛盾越尖锐越好。

罗西诚玩骰子是行家中的行家,高手中的高手,他能够使骰子的点数随心所欲,要多少点就有多少点。因此在赌场上他要你赢,你准赢;他要你输,你一定会输。

今天,他与朱志虎设的这个局,是要郭青云与唐光第刀枪相见。

开始两局,他让郭青云赢,郭青云就扬扬得意,沾沾自喜;然后,连续叫他输,他就会暴跳如雷;再后,还是叫郭青云输,输得很惨,他就会火冒三丈,破口大骂,绝不服输,继续纠缠再赌。郭唐二人的矛盾在此时一激化,就会上升到动武动枪的局面。

不出罗西诚预料,头两局唐光第输了,他灰头土脸,情绪低沉,从第三局开始,他连赢三把,便开始得意忘形,在郭青云面前趾高气扬,手舞足蹈,大喊“我赢了!”“我赢了!”

他这么一喊,周围的赌客纷纷围上来看热闹,弄得郭青云脸上很没面子,直说:“姓唐的,你不要得意太早,老子就不信赢不了你。再来!”

又来两局,还是唐光第赢了,他更得意,哈哈大笑说:“怎么样?老子说今天要赢你,老子就要赢你!”

郭青云输了钱,丢了面子,窝了一肚子气。

罗西诚见时机已到,便再给他俩火上浇浇油:“唐兄,你怎么对着郭军爷称‘老子’呢,你这不找死吗?”

不知天高地厚的唐光第真的是在为自己找死,他突发狂言:“我就是称了他老子了,他敢把老子的锤子给吃了!”

这一下子就激怒了郭青云,他拔出手枪,指着唐光第说:“老子就是要吃你的锤子!”

唐光第这时才感觉到不妙,于是拔腿就跑。

郭青云紧追不舍,从赌场追出西关,唐光第在前面跑,郭青云提着枪在后面追。唐光第跑到十字路口时,一乘坐滑竿的老先生挡住了他的去路,被郭青云追上。郭青云举枪对准唐光第胸膛:“我吃你的锤子来了。”

“砰!”“砰!”两枪,唐光第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就一命呜呼了。

唐光第之死,会理百姓,特别是大桥乡百姓无不拍手称快,他们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善恶都报。”

唐继仙听说大儿子在县城被杀了,急忙坐上滑竿,带着管家白添喜和两个家丁来到会理县城要求江县长出面讨回公道。

对于唐光第在大桥乡的胡作非为,江雨湘早有所闻。他收到了许多百姓的举报信,人们对唐光第横行乡里、鱼肉百姓非常愤恨,纷纷要求撤销唐光第乡长职务,将其依法严惩。

有一位教私塾的老先生写信检举:唐光第搜刮百姓,不服政令,贪污捐款。更有甚者,奸污新娘,逼死人命,不予严惩,不足以平民愤。

看罢此信,江雨湘立即责成县警察局局长邹道欣“认真调查,核实证据,严惩不贷”。

县警察局经过详细调查,掌握了唐光第的大量犯罪证据,正准备实施逮捕法办时,却传来郭青云在北关闹市把唐光第枪杀了的消息。

唐光第被枪杀,在会理县城乡引起了轰动,老百姓说“唐光第死有余辜”,“唐光第早该死”,“郭谍报员枪杀唐光第,是为民除害”!

唐继仙等人一到县城便直奔会理县政府而来,他哭丧着脸喊道:“江县长,你要给我们全家做主啊!我儿唐光第不能白死,你一定要为我们全家申冤,一定要把杀死我儿的凶手抓起来,一定要严惩杀人凶手!”

“老人家,你听我说,”江雨湘心平气和地说,“关于你儿子唐光第的情况,我给你通报一下吧。”

“向我通报我儿的情况?”唐继仙疑问。

江雨湘说,“你既然来了,你也应该知道你儿子唐光第自从当乡长以来都干了些什么事。高俊,你去请邹局长带上唐光第的调查材料到这里来。”

县长秘书高俊不一会儿就把警察局长邹道欣带到县政府来了。邹道欣把唐光第在当乡长期间开赌场逼死人命,办妓院逼良为娼,开烟馆毒害社会,贩卖鸦片、枪支弹药,贪污捐款,奸污良家妇女逼死人命等情况一一告知唐光第。

唐继仙听得满身是汗,汗水珠子从脸上一颗一颗冒了出来。他努努嘴,吃力地吞了一口口水,小声说:“我儿子有这么坏吗?”

邹道欣说:“你儿子确实很坏。唐光第背着你做了许多坏事。”

“关于你儿子唐光第之死,”江县长说,“现在我要告诉你,是他找死,是他该死。本来邹局长和驻军八二二团团长张青岩是商量好的,看在你老先生的面子上,先将唐光第逮捕,如果认罪好,关上几年也就算了,可是,我们在赌场逮捕他时,想不到他会拒捕逃跑。你想,郭青云是谍报员,他经过特别训练,眼明手快,一下就将唐光第击毙了。你说,唐光第是不是自己在找死。”

“是啊,”邹道欣也补充说,“唐乡长要是不跑,不拒捕,与我们警察局好好配合,他也不至于死嘛。”

唐继仙听了儿子唐光第的所作所为,也觉得可恶可憎,罪不可恕,唐光第给他全家抹黑,把他的脸面丢尽了。他无话可说,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家中,气急伤肝,大病了一场,险些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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